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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濁世神仙

    這是一座名樓!雖然有滕子京為之重修,杜子美為之吟詩,范仲淹為之作記,但使得這座名樓岳陽樓,之所以成為名樓的最重要的原因;卻是一首七言絕句!“朝遊北海暮蒼梧,袖裡青蛇膽氣粗!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這首詩兒看上去有些仙氣,相傳正是世稱“八洞神仙”中的純陽子呂洞賓所作!呂洞賓的傳世事蹟頗多,有極為神奇的飛劍斬黃龍,有極為怪誕的度化梅精柳精,更有極為風流的三戲白牡丹!據說,他經常飄然一劍,遊戲人間,但誰又曾當真看見這位金丹道就、黃鶴高飛的純陽仙人呢?前面那首七絕中的第三句說得好,“三醉岳陽人不識”,或許純陽仙人如今正變化面目,在岳陽樓中買醉,只是一般人肉眼凡胎,認不出濁世神仙而已..來,我們把眼睛放得亮些,細看這岳陽樓的遊客!時屬秋晨,遊客不多,數來共有六位!這六人之中,有五人顯然是極為凡俗的墨客騷人,只有一位好像氣宇不同,有些仙風道骨、高朗出塵的模樣!

    但這人如果真是遊戲人間的濁世神仙,則他也不是呂純陽,而是與呂純陽同列八仙的後起之秀韓湘子!因為,他不僅一襲青衫,年少翩翩,風神絕世,手中並持著一管純白的玉笛!又有人上樓了,上樓的是位相貌兇惡、身材高大的披髮頭陀!除了持玉笛的青衫少年之外,其餘五個遊客一見這披髮頭陀走上樓來,便即面色微變,紛紛離去!

    青衫少年見狀,劍眉雙挑,冷笑說道:“通化大師,你這‘神環魔僧’的冬頭,威風確不在小!”

    披髮頭陀目光一注青衫少年,怪笑說道:“韓施主真好膽氣,居然是單人赴約?”

    青衫少年軒眉答道:“通化大師,你‘神環魔僧’之號雖然名震三湘!但我韓劍平的‘玉笛韓湘’四字,在當世武林之中,自忖也非弱者!”

    通化頭陀點頭笑道:“西上崑崙誇國舅,東遊雁蕩仰韓湘!就照這兩句傳誦武林的歌謠看來,韓施主‘玉笛韓湘’的盛名確不在我這‘神環魔僧’之下!”

    “玉笛韓湘”韓劍平俊眉雙挑,傲然問道:“魔僧既來,魔道魔尼為何不見?”通化頭陀縱聲狂笑說道:“韓施主,難道你還想獨鬥三魔?”

    韓劍平以雙目神光略注手中玉笛,忽然朗聲吟道:“手持白玉笛,談笑卻千魔!”

    通化頭陀拇指雙翹,“哈哈”笑道:“韓施主真是豪情萬丈,令人欽佩!可惜今日不僅‘神劍魔道’與‘神拂魔尼’不能來到岳陽,連我‘神環魔僧’也不想與韓施主切磋過手!”

    韓劍平聞言一愕,但立即搖頭冷笑說道:“通化大師,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韓劍平由我雁蕩蝸居遠來踐約,願以一笛會三魔,難道你們這一向兇橫霸道、傲視武林的‘方外三魔’竟怯陣不成?”

    通化頭陀冷然答道:“韓施主,你這‘怯陣’二字,未免太藐視‘方外三魔’了?我只是想與你把這場約會改個時間地點而已!你若當真自視太高,貧僧便在這岳陽樓上請教幾手神功絕藝,亦無不可!”

    韓劍平雙眉連揚,冷冷問道:“你們想改在何時何地?”

    通化頭陀應聲答道:“明年重九,南海普陀!”

    韓劍平微覺一驚,訝然問道:“南海普陀,不是女海寇諸葛飛瓊的巢穴所在麼?”

    通化頭陀點頭笑道:“明年九九重陽,是諸葛飛瓊的雙十壽辰,一千武林友好,準備為她而大舉稱觴,並賀號‘魔鈴公主’!我三妹與諸葛飛瓊交情極厚,遂靈機一動,要貧僧來向韓施主改訂時地,想把這場定然精彩絕倫的‘一笛鬥三魔’作為給諸葛公主的別緻壽禮!”

    韓劍平聽得啞然失笑說道:“妙極,妙極!想不到我‘玉笛韓湘’韓劍平,竟被‘神拂魔尼’玉師太當作向什麼‘魔鈴公主’諸葛飛瓊祝壽的別緻禮物!”

    通化頭陀伸手入懷,取出一張大紅柬帖,向韓劍平晃了晃,怪笑說道:“韓施主,這是一份壽柬,你若肯接此柬,便把約期改到明年的九九重陽!你若不肯接柬,便由貧僧立即請教,或是下樓同往洞庭湖上一會!”

    韓劍平略一沉吟,通化頭陀又復厲聲笑道:“韓施主,你要知道,明年九九重陽,南海普陀群魔畢集,豈不正好合了你適才所吟的‘手持白玉笛,談笑卻幹魔’兩句壯語?”

    兩句壯語,激發了韓劍平的百丈豪情,一招手中白玉笛,指著通化頭陀,軒眉狂笑叫道:“大師,柬來!”

    通化頭陀久聞韓劍平盛名,雖然改約時地,也想借機略試這位“玉笛韓湘”的內功氣勁究竟到了什麼地步?故在聞言之下,暗凝真力,甩出手中的大紅壽柬,並怪笑連聲說道:“韓施主快人快語,請接此柬,貧僧於明年九九重陽在南海候教!”

    韓劍平看出對方是凝聚真力出手,使那大紅壽柬化成一片飈輪電轉,並微帶破空銳嘯的紅雲飛過來,便知這位名震三湘的“神環魔僧”要暗中稱量稱量自己的內家功力!他身懷絕藝,哪甘示弱?遂微揚手中玉笛,笑吟吟地.叫道:“大師,韓劍平遵命接柬,我們且等明歲重陽,在南海普陀好好比劃比胡劃!”

    說也奇怪,韓劍平這管玉笛好似具有絕大吸力,只向空中略舉,便把那片急旋的紅雲吸住,粘在笛端,依然還原成了一張大紅壽柬!

    通化頭陀見狀,知道“玉笛韓湘”韓劍平名不虛傳,業已把“先天太乙真氣”練到隨意收發,並能轉註外物的極為高明的地步!遂合掌當胸,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含笑說道:“韓施主‘玉笛韓湘’之名果不虛傳,貧僧就此告……”

    他就此“告別”的最後一個“別”字尚未出口,忽然聽得有人怪笑說道:“見人吃飯肚子餓,聽人飲酒饞癮發!諸葛飛瓊小妮子既在普陀稱觴,那頓筵席必然山珍羅列,海味畢陳,極為豪華豐盛!和尚是出家人,慈悲為本,方便為懷,何況又是慷他人之慨?你且把那壽柬也給我老花子來上一份如何?”

    這幾句話兒,把:“神環魔僧”通化頭陀及“玉笛韓湘”韓劍平都聽得大吃一驚,心中真是慚愧極了!因為以他們的武學修為、江湖身份,應該是金針落地,十丈可聞,為何有第三人在這岳陽樓上,竟會毫無所覺?他們正在相顧赧然之際,靠西面角上的桌椅之下,鑽出一位亂髮蓬飛、鶉衣百結的老年乞丐!

    這老乞丐剛一出現,便似猜透“玉笛韓湘”韓劍平的心意,向他“呵呵”笑道:“韓相公,你不要有臉紅,我老花子喝多了酒,從昨夜便睡在這岳陽樓上,除非你真是八洞仙中的韓湘子,能掐會算,否則決猜不到會驀然鑽出個第三人來!”說到此處,轉面又對“神環魔僧”通化頭陀笑道:“大和尚,你看我老花子窮得以天為廬,終日衣不蔽體、食不餬口,夠多可憐?能不能發發慈悲,給我一份壽柬,也好讓我到時趕去,混上一頓飽吃飽喝!”通化頭陀何等眼力?早就看出這老花子雖然周身襤褸、滿面風塵,但骨相清奇,口氣極大,分明是位江湖異人,遂淡然一笑,應聲問道:“老花子何德何能?竟想參與南海普陀的重九稱觴大會?”

    老花子搔了搔頭,含笑答道:“大和尚,你這句‘何德何能’可真問得太以促狹,窘苦了我!老花子既不敢稱魔,又不配稱俠,更不是什麼以兩大十三小十五枚‘攝魂魔鈴’威震東南的女海盜!我所有的德能,無非沿門托缽,打狗偷雞,以及拍拍富貴人家的馬屁,順口唱上幾段祝福頌壽的‘蓮花落’!”

    通化頭陀哦了一聲,揚眉笑道:“就憑你會唱祝福頌壽的‘蓮花落’一事,我給你一份重九壽柬便了!”

    說話之間便已探手入懷,等到話音了時,右掌微翻,一片電旋的紅雲,幾乎比第一次擲向“玉笛韓湘”韓劍平其勢更疾地對著老花子的胸前飛到!老花子見狀,滿面驚惶的神色,高聲叫道:“乖乖!我的大和尚!你怎麼要我老花子好看,在這壽柬之上施展稱絕三湘的‘羅漢勁’、‘金剛力’呢?幸虧老花子有法寶隨身,可以勉為其難,否則冒冒失失地伸手一接,不被震下岳陽樓去才怪?”

    話音剛落,壽柬所化紅雲業已帶著破空微嘯,飄到當頭!

    通化頭陀聽這老花子既能叫出諸葛飛瓊所使用的兩大十三小十五枚“攝魂魔鈴”,又能叫出自己用在壽柬上的“羅漢勁”、“金剛力”,更滿口“乖乖大和尚”的亂佔便宜,心頭不禁又驚又怒,暗忖倒看對方有甚隨身法寶?怎樣接取這份頗為霸道的重九壽柬!

    誰知他念猶未了,那份重九壽柬,果然已被老花子施展隨身法寶接在手中,他所用的出奇手法,使通化頭陀更氣,但也更驚,不願再多糾纏,一聲“阿彌陀佛”起處,人飄數丈,便在這岳陽樓上消失蹤跡!

    原來那老花子見壽柬所化的急旋飛到,他不慌不忙地微一俯身,自腿上揭下一片好像還帶有膿血的膏藥,右手略揚,恰好把壽柬粘到!他這用腿上所貼的膏藥當作隨身法寶,粘取飛來壽柬之舉,雖嫌刻薄氣人!但身未搖,步未晃,卻能把柬上所挾的“金剛力”、“羅漢勁”一齊卸諸無形,顯然確是一位身懷絕藝的風塵異人,罕世高手!“神環魔僧”通化頭陀兇狡知機,知道自己單獨對付一位“玉笛韓湘”韓劍平業已難佔便宜,如今再加上這位怪老花子,豈非形勢更惡?還是及早抽身,走為上策!

    “玉笛韓湘”韓劍平面含微笑,冷眼旁觀,見“神環魔僧”通化頭陀一走,遂站起身形,向老花子長揖笑道:“老人家上姓高名?好高明的‘混元神功’,令韓劍平欽佩無比!”

    老化子取下重九壽柬,仍把那張膏藥貼向腿上,目注韓劍平,笑嘻嘻地答道:“我的‘混元神功’未必能高於你的‘先天太乙真氣’,韓老弟何必太謙?我們多年神交,你還要問我的姓名,豈不該打嗎?”

    韓劍平聽得愕然說道:“老人家,你這多年神交之語何來?莫非韓劍平眼拙”老花子不等韓劍平話完,便即“哈哈”笑道:“韓老弟,我們共度了千餘春秋,還不能算是‘多年’?同列八仙之位,還不能算是‘神交’?只不過你的‘玉笛招牌’現在手中,我的‘酒葫蘆’及‘鐵柺’招牌,卻還在那桌兒底下而已!”

    話完,立即在他方才現身的桌椅之下,取出一隻硃紅色的大酒葫蘆及一根沉重的鐵柺!韓劍平聞言,方知老花子把自己比做“八洞神仙”中的“韓湘子”,他則以“李鐵柺”自居,不禁失笑說道;“老人家詼諧玩世,妙趣橫生,但還望賜告姓名,才好稱謂!”

    老花子怪笑說道:“天下巧事極多,你的外號叫做‘玉笛韓湘’,你就姓韓!而我的這副邋遢骯髒的形相有點像‘李鐵柺’,我就姓李!”

    韓劍平笑道:“李老人家……”

    老花子連連搖手,截斷他的話頭說道:“韓老弟,你這‘老人家’長,‘老人家’短的,真叫得我毛髮悚然,彷彿有點隨時都要兩腳一伸、用葫蘆埋身的不祥感覺!我得趕緊告訴你名字,我名叫李玄,號稱太黑!”

    韓劍平聽了他的名號,再看看對方那邋遢骯髒的一身黑皮黑肉,不由有點忍俊不禁!李玄拔開酒葫蘆蓋兒,喝了兩口,砸砸嘴唇,又復說道:“我這‘玄’字是我父母所賜,‘太黑’兩字,卻是我自己所起!韓老弟文通武達,滿腹經綸,大概總猜得出我為何以這‘太黑’為號之意?”

    韓劍平搖頭笑道:“老人家妙理玄機,韓劍平昧愚難測!”

    李玄雙睛一瞪,又似真怒又似佯怒地叫道:“韓老弟,我警告你,你以後叫我李玄,李太黑,或是李兄均可,就是不許再叫老人家,否則我便用我腿上的膏藥當作暗器打你!”

    韓劍平蹙眉苦笑,長揖說道,“李兄,小弟知罪!”

    李玄揚眉笑道:“這就對了,告訴你,唐朝有位詩仙,姓李名白,又稱太白!我則勉強可以算得上酒仙,姓李名玄,號稱太黑!豈不使詩酒二仙,一白一黑,千古相映成趣?”韓劍平點頭笑道:“李兄的這種設想確實有趣!”

    李玄見韓劍平誇讚自己,遂越發得意地“哈哈”笑道:“何況我天生一身黑皮黑肉,自號太黑,也免得再受旁人譏笑!但有樁事兒必須向韓老弟說明,就是李太黑人黑名黑,對付起奸邪之輩手下更黑!只有一顆心兒卻保證赤紅,絕對絲毫不黑!”

    韓劍平聽得劍眉雙舉,目射神光,狂笑吟道:“當道豺狼多黑手,江湖豪俠有紅心!李兄,就衝你這‘一心不黑’之語,韓劍平便當敬你三杯!”

    李玄搖頭笑道:“韓老弟,你又說錯了,我已經告訴你我是酒仙,三杯之數怎會過癮?你應該好好請我喝上個三五十斤才對!”

    韓劍平深喜對方豪邁率真,極為風趣,遂點頭笑道:“使得!使得!小弟命人準備百斤美酒,奉陪李兄同往湖中一醉!”

    李玄微笑說道:“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如今自然是遨遊洞庭湖的最好季節!但我要與韓老弟商量一下,我們可否先在這岳陽樓上小飲?等過了正午,再往湖中盡興!”韓劍平問道:“李兄莫非有約?”

    李玄微微一笑,搖頭答道:“我並非有約,只是曉得有個人兒要來,倘能和他見面?談得投機,好處卻真不小呢?”韓劍平聽出興趣,繼續問道:“李兄,此人是誰?”

    李玄雙眼一翻,看著韓劍平,以一種神秘的神情,含笑說道:“此人先是我們的‘多年神交’,與這岳陽樓頗有關係,名氣好像比你我更大一些!但到底是他使這岳陽樓出名?還是這岳陽樓使他出名,我就弄不十分清楚了!”

    韓劍平失笑問道:“李兄,你莫非是在等那位‘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的純陽仙人呂洞賓麼?”

    李玄點了點頭,“呵呵”笑道:“韓老弟猜對了,常言道‘物以類聚’,你是韓湘子,我是李鐵柺,我們不等呂純陽,難道要等他的只有白牡丹麼?”

    韓劍平笑道:“李玄咳唾之間,均是妙趣!”

    李玄搖頭晃腦地怪笑說道:“不是妙趣,只是我們的目光比常人看得遠徹一點而已!就拿老弟適才所念的‘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這兩句詩兒來說,常人都道意境曠達,詩有仙氣,我卻看出其中含蘊無窮的抑鬱!”

    韓劍平哦了一聲,揚眉笑道:“這兩句詩中有何抑鬱之處?李兄定然又有高論,韓劍平願聞其詳!”

    李玄喝了幾口酒兒,含笑說道:“抑鬱之處,全在‘人不識’三字!要知道神仙對於神仙,互相平等,不會有所奉承傾慕?只有凡人對於神仙,才覺得高不可攀,偉大無比!呂純陽駕臨岳陽樓,倘若被人認出他是神仙,則生意無疑立即興隆,一般凡人必然頂禮膜拜,求他畫符唸咒,降妖捉鬼,煉丹賜藥,卻病延年,夠有多麼得意?多麼神氣?誰知他連來三趟,無人能識,只把他當作一個跑江湖賣假藥的窮道士,冷冷清清,不加理會,卻又夠有多麼失意?多麼喪氣?常言說得好,酒入愁腸愁更愁,他若不是借酒燒愁,越喝越覺窩囊,越喝越覺蹙扭,請想既是仙人,飲些凡酒如何會醉?總算他是位懷才不遇的仙人,胸襟比較曠達,下面一句才寫成‘朗吟飛過洞庭湖’,倘若換了位懷才不遇的凡人,一想不開難免會變作絕命詩,要寫成‘長號跳入洞庭湖’了!”

    韓劍平舉起酒杯一傾而盡,軒眉大笑道:“李兄,除了你這等絕世奇人之外,怎會有如此絕世奇論?韓劍平聞所未聞,欽服無比!”

    李玄怪笑說道:“故而古往今來對於岳陽樓的歌詠雖多,能博得我這怪老花子讚賞的,不是杜子美的五言絕唱,也不是範希文的兩字關心,而只是一幅白描聯語!”

    韓劍平含笑說道:“什麼聯語?李兄不妨念來,讓小弟欣賞欣賞!”

    李玄搖搖葫蘆,喝了兩口,濃眉一挑,朗聲吟道:“呂道人,太無聊,八百里大湖,飛過去,飛過來,一個神仙誰在眼?範秀才,真多事,數十年光景,什麼先?什麼後?萬方憂樂獨關心!”

    韓劍平聽得拍案讚道:“此聯高超灑脫,確是白描聖品,應當為之浮一大白!”李玄苦笑說道:“韓老弟,你還要浮一大白?我這葫蘆之中都快沒有酒了!”

    韓劍平正待命人替他在葫蘆之中灌滿美酒,李玄忽然微一側身,搖手笑道:“韓老弟,你少時再替我買酒,如今呂純陽已到,快上岳陽樓了!”

    韓劍平因知李玄喜愛詼諧,遂含笑問道:“李兄,你等呂純陽來則甚?是要請他畫符唸咒,還是要請他降妖捉鬼?”李玄搖頭笑道:“都不對,我是窮極無聊,想學他一樁絕技!”

    韓劍平笑道:“李兄想學什麼絕技?是他‘飛過洞庭湖’的身法?還是‘劍斬黃龍’的劍法?”李玄怪笑說道:“他度洞庭的身法、斬黃龍的劍法以及三戲白牡丹的風流解數,雖均極為高明,但學會之後,卻對於我這一身襤褸之人,毫無幫助!”

    韓劍平聽出對方語意,恍然笑道:“李兄是想學他的‘點石成金’手段?”

    李玄連連點頭,縱聲狂笑說道:“世人結交重黃金,黃金不多交不深!我若學會了呂純陽的‘點石成金’手段,豈不可大搖大擺,吐氣揚眉?不至於只有你這‘玉笛韓湘’才肯青眼獨垂,不嫌我窮老骯髒,和我交友,請我吃酒!”說到此處,果自岳陽樓下緩步走上一位青袍道士。

    韓劍平閃目打量,只見這位道士神情瀟灑出群,肩露劍柄,手持拂塵,五綹須飄動胸前,果然是一副傳說中的純陽仙人打扮!這青袍道士才一登樓,李玄便用鐵柺點地,一瘸一跛地走過去,伸出一隻汙黑的右掌,陪笑說道:“道長,你發發慈悲,佈施我老花子幾個酒錢好麼?”

    青袍道長目光在李玄的全身上下微一打量,伸手入懷,取了一錠黃金遞過!韓劍平見那錠黃金足有十兩,不禁含笑說道:“好大方的道長,好造化的花郎!”李玄雙眼一瞪,回頭看了韓劍平一眼,怒聲叫道:“你們這種酸秀才懂得什麼?不要眼紅!這錠金子分明是一文不值的假貨!”

    青袍道士聞言一愕,手中拂塵微擺,向李玄揚眉問道:“老花兒,你怎知道這錠黃金是一文不值的假貨?”

    李玄拄拐卓立,目注青袍道士,“哈哈”怪笑說道:“你看你這身打扮,既然想學呂純陽,則定把真的黃金留著去嫖白牡丹,哪會如此慷慨大方地送給我老花子買酒喝?”

    青袍道士聽得雙眉方蹙,李玄又復叫道:“你不要皺眉頭,瞪眼睛,李鐵柺得道在先,總比呂純陽的神通來得大些!我算得出你手中拂塵有多少馬尾?你卻猜不透我葫蘆之內賣的什麼?倘若不信,我便把這錠黃金弄開,揭破你的假仁假義!”

    話完,把那錠黃金脫手拋起,舒掌凌空微推,黃金便忽然變形,成了一團金球似的,向青袍道士當胸飛去!青袍道士接住金球,以一種奇異的眼光凝注李玄,冷然問道:“老花兒藝業不俗,你是不是‘藍面魔君’呼延西手下的‘蛇丐’孫三?”

    李玄搖頭笑道;“你猜錯了,倘若按百家姓來排行,‘蛇丐’孫三應該是住在我的樓上!”

    青袍道士點頭說道:“尊駕原來姓李!”

    李玄雙目一瞪,指著手中的鐵柺、酒葫蘆,冷笑說道:“你是不是被白牡丹迷昏了頭,怎麼一到岳陽樓上便說醉話?衝我這幾件隨身法物,走遍天下,不用開口,誰也知道我應該姓李!”

    青袍道士目中神光微閃,哼了一聲說道:“老花兒不必賣傻賣瘋,你家道長看透你是‘藍面魔君’呼延西的爪牙人物!”

    李玄點了點頭,詭笑說道:“‘純陽劍客’,算你識人,我家呼延魔君命我在此等候你來,代為傳語,也請你於今夜三更去往君山附近的洞庭湖面一會!”青袍道士揚眉朗笑說道:“請你回覆你家魔君,就說任憑他擺下刀山劍樹,安排了虎穴龍潭,我呂慕巖孤劍隻身,三更赴約!”

    語音了處,道袍微飄,施展“移形換影”的上乘輕功,便自縱往岳陽樓下。

    韓劍平靜觀至此,方愕然發話問道:“李兄,你又在弄什麼玄虛?我不相信以你這等人物,竟會是那‘藍面魔君’呼延西的爪牙黨羽?”李玄“哈哈”笑道:“如今時已近午,這岳陽樓頭即將遊人如織,我們還是到洞庭湖上去作長談的好!”

    韓劍平點頭笑道:“小弟早想遊湖,樓下並已僱好船隻等待。”

    李玄怪笑說道:“韓老弟,你若想聽我把那‘純陽劍客’呂慕巖的故事講得精彩一些,卻須為我這條老酒蟲多準備一些潤喉助興的美酒好菜!”

    韓劍平聞言一笑,兩人下得岳陽樓,登上游船,容與在洞庭湖一碧連天的波光雲影之內!李玄見舟中所備酒菜果極精美,遂手不離箸,杯不離口,旁若無人地一陣大吃大喝!韓劍平見他那副吃相委實太以難看,遂忍俊不禁地手持玉笛,轉身憑欄遠眺。

    李玄把杯中美酒飲完,怪笑問道:“韓老弟,你為何不飲酒了,是被我吃怕了麼?”韓劍平失笑說道:“舟中酒菜足夠我們遊湖三日所需,李兄儘管放量飲用!小弟是因這湖上景色太好,才暫時停杯展眺!”

    李玄目光一掃,揚眉問道:“老弟覺得這湖上景色有何好法?”

    韓劍平一揚手中玉笛,指著雄峙的岳陽樓影,隱約的君山黛色,以及湖上片片風帆,含笑說道:“胭脂三尺浪,螺黛一痕秋,船帆雲外引,樓影浪中浮,這等景色,頗足開襟滌俗的呢!”

    李玄“哈哈”笑道:“韓老弟,你大概是初遊洞庭,不知道要領略洞庭之美,必須夜遊,尤其是有月的秋夜!我那古代同宗李太白便有一首詩兒,稱揚這洞庭湖的秋夜景色!”

    韓劍平笑道:“是不是‘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

    李玄點頭笑道:“落霞起蠡浦,涼月洞庭湖,煙迷雲夢澤,晴望岳陽樓,確是此間絕情!老弟且等晚來欣賞,如今還是陪我喝些酒兒,聽我講故事吧!”

    韓劍平聽得他要講故事,遂回身就座,持壺先替李玄把杯中斟滿,然後含笑問道:“李兄,你與九疑山白骨峽中那位‘藍面魔君’呼延西,究竟有什麼關係?”

    李玄一陣縱聲狂笑,目注韓劍平,搖頭說道:“韓老弟請放心,我與呼延老魔頭毫無關係,這位‘藍面魔君’倘若看見我老花子時,恐怕還要把眉峰皺上幾皺?”

    韓劍平聞言笑道:“這樣說來,李兄方才與那‘純陽劍客’呂慕巖訂約之事,只是-種開玩笑的性質罷了!”

    李玄搖手說道:“決非玩笑,我要準時赴約!”

    韓劍平被他弄得惑然不解地問道:“那‘藍面魔君’呼延西來不來呢?”李玄笑道:“呼延西哪裡會來?我只是假借他的名義,騙騙那位冒牌的呂純陽而已!”

    韓劍平揚眉問道:“李兄不會平白騙他,但不知此舉含有什麼深意?”

    李玄引杯就唇,一傾而盡,又挾了一塊“東安雞”,嚼得口沫四飛,怪聲笑道:“李鐵柺與呂純陽同列八仙,我不忍看他墮落,才想略顯神通,挽救他脫離苦海!”

    韓劍平失驚問道:“李兄這‘墮落’二字應作何解?”

    李玄微笑說道:“藍面魔君’呼延西有位寵姬,名叫白牡丹,外號人稱‘美人狐’!”韓劍平皺眉說道:“從這‘美人狐’的外號之上,便知此女極為淫媚可怕!”

    李玄笑道:“美人狐’之號雖然可怕,但白牡丹之名卻極為可愛!尤其世俗間更流傳著呂洞賓三戲白牡丹的一段故事,遂使那位‘純陽劍客’呂慕巖幾乎墜入無邊孽海?”

    韓劍平失聲問道:“莫非那‘純陽劍客’呂慕巖竟與‘美人狐’白牡丹發生了暖昧?”李玄又飲了半杯酒兒,搖頭笑道:“暖昧倒還未曾發生,只是兩人之間業已有了相當的感情!”

    韓劍平聽得眉峰微聚,訝然說道:“小弟在岳陽樓頭見那‘純陽劍客’呂慕巖分明是位氣宇軒昂的武林奇俠,怎會看得上‘美人狐’日牡丹那等淫娃蕩婦?”

    孿玄微嘆道:“我對這樁事兒曾經下過一番功夫,故而知道有三大原因!”韓劍平舉杯笑道:“夜來之約尚早,小弟願聞其詳!”

    李玄面色一正,緩緩說道:“第一點原因是‘藍面魔君’呼延西人既老醜兇暴,又有一妻二妾,‘美人狐’白牡丹對他難免有雨露不勻、牛糞鮮花之感?一旦遇見‘純陽劍客’呂慕巖那樣一位瀟灑的英雄加以關注,自然容易動情!”

    韓劍平點頭說道:“李兄分析入微,這第一點原因恐怕便是病源所在?”

    李玄伸手拈了一塊燻雞送入口中,一面咀嚼,一面含笑說道:“第二點原因是那‘美人狐’白牡丹因性喜穿白,又復麗質天生,一向不施脂粉,儘管性情極為淫蕩,但外表看去卻宛如聖女,決無妖媚之氣……”

    韓劍平俊目閃光,插口說道:“這叫心如蛇蠍,貌似蓮花,是最可怕的一種女子!”

    李玄搖頭笑道:“老弟說得不錯,更可怕的是這‘美人狐’白牡丹久歷情場,深嫻擒縱韜略,知道對付‘純陽劍客’呂慕巖這等俠士,欲速不達,只能用情,不能用媚,故而他們之間雖然見面四到五次,每次卻均只若有情若無情的淡淡數語,決未有淫蕩舉措,但利用眼角眉梢所吐露出來的無窮哀怨,業已化成一面萬丈情網,準備選擇適當時機,把‘純陽劍客’呂慕巖一網而獲!”

    韓劍平搖頭嘆道:“這位‘美人狐’的攻心擒縱之術,著實厲害!”

    李玄目光微掃四外,繼續說道:“第三點原因是世俗間相傳古仙人呂純陽曾經三戲白牡丹,加以度化!呂慕巖精‘純陽劍法’,號‘純陽劍客’,向以‘今世純陽’自命,恰巧又遇上這位白牡丹,遂勾起豪興,想試試自己有無效法古仙人從淤泥之內拔擢青蓮的度世手段?”

    韓劍平聽清經過,微起疑雲,向李玄問道:“李兄,請恕小弟多疑,你對此事分析得如此精細,足見曾費苦心!但小弟在岳陽樓上卻發現你與那‘純陽劍客’呂慕巖竟系陌不相識!”李玄“哈哈”笑道:“韓老弟,我雖與呂慕巖陌不相識,卻已找了他好久,故而對他之事不得不特別關心!”

    韓劍平揚眉問道:“李兄要找‘純陽劍客’呂慕巖作甚?”

    李玄翻著一雙怪眼,目光炯炯地凝視韓劍平,以一種神秘的神情含笑說道:“韓老弟,我要找‘純陽劍客’呂慕巖之故與你有關!”

    韓劍平莫名其妙,惑然瞠目問道:“李兄越說越發奇妙,怎會又與小弟有關了呢?”李玄濃眉高挑,目光仰視長天,豪氣如雲地縱聲狂笑答道:“因為我有一樁奇妙的設想,企圖促成一樁古罕今無的武林盛事!”

    韓劍平被這“古罕今無的武林盛事”一語引起了莫大的興趣,目注李玄,含笑問道:“李兄,你有什麼奇妙的設想?韓劍平願聞究竟!”

    李玄怪笑說道:“韓老弟,在我回答你這項問題之前,卻想先問你兩項問題!”

    韓劍平揚眉笑道:“李兄有何事見問?”

    李玄一面飲酒,一面笑道:“韓老弟請仔細想想,當世武林的黑道人物之內,以‘魔’為號的共有幾人?”

    韓劍平屈指計道:“我們由‘方外三魔’算起,他們是‘神環魔僧’通化頭陀,‘神劍魔道’顧凌霄,‘神拂魔尼’玉師太,加上眼前談到的‘藍面魔君’呼延西,以及明歲重陽在南海普陀稱觴作壽的‘魔鈴公主’諸葛飛瓊,已經有五位之多!”

    李玄笑道:“韓老弟再想想看!”

    韓劍平微一尋思,含笑點頭說道:“小弟想起來了,山東嶗山的‘秘魔莊’中還有一位‘魔心秀士’古玉奇!”

    李玄點頭笑道:“古玉奇確是一位難纏難惹的大魔頭,但除此以外,似乎還有人以‘魔’為號?”

    韓劍平哦了一聲,舉杯微飲,並持箸挾了兩枚“酥炸桃仁”,一面咀嚼,一面思索。

    李玄見他一時想不出來,遂微笑說道:“韓老弟,你曾否聽說貴州苗嶺火龍峒中,有一位脅生肉翼的怪人號稱‘飛魔峒主’麼?”

    韓劍平恍然笑道:“小弟曾經聽說這位‘飛魔峒主’天生異稟,神力無窮,尤其那一雙肉翼,不僅可助長輕功,凌空變化,翼上並藏有十二根霸道無倫的‘火龍毒羽’!”

    說到此處,語音略頓,忽又微一尋思,繼續向李玄笑道:“李兄,提到這位‘飛魔峒主’,卻使小弟又復想起一位與這兇苗頗有關係的以‘魔’為號之人屍!”

    李玄會意笑道:“韓老弟是否想起了那位‘逆天魔醫’施不施?”’韓劍平蹙眉說道:“這施不施的醫道之精,真足能生死人而肉白骨!但他專愛逆天行事,不肯救治善人!據說‘飛魔峒主’的左脅肉翅曾為毒所傷,百藥難醫,性命呼吸,最後終以一斛明珠的代價求來這位‘逆天魔醫’,果然名不虛傳,著手回春,保全了‘飛魔峒主’性命,以及他雙脅肉翅的天生異稟!”

    李玄聽到此處,怪笑說道:“當世以‘魔’為號之人,大概已被我們說盡,前五後三,一共有八個人!”

    韓劍平微嘆說道:“這八位魔頭,個個功參造化,人人藝有專長,以致鬧得武林之中無論南北東西,到處都一片混亂;瀰漫著血腥氣息!”

    李玄怪眼雙翻,神光如電,軒眉笑道:“韓老弟,既然這八魔為患,我們應不應該設法降魔?”

    韓劍平笑道:“當然應該,李兄這樣說法,大概對此已有錦囊妙計!”李玄得意笑道:“我的想法,倘若能夠實現?便是適才想說的成了一樁古罕今無的武林盛事!”

    韓劍平失笑說道:“李兄,請不要賣關子了,小弟急欲得知你有什麼奇妙想法?”

    李玄怪笑說道:“我想以八仙降八魔!”

    韓劍平訝然問道:“八仙?”

    李玄點了點頭,含笑說道:“西上崑崙誇國舅,東遊雁蕩仰韓湘,加上我這‘鐵柺酒仙’李太黑,不是已有現成的‘三仙’了麼?倘若再能找到‘五仙’,湊成‘八仙會八魔’,豈不極為有趣?”

    韓劍平恍然笑道:“原來‘純陽劍客’呂慕巖是李兄所找到的第四仙,難怪你對他這等關切?”李玄搖頭嘆道:“我有了這種奇想以後,便東西南北到處奔波,但找到如今,卻距離‘八仙’之數還差一半!”

    韓劍平想起一事,含笑說道:“李兄這種設想確有奇趣,小弟亦願盡力相助!因為倘能如願,則明歲九九重陽,前往普陀山參與‘群魔大會’之際,恰成了‘八仙過海’,不僅是古罕今無的武林盛事,也足為傳譽千秋的武林佳話呢!”

    李玄苦笑說道:“八仙過海,固然有趣,但還差一位倒騎驢的張果老,一位千嬌百媚的何仙姑,一位文秀俊逸的藍采和,一位挺著大肚皮、手揮芭蕉扇的鐘離權,卻往哪裡去找?”韓劍平靈機一動,揚眉笑道:“李兄,我幫你想出一位來了!”

    李玄大喜問道:“韓老弟快說,我猜你如此風神俊逸,所交俠女必多,大概是想出何仙姑了吧?”韓劍平俊臉微紅,搖頭笑道:“李兄不要調侃小弟,我是想起這三湘地面有位武林奇人,姓張名太和,外號‘衡山隱叟’!”李玄頗為失望地搖了搖頭,說道:“‘衡山隱叟’張太和不論武功身份均是適當人選,但聽說他淡於世事,從不出山,何況又非鎮日價手持漁鼓,倒騎青驢,並不太像世俗傳說八仙中的張果老呢?”韓劍平失笑說道:“李兄怎的聰明一世,懵懂一時?只要‘衡山隱叟’張太和應允共參盛舉,我們便替他購置一副漁鼓簡板,再買上一頭青驢,不就可以把他改造得頗像一位張果老了麼?”李玄聽得高興萬分,狂笑說道:“韓老弟,你真是曠代奇才,怎麼想得出這改造妙法?我們今夜洞庭事了,便同上衡山回雁峰去設法改造張果老!此舉若能成功,將來對於鍾離權、藍采和及何仙姑的人選,也就可以如法炮製!”

    韓劍平彷彿胸有成竹,含笑說道:“李兄,倘據小弟所料,那位‘衡山隱叟’張太和雖淡於世事,也必無甚困難便會被我們說動!”

    李玄問道;“韓老弟打算怎樣對他動以說詞?”

    韓劍平搖頭笑道:“根本不必動以說詞,因為李兄這樁設想極具奇趣,‘衡山隱叟’張太和聽清我們的來意以後,定會見獵心喜,惠然首肯!”

    李玄聞言,想了一想,點頭怪笑說道:“韓老弟這種推測極具見地,我們在同上衡山之際,索性備妥漁鼓簡板及一頭長耳公,先送給張太和,使他來個哭笑不得!”

    韓劍平微笑說道:“關於改造‘衡山隱叟’張太和一節便如此決定,但今夜李兄約那‘純陽劍客’呂慕巖在君山左近的洞庭湖面相見,卻打算怎樣向他勸導?”

    李玄飲了半杯美酒,目光凝注在韓劍平那風神秀逸、翩翩奕世的臉龐之上,現出神秘的笑容說道:“韓老弟,在我與你於岳陽樓上不期而遇以前,我是想對那‘純陽劍客’呂慕巖說明‘美人狐’白牡丹的淫蕩本性,向他竭誠勸解,但如今既與你相遇,我卻又變了主意!”

    韓劍平目光微掃湖上,見餘霞散綺,暮靄微烘,時光已是黃昏,遂向舟子囑咐緩緩轉駛君山,並對那正在據案大嚼的“鐵柺酒仙”

    李太黑含笑問道:“李兄,你改變了什麼主意!”

    李玄怪笑答道:“我覺得言教不如身教,韓老弟以為如何?”

    韓劍平點頭笑道:“身教當然要比言教來得切實多多,容易使對方深刻領悟,但韓劍平卻弄不懂李兄為何在與小弟相遇之後方改變主意,並不知你打算怎樣對那已被‘美人狐’白牡丹情絲所縛的‘純陽劍客’呂慕巖加以身教?”

    李玄舉起破袖,胡亂拭去嘴邊酒痕菜汁,雙揚濃眉,怪笑說道:“韓老弟,對於你這兩項問題,我恰好可以並作一項答覆!”

    韓劍平見他那副滑稽邋遢的神情,不由暗想這位“鐵柺酒仙”

    委實可稱風塵一絕!他一面有點忍俊不禁,一面向李玄含笑說道:“李兄請講,小弟願聞究竟?”

    李玄指著韓劍平,頗為得意地“哈哈”狂笑說道:“韓老弟,我是想用你作為對那‘純陽劍客’呂慕巖的身教教材!”

    韓劍平愕然問道:“李兄又在說笑話了,韓劍平怎能作為身教教材?”李玄狂笑答道:“韓老弟請想,我們今夜向‘純陽劍客’呂慕巖說明‘美人狐’白牡丹是惡性重大的蕩婦淫娃,無法使其變成濁水青蓮,目慕巖肯不肯信?”韓劍平微一沉吟,搖頭說道:“呂慕巖一來先入為主,對‘美人狐’白牡丹有了良好印象,二來彼此生情,我們可能白費唇舌?”

    李玄點頭笑道:“今夜不是可能白費唇舌,而是必定徒勞無功,但我們若能設法使呂慕巖親眼看見白牡丹的妖淫本性,則根本無須多言,他也會從情海波濤之中,幡然自拔!”

    韓劍平聽得不住點頭,表示贊同,含笑說道:“李兄此計絕佳,但恐不太容易實現而已!”

    李玄縱聲大笑說道:“容易,容易,只須準備神仙餌,哪怕鰲魚不上鉤!”韓劍平恍若有覺,苦笑叫道:“李兄……”

    李玄根本不等他發話,便自得意笑道:“韓老弟,你如今大概業已明白我所說要把你作為對呂慕巖的身教教材之意,像你這般品貌風神,若再略加狡獪,扮成花花公子模樣,與‘美人狐’白牡丹設法交結,她不原形畢露、要把你生吞活剝才怪!”韓劍平劍眉深蹙,連搖雙手,李玄又復笑道:“韓老弟,我不許你推託,韓湘子昔年曾經‘九度文公十度妻’,你這‘玉笛韓湘’,難道就不肯救那‘純陽劍客’一救?”

    李玄說得冠冕堂皇,韓劍平無法推託,只好苦著臉兒笑道:“李兄,韓劍平不是不肯合作,也深知李兄此計確是拯救那‘純陽劍客’呂慕巖脫出‘美人狐’白牡丹所張情網的極好良謀,但小弟一向頗惜羽毛,若叫我和那蕩婦淫娃無限度地鬼混……”

    李玄“哈哈”太笑說道:“韓老弟放心,我怎會要你無限度地與那‘美人狐’白牡丹抵死纏綿?”

    韓劍平揚眉接口問道:“李兄要小弟作到什麼程度?”

    李玄怪笑說道:“我只要老弟引逗得那‘美人狐’白牡丹情難自禁,欲與你同入羅幃,便可使一旁偷窺的‘純陽劍客’呂慕巖噩夢立醒,決不要你們襄王神女,行雨行雲,讓李鐵柺和呂洞賓大看風流秘戲!”

    韓劍平聞言,無可奈何地點頭說道:“李兄既然有此限度,小弟為了拯救呂慕巖,及實現你那樁‘聚八仙鬥八魔’的武林盛事,只好試入地獄,甘冒以身喂虎之險,而勉為其難的了!”

    李玄大喜笑道:“如今船近君山,時也入夜,韓老弟既已慨允,我們且到船頭上看看那呂慕巖來了沒有?”

    韓劍平含笑起立,與李玄走到船頭,只見滿湖月色,雲波相映,一片空明,但除了自己所乘的這隻遊船之外,君山左近的湖面竟無其他船影?李玄咦了一聲,皺眉說道:“呂慕巖向來不輕然諾,如今時雖未到三更,他也應該駕舟在這君山左近,容與徘徊才對!”

    韓劍平揚起手中玉笛,遙指水煙濃處,含笑說道:“也許呂慕巖的船在水煙之內,小弟且吹奏一曲‘迎賓引’,把他引來便了!”

    李玄撫掌笑道:“韓老弟欲以‘迎賓引’來接引呂洞賓,委實妙極,並使我這鎮日只想喝酒吃肉、俗不可耐的老花子,也附庸風雅一番,聽聽老弟所奏的仙音法曲!”

    韓劍平微微一笑,便橫笛就口,卓立船頭,在明月清風之下,吹了一闕“迎賓引”!他素有“玉笛韓湘”之號,除了內功精純,飲譽江湖之外,對於樂律一道自也頗擅風流,把這一闕“迎賓引”吹得如龍吟水,如雁叫雲般,極為美妙悅耳!一闕“迎賓引”吹到尾聲,笛音尚在若有若無、虛浮飄渺之際,果然自水煙之內衝出一葉扁舟,那位“純陽劍客”呂慕巖在舟中站起身形,含笑讚道:“碧玉誰家奏,紅橋有客停,清風吹一曲,明月悟三生!好高妙的笛韻仙音,但不知奏者何人,能許貧道拜識尊顏,一親謦咳麼?”李玄聞言,發出一陣“哈哈”怪笑,揚聲叫道:“呂牛鼻子,你掉什麼文?發什麼酸?你日間不是已在岳陽樓上見過我老花子了麼?”

    “純陽劍客”呂慕巖咦了一聲,一式“孤鶴衝雲”,身形高拔數丈,半空中張臂折腰,掉頭下撲,宛如絕世飛仙從天而降般,輕飄飄地落足在李玄與韓劍平所乘的大船之上!呂慕巖目光微掃,瞥見韓劍平手中玉笛,遂冷笑一聲,向李玄哂然說道:“老花子,你何必借人家的法曲仙音來裝點自己的門面,我早就看出你是‘藍面魔君’呼延西的心腹黨羽,滿臉橫肉,一身俗氣似的,哪裡會有臨風弄笛的這等雅骨?”

    李玄微皺眉頭,苦笑說道:“呂牛鼻子,你可把我老花子罵得一文不值……”

    呂慕巖哼了一聲,冷然接口說道:“你們這等為虎作倀的魑魅魍魎,本來就毫無價值,還不趕快叫那呼延西出來見我!”

    韓劍平看出呂慕巖風骨高峻,深恐李玄對他戲弄過份,少時不好下臺,遂長揖為禮,含笑說道:“呂道長暫息雷霆,在下有禮!”

    呂慕巖單掌當胸,一打稽首,目光並炯然略注韓劍平,揚眉問道:“尊駕器宇翩翩,神采絕俗,難道也與這‘藍面魔君’呼延西手下的老頭兒會是一丘之貉?”

    韓劍平微笑問道:“道長怎知這位李兄是‘藍面魔君’呼延西的手下?”

    呂慕巖臉上微紅,皺眉答道:“他在一樁有關‘藍面魔君’呼延西的事情之上,屢次對我暗暗跟蹤形影,並於岳陽樓頭自吐身份”韓劍平不等呂慕巖話完,便自接口笑道:“呂道長莫要誤會,這位李兄是位性好詼諧的風塵奇俠,他極為鄙視呼延西那等邪惡魔頭,卻對道長萬分欽慕!”

    呂慕巖聞言,以一種疑惑的眼神略注李玄,再復轉面向韓劍平問道:“貧道請教兄臺的尊名上姓?”

    韓劍平微揚手中玉笛,含笑答道:“小弟韓劍平,蝸居雁陽,武林贈號‘玉笛韓湘’!”

    呂慕巖哦了一聲,改容笑道:“西上崑崙誇國舅,東遊雁蕩仰韓湘!韓兄清名絕技,一代的大俠,貧道果未失眼!”

    說到此處,語音微頓,轉身指著李玄,揚眉笑道:“老花子,常言道‘物以類聚’,又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既能與韓劍平兄同舟遊湖,貧道也不再懷疑你是呼延西的手下黨羽了!”

    李玄聞言,趕緊向韓劍平深深一揖,苦著臉兒叫道:“韓相公,多謝你了,我這滿臉橫肉、一身俗氣的骯髒老花子,總算是沾光不少!”

    韓劍平聽得忍俊不禁,一面含笑請呂慕巖進艙飲酒,一面指著李玄說道:“呂道長,這位李兄,姓李名玄字太黑,江湖人稱‘鐵柺酒仙’!”“鐵柺酒仙”四字,把正在用索繫住小船的“純陽劍客”呂慕巖聽得大吃一驚,目注李玄,皺眉問道:“老花子,有位業已道成解脫的‘邋遢神丐’顧雲章是你何人?”

    李玄怪笑說道:”邋遢神丐’顧雲章是我師兄,故而我也有些邋里邋遢!”

    “純陽劍客”呂慕巖苦笑說道:“先師‘一劍真人’昔年與‘邋遢神丐’顧雲章顧老前輩是道義至交,情如兄弟,這樣一來,我豈不還要叫你一聲師叔麼?”李玄怪笑道:“呂牛鼻子,你不要怕會矮了一輩,我們各交各的,老花子借花獻佛,先敬你三杯美酒!”這時三人業已進艙落坐,呂慕巖飲完李玄斟給自己的三杯敬酒,含笑叫道:“李師叔……”

    李玄怪眼雙翻,接口說道:“我已說過各交各的,不許你再有這種稱呼,你若看得起我老花子,便請與韓老弟般叫我一聲李兄,否則,我就要拿出一些師叔的威風,趕你下船,任憑你去和那‘藍面魔君’呼延西的寵姬‘美人狐’白牡丹鬼混,不再費盡苦心地想救你了!”

    呂慕巖無可奈何,只好紅著臉兒,改口問道:“李……李兄想要救我?不知呂慕巖有何危機?”李玄瞪眼說道:“你怎麼沒有危機?你已被狐狸精迷住,但等大欲一逞,元陽一失,多年苦修的:一些微薄道行便將歸諸烏有!”

    呂慕巖苦笑說道,“李兄,你是不瞭解白牡丹姑娘的為人,才會有這等想法!”李玄點頭笑道:“你既這樣說法,定對那‘美人狐’白牡丹已有相當瞭解,我願意聽聽你對她的瞭解程度?”

    呂慕巖雙眉一挑,目射神光說道:“她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濁水青蓮,昔年因中迷藥,才被‘藍面魔君’呼延西霸佔,但此身雖辱,此志仍清,時時均盼望能有機緣逃出呼延西的魔掌之外!”

    李玄搖頭說道:“呂老弟,我的看法與你不同!”

    呂慕巖問道:“何處不同?”

    李玄冷然答道:“不是何處不同,而是截然相反,我認為那‘美人狐’白牡丹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芙蓉其面,蛇蠍其心的淫娃蕩婦!”呂慕巖勃然色變說道:“李兄,你不應該毫無憑據地對她如此誣衊!”李玄笑道:“我怎麼毫無憑據,前兩次我親眼見她剛剛與你分手,便又去找其他面首握雨攜雲,胡天胡地!”

    呂慕巖搖頭說道:“我不能相信李兄這種片面之詞,因為白牡丹每次與我見面,慢說不曾有過絲毫淫穢之行,也不曾有過絲毫淫穢之語!”

    李玄正色點頭道:“這就叫‘遇文王,談禮義,逢桀紂,動干戈’,也正是白牡丹善於擒縱各種男子的厲害之處!”

    說完,飲了一杯美酒,又向呂慕巖正色說道:“我知道白牡丹由於外表上毫無妖淫氣息,再復工於心計,可能使你對她印象極深,不會輕易聽信我的逆耳忠言,故而想和你打個賭兒!”

    呂慕巖揚眉問道:“什麼賭題?什麼賭注?”

    李玄笑道:“你我及韓劍平老弟三人同赴九疑山,或是明闖,或是暗入‘藍面魔君’呼延西的魔宮,設法求證‘美人狐’白牡丹的品格,看她究竟是有心自拔的武林奇女?抑是偽作清高的淫娃蕩婦?”

    呂慕巖目閃神光,贊同說道:“這個法兒極好,我早就想闖‘九疑魔宮’,但嫌一劍孤身,形勢太弱,如今三人同去,簡直再妙不過,我賭白牡丹是眾濁獨清、潔身自好的武林奇女!”

    李玄笑道:“你賭她是武林奇女,我自然賭她是淫娃蕩婦!”

    呂慕巖臉上充滿一種自信的神色,向李玄問道:“賭題已定,我們拿什麼作為賭注?”李玄縱聲笑道:“倘若是你獲勝,我和韓劍平老弟便合力幫你掃蕩‘九疑魔宮’,誅除‘藍面魔君’呼延西,援救白牡丹脫離苦海,使你們得趁心願!”

    呂慕巖大喜說道;“妙極,妙極,倘若白牡丹真如李兄所說,是行為穢惡的蕩婦淫娃,我便把她一劍誅卻!”

    李玄搖手笑道:“不必如此,白牡丹縱有淫行,並無死罪!”

    呂慕巖目注李玄問道:“李兄要我怎樣?”

    李玄笑道:“我們既有此行,若不能誅除呼延西,也要把他那藏汙納垢、久為湘南武林大害的‘九疑魔宮’鬧個天翻地覆,關於白牡丹方面,她若原形畢現,我並不要你殺她,只要你識透真情,跳出孽網,從此把她撇開,和我們共同實現一樁武林盛事!”

    呂慕巖含笑問道:“什麼武林盛事?”

    李玄遂把自己所設想的“聚八仙鬥八魔”之事,向這位“純陽劍客”細說一遍,呂慕巖聽得也自眉飛色舞,鼓掌大笑說道:“李兄真是妙想天開,這‘聚八仙鬥八魔’之事,著實有趣,只不過‘八魔’已屬現成,‘八仙’卻還要煞費苦心,慢慢尋找!”

    韓劍平呷了一口美酒,含笑說道:“八仙已差不多了,李鐵柺、呂純陽、曹國舅、韓湘子早就現成的,張果老亦已有了著落,只差鍾離權、藍采和及何仙姑了!”

    呂慕巖聞言,向韓劍平微笑說道:“韓老弟,我有樁事兒一直久所懸疑,如今正好向你請教請教一些問題如何!”

    韓劍平笑道:“呂兄有何事見問?不必如此客氣!”

    呂慕巖揚眉笑道:“崑崙處士”曹長吉並非當朝皇親,怎會有‘國舅’之號?韓老弟是‘雁蕩韓湘’,向與這位‘崑崙國舅’齊名,知不知道其中究竟?”

    韓劍乎點頭笑道:“曹長吉與小弟私交頗篤,其人極有風趣,他這‘國舅’之稱倒是半絲不假、名副其實!”

    呂慕巖哦了一聲,詫然問道:“難道‘崑崙處士’曹長吉當真有姊妹是天子后妃?”

    韓劍平忍俊不禁地失笑搖手說道:“不是,不是,曹長吉只有一位姊姊嫁給西崑崙山中的陶姓隱士,生下一子,起名‘國器’,他遂自稱‘國舅’!”

    李玄聽得縱聲怪笑說道:“這位‘崑崙處士’曹長吉確實風趣可愛,若非韓老弟加以解釋,我也決想不到他譽滿武林的‘國舅’二字的來歷,只是‘陶國器的舅舅’之意而已!”

    韓劍平目光微瞥船外的湖中月色及天上蟾華,向李玄笑道:“李兄,我們既欲探‘九疑魔宮’,最好立即動身,因為倘若想在‘魔鈴公主’諸葛飛瓊的雙十芳辰大宴之際給她來個‘八仙上壽’的禮儀,還必須要於明年九九重陽以前改造好張果老,以及尋著鍾離權、藍采和及何仙姑!”

    李玄狂笑說道:“韓老弟,我們立刻就走,你且早作準備,把道心堅強一些,才好去往‘脂粉地獄’之中闖蕩一番!”

    呂慕巖訝然問道:“李兄,我們不是要去‘藍面魔君’呼延西的‘九疑魔宮’,你為何又請韓老弟準備闖蕩什麼‘脂粉地獄’?”

    李玄怪眼雙翻,詭笑說道:“呂老弟,你還要問,韓老弟就是為了你才奮發無畏精神,拼著以身啖魔,甘心下地獄的呢!”韓劍平俊臉發燒,呂慕巖卻越發聽得莫明其妙?李玄又是一陣“哈哈”狂笑,把要借重韓劍平的翩翩風采,作為對“美人狐”白牡丹的“試金石”之計說出!呂慕巖聽完,雖對李玄、韓劍平等兩位武林奇俠的盛意情深覺感激,但仍不肯相信自己認為聖女似的白牡丹竟會如李玄所說的那般淫蕩無恥!三人計議既定,遂離開洞庭,結伴而行,直奔三湘武林人物視如鬼域的“九疑魔宮”而去。

    由洞庭湖至九疑山雖有數百里路途,但在“鐵柺酒仙”李玄等如此身負絕藝的武林高手看來,卻根本宛如戶庭之地,毫不足道!他們是選在一個黃昏時分抵達九疑山,恰巧遇上“藍面魔君”

    呼延西在大張盛宴,為他另外一個寵妾“毒手西施”施小萍慶賀生子彌月之喜!呼延西之妻及“美人狐”白牡丹均無所出,如今“毒手西施”施小萍居然替他生了一個白胖兒子,怎不把這位“藍面魔君”高興得喜心翻倒,擺設盛大的彌月喜酒,開放“九疑魔宮”,柬邀三湘左近的黑白兩道人物赴宴稱賀!李玄發現“九疑魔宮”之中笙歌如沸,燈光如海,自然微覺詫異,但細一探聽得知就裡以後,不禁向韓劍平、呂慕巖怪笑說道:“兩位老弟,這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既撞上老魔頭為他兒子請客,則不僅可以毫不費事地進入‘九疑魔宮’,並可大快朵頤,猛吃猛喝一頓!”

    韓劍平失笑說道:“李兄委實饞得可憐,一見有吃有喝,便大為高興!”

    李玄雙眼一瞪,揚眉叫道:“這是當然之理,我身為窮要飯的,鎮日餐風宿露,忍渴熬飢,怎能比得上你這裘馬翩翩、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

    韓劍平搖頭笑道:“李兄,你不要光想白吃白喝,我們若赴‘藍面魔君’呼延西之子的彌月之喜,還得送份禮呢?”

    李玄目光凝注在韓劍平的俊臉之上,神情詭異地“哈哈”大笑說道:“韓老弟不要發愁,我們有不必破費半文,即可贈送給‘藍面魔君’呼延西的一份絕世禮物!”

    韓劍乎向以聰明自負,但如今卻猜不出李玄語意所指,微一思忖,含笑問道:“李兄想送呼延西什麼禮物?”

    李玄指著自己那副滑稽臉龐,怪笑說道:“韓老弟,我如此一表人材,配送禮麼?這名禮差,只有由你來做了!”

    呂慕巖也聽得訝然問道:“李兄,你究竟想送呼延老魔頭一件什麼禮物?小弟從來不曾聽說過送禮的禮差還非要一表人材不可!”

    李玄目注韓劍平,微笑說道:“韓老弟,假如我們所料不錯,那。

    ‘美人狐’白牡丹若想吞吃你這釣鰲香餌之際,便不妨將計就計,以假成真,送一項綠帽子給‘藍面魔君’呼延西戴戴,豈不是不費半文錢的絕佳賀禮!”

    韓劍平皺眉說道:“李兄滿口胡說,真正該打!”

    李玄怪眼一翻,狂笑說道:“怎麼該打!韓老弟與呂老弟不妨想想,若在‘藍面魔君’呼延西那副尊容之上再戴上一頂綠帽子,夠有多麼受看?何況韓老弟功力湛深,極可能一箭銘勳,藍田種玉,則明年此日,我們豈不是還可依樣葫蘆地再來‘九疑魔宮’,叨擾呼延西一席向韓老弟的酬功盛宴麼?”

    這位“鐵柺酒仙”李太黑,滑稽突梯,妙語如珠,簡直把“玉笛韓湘”韓劍平調侃得俊臉通紅,連連搖頭,苦笑不止!慕巖見韓劍平委實太窘,遂設法岔開話頭,替他解圍,並自身邊取出一副人皮面具,含笑說道:“李兄與韓老弟無妨以本來面目進入‘九疑魔宮’,但呂慕巖卻要借重這副人皮面具,方較穩妥!”

    李玄應聲大笑說道:“當然,當然,你呂老弟的身份特殊,可以算是‘美人狐’白牡丹的準姘頭,倘若不掩本相,大搖大擺地入席,則不僅使白牡丹有所避忌,不便對韓老弟施展勾魂伎倆、使她現出狐狸尾巴!萬一機關淺漏,還要提防那‘藍面魔君’呼延西會準備一鍋滾醋,把你和白牡丹浸在鍋中,煮成一對‘醋溜鴛鴦’呢!”

    呂慕巖知道李玄詼諧成性,詞鋒犀利,令人無法招架,遂裝作未聞地戴上人皮面具!他雖未改換道裝,但面具一戴,已非先前那等仙風道骨的出塵風神,而變成一位濃眉紫面的粗豪道士!李玄見狀笑道:“呂老弟形貌既變,‘純陽劍客’呂慕巖七字,自然也應暫時藏起,要換上一個名號才好!”

    韓劍平笑道:“名號必須適合身份,匆促之間倒還不太容易想呢!”

    李玄雙眉一軒,“哈哈”笑道:“容易,容易,我已經有了腹稿,呂老弟可以暫時叫做‘紫面天尊’逍遙子!”

    韓劍平看了呂慕巖一眼,微笑說道:“呂兄如今這副形相,‘紫面天尊’四字倒是名副其實,也可與‘藍面魔君’輝映成趣!但‘逍遙子’是何含意,卻非韓劍平可測高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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