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臂熊”龐得衝身為一十二寨大統領,當着這麼多部屬的面,自然不能畏縮不前,一見藍世玉面帶殺氣,緩步逼來,自知今日難逃一死。
但,他認為自己死不足惜,問題誰是殺害“金錐銀彈”藍康泰的兇手?因而他更恨透了搬弄是非的魏北璋。
於是雙眉一軒,仰天一聲厲笑道:“小子!你受了魏北璋老狗的唆使,竟不分青紅皂白前來鬧事……”
説話聲中,只見毒娘子柳眉一豎,憤怒的説:“玉弟弟且慢!”邊説邊縱身上前。
藍世玉本來就覺得事情太過曲折,因而不敢斷定殺父仇人是誰,一看“獨臂熊”龐得衝忿怒神色,覺得其中也許另有原因。
這時。
見毒娘子一邊出聲阻止,他一邊縱身而至,立即以詢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毒娘子向藍世玉做了一個“稍待”的手勢,即對滿面怒容的龐得衝怒聲問:“你左一聲老狗,右一聲老狗,罵我們老頭子血口噴人,那我問你,藍大俠既然不是你下的毒手,又拿什麼來證明你不是兇手呢?”
龐得衝被她説得一楞,同時也被毒娘子的話提醒,但是仍強詞奪理的説:“你們深夜間山,放火殺人,既不守江湖規矩,又不給人説話的機會……”
毒娘子一笑,未待對方説完,立即沉聲説:“快閉上你的烏鴉嘴,理都被你一個人佔光了,老實告訴你,今天我若不給藍少俠一個滿意答覆,恐怕還不止是殺人放火……”
龐得衝色厲內荏的怒聲問:“殺人放火尤不為足,你們還待怎樣?”
毒娘子毫不遲疑的:“挑了你的老窩,要了你的老命!”
龐得衝一聽,頓時楞了。
他認為毒娘子説的並不是兒戲話,真的惹惱了這個女人,後果將不堪設想,一個毒娘子當然不足慮,可是還有面前這個武功高絕的藍世玉和那個紅衣少女。
一念至此。
他強自冷冷一笑説:“爾等恃技凌人,就算你們挑了大洪山、又算得了什麼英雄好漢呢?”
藍世玉見沙以道説得可憐,立即插嘴問:“在下時間可貴,無心在此久留,殺害先父的既然不是你,請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龐得衝一聽藍世玉無意久留,正中下懷。
但是他的確不知道兇手是誰,因而面現難色,搖了搖頭説:“老夫的確不知道誰向藍大俠下的毒手!”
藍世玉察言觀色,知道龐得衝説得也許不假,但是仍忿怒的問:“你又是怎麼發現先父隱居在靈王墓的?”
龐得衝毫不遲疑的説:“老夫最初並不知道此事,直到進入古墓,看到藍大俠倒在血泊中,才恍然大悟,日聞段啓典和史有餘暗中計議的是什麼。”
藍世玉一聽,心中一陣絞痛,殺父仇人果然是段啓典,但他仍忍不住厲聲問:“你説的可是‘獨眼獠魅’和‘獨角獸’二人?……。”
説話之間,渾身微抖,星目閃淚,情緒悲痛的無法再問下去。
徐彩霞和胡麗珠立即快步走了過去,關切的立在藍世玉身後。
龐得衝一看藍世玉悲忿欲絕的神情,也不禁黯然頷首説:“不錯,正是他們兩人!”
毒娘子一聽,知道其中另有原因,看了悲痛欲絕的藍世玉一眼,立即插嘴説:“龐大統領,這件事既然是你親眼目睹,就請你在藍小俠面前説個明白,也好洗清自己的嫌疑!
你是怎在暗中看到史有餘和段啓典的?他們又説了些什麼?是怎麼樣向藍大俠下的手?”
現在
龐得衝希望藍世玉和毒娘子等儘快下山,更急於要救自己的三位寨主,因而望着毒娘子説:“要老朽説出全盤經過不難,但是必須先釋放本山三位被制的寨主!”
毒娘子毫不遲疑的頷首説:“行,我可以代玉弟弟作主。”
邊説邊轉首對胡麗珠説:“妹妹,快將他們三個人的穴道解開。”
胡麗珠頷首稱是,轉身縱去。
藍世玉知道胡麗珠無法解開石大剛和青蓮兩人的穴道,一立即以目示意要徐彩霞同去。
徐彩霞會意,飄身如飛,雖然起身較慢,但卻較胡麗珠先一步而至。
她一展輕功,不但龐得沖和數十高手看得暗暗驚心,就是胡麗珠和毒娘子也不禁一楞。
徐彩霞當先解開石大剛和青蓮的穴道,把陳樹森留給胡麗珠,場中高手業已看出,石大剛和青蓮是被一種極為特殊的點穴手法所制。
石大剛、陳樹森和青蓮三個人紛紛躍起,滿面羞慚的回到龐得衝身後。
毒娘子即對龐得衝説:“大統領,現在該你述説進入靈王墓的經過了吧?”
龐得衝見自己的人已被放回,立即誠服的説:“這段經過説來話長,老朽只好長話短説了。”
毒娘子立即插嘴説:“最好這樣,藍少俠也沒有時間聽你嚕嗦!”
龐得衝深知毒娘子的性子,並不介意的略一沉思説:“那一天傍晚,老朽在靈王古墓以北五六里的茂林中打坐調息……盞茶工夫。
林外忽然傳來一陣衣袂破風聲。
老朽心中一動,立即騰身縱上一棵大樹,舉目望去,發現林之如飛進來一高一矮兩道人影。
由於林內光線暗淡,加之兩人飛馳快速,乍一看,無法分清楚是誰,而我們‘五獨’曾接獲眼線密報,在鄱陽湖以西的茂林中,曾發現芙蓉仙子的行蹤。
當時老朽一看那兩道人影,心中大喜,誤以為是‘金錐銀彈’藍大俠和芙蓉仙子兩人……”
藍世玉劍眉一蹙,不知道江湖上為什麼總是將父親和媛姑姑扯在一起。因而斷定父親和媛姑姑之間,必有着一段轟動武林的韻事……
心念之間。
龐得衝已繼續説:“老朽凝目一看,原來竟是史有餘和段啓典,老朽本想出聲招呼他們,可是一看兩個人行動鬼祟,因而又改變了主意。
他們倆立在林邊,先仔細察看林內,接着便竊竊私議起來,老朽因而愈加起疑,認為這件事兒定不單純。
但,老朽最初沒有現身,這時愈發不敢露面兒了。
因為
以老朽的功力,對付段啓典一個人尚堪應付,同時招呼他們倆,一定會吃大虧。
兩個人談了好一陣子,‘獨角獸’史有餘才蹲下身去,撿了一塊石頭好像在地上畫什麼,老朽腦子裏靈光一閃,必是史有餘已經發現了芙蓉仙子的居處。
經過史有餘一番説明,獨眼段啓典連連頷首,他似乎已經弄清楚了,兩個人隨即並肩馳出茂林,直向正南奔去……”
毒娘子柳眉一蹙,立即插嘴問:“大統領如此説,你是一句也沒有聽到他們説什麼了?”
龐得衝毫不遲疑的搖了搖頭説:“沒有,因為距離太遠,老朽一俟他們走出林外,迅即縱下大樹,匆匆走至他們倆談話處,低頭一看,始發現地上劃了許多圓圈圈。
老朽看後,不解何意,又怕失去段啓典和史有餘的蹤跡,因而一面判斷那些圓圈圈的意義,一面向南追去。
當時。
四周一片漆黑,舉目看時,段啓典和史有餘早已不見人影,老朽非常焦急,因而身形驟然加快……”
藍世玉一聽,心中不禁一動。
白河寨主“獨眼天王”魏北璋那天夜晚跟蹤的人,看來可能就是龐得衝了。
可是
他最初發現的那個人又是誰呢?他為何沒遇到段啓典和史有餘?
心念之間。
龐得衝繼續説:“……前進五六里,又遇到一座大松林,老朽不敢冒然進入,略一觀察,發現林內竟是一處有許多巨墳的墓地。
老朽頓時大悟。
史有餘在地上劃的每個圓圈圈,原來是代表着靈王墓地中的每一個巨墳,老朽因而斷定史有餘等已進入墓地中,因而暗運功力,屏息前進。
果然
不出老朽所料,繞過幾座巨墳,即發現前面不遠處的巨墳上,開着一個後門,老朽機警的走進墳門,在燃着燈光的空墳內,發現了倒在血泊中的藍大俠……”
藍世玉星目含淚,五內如割,以後的情形。是他自身親歷,當然不需要龐得衝再説。
但,他仍懷疑龐得衝逃走時那一條新闢的隧道。
因而強抑悲忿,沉聲問:“白河寨熊寨主發現閣下隱身在暗處,撲身追擊,閣下又何以知道由新闢的隧道中逃出古墓呢?”
龐得衝搖頭一嘆説:“這事完全出於巧合,老朽根本不知道墓中尚有新闢的隧道,由於魏北璋飛身追來,老朽只是盲目疾奔……
直到縱出墳外,仍不知是一條新闢的隧道,老朽與老熊一連糾纏了兩天,第二次再去靈王墓時,才發現那是-個新掘的入口。”
世玉這時已經有了一個“水落石出”的概念。
他一直懷疑向父親暗下毒手的是“獨眼獠魅”段啓典,現在一聽龐得衝這一番話,愈加證明了他的推測無疑了。
但是他仍忍不住沉聲問了一句:“閣下如此説,殺害先父的兇手是段啓典和史有餘了?”
龐得衝濃眉一蹙,略一沉思説:“老朽不敢斷言説是,也不敢妄自加罪於人!”
毒娘子眉梢一挑,冷冷一笑,沉聲問:“你是説我們老頭子曾經嫁禍過你?”
龐得衝似乎極怕再把事端鬧大。
立即
他否認説:“老朽絕無此意,只是老朽當時未曾目睹何人暗向‘金錐銀彈’藍大俠下毒手,是以不敢斷言。”
毒娘子雙目冷電一閃,怒聲問:“史有餘和段啓典在林中密談,可是你親眼所見?”
龐得衝面色很難看,充滿誠意的頷首説:“不錯!”
毒娘子接着又厲聲問:“假設藍小俠現在撤夜趕往洞庭湖‘森羅霸’找段啓典報仇,當面指出你曾親眼看到他和史有餘同時潛入靈王墓,段啓典是否也會罵你嫁禍於他呢?”
“獨臂熊”龐得衝老臉一紅,雙唇牽動,久久才勉強的説:“事實如此,就是老朽現在當場,老朽也會實話實説!”
毒娘子得理不讓人。
她冷冷一笑,不屑的説:“既知實話實説,我們老頭子由新闢的隧道中追你逃出王墓,又為何不能據實説出來呢?還有,你別忘了你就是搜索藍少俠周身而又踢了他一腳的人。”
龐得衝被她説得神色數變,啞口無言,冷汗突然滲出來……
他目光焦急的望着藍世玉,怨毒的望着毒娘子,他生怕毒娘子最後這兩句話,惹惱了藍世玉,因而他恨透了毒娘子。
這時,全場一片靜寂。
立在龐得衝身後的數十名高手,雖然已經聽出一些頭緒,但仍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子事兒。
徐彩霞和胡麗珠雖然略知梗概,可是她們確沒想到這中間尚有如此多的枝節。
毒娘子也不甚解,而她旨在為白河寨主魏北璋脱清關係,以免兩家因此大動刀兵。
如今。
既然已將龐得衝説得啞口無言,亦不願逼人太甚。
於是,她轉首向沉思的藍世玉問:“玉弟弟,還有其他的事要問他嗎?”
藍世玉正在為兩件事所苦,一是火速趕回鄱陽湖去見張樂恆,一是徹夜趕去找洞庭湖“森羅霸主“段啓典報仇。
這時見問,趕緊一定神説:“沒有什麼可問的了。”
邊説邊向龐得衝抱拳當胸。和聲説:“蒙大統領見告,在下無限感激。冒昧之處,尚望大統領海涵,在下就此告辭了。”
龐得衝先是一楞,他沒想到藍世玉年紀輕輕的,居然有如此容人之量,和開闊的心胸,與一般武功高絡,飛揚跋扈的少年迥然不民。
於是趕緊面露笑容,謙恭的説:“少使如此謙遜,愈增老朽內疚,憶及當年四下追尋令尊,以及基中搜索少俠一事,愧悔不及,汗顏無範,還望少俠原諒,少俠既然有事在身,老朽亦不敢強留。……”
毒娘子為了四個人的安全,迅即插嘴問:“你難道不親送少俠下山嗎?”
龐得衝忙不迭的連聲説:“當然,當然,老朽理應親送少俠和夫人下山。”
藍世玉本待婉拒,但看毒娘子的眼神,也就默然接受了。
龐得衝轉首對身後數十高手朗聲説:“列隊不及,各寨擂鼓鳴號,以示歡送之意,香主以上首領,即隨本統領一同泰送藍少俠下山。”
藍世玉一聽,甚覺不安,正待出聲阻止,只見數十高手中,一人縱身而出,面向寨幻,兩手高舉,連連揮動。
寨門上已一陣吆喝,頓時響起一陣聲震羣峯的雷鼓號聲,接着是一陣急驟的號角聲。一沿着山道飛馳。
龐得衝久歷江肌老經世故,藍世玉和徐彩霞的輕功一人他的兩眼,頓時驚得面色一變,不由回頭暗示所屬,令他們注意仔細看,以增見識。
只見藍世玉藍衫飄飄,意態悠閒,身法猶如行雲流水……
再看徐彩霞,神色自若,身形輕盈。宛如掠飛巧燕……
胡麗珠和毒娘子輕功雖然俱都不凡,但與藍世玉和徐彩霞相比,則截然不同。
所有飛馳在藍世玉五人身後的高手,無不看得搖頭讚歎。
龐得衝已看出藍世玉眉現焦急,知道他心急去找段啓典,因而暗示在前面引路的香主,盡力施展輕功,因而不到一個時辰,眾人已達山麓。
藍世玉和毒娘子堅請龐得衝等人回山,這才彼此互道珍重話別。
藍世玉等齊展輕功,直奔長壽店。
藍世玉一問霞妹,才知道她既未宿店,也沒有馬匹。
來至官道,已距長壽店不足二里地了,四個人同時步行前進。
進入長壽店,街上和昨天一樣的熱鬧,立在店門前的店夥一見藍世玉和毒娘子等,立即堆笑躬身,連聲説請。
到達精舍獨院,小僮侍女們俱都神色緊張,顯得有些膽怕畏縮。
四個人折騰了一夜半天,腹中早已餓了。
侍女小僮們匆匆擺上酒菜。
毒娘子首先感慨的説:“這一次隨玉弟弟前來大洪山,雖然沒有如願,但卻進一步查出仇蹤,而我也在危急中和自幼失散的胞妹馬翠蘭相認,説來亦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邊説邊舉起酒杯,繼續説:“來,讓我們共同乾了這杯!”
徐彩霞端起酒杯,鳳目膘了藍世玉一眼,忙將自己杯中酒飲幹。
藍世玉無意詢問毒娘子和胡麗珠的身世,但徐彩霞卻不解的問:“夫人和胡姑娘是怎樣失散的?”
毒娘子黯然一嘆,目中隱閃淚光,悲慼的説:“詳細情形,我已無記得清楚,我僅知道父親名馬又良,為川中着名鏢師,母親穆金娥,亦為川中女俠,父母結婚多年,僅生我和翠蘭妹妹兩人我名叫翠萍。
父親終年行鏢,有時母親也去相助,因而難免開罪黑道人物。
就在某一年的中秋夜晚上,突然來了一夥黑道人物,共計六男二女,男的圍攻我父親,女的夾攻我母親……。”
徐彩霞黛眉一蹙,不解的問:“那時你們幾歲,為何不協助父母呢?”
毒娘子傷感的看了徐彩霞一眼。
她繼續黯然説:“那時我九歲,蘭妹三歲不足,我們一見那些人與父母動手,早驚得躲到暗處,蘭妹嚇得放聲大哭,後來我被恩師‘七毒丐’暗中救走,父母被害後蘭妹也就失蹤不知去向了。”
藍世玉本不願插嘴,但基於義忿,不由沉聲問:“那六男二女是誰,夫人是否仍記得他們穿着相貌和來路?”
毒娘子目中隱閃淚光説:“本來不知道,後來經恩師説明,始知六個男的是“衝四煞’和‘黔道雙虎’,已由恩師‘七毒丐’協助,逐一死在我的絕毒暗器之下,二女據説是川中四煞的姘婦,但我藝成前去報仇時,她們已經不在川中了。”
藍世玉劍眉一蹙,星目瞟了掩面抽噎的胡麗珠一眼,疑惑的問:“那個女人會不會是‘賽楊妃’易紫花呢?”
胡麗珠一聽,哭得更厲害了。
藍世玉看了徐彩霞和毒娘子一眼,斷定這些年來賽楊妃易紫花對胡麗珠必極疼愛。
毒娘子一見,柳眉一挑,毅然一聲説:“如果賽貂憚真的是當年殺害我母親的兇手,不管她待蘭妹如何好,終究是我們馬家的仇人,豈能因為她的幾年撫育之情,而忘記了父母的血海深仇!”
一番大義凜然的話,説得藍世玉和徐彩霞默默頷首,胡麗珠也不再哭了。
徐彩霞不解的問:“你們今後有何打算呢?”
毒娘子柳眉一蹙,黯然説:“據蘭妹和玉弟弟説,‘葦林堡’雄峙湖上,戰船百艘,聲勢浩大,要想報仇,談何容易,再者除蘭妹之外,餘皆不諳水功……”
説此一頓。
略一遲疑,又繼續又説:“蘭妹説‘賽楊妃’易紫花,極似當年夾攻我母親的仇人之-……
不過要等我親自看了之後才可以確定,所以我想隨蘭妹一起前往鄱陽湖,暗中一窺賽楊妃的真面目,再做決定。”
藍世玉立即頷首説:“這樣比較妥當,千萬不可恩將仇報,遺恨終身。”
毒娘子點了點頭説:“這正是我要親自去看賽楊妃的原因。”
胡麗珠抬起淚痕斑斑的粉面,望着藍世玉抽噎着説:“我姐姐除了暗器之外,武功平平,而又不諳水功,要想報仇,除非玉弟弟鼎力相助!”
藍世玉尚未回答,“毒娘子”已搶着説:“蘭妹儘可放心,玉弟弟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藍世玉立即誠懇的接着説:“小弟當然義不容辭。”
胡麗珠感激的看了藍世玉一眼,接着關切的問:“你現在可是要去‘森羅霸’?”
藍世玉略一沉吟説:“我和霞妹尚有許多事要待辦,是不是去‘森羅霸’,要看事情進行的順利與否,才能決定。”
胡麗珠一聽藍世玉並沒有要她同行的意思,心中不禁一陣難過,淚珠再度滾了下來。
毒娘子一心想為父母報仇,並不希望妹妹為此着急,只要藍世玉還活着,她定要設法讓妹妹稱心如意。
於是,她鄭重的問:“我們爾後如何聯繫呢?”
藍世玉坦誠的説:“你們可去鄱陽湖西岸,豐漁村‘翻江蒼龍’張老英雄處一問,就知道我的行蹤。”
胡麗珠一聽,似乎寬心了不少,又望着藍世玉幽幽的説:“玉弟弟,你和徐姑娘何時動身?”
藍世玉雖然覺得胡麗珠可憐,但是當着任性刁蠻的霞妹妹,不敢多説什麼,因而簡扼的説:“小弟想飯後起程。”
毒娘子看得清楚,知道藍世玉對妹妹已有見憐之心,因而含笑望着徐彩霞問:“徐姑娘可有馬匹?”
藍世玉一聽,發覺這的確是個問題,沒想到徐彩霞卻搖了搖頭説:“我不喜歡騎馬,所以沒有……”
胡麗珠心中一動,有意討好徐彩霞説:“既然你們有要事待辦,就把我的‘赤火’送給徐姑娘騎吧!”
毒娘子立即不贊成的説:“你的‘赤火’性子太烈,我看還是玉弟弟騎的‘烏騅’,讓徐姑娘乘我的‘白龍駒’比較妥善些。”
藍世玉深覺沒有一匹相襯的好馬,無法一起騁馳,因而同意的頷首説:“這樣也好,只是太委屈夫人了。”
胡麗珠望着藍世玉略顯不悦的説:“我姐姐不但為你出生入死,又贈寶馬,而且張口玉弟弟,閉口玉弟弟,難道你就不能稱呼她一聲姐姐?”
藍世玉俊面一紅,立即解釋説:“稱呼令姐夫人已經習慣了,一時不好改口……”
胡麗珠立即追補了一句:“現在改口也不遲呀!”
藍世玉的確非常感激毒娘子,因而舉杯笑着説:“小弟敬姐姐一杯,以答謝對小弟的關懷幫助之情!”
毒娘子光彩嫵媚的笑了,但是她的心情很複雜,有勝利,也有慚愧,於是舉杯一飲而盡。
徐彩霞天真無邪,一看玉哥哥已稱呼毒娘子姐姐,也舉起杯來,笑着説:“小妹也敬兩位姐姐一杯,以謝贈馬之情。”
毒娘子和胡麗珠有些受寵若驚,慌得急忙舉起酒杯,親切的喊了一聲霞妹妹。
藍世玉看在眼裏,自是高興。
因為
她們彼此親熱,總比生疏好,雖然胡麗珠以往太過放浪,但自從見過媛姑姑和倩姐姐之後,變得温柔文靜了,再也沒有那種輕挑勁兒了。
他一想到媛姑姑和倩姐姐,心中便焦急不安起來,因而即命侍立廳外的小撞,速去通知店夥備馬。
四個人匆匆吃完,已是紅日西沉……
毒娘子因需另購馬匹,決定和胡麗珠明日提早動身,藍世玉和胡麗珠心急趕路,因而先行啓程。
四人來至店外,烏騅和白龍駒早已備好。
藍世玉和徐彩霞向毒娘子和胡麗珠告別,由店夥手中將烏騅和回龍駒接了過來。
有兩人登鞍上馬的同時,都不約而同的瞟了神情依依,粉面慘然的胡麗珠一眼。
離開長壽店,暮色已臨,官道上行人逐漸稀少,兩匹馬放開鐵蹄,狂馳如飛。
一陣飛奔。
業已馳出三四十里。
原野一片黑暗,夜空閃爍着寒星,而寶馬卻跑的更快了。
徐彩霞看了劍眉緊蹙的藍世玉一眼,柔聲關切的問:“玉哥哥,你在想什麼?”
藍世玉一定神,發覺很久沒有和徐彩霞説話了,於是回答説:“我在想翻江蒼龍張老哥,何以不讓你告訴我趕回鄱陽湖豐漁村的原因!”
徐彩霞立即正色説:“不是小妹不説,而是小妹真的不知道。”
藍世玉一聽,心情更加沉重了,也愈發不瞭解張樂恆用意何在!
心念之間。
徐彩霞又問道:“玉哥哥,我們要先去洞庭湖嗎?”
藍世玉毫不遲疑的説:“不,我們先趕回豐漁村。”
因為他覺得必須儘快看到媛姑姑和倩姐姐才放心。
於是兩人沿着官道,直向鄱陽湖奔去。
由於這次小別重逢,藍世玉和霞妹在心理上已儼然像一對小夫妻,而藍世玉發覺霞妹妹處處温柔體貼,對他關懷備至,再也沒有發過小脾氣。
為了讓寶馬獲得充足草料,以恢復體力,不得不投店住宿。
他們倆同牀分被,枕邊細語,徐彩霞為了使玉哥哥心情開朗,處處寬言安慰。
因而使藍世玉忘了旅途勞苦,覺得凡事必須慎思,焦急無濟於事,是以心情逐漸寬暢起來。
一日復一日。
鄱陽湖愈來愈近了。
而藍世玉心情亦浮躁起來,慈愛雍容的媛姑姑,恬靜高雅倩姐姐的影子,不時浮現在他的心靈深處,因而使他輾轉不能入睡。
依偎在他身邊的霞妹妹冰雪聰明,豈能不知道藍世玉的心事,但是她想到即將要看見恩師一直稱讚的崔小倩,不禁升起一絲高興。
但,一向爭強好勝的她,芳心中也同時泛起一絲暗暗較勁之心,她要使玉哥哥覺得她和崔小倩,在他的心目中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
經過十多天的奔馳,德安縣城的巍峨箭樓,終於呈現在藍世玉和徐彩霞的視線以內了。
藍世玉宛如看到久別多年的故鄉,不由心情激動,血脈賁張,他知道以胯下烏騅的速度,再有半天就可以看到媛姑姑和倩姐姐了。
烏騅和白龍駒長嘶連連,狂奔如飛,德安縣城的高大箭樓,逐漸向藍世玉和徐彩霞的迎面撲來。
但是神色急切的藍世玉,卻仍不停的抖着絲繮。
這令刁蠻好勝的徐彩霞看在眼裏,立即掀起一股強烈的佔有慾,她決心要先崔小倩一步得到他。
藍世玉望了望德安西關的街口,決定繞城而過,可是星目余光中,已經沒有了白龍駒的影子……
他忙回頭一看,驚得脱口急呼道:“啊!霞妹……”
急呼聲中,猛的一收馬繮,烏騅一聲痛嘶,前蹄高舉,人形而立,將衝勢剎住。
藍世玉見徐彩霞黛眉緊蹙,雙頰似火,玉手緊握鞍頭,分明是病了。
藍世玉這一驚非同小可、忙縱馬迎向上前去,伸手拉住白龍駒的絲繮,焦急的問道:
“霞妹……你怎麼了……”
徐彩霞微抬鳳目,痛苦的搖了搖頭。
藍世玉判斷徐彩霞受了風寒,於是拉着白龍駒,直奔街口。
他要儘快找一家客棧,讓徐彩霞舒適的躺在牀上休息,再有半天就可到達鄱陽湖,而霞妹妹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
他這十幾天來,徐彩霞為他穿衣梳洗,服侍他就寢早起,枕邊愛撫,笑語安慰,她的確太辛苦了。
他在想,女孩子身體總是比較纖弱,像這樣早行晚宿,迎風冒雨拚命趕路,她當然會病倒。
思忖之間。
已來到德安城外的西關街口。
他已無心再選擇客棧,就在街口一家小客棧前停下馬來。
店夥一看,紛紛迎了過來,藍世玉飄身而下,將徐彩霞由馬鞍上抱了下來。
藍世玉抱着雙頰如火,渾身發燒的徐彩霞,快步走進一間上房。
他小心翼翼的將徐彩霞放在牀上,立即關切的低聲問,“霞妹,你覺得怎麼樣?”
徐彩霞蹙眉閉目,痛苦的低聲説:“我……我頭痛……口渴……周身乏力……”
這時,店夥已送來茶水,隨即退了出去。
藍世玉立即倒了一碗濃茶,將徐彩霞攬坐在懷裏,細心的讓她慢慢飲用,同時關切的問。
“霞妹,你怎麼突然病了呢?”
徐彩霞幽幽的説:“今天早上起程,我就感到不適,通過前面大鎮,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
藍世玉本待責備她幾句,但一想到自己飛馬疾馳,一顆心早飛到鄱陽湖去了,如果對霞妹稍加照顧,也就不會生病了。
如此一想,內心一陣慚愧,情不由己的舉起衣袖,拭着徐彩霞雙鬢角和鼻尖兒上的汗珠。
徐彩霞不時睜開鳳目,暗察玉哥哥焦急慌愧的神情,心中欣慰的笑了,因為她覺得自己在玉哥哥心目中的份量,並不比崔小倩輕。
她想到崔小倩和玉哥哥一別年餘,朝夕相思,這時該是多麼渴望見到玉哥哥呢?
而自己和玉哥哥終日相聚,形影不離,説起來自己得到的太多了。
她又想到崔小倩為她辛苦繡的劍套,親手編的劍穗,苦心縫製的小蠻靴,這份情意又豈能淡忘呢?
一念至此。
她不禁愧悔交集,額頭上的汗珠,不需運功暗逼,已是涔涔而下,可是藍世玉卻愈加慌亂,舉袖拭個不停。
徐彩霞望着藍世玉焦急的俊面,幽幽的説:“玉哥哥,你先去吧,小妹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藍世玉毫不遲疑的説:“不,你身體不適,我要在這兒照顧你,再説張老哥和鄔鐵牛弟行程也不會比我們快,去了也看不到他們。”
徐彩霞極為誠懇的説:“那你可以先去看倩姐姐和媛姑姑啊!”
這句話正説中藍世玉的急切之處,可是他又怎麼忍心放下有病的霞妹妹不管,而去看倩姐姐呢?
於是,他毅然搖了搖頭説:“不,要去我們倆一塊兒去,我相信媛姑姑和倩姐姐一定也非常高興看到你……”
徐彩霞急於一睹崔小倩的真面目,但想到玉哥哥每次談到崔小倩,俊面上那種神往的樣子,斷定崔小倩和藍世玉久別重逢,很可能會興奮親熱的擁吻,如果自己夾在中間,那該是多麼殘忍的事兒。
一念至此。
她立即不高興的説:“你看我蓬首垢面的樣子,怎好見人?”
藍世玉焦急的問:“那你説該怎麼辦呢?”
徐彩霞略一沉思説:“我們在此調息片刻。一俟體力恢復,立即上路,我去豐漁村,你去看媛姑姑,明天我換件新衣眼,再去拜見倩姐姐和媛姑姑。”
藍世玉以為徐彩霞愛美,不好過份違揹她的心意,立即頷首應允。
兩人調息完畢,已是過午時分。
藍世玉容光煥發,但徐彩霞仍佯裝萎糜,兩個人隨便進了些飲食,結清了賬,拉馬走出店門。
藍世玉照顧徐彩霞上馬,兩個人繞城南下,直向鄱陽湖馳去。
徐彩霞在馬上不時偷看藍世玉,發現玉哥哥不但已經沒有了上午那種猴急相,而且全副精神在注意她。
她欣慰的笑了,同時也感到無限慚愧。
因為她證實藍世玉和崔小倩,絕對沒有厚彼薄此,玉哥哥之所以那樣急,是因為倩姐姐闊別已經一年多了。
一念至此。
馬速逐漸加快,藍世玉在一旁卻不停的直呼小心。
數十里地,在烏騅和白龍駒的飛馳之下,夕陽尚未落山,東南已現出一線水天相接的湖面。
湖畔起伏的丘陵,茂密的樹林,相連的漁村,在殘陽照射下,呈出出一幅美麗的畫面。
藍世玉一見湖光水色,心情立刻激奮起來,目光注視着丘陵下面的小漁村,幻想着看到媛姑姑和倩姐姐時的驚喜情形。
思忖之間。
就聽
徐彩霞低聲説:“玉哥哥,前面就是鄉道分岔處,我們該分手了……”
藍世玉一定神,瞅着她説:“霞妹,我們一起去吧,你現在不是已經好了嗎?”
徐彩霞強自含笑搖頭説:“不,我身體仍有些不舒服。”
藍世玉關切的説:“那我先送你到翻江蒼龍張老哥處。”
徐彩霞立即阻止他説:“不要,不要,我自己認得路。”
説話之間,業已經到了岔路。
她首先一撥馬頭,當先馳下官道,直向一座茂林馳去。
藍世玉勒住烏騅,關切的望着徐彩霞的背影,他不但擔心她的病情,更怕她會生悶氣。
徐彩霞一邊催馬飛馳,一邊回頭望去,見玉哥哥仍停在那邊關切的望着她,心裏又難過又甜蜜,趕緊舉起玉手,連連揮動,催他快走。
她一看藍世玉也愉快的揮了揮手,始一抖絲繮,烏騅四蹄翻飛,眨眼已消失在滾滾黃塵中。
徐彩霞的眼睛模糊了,香腮上已滑落兩行淚水……
她本來想先崔小倩一步佔有玉哥哥,如今,她卻輕易的放棄了這個機會,為什麼?她也説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