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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喜見喚春

    三人策馬前進,想到這次僱船,偶一疏忽,險些鑄成大錯,這時想來,三人心中仍有餘悸,假設邋遢和尚不及時趕至,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了。

    輕馳十數里,前面河邊上已現出無數桅影,向內陸的高崗上,建有一片約有數百棟的房屋。

    三人知道那便是大黃莊渡口了,因而將馬速略微加快了些。

    到達渡口時已近正午,正是渡客稀少的時候,河邊除了一些漁夫船夥只有極少數的商旅行人。

    一樸實忠厚的店夥,早在河邊上等候,一見三人,愁苦的臉上立即有了笑容,急忙一躬身,笑著說:“果然有三位客人,爺,請隨小的來,一位活佛早在船上開始喝酒了。”

    說罷,當先向一艘三桅大船前跑去。

    凌壯志三人會心一笑,知道是邋遢和尚早已僱好了船。

    來至船前,沒有船主歡迎,看來都是些忠厚朴實的船夥等在下面,三人將馬牽給船夥,逕由搭板登上船舷。

    三人遊目一看,只見船面清潔無比,一色橙黃,刷洗得光亮鑑人,陣陣濃重的桐油氣息撲面迎鼻。

    一個四十歲餘的中年人,一身船夥裝束,謙恭的立在船上,向著凌壯志三人一拱揖,僅誠樸含笑說了個請。

    凌壯志、展偉明,也同時還了一禮。

    驀聞艙房內傳來邋遢和尚的聲音說:“船老大,你道我和尚是瘋子跑上船來想白吃你是不是?哼,哼,你老大看,可是有三位身纏萬貫的貴賓?”

    中年船家一聽,趕忙轉身向著艙內作揖,同時感激地說:“多謝活佛,多謝活佛。”

    凌壯志三人舉目向艙內一看,只見邋遢和尚正坐在桌後喝酒,雖有滿桌熱氣騰騰的菜餚,但他卻未動筷。

    邋遢和尚一見凌壯志三人走進艙口,依然倚老賣老地坐在上位不動,但怪眼一翻,嘴裡卻嚷著說:“小子們快些吧,我和尚早等得不耐煩了。”

    凌壯志三人一面入座,一面恭聲道:“老前輩餓,儘可先吃,何必等晚輩。”

    邋遢和尚哼了一聲,風趣地說道:“哼,我和尚雖然好吃,但也不能不留個後路,萬一你們不來,我和尚也好開溜,不能真的落個白吃。”

    話聲甫落,凌壯志三人再也忍不住笑了,即是立在艙外的船老大也忍不住笑。

    邋遢和尚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塊肉,即對凌壯志問:“你們要去什麼碼頭?”

    凌壯志恭聲說:“先將展世兄送至對岸,然後去東京汴粱開封府。”

    邋遢和尚滿意地一頷首,沉聲說:“正合我和尚的意,我也急著過河。”

    說著,怪眼一翻,望著船老大問:“你聽清楚了沒有?”

    中年船主恭聲應是,一躬腰轉身離去,大聲吆喝開船。

    凌壯志一看和尚連幹了幾大杯,立即恭聲問:“不知老前輩怎知晚輩就在那艘船上?”

    邋遢和尚怪眼一翻輕哼一聲,似乎有些生氣地說:“你小子是當今天下的大紅人,又是小俠,又是小魔頭,你們在渡口過,不知惹動了多少眼睛,我老人家怎麼能入眼不知?何況我還正在找你小子。”

    凌壯志俊面一紅,不由喃喃的恭聲問:“不知老前輩找晚輩何事?”

    如此一問,宮紫雲自是要注意聽,就是一直低頭猛吃猛喝的展偉明,也不由放下筷子,抬起了頭。

    邋遢和尚,又哼了一聲,沉悶問:“我乾女兒秦香苓,你小子可認得?”

    凌壯志心頭一震,惶急的點了點頭,他目不轉睛的望著邋遢和尚,他不敢轉首去看愛妻宮紫雲的表情。

    邋遢和尚搖幌著光頭,慢條斯理的問:“她現在怎樣了?你小子可知道?”

    凌壯志聽得有些心驚肉跳,不由惶急的搖頭,恭聲說:“晚輩不知。”

    邋遢和尚突然坐直身體,大聲說:“她現在被玉山少山主薛鵬輝擄至玉山總寨監禁起來了,你還在迷糊。”

    凌壯志聽得心頭猛然一震,不由驚“噢”一聲,頓時愣了。

    宮紫雲也不禁芳心一驚,知道凌壯志的麻煩又來了,但,憨直的展偉明,卻聽得有些莫名其妙。

    邋遢和尚見凌壯志發呆不語,不由怒聲追問了一句:“你小子打算怎麼辦?”

    凌壯志秀眉一蹙,為難的遲疑說:“他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夫妻,晚輩怎好出面干預?”

    邋遢和尚一聽,頓時大怒,怪眼一翻,怒聲說:“什麼?亂子是由你小子一手搞出來的,你不管誰管?”

    凌壯志焦急的分辯說:“晚輩當時只是一時好奇,才隨苓姑娘進入石陣……”

    邋遢和尚怒哼一聲,忿然說:“可是薛鵬輝那小子,硬說你和苓兒兩人在地上相擁親吻。”

    凌壯志當著愛妻的面,只急得俊面通紅,秀眉一軒,立即怒聲說:“真是豈有此理……”

    邋遢和尚一聽,立即怒聲問:“小子,你發誰的脾氣?”

    凌壯志真是滿腹委屈沒處訴,只得強忍心中怒火,和聲分辯說:“請老前輩不要誤會,晚輩是氣薛鵬輝顛倒是非,捏造事實。”

    邋遢和尚找凌壯志的目的,就是要凌壯志去救秦香苓,這時一聽,立即逼了一句,沉聲說:“那小子捏造事實,你小子找他理論嘛!”

    宮紫雲想到凌弟弟要事正多,又要探查葉小娟母女的下落,又要找殺父仇人烏鶴道人,擺在面前的難題,是要去救展偉鳳,還有死在古墓中的萬綠萍,今後行走江湖,還要時時防人企圖攫取秘笈……

    她想到這一連串的問題,覺得凌弟弟哪裡還有時間去管秦香苓的閒事,因而急忙插言說:

    “老前輩,這件事凌弟弟不能涉足其間……”

    邋遢和尚,怪眼一瞪,正待怒聲發問,但想到宮紫雲是女孩子,又是凌壯志的妻子,因而面色一齋,和聲問:“何以見得?”

    宮紫雲繼續恭聲說:“如果凌弟弟前去,這件事反而弄假成真,更加影響他們夫妻間的情誼。”

    邋遢和尚怒哼一聲說:“人都禁起來了,還談什麼夫妻情誼?”

    凌壯志心中靈智一動,立即恭聲說:“老前輩和跛足道老前輩,兩人可一併前去興師問罪,一個是救愛徒,一個是救義女,薛家父子絕不敢說老前輩兩人師出無名!”

    邋遢和尚的油泥臉上,似乎泛起一陣微紅,舉起烏黑乾瘦油手,一連揮了幾揮沉聲說:

    “告訴你小子,這條路我和跛足早走過了,行不通,你別看玉山圓僅有數十里,但山勢卻崎險無比,加上玉山山主亂飛鏢薛雄虎多年經營,把一座玉山整建的不亞於人人視如畏途的閻羅殿。”

    說此一頓,怪眼一掃凌壯志、展偉明和宮紫雲三人,繼續沉聲的說:“山上懸崖絕壁,怪石叢生,處處機關,步步可死,高有滾雷木石,地有暗網陷阱,不是我和尚長他人威風,要想進入玉山總寨,真可比擬飛鳥難渡。”

    宮紫雲黛眉一蹙,不解的插言問:“聽老前輩的口氣,你不是和跛足道老前輩去過了嗎?”

    邋遢和尚立即正色說:“是呀,我和跛腳暗探幾次都險些丟了老命。”

    宮紫雲靈機一動,立即凜然正色說:“以兩位老前輩如此高絕的武功,尚且險些丟命,凌弟弟一人前去,豈不是前去送死嗎?”

    邋遢和尚聽得一愣,急忙仰臉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心說,好個鬼精靈的丫頭,我和尚險些栽在你手裡。

    這陣大笑,不但掩飾住他和尚的窘態,也讓他藉大笑的時間,想好了說詞,於是,斂笑沉聲說:“我和跛腳見暗踩不成,只得公然拜山,亂飛鏢薛雄虎和他的兒子少山主薛鵬輝,自是擺隊親迎,經過交涉,結果受了一頓骯髒氣。”

    凌壯志見邋遢和尚把玉山總寨說成上有天羅,下有地網,心中已經有些生氣,這時一聽,不由沉聲問:“不知兩位老前輩受了頓什麼氣?”

    邋遢和尚看了一眼凌壯志逐漸透露煞氣的俊面,忿聲說:“薛雄虎說,秦天舉將女兒許配給他兒子,秦香苓便已是他們薛家的媳婦,她在外面敗壞家風,做出無恥之事,他薛家就有權將秦香苓捉回囚禁。”

    說此一頓,註定凌壯志的俊面,特別將聲調放低拉長,沉痛的說:“小子,薛雄虎說,他要兒子,每日三次拷打秦香苓,直到你小子去救她為止,嘿嘿,薛雄飛還說,凌壯志那小子,就是鐵打的金剛,銅鑄的羅漢,你不去玉山便罷,如果膽敢前去,定要你小子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凌壯志明知邋遢和尚說的並不盡實,但一想到薛鵬輝在外恣意毀謗他的名譽,他就忍不住怒火加熾,因而秀眉一軒,沉聲說:“老前輩請放心,晚輩定要前去向他薛家父子評評理。”

    邋遢和尚立即正色說:“我和跛腳深怕你進不去玉山總寨,決定將你藏在大箱內,就說是苓兒替換的衣物……”

    凌壯志一聽,頓時大怒,明知是和尚的激將計,但他已再無法忍受,因而劍眉一軒,星目閃輝,忿然怒聲說:“老前輩不必再說了,他玉山總寨就是劍林刀山鬼門關,我也要將他夷為平地,何況晚輩本來就有為地方除害之意。”

    邋遢和尚一見心計得逞,暴聲喝好,猛然一捶桌面說:“好,我們談別的。”

    說罷,伸手撕了一條雞腿。

    宮紫雲知道愛夫已經動怒,因而也不便再說什麼,但她一直懷疑,以秦天舉那等富豪之家,為何要把嬌美如花的女兒嫁給一個綠林大盜的兒子為妻,何況秦香苓還是武林怪傑跛足道人的徒弟。

    因而,她一俟和尚吃完了手中雞腿,立即不解地問:“老前輩,以秦姑娘出身清白世家……”

    邋遢和尚似乎早已看透宮紫雲的心事,急忙一搖油手,趕緊瞪瞪眼嚥下口裡的雞肉,接著搖搖頭,無可奈何的說:“說起來這都是知恩圖報的俗節害人,秦老員外夫婦去年遠遊,中途遇到一夥強人,險些丟了老命,多虧玉山少山主薛鵬輝那小子相救,所以才安然返回太平鎮,為了報答那小子的救命大恩,決心將自己唯一的愛女秦香苓相許。

    其實,薛雄虎並不算是真正的山大王,而是以玉山桃林谷為基地建立山莊,後來以防止歹人生事為藉口,佔據天險,增建機關,逐漸形成今日的玉山總寨。

    由於需人眾多,財力消耗日鉅,再加之人多混雜,日子一久,便成了向過往客商強討過路銀子的卑鄙強盜。”

    宮紫雲黛眉一蹙,不由插言說:“要殺秦老員外夫婦的那夥強盜,誰敢保證不是薛鵬輝的人所為?”

    邋遢和尚猛一點頭,極為同意的說:“是呀,跛腳的當時也說過,只是秦老夫人非常喜歡薛鵬輝,加之秦老員外又不知綠林中的罪惡,也就頷首應允了。”

    說此一頓,慨然一嘆,立即又揮揮手,顯得不耐煩的說道:“好啦!不談這些啦,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說也說不完,談也談不清,我們還是談些別的吧!”

    邋遢和尚見多識廣,有的是奇聞怪談,因他生相滑稽,吃相可笑,不一會兒,便將沉悶的氣氛,改變成愉快的場面。

    二更時分,風浪漸大,船身顛簸得厲害,除了宮紫雲有些感到不適應外,凌壯志、展偉明和邋遢和尚俱都神色自若,談笑風生。

    驀然,一陣清亮的小銅鐘聲,逕由艙外傳來,接著,船首、船尾,響起一片雜亂的腳步聲和吆喝聲。

    凌壯志、宮紫雲知道已到達對岸,正在靠向碼頭,不禁依別地看了一眼邋遢和尚與展偉明。

    邋遢和尚仰首喝盡了前面杯中茶,哈哈一笑,說:“我和尚性急,要先走一步了。”

    說罷,起身離座,當先向艙外走去。

    凌壯志三人急忙跟在和尚身後。

    來至船面上,風強浪急,遠處一片漆黑,南岸的沙灘上,一大片黑影幢幢的房屋,僅靠近河邊的幾家客店門口尚亮著一兩盞防風燈,正隨著夜風左右擺動,沙灘上,一片冷清。

    這時船距碼頭已不足五丈了,船老大見凌壯志等人走出艙外,立即含笑迎了過來,同時舉手一指岸上屋影說:“這是青龍渡口,上岸的客官可以由此下船了。”

    邋遢和尚哈哈一笑,說:“小子們再見,我和尚要先走一步了。”

    話音甫落,身形已起,宛如一隻巨大蝙蝠,直向岸上飛去。

    四丈距離,在邋遢和尚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這位怪老偏偏要演一手武林絕技雲中筋斗。

    在他身形到達岸邊,即將下降的同時,一聲低喝,兩臂疾揮,一連幾個筋斗,身形再升兩丈,繼而飄然落在岸上。

    凌壯志、展偉明看得十分贊服,不由脫口喝了一個烈彩。

    邋遢和尚飄落地上,愉快地哈哈一笑,朗聲說:“雕蟲小技,只當遊戲,小子們何必喝好,前途見,我和尚走了。”

    說話之間,揮了揮油手,轉身如飛馳去。

    凌壯志、宮紫雲和展偉明三人同時恭聲高呼:“老前輩珍重,再見了。”

    這時,船已靠岸,艙底的門已經開了,展偉明告訴船老大將紅馬拉上岸去。

    凌壯志想到被禁閉在齊雲山大佛寺的展偉鳳,心情頓時一陣黯然,於是面向展偉明安慰地說:“展世兄可先至齊雲山大佛寺羈絆住瓊瑤子前輩,務必阻止她將鳳姑娘押回天山去,小弟將娟師姊送至金陵,立即星夜趕去。”

    展偉明黯然神傷地說道:“我想先回石門鎮,請趙家老妹子黃飛燕和我一同前去,她比我聰明,自是比我說話好聽,也許能說動瓊瑤子的心。”

    凌壯志立即頷首贊聲說:“趙夫人能去最好,以她的面子,也許能將鳳姑娘留住。”

    說話之間,船夥已將馬拉上沙灘。

    展偉明立即愁眉苦臉地說:“小妹夫,老妹子,祝你們一路順風,我大明要走了。”

    凌壯志、宮紫雲也黯然頷首說:“會期不遠,來日正多,祝你一路福星。”

    展偉明黯然沉聲應了聲是,飛身縱上了碼頭,認鐙上馬,呼了聲珍重,撥轉馬頭,直向鎮上馳去。

    凌壯志、宮紫雲靜靜地立在船頭,直到展偉明的馬影消失在青龍鎮口,才回身走進艙內。

    邋遢和尚與展偉明一走,艙內氣氛頓時顯得孤寂,但也給了凌壯志向愛妻宮紫雲溫柔體貼的機會。

    兩人進入艙室,裡面佈置得非常簡樸,除了一床一幾和一個方凳外,再也沒有什麼了,床上鋪著潔白的厚褥,疊著整潔的棉被,令人看了舒服。

    凌壯志將宮紫雲攬入懷裡,體貼關切地說:“今天覺得累嗎?”

    宮紫雲溫順地依在凌壯志的懷裡,深切地望著凌弟弟,嫵媚地一笑,幸福地搖了搖頭,柔聲說:“沒什麼,坐幾天船,也許會好起來。”

    凌壯志心中平靜了不少,同時也升起一絲蜜意,兩臂將宮紫雲摟得更緊了,他每當獨自伴著愛妻的時候,他的心總是感到無比幸福。

    但,在他幸福的後面,心靈深處,卻隱藏著無限的感傷,那就是對萬綠萍、展偉鳳、秦香苓和葉小娟等人感到歉疚。

    船在強勁的夜風中,滾滾的河面上,順流東下,整個大船上,除了風吹桅帆,不時發出吱吱的響聲外,一切是寂靜的。

    凌壯志擁著美如仙姬的愛妻假睡,他的腦際仍恍惚飄蕩著三個麗姿不同的少女影子……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萬綠萍,但是,她已經死了。他沒想到這位嬌憨秀麗的小姑娘,如此痴情,為他而死。

    他目前最感焦急的是儘快找到窮書生,問出萬綠萍的屍首存放何處,因為,時日一久,嬌軀已腐,雖有冰果瓊漿,也無濟於事。

    他知道,靈丹妙藥雖有起死回生之效,但人真正的屍體已涼,斷了氣息,同樣的毫無用處。

    但是,他明知無效,也要盡心一試,他要用火熱的赤陽神功,將萬綠萍的死屍暖熱,用丹田凝聚真氣吹動萬綠萍的呼吸,再有起死回生功能的冰果瓊漿,放進萬綠萍的櫻口裡。

    凌壯志想到此處,心中暗自一嘆,這種想法,不啻大海撈針,白日夢話,但是不如此,無法減輕他心靈深處的歉疚和痛苦。

    第二個是清麗嫻靜,潔如百合的葉小娟了,現在,已經知道她是師母的女兒,至於她是否是恩師的親骨肉,已無計較的必要,而就那夜天山峰解衣察證胸前暗記的事來說,至少已得到張師母的諒解,葉小娟的將來,兩位師母自會安排。

    但是,現在她已被歹人掠去做了人質,是否不為歹人羞辱,毫無一絲把握,也可能因抗拒歹人的陰謀,而喪失了生命。

    繼而一想,假設沒有自己急於要揭開恩師身世之謎,她們母女也不會因歹人企圖攫取秘笈而將她們母女掠去。

    第三個少女是美豔英麗的展偉鳳,她為怕失去自己,而甘冒武林禁忌,將授業恩師仗以成名的寒玉寶扇相寄。

    目前,她已被監禁在齊雲山大佛寺,假設自己不在臥虎莊院展露玉扇,在天都峰不用玉扇殺人,也許這件事不會為天山五子知悉,而將其掠去要挾。

    如今,瓊瑤子又含忿離去,是否匆匆將展偉鳳押回天山金霞宮,聽候她掌門師主的處分,尚難預卜。

    假設被押回天山金霞宮,後果實堪憂慮,展偉鳳也許被收回一身高絕武功,逐出天山之門,也許以最嚴厲的派規治罪,囚禁終身,直至老死。

    心念至此,凌壯志暗暗決定,果真如此,就是把天山派鬧個天翻地覆,也要為展偉鳳爭回自由之身。

    第四個少女,也是令他最難堪,最痛悔的一個少女。

    秦香苓,活潑任性,嬌美動人,沒想到為了讓自己見識一番石陣的奧密,而鑄成遺憾終身的大錯。

    如今,被薛鵬輝擄上玉山,囚禁總寨,每日鞭三次,那樣如花似玉的少女,何堪如此慘烈的刑苦,這些天來,也許已被活活打死。

    心急至此,胸間頓時充滿了怒氣,想到薛鵬輝散播惡言,以秦香苓為餌誘自己前去,愈加怒火高熾。

    他暗暗發誓,秦香苓若是受些鐵窗之苦,他寧願忍辱受氣,向薛家父子賠罪,讓秦香苓與薛鵬輝完成夫婦大禮。

    假設,秦香苓已被打得骨瘦伶仃,甚或奄奄一息,他們薛家父子的玉山基業,也將從此結束,他決心將這座倚仗天險建成的玉山總寨,夷為瓦礫。

    凌壯志思前想後,無法入睡,他的一顆心,就像行在滾滾黃水上的這艘大船,起伏不定……

    他深深覺得,這四個少女,無一不是為了他,無一不是因他而受苦受難……

    驀然,他心頭一凜,不由暗自驚呼,莫非自己果真是一個煞星?小魔頭?不吉利的人?

    不然,為什麼與自己接觸的幾個少女,都遭了劫難?

    念及於此,不禁驚出一絲冷汗,他不由自主地睜開眼睛看看偎在懷中的嬌妻宮紫雲,他暗暗祈禱,讓天神降福給這位苦命的姊姊,不要也加到她身上任何惡運。

    他發現愛妻安祥地閉著雙目,長而黑的睫毛愈顯得動人,美麗靈巧的瓊鼻,發著均勻的呼吸,鮮紅的櫻唇,掛著甜甜的微笑,微蹙的黛眉,似嗔似怒地籠罩著一絲憂鬱,似是正夢到令她又氣又喜的趣事。

    但他卻不知宮紫雲也正在思緒不寧,難以入睡。

    她偎在愛夫凌弟弟的懷裡,有時會感到肚子裡的小東西不時蠕動,這令她又憂又喜,又恐懼。

    想到小東西的可愛,令她忍不住要笑,想到生產時的痛苦,又令她感到惶恐,想到回到金陵,家中僅有一個老僕,又令她感到憂慮。

    她怕孤獨,但她又不願阻止愛夫前去了結必須他前去才能了結的事,她原是個具有高絕武功的少女,如今,已是將要生孩子的母親。

    現在,她唯一擔心的是煞氣頗重的凌弟弟,她不希望他再在江湖上走動,她希望小夫妻暫時先在金陵故居住下來,然後再返回恆山凌霄庵,伴著看破紅塵的母親飛花女俠永遠廝守在一起。

    但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需要凌弟弟去辦的事太多了。

    她不是不想和凌弟弟一同出生入死,但是有了上次震動胎氣的教訓,她怕了,再不敢和人交手,妄動真氣。

    尤其,今後腹部一天比一天大,行動一天比一天笨,如勉強同去,遇有艱險,反而成了凌弟弟脫身應變的累贅。

    她對今生能否獨自佔有凌弟弟,已毫無信心,因為有許多事是她意想不到的,她自覺人不能抗拒命運,因而她也願意一切聽天由命了。

    □□□

    船,順流而下,快如奔馬,是以,不幾天,便到了開封以北的大公渡口。

    這時,天色剛剛入暮,渡口沙灘上集滿了貨物和車馬行人,人聲嘈雜,車響馬嘶,亂成一片。

    凌壯志為了避人耳目,即命船老大將船停泊在距離渡口數十丈外的河灣處,決定天黑俊,再下船上岸。

    宮紫雲經過幾天的充分休息和運功,以及凌弟弟的體貼照顧,身心俱極暢快,一切恢復如前,已毫無一絲倦意。

    兩人立在艙內窗前,暗察岸上和渡口的情勢,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物。

    細察良久,發覺人群中極少有武林人物,即或有,也是一些因事過往的一般豪客,以及押鏢的武師和趟子手。

    兩人看罷,安心不少,小夫妻倆不是怕事,而是目前不願惹事。

    宮紫雲轉首對攬著纖腰的凌弟弟,嫵媚的一笑,愉快的說:“我們改走這段水路,也許將那些企圖攫取秘笈的歹人擺脫了。”

    凌壯志贊同的頷首微笑,說:“他們的目標都集中在孟津,雖然也知道我們上了船,但無法斷定我們在何處上山岸,待等他們聽到消息,我們已繞過開封,到了許通。”

    兩人相對一笑,正待轉身離去,驀見渡口人群中,一匹紅白雜花大馬正向著這面輕步馳來。

    花馬上坐著一個獅眉杏眼,背插長劍,一身花衣的少女,她正神色焦急地微蹙獅眉,用尚尚閃光的大眼睛,搜尋著停在河邊的幾艘大客船。

    凌壯志、宮紫雲,兩人一見花衣少女,幾乎是同時驚呼:“啊,那不是秦香苓的侍女喚春嗎?”

    宮紫雲又轉首望著凌壯志驚異的問:“她怎的會在這裡?”

    凌壯志看到喚春,頓時如見故人,恨不得飛身縱至船面,向她高聲招呼,問問秦香苓的近況!

    但是當著宮紫雲的面,他不敢造次,只得強抑心中的激動,遲疑的說:“恐怕是尋人吧!”

    果然,只見喚春將馬停在十數丈外的一艘三桅大船前,正舉手含笑,向著船上的一個船夥問話。

    宮紫雲看心中一動,不由急聲說:“恐怕是找我們吧!”

    凌壯志雖有此想法,但他仍搖了搖頭,遲疑的說:“不可能,她怎會知道我們在此地。”

    宮紫雲由凌弟弟的秀眉顫動,已看出他強自抑壓的心意,因而嗔聲說:“即使不是找我們,你也該去打個招呼,向她問問苓姑娘當初被擄去的經過情形,這對你將來前去玉山評理,也不無益處。”

    說話之間,十數丈外的喚春,已滿面失望神色的催馬向這邊走來,顯然,那艘船上沒有她要找的人。

    凌壯志一見,只得頷首說:“好吧,我去問問她找誰。”

    說罷,急急走出艙外,走至船舷,立即向著正在沿河走來的喚春一招手,同時凝氣低聲問:“喚春,你找誰?”

    正轉首去看許多大船的喚春,聞聲急忙望來,舉目一見船上的凌壯志,忍不住驚喜欲狂,脫口嬌呼:“凌公子!”

    嬌呼聲中,急揮纖手,小蠻靴一扣馬腹,花馬如飛馳來。

    待花馬奔至船前,喚春俏麗的粉面上,已掛滿了淚水。

    凌壯志一見,心中也湧起一絲酸意,不由親切地急聲說:“快些上來說話。”

    說罷,轉首望著船面上的幾個船夥,吩咐說:“快將這位姑娘的花馬拉進船上來。”

    其中兩個船夥恭聲應是,匆匆跑下底艙去。

    這時,船舷上人影一閃,滿面淚痕的喚春已飛身縱上船面,立即叩首下拜,同時戚聲地說:“小婢喚春叩見公子。”

    凌壯志心中雖然難過,但俊面上仍掛著一絲微笑,於是,微一俯身,做了一個扶起手勢,同時和聲說:“喚春快起來。”

    喚春叩罷頭,應聲立起來,舉目看到立在艙門前的宮紫雲,又急上數步,叩首下拜,同時恭聲說:“小婢喚春叩見夫人,”

    宮紫雲雖然聽得有些迷惑,不知喚春怎地知道她和凌壯志結了婚,但仍謙和地含笑說:

    “快請起來,進艙說話。”

    說著,親手將喚春由艙面上扶起來。

    俏丫頭喚春又叩了個頭,應聲立起來,恭謹地跟在凌壯志和宮紫雲的身後走進艙門。

    凌壯志和宮紫雲讓喚春坐下答話,同時不解地問:“喚春,你是怎地知道我們乘船前來開封?”

    喚春立即欠身回答說:“小婢曾無意中遇到了邋遢和尚老前輩,是他老人家告訴小婢來此會見相公和夫人的。”

    凌壯志和宮紫雲這時才知道喚春找來的原因,同時,也知道了她為何喚宮紫雲夫人了。

    喚春繼續說:“小婢知道水路行船雖慢,但卻是日夜兼程,因而小婢也星夜趕路,昨天正午時分便趕到此地了。”

    凌壯志仍沒忘記江南聞風北來的高手,因而,關切的問:“汜水那面可有江南各派的高手?”

    喚春立即連連頷首,正色急聲說:“有有,很多,大都聽說相公和夫人要在孟縣附近渡河而去的。”

    宮紫雲插言問:“你來開封的沿途,可曾發現有人討論相公來開封的消息?”

    喚春立即搖搖頭說:“沒有,孟津汜水那面聚集的江南高手,多知相公掌毀大河教主小女的坐船後,即隨邋遢和尚老人家沿河東去,是否渡河去了別處,俱都不知。”

    宮紫雲笑一笑,繼續問:“你去汜水的原因,可是也要去找我們?”

    喚春恭聲應是,繼續說道:“是的,小婢聽江南盛傳相公已去了恆山,是以才去汜水,但到達黃河渡口,所有船隻均被大河教的教徒控制了。”

    宮紫雲依然含笑問:“你去恆山找凌相公,可是為了你家小姐被玉山少山主薛鵬輝擄去的事?”

    如此一問,喚春杏目中的淚水,頓時滾了下來,立即頷首戚聲說:“是的!這兩三個月來,不知小姐怎麼樣了。”

    宮紫雲繼續問:“你是否將你家小姐那天被擄走的經過說出來?”

    俏丫頭喚春,舉袖一拭眼淚,又望了一眼神色凝重,一直沉默不語的凌壯志,含著眼說:

    “那天傍晚,在馬鞍山西麓與相公夫人分手後,第三天又被玉山少山主薛鵬輝追上了,當時薛鵬輝態度非常和氣,自認這是誤會,他承認錯在他自己,並願自動解除婚聘,永不再談親事。

    小姐一聽,非常地感激,不管如何,他總是父母的救命恩人,小姐願以長兄待他,並願將秦家所有的財產,悉數相贈。

    少山主薛鵬輝聽了,也極高興,即邀小姐至一客店獨院酌飲,小姐和小婢均未疑他另有詭謀,及至客店獨院,薛鵬輝一聲不吭,暗中下手,點了小姐的黑憩穴,同時,有十數個勁裝大漢,由左右廂房中湧出來。

    小婢心知中計,立即拔劍向薛鵬輝刺去,後來終因內力不濟,一百招後,長劍突被薛鵬輝擊飛脫手。”

    宮紫雲聽喚春說她與薛鵬輝交手,竟達一百招以上,知她終日侍候小姐練武,多少也得到跛足道人的指點,是以才有如此成就,同時,對喚春這種拼死救主的精神,頗為讚許,因而贊聲說:“你能捨生救主,將來你家小姐知道了,必然另眼看你。”

    喚春流著眼淚,慚愧的說:“當時,小婢確有拼死之心,小婢也自知必死,豈知,薛鵬輝停身橫劍,順手丟下五十兩銀子,同時厲聲命令小婢去找凌相公前去玉山決鬥,否則,他將每日三次拷打小姐,凌相公一日不去,一日不休。”

    凌壯志坐在首位大椅上,雖然沉默不語,但他的內心卻已怒火高熾,恨不得即日前去玉山會鬥薛鵬輝。

    當然,他知道薛鵬輝將利用機關天險來陷害自己,以他那點有限的功力,根本不堪一擊。

    宮紫雲親切的望著喚春,微頷螓首,表示對她說的話已經完全領會,同時,寬忍的說:

    “薛鵬輝約鬥凌相公的事,邋遢和尚老前輩,已經說過了,凌相公也已決心前去應約。”

    喚春感激的看了凌壯志一眼,即向宮紫雲恭謹的應了聲是。

    宮紫雲見已無話可說,立即關切的問:“現在你準備去什麼地方?”

    喚春一聽,眼圈又紅了,戚然回答說:“目前小婢已無容身之處,玉山薛家不要,太平鎮秦家,小婢已不敢回去,和尚老人家說夫人已懷有身孕,特命小婢趕來侍候夫人。”

    凌壯志正感無人侍候嬌妻,家中雖有老僕凌富,但總覺有些不便,正待頷首應好,但看到宮紫雲微蹙的眉頭,把剛要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別有居心的俏丫頭喚春,黑白分明的大眼珠一轉,立即恭聲說:“既然夫人有所疑難,小婢就和凌公子一同前去玉山,中途好侍侯凌公子的起居飲食。”

    宮紫雲一聽,芳心大感緊張,心說,那還得了?鬧不好又是一樁麻煩事,想不到這精靈丫頭居然也想往這個小圈子裡擠。

    她雖然心裡著慌,但表面上依然沉靜不露,於是黛眉一展,高雅地淡笑,謙和地說:

    “你有意在我身邊,自是十分歡迎,只是這樣令你太委屈了。”

    喚春早就單戀凌壯志,決心遲早要達到目的,但她不急於一時,只要進入凌壯志的生活圈子,不怕這位多情公子不對她垂青。

    這時聽宮紫雲如此謙遜,立即起身恭聲說:“承蒙夫人收留,小婢萬分感激,今後當忠誠侍候夫人,以報收留大恩,並請夫人時加教誨。”

    宮紫雲怕喚春別具用心,因而不敢對她過於謙遜,僅含笑說:“只要你聽話,肯上進,我自是不會虧待你。”

    喚春自是不敢說忘本的話,立即恭謹地連聲應是。

    宮紫雲見愛夫凌弟弟一直不語,不由含笑問:“你看我這樣安排可好?”

    凌壯志急忙含笑說:“姊姊安排得十分恰當。”

    宮紫雲一聽,不由含嗔睨了凌壯志一眼,莞爾笑了。

    俏丫頭喚春看在眼裡,知道凌公子有些懼怕這位夫人,她覺得將來要想如願,必須先獲得首席夫人的信任、歡心。

    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船夥特別送來一桌豐盛的晚餐,停泊在碼頭上,不但有雞有肉,且有海鮮。

    三人同桌共餐,自是俏丫頭喚春滿酒。

    凌壯志發現喚春執壺的右手,嫩細纖長,白似春蔥,看來一點兒也不像侍女的手,但他當著國色天香般的嬌妻面前,多一眼也不敢看。

    飯後,天色已黑,河邊間已燃起點點燈火,但渡口處仍極喧譁,不時停泊著新到的貨船。

    凌壯志結算了船帳,特別給了一份豐厚的賞錢,船夥們俱都笑逐顏開,歡聲稱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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