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悔無精打采的道:
“看樣子不會有什麼完滿的解決辦法……”
方若麗著急的道:
“君大哥,別吞吞吐吐的只露半截兒話,你倒是說清楚,怎麼我一提到顧大叔,你的模樣就變了?是不是你和顧大叔有過誤會?”
嘆一口氣,君不悔道:
“小麗,令尊為什麼要囑你前去探慰你那顧大叔?”
方若麗眨著眼道:
“聽爹說,顧大叔前些日出面幫他幾個朋友打場,結果卻栽了斤斗,弄得灰頭土臉的轉回來,幾乎氣出一場病,爹說,那次糾葛裡還出了人命,沙家兩兄弟全死了,爹怕顧大叔想不開,才叫我專程跑一趟,替他老人家寬慰寬慰顧大叔……”
君不悔鎖著雙眉,道:
“你知不知道,那沙家兄弟是死在誰手裡?”
方若麗道:
“這個爹卻沒提,顧大叔也陰著一張臉不肯多說--”
驀地一機伶,她睜大雙眼直瞪著君不侮,聲音輕得不能再輕:
“君大哥……這件事,該和你沒有關聯吧?沙家兄弟的死,也不應與你扯上干係啊……”
君不悔低啞的道:
“老實說,小麗,沙家兄弟正是被我所殺,顧乞那一頭臉的灰上,也是我給他灑上去的,我卻做夢都想不到姓顧的會和你家有這麼層淵源……”
方若麗有些失魂落魄的道:
“天下事怎會這麼湊巧?卻又巧得何其不幸……君大哥,顧大叔的為人我最清楚,他的氣度可不算恢宏,尤其受不了人家的折辱,他與我爹結交了半輩子,爹還時常在這方面開導他……”
君不悔悶懨懨的道:
“看來我還是早早離開府上的好,免得為你及令尊又添麻煩,姓顧的當時曾經有話摔下,說是必不與我罷休,日後非找我算賬不可,眼前不正待碰頭啦?”
方若麗急道:
“你這個身子能往哪兒走?人虛脫成這樣,行兩步路還得拄著柺棍,也不怕倒在半路上?不行,君大哥,你絕對不能走!”
君不悔苦著臉道:
“我也知道我的身體狀況受不了那顛簸之苦,小麗,我這不是扮英雄,充好漢,顧乞一旦與我朝面,光景八成是要砸,先不說我能否抗得住他,你父子夾在其間,豈非左右為難?我若不走,則如何收拾這個場面?”
咬著下唇尋思了好一會,方若麗才低聲道:
“君大哥,你養傷的地方,是我們家後院,依顧大叔的習慣,輕易不往後院來,只要你躲在房裡少露面,兩個人碰不上頭,不就沒事了?”
君不悔想想,覺得這個法子不怎麼妥當,但哪裡不妥當卻又一時說不出,他用手抹了把臉,無可奈何的道:
“目前也只好這麼辦了,小麗,你的口風緊著點,最好動個腦筋早早打發姓顧的上路,你不知道那把‘缺月刀’,可歹毒得很哩!”
忍不往“噗哧”笑出聲來,方若麗捂著嘴道:
“看把你嚇成這個樣子,你犯不著這麼怕他呀,顧大叔不是在你手下栽過斤頭嗎?就一陣工夫,他也練不出另一套神仙把式來,你含糊什麼?”
君不悔澀澀的笑著:
“憑我現在的這副身子骨,如何搪得過顧乞哪‘絕一閃’?再說;好歹也要考慮到令父女的立場,不能叫你們大作辣……”
左右一看,方若麗審慎的道:
“曬太陽也曬夠了吧?該進屋去躺著了……”
慢慢從圈椅裡站起來,君不悔執著拐仗,開始蹣跚移步:
“唉,活蹦亂跳的一個人,猛古丁就變成拄著柺棍的病號,想想也真不是滋味。”
過來挽扶著君不悔,方若麗笑道:
“別自怨自艾了,又沒少條胳臂缺條腿,尚怕挺不起腰桿來?你放心,不出個把月,包管再還你一個活蹦亂跳--
接著方若麗的語尾,迴廊那邊突然響起另一個蒼啞的聲音:
“小麗侄女,叫那拄柺棍的東西給我站住!”
方若麗聞聲之下,神色驟變,她一剎的僵窒之後,面龐慘白的回過身來,我的老天,迴廊盡頭可不正站著顧乞?顧乞旁邊,便是表情尷尬,雙手直搓的方夢龍。
不用再看,君不悔光聽腔調就知道來人是誰了,他先是大大的一愣,繼而扮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吃力的旋身面向迴廊--乖乖,顧乞那個凶神惡熬般的模樣,就差撲上來生啖活人了!
方若麗急忙搶前兩步,把自己擋在君不悔面前,一邊朝著顧乞斂衽為禮,一邊強笑著道:
“原來是顧大叔,不是說大叔下午才到嗎?這一刻卻是趕早了……”
冷冷一哼,顧乞寒著臉道:
“小麗侄女,你且站到一邊,我要看看你背後那個人,辨認一下是不是那張臉!”
方若麗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笑得好蒼白:
“大叔說的是誰呀,在家裡後院哪裡還會有外人?”
顧乞怒道:
“小麗,這不關你的事,我與你爹自有區處,聽話站到旁邊,不要惹大叔生氣1”
輕輕撥開方若麗,君不悔站了出來,衝著顧乞微微躬身,陪著笑道:
“顧老,乍聽聲音好像是你,一見上面果然是你,有些日子不曾拜謁尊顏,顧老卻風采如舊,越顯英發……”
顧乞大喝一聲,雙目如火:
“少給我來這一套,君不悔,真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這一遭,我看你還有什麼戲法可變,還有什麼僥倖可求!”
君不悔深深吸了口氣,仍然堆著那一臉難看的笑容:
“顧老,且請先息雷霆,聽我一言;上次的那檔子衝突,其咎實不在我,顧老你幫著‘無影四狐’那一干姦淫擄掠無所不為的強盜找上‘飛雲鏢局’的大門,又待勒索銀錢,又待取人性命,委實也太霸道了點,我們總不能伸長脖子任由各位圈套宰割吧?因而雙方動手,有了傷亡,全是列陣比鬥下的結果,江湖恩怨,原本如此,我又有什麼錯失呢?”
顧乞也深深吸了口氣,以壓制住他激動的情緒:
“不用扯那些閒淡。君不悔,是非屬誰更不必議論,我早告訴過你,事情並未了結,血債定須討還,上天有眼,竟把時機湊到面前,你就準備著挨刀吧!”
君不悔嚥著口沫道:
“顧老,難道你贊同‘無影四狐’劫財劫色又蠻不講理的行徑?”
微微一窒,顧乞咆哮著道:
“那是他們的事!”
君不悔誠懇的道:
“但是,顧老你幫著他們為這種喪天害理的藉口上門尋釁,就是顧老個人的修養問題了,顧老,我們只是自衛自保,只是要求能活下去,莫非這也不對?”
顧乞大吼道:
“沙家昆仲的兩條命你又怎麼說?”
低唱一聲,君不侮道:
“他們要殺我,他們與顧老聯起手來要殺我,顧老,我並不該死,難道我為自己的生存掙扎都錯了?我以寡敵眾,幸而不死,沙家兄弟謀人不成反受其害,亦是咎由自取,這總是一場對我而言不算公正的拼搏啊……”
顧乞一時難以為答,空自氣得臉紅脖子粗,連連跺腳厲叫。
“好個利嘴利舌的混帳東西,任你再是狡辯推賴,今天我也要替沙家昆仲報仇,找回我的臉面,其他一概不論!”
君不悔沙著聲道:
“顧老,你是前輩,多少也該講點是非……”
雷吼一聲,顧乞的面孔扭曲:
“住口,什麼叫是非?我就叫是非!”
這時,方若麗再度搶身上前,抖索索的仰著臉道:
“顧大叔,你老是一向明禮尚義的,我從小就尊敬你,崇拜你,怎麼你老突然變了?變得這麼粗暴,這麼兇橫?難道說,為了一己的私怨,你老就把素來遵守的公正情理全拋舍了?”
顧乞表情十分難堪。說話就生硬了:
“小麗,不要胳膊肘子往外拗,這樁事你少插嘴,我自有我解決的方法!”
方若麗悽悽切切的道:
“大叔,這不是如何解決的問題,而是該不該用你的方法解決的問題,事情總有個黑白,道理也總有個是非,如果君不悔沒有過失為什麼接受這種懲罰?大叔,暴力不代表正義,更不能掩遮所有的罪惡……”
顧乞忽然陰沉沉的笑了:
“小麗,你這樣對你大叔說話,不嫌過份了麼?”
唇角的肌肉不停的抽著,方若麗強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珠,嚥著聲道:
“我無意頂撞大叔,我只是在爭求一個明確的結論,一項有關良知的認定,大叔,你是我的尊長,我的親人,但淵源不該歪曲事實、親情不應混淆黑白,任何事在付諸行動之前,都應考慮到是否違背了做人的原則……”
顧乞臉色鐵青,呼吸粗濁:
“好小麗,乖侄女,我從小看你長大,抱你揹你,愛你疼你,到今天,你果然長大了,大得已經會教訓我、悻逆我了,我問你,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大叔麼?”
方若麗噎窒著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叔……”
顧乞緩緩的道:
“那你就不要管這件事,小麗,這件事原本便與你毫無牽扯,聽我的話,讓大叔自己來處理。”
君不悔用柺杖輕輕碰了碰方若麗的足踝,十分低柔的道:
“就是如此吧,小麗,你已盡到你的本份,不要因為我而傷了你們之間的和氣,我自己的問題,便由我自己來承當。”
猛一摔頭,方若麗也摔落了兩顆晶瑩的淚水,她的形態決斷而湛然,帶有殉道者那種執著與奉獻的神情:
“不,君大哥,我不能退縮,不能苟同,因為代價是你的生命,你沒有過失,自無須犧牲,誰要傷害你,我先頂在前頭,叫他也將我一齊殺了吧。”
迴廊上的顧乞容顏大變,氣得發抖:
“小麗,你你你……”
一直沉默無語的方夢龍,這時輕咳一聲,表情嚴肅又凝重:
“老顧,也怪我多嘴快舌,不該在你剛才進門,就把我遇著吉百瑞傳人的經過告訴了你,否則事情不會一開始就僵成這樣,打你知道這個消息,一直到現在,你都處於極度的激動情態中,根本未容我插上話,老顧,願不願意聽我一點意見,一點忠言。”
顧乞的眼皮子在連連跳動,一把山羊鬍子也不停的籟籟輕顫,他盡力平靜著自己,聲音從齒縫中迸出:
“你說吧,夢龍,現在倒要聽你怎麼說!”
方夢龍望了院中的君不悔與方若麗,又將視線移向飄渺的雲天,未曾開口,先長長一聲太息。
顧乞的老臉上更是一片肅熬,嘴唇緊閉,頷下的山羊鬍子仍在無風自動。
略略朝顧乞湊近了些,方夢龍沉緩的道:
“有關你和君不悔之間的恩怨始未,老顧,你雖然未及詳告細說,但從君不悔的一番話裡,業已可知梗概;你幫著啟釁於前的‘無影四狐’摸上‘飛雲鏢局’的大門找場,對與不對是你個人的看法,如果我父女憑添了這麼層關係,事情的合理與否,就不得不講個公道了,老顧,若是你我立場互易,相信也會照我的法子做。”
話一入耳,顧乞就聽著不順,他冷冷的道:
“夢龍,姓君的和你們有什麼關係?據我所知,一個月前你父女還不認識他這號人物!”
方夢龍從容的道:
“你侄女險些被那龔棄色糟塌,可知是誰救了她?”
顧乞大聲道:
“前天你派人知會我跑一趟‘棲鳳山,,同姓龔的商量索還那八具餘屍之事;來人只草草提過幾句你與龔棄色火併的始因,說是這王八蛋羞辱了小麗,語焉不詳,我又忙著替你當差跑腿,哪有工未得知細微……”
說到這裡,他突的一怔,目光轉向君不悔,又落回方夢龍的面孔上:
“夢龍,夢龍,你該不會說是君不悔救了小麗吧?”
方夢龍平靜的道:
“一點不錯,就是君不悔救了小麗,不但保住了小麗的貞節,更著實教訓了龔棄色一頓!”
身子晃了晃,顧乞呻吟般叫一了聲:
“老天,竟有這麼巧得令人氣結之事……”
方夢龍續道:
“君不悔非但救下小麗,更助我前往‘棲鳳山’向龔棄色討還公道,這趟行動,固然結果悽慘,然而要不是君不悔浴血力拼,豁死抗拒,喪身‘棲鳳山’的便不只是賀耀祖他們八個,恐怕連我這條老命也一齊會斷送了……”
顧乞形色灰敗,哺哺自語:
“怎麼偏偏都是他,怎麼前後都被他湊上了?”
方夢龍低聲道:
“老顧,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卻為了一樁宿怨,硬要當我父女面前向君不悔索仇討債,置他於死地,你說說,叫我父子如何自處,又怎生向人交待?”
院中的方若麗適時接口道:
“顧大叔,對一個有雙重救命之恩,予兩代再生之德的人,我們該不該維護他?縱然與他對立的仇家是你,我父女替他爭個公道總說得過去吧?”
顧乞顯得有些茫然了:
“這……這該怎麼辦才好?”
方夢龍道:
“老顧,吉百瑞曾經要了我一條腿,衝著君不侮的關係,我已自願化解前仇,你好歹無傷無損,又何苦非要冤冤相報不可?”
顧乞痛苦的道:
“不光是我的問題,夢龍,君不悔有恩於你父女,只為這一層,他掃我的顏面,敗我的聲譽,全可一筆勾銷,不再追究,但沙家兄弟的兩條命卻不能就此罷休,我對沙家的人曾有過承諾,無論如何,要替他兄弟報仇索命……”
搖搖頭,方夢龍沉重的道:
“如此殺戮不休,糾纏無盡,何時才算個了局?”
顧乞慘然笑道:
“人已死了,結果業已鑄成,現在說這些,有什麼補益?夢龍,我又何嘗願意如此?君不悔不是塊木頭。我要下手做他,自己亦擔著生命的風險,若能好好朝下活,誰又甘心往刀口上撞?”
方夢龍冷肅的道:
“此刻你有什麼打算?老顧,我要先提醒你,這是在我家,而且君不悔重創未愈,仍在養息期間,連行走都不方便……”
僵默良久,顧乞才沙啞的道:
“好吧!夢龍,看在你父女與他的這段情份上,我決不會在你們父女面前動手,也決不會在他傷勢未愈之前動手,這,該算可以交待吧?”
方夢龍神情憂戚的道:
“不能化怨解仇,盡棄前嫌?”
顧乞嘆了口氣:
“我倒願意,夢龍,然而往後我還要不要做人?”
方若麗又惶急的叫了起來:
“顧大叔,君不悔兄是自衛,只是求他自己的生存權,這有什麼錯,你為什麼不能放過他?”
方夢龍輕叱道:
“小麗不可放肆!”
擺擺手,顧乞笑得好苦:
“人要遵守信偌,要對道義上的責任有承當,小麗,天下事,不都是一加一便成二,你心裡不平,大叔我更難區處……”
方若麗還待有所申辨,方夢龍已向女兒使了個眼色,然後才轉向顧乞道:
“老顧,話是暫且這麼說,到底要怎麼辦才算兩全其美,我們哥倆有的是時間磋商,這樣吧,你先到前廳去安排一下賀耀祖他們八位唐事的問題,我交待君不悔幾句話,馬上過來。”
顧乞不再多說,深深看了君不悔一眼,頭也不回的沿著廊道離開。
這時,方若麗奔前幾步,委屈的低叫:
“爹!”
方夢龍也面色陰黯的道:
“為父與你顧大叔相交數十年,這是頭一次遇上他這麼執拗,差一點便壞了我們半輩子的情份,唉,真是作孽!”
方若麗又微顯激動的道:
“爹,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顧大叔簡直六親不認了,他若有道理還說得過去,無理逞強,如何叫人心服口服?”
方夢龍感嘆的道:
“那沙家與他淵源亦深,出了這種事,他自該有所承擔,一死兩口人,又是為他掠陣而去,小麗,卻怎生讓你顧大叔敷衍得過去?”
眼圈兒一紅,方若麗道:
“難道叫君大哥抵命就算對得起那個死人了?”
方夢龍沉重的道:
“江湖上的報復方式,原就是極為單純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的事,道上人物,有幾個脫得出這種傳統臼巢?”
方若麗不服的道:
“也得看什麼情況下殺的人,自衛自保或是以暴制暴又有什麼不對?而且,爹:怎麼你就看得開,看得透?”
低唱一聲,方夢龍道:
“傻丫頭,君不悔和我們之間,乃是直接的承與受,感觸自就不同,在你顧大叔而言,便又隔了一層啦……”
方著麗恨聲道:
“顧大叔一向算是知情明理,想不到今天竟粗橫到這個地步,爹,你老人家一定要同他把話說清楚,爭一個是非出來!”
方夢龍的視線投注在君不悔身上,澀澀一笑:
“小友,那‘無影四狐’闖的漏子,可是劫鏢?”
君不悔忙道:
“是劫鏢,卻未料‘飛雲鏢局’早已防備在先,鏢分二路,總鏢頭押的一路是實鏢,管二小姐押的一路是虛鏢,他們摸岔了邊,截住管二小姐的這一路,結果搶到的只是一車石塊,這四條邪狐氣憤不過,才強擄了管二小姐,當天晚上,那四狐之首狄清的胞弟狄元竟要強暴管二小姐,真正死不要臉……”
方夢龍道:
“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無來由的臉孔一熱,君不悔尷尬的道:
“回伯父的話,緣是我也恰在管二小姐押護的那趟鏢隊裡,所以經過情形才這般清楚……”
方若麗盯著君不悔,似乎有些迷惑:
“君大哥,聽你的口氣,不像是與‘飛雲鏢局’別具情份,倒是他們鏢局裡當差的模樣?”
君不悔點頭道:
“我是在‘飛雲鏢局’幹活,要不,跟著鏢隊走做什麼?”
方夢龍又問道:
“小友,你在那家鏢局子擔任什麼差事?鏢師?”
君不悔訕訕的道:
“不!不是鏢師,是車把式,推車的車把式……”
方家父女聞言之下不由同時一呆,方夢龍睜大眼睛道:
“推車的車把式?憑你這身武功,‘飛雲鏢局’居然只給你個車把式幹?如此說來,這家鏢局子上上下下就不算金剛羅漢,亦屬陸地神仙了?”
君不悔靦腆的道:
“伯父,他們那時還不知道我的底細,等我救回管二小姐,他們才明白弄錯了,不再叫我幹原來的差事啦……”
小嘴一噘,方若麗悻然道:
“君大哥,你這個人真叫奇怪,怎麼專門去搭救姑娘家?就好像鋪排好了端等著吃這行飯似的!”
君不悔大感窘迫,期期艾艾的道:
“不,小麗,你誤會了,我不是故意的,前後兩次遇上類似的事,我都不能伸手不管……我,我哪有這個本領,算準了才去救人?這全是湊巧……”
方夢龍啞然失笑,道:
“你別聽小麗的,她就是這樣,想到什麼說什麼,也不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
君不悔赦然笑道:
“伯父,尚未謝過伯父適才仗義執言,要不是伯父和令媛在當中攔阻,顧老的意思就待當場取我姓命啦!”
方夢龍剛現的笑容一下子又僵凍在臉上,鎖著雙眉道:
“這件事,我會和他再談--小友,少出房門,不要離開後院,在我這裡,老顧多少還有點憚忌,不會貿然行動!”
君不悔道:
“我知道……伯父,那龔棄色已經答應交還遺骸了麼?”
方夢龍低呼一聲:
“八具遺骸已由老顧運回,就等著入土為安了;我們這個要求,龔充色倒沒有為難,老顧一開口,他們就慨然應允,不過,同時也帶話回來,說是這筆帳早晚要算,從今以後,怕是難有寧日了……”
方若麗垂下目光,幽幽的道:
“顧大叔怎麼講?”
方夢龍故作灑脫的一笑:
“他能怎麼講,現在麻煩一大堆,裡外全須應付,且先忙完了喪事,再合計你顧大叔與龔棄色的問題,走一步算一步吧;小麗,這段日子你要多照料君不悔,可別節外生枝,又出繼漏!”
方若麗默默頷首,君不悔忙道:
“伯父放心,我也會更加謹慎。”
於是,方夢龍轉身自去,他那平素移動利落的單腿獨腳,這時在挪步之間,竟似滯重了許多。
方若麗怔怔瞧著君不悔,眸瞳深處透著一片晦迷,一片悽茫,她的心情亦正如同君不悔此時的心情,大概都覺得前途多蹙,來日維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