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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怒殺雙魔

    婁山亦名大婁山,在遵義縣北,高峯插雲,為白雲峯,形勢險峻,上有婁山關,為川黔間要隘。

    婁山之麓有懷白亭、會仙亭遺址,均所以紀念詩仙李白者。

    牂牁水亦即蒙江,源出貴州定番縣西北,南至羅斛縣,又名北盤江,再經雲南貴州廣西與南盤江合,稱紅水江。

    黔江亦名涪陵江,世稱烏江,源出貴州威遠縣之八仙海,東北流入四川境,經涪陵東入大江,由黔入川,烏江行舟最為不易。

    六騎飛駿,行為甚速,入夜,已至婁山麓,過懷白亭,宿於會仙亭。

    會仙亭在當時已破敗不堪,只有幾處遮蔽的地方,僅留殘垣碎瓦而已。

    時已十七,月已有缺。

    是夜風雲密佈,月時現時蔽,烏雲遊走,夜黑風急。

    邱南顧有火摺子。

    左丘超然有蠟燭。

    鄧玉函找到了一隻燭台,於是就着殘牆遮掩,點着了一雙蠟燭。

    燭影搖曳,馬就係在斷柱之後,各人倚危牆小息,奔馳了一天,他們都累了,按照行程來計,明日即可抵廣西。

    到了廣西,可又是一番龍虎風雲了。

    所以他們先求稍息片刻,他們的戰志就如月芒烏雲一般,時閃時滅。

    蠟燭也是一閃一明,像在黑夜裏打着訊息,撐着一線微芒;而黑夜就似權力幫一般,龐大、威皇、可怖,而且無孔不入。

    蕭秋水、唐方、左丘超然、鄧玉函、邱南顧、鐵星月等人心裏都想着事情,都沒有作聲。

    突然,其中一匹馬長嗷一聲,引起其餘五匹馬一聲長嘶,六人都驚了一跳。

    六人這一驚,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馬又靜息下來,只有蟬聲的知了知了,叫個不停。

    六人又進入調息的狀況,只有蕭秋水一直在想着事兒,一些毫不着邊際的事情。

    蕭秋水就坐在蠟燭的前面,蠟燭的後面是叢林。

    蕭秋水在想:為什麼馬會嘶鳴?

    在這時候想這些,好像並無意理。

    可是蕭秋水老是在想:為什麼馬會在這個時候叫?

    這些馬都是極好的良駒,不是受到驚嚇,不會亂叫的。

    以剛才的馬嘶而言,又不似受到任何驚怖,倒似像遇到了熟人,發聲而招呼一樣。

    遇到了熟人?

    對馬而言,熟人就是舊主人!

    舊主人就是“鐵騎神魔”閻鬼鬼!

    蕭秋水忽然之間,那種奇異的、奇妙的、奇特的感覺,又升起了。

    就在這時,“颶”的一聲,一道竟比電還快的白光,迎臉飛來!

    “咄”,白芒打滅了燭光,燭芯爆出了幾縷黑煙,白芒卻猶未止,直射向蕭秋水面門!

    發力在先,來勢極快,要是平時,蕭秋水是絕躲不過去的。

    蕭秋水在前一瞬間,幸好已有了準備!

    他拔劍,“叮”,撞落飛刀。

    就在這時,一條無聲無息,但威力驚人的黑鞭,已自黑暗中捲了出來!

    鞭掃唐方頸項!

    這一鞭威力奇猛,偏又無聲無息,而且迅快絕倫,又發鞭在先,唐方是絕躲不過去的。

    鞭與刀,幾乎是同時出手的。

    鞭比刀長何止十倍,但刀卻是飛刀。

    飛刀比鞭更快!

    飛刀打熄了燭火,鞭才遞了出去。

    也因為這樣,這鞭就像鬼影一般,一點都看不見。

    可是飛刀打滅了燭火時,唐方也立時警覺。

    唐方是一個極端冰雪聰明的女孩子。

    燭火一滅時,她也沒有看見鞭影,但她立時機警地做了一件事:

    她立時移開她在燭火未熄間原來的位置。

    她甫離開,便聽見她原來的石凳碎裂的聲音。

    那鞭子也“颼”地收回了去:來時無聲,收的時候才有一記如裂帛的急風。

    這一下,左丘、鄧、邱、鐵都知道了,叱喝、拔劍、互鬥、怒吼聲響起。

    蕭秋水冷靜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大家別亂,鎮靜應付,唐姑娘你……”

    只聽唐方的聲音自另一角悠悠傳來:“我沒事。來的人是沙千燈。”

    唐方畢竟是唐門後人,在飛刀滅燭的剎那,她還是可以分辨得出飛刀的手法,乃發自何人之手。

    只聽邱南顧道:“還有閻鬼鬼!”

    這幾日來,邱南顧與鐵星月二人數度力戰閻鬼鬼,自然對他的鞭聲甚是熟悉。

    在黑暗中,大家除了警醒戒備外,心中都更加沉重。

    連“飛刀神魔”沙千燈也追來了,成都浣花蕭家劍廬究竟怎麼了?

    月亮,月亮怎麼沒有出來?

    烏雲,烏雲越來越濃烈。

    良久,沒有任何動靜,更沒有任何攻擊。

    顯然,沙千燈主力是以飛刀襲蕭秋水,是因為蕭秋水隱然是六人中的領導者,殺了他可以亂大局。

    唐方則是六人中最難應付的,閻鬼鬼的鞭想先毀了她,也是理所當然的。

    黑暗中過了良久,還是沒有任何聲息。

    一擊不中,再也沒有暴露行蹤。

    鐵星月如怒豹一般,隨時噬出,鄧玉函手已按劍,左丘超然十指聳動,邱南顧也伏着,但隨時飛彈而起,可是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蕭秋水沉聲道:“既然我們已給盯梢上,就星夜過貴州,入廣西吧!”

    鐵星月一聲大吼,道:“好!擋我者死!滾開者生!”

    他們在月黑風高之際翻上婁山,登白雲峯,連夜下鎮寧,到了黃果樹黃果鎮附近。

    連夜奔馳,在疾風中眾人又是酣暢;又是提心吊膽,敵人想必追蹤而至,而且只怕就在附近。

    這時已近中夜,黃果鎮上空蕩無人,但水氣瀰漫,空朦一片,水聲如雷,在遠處響,蕭秋水一勒馬,道:“再過去就是犀牛潭了。”

    唐方蹙眉揚聲道:“犀牛潭。”

    蕭秋水道:“對,這是西南最大的瀑布,聽説就是這兒。”

    鐵星月猛一勒馬,駿馬人立長嘶,鐵星月興致勃勃地道:“對!那兒就是黃果飛瀑!好大!一千隻犀牛在吼,一萬個銅鑼在同時敲打,十萬只雞蛋同時滑落,好大好大!”

    邱南顧氣咻咻地道:“好了,老鐵,你別形容了,你的形容是最縭線的。”

    蕭秋水笑道:“不過那真的是驚人,真是鬼斧神工,我們上次在白天掠過,陽光清照,氣氛絕勝,逼遭數十丈彩幻迷濛一片,你看,這鎮上還距離黃果飛瀑那麼遠,但已水氣彌空了。”

    唐方道,“那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去看看羅。”

    蕭秋水道:“我們正要繞白水河直上,再走盤江岸路渡烏江,此番正要一併去見識黃果飛瀑!”

    六人一舒轡,六馬齊鳴,破天衝去!

    黃果飛瀑。

    貴州本來就是著名的崇山峻嶺、怒瀑危灘之地。

    白水河的河水自六十公尺懸崖直瀉而下,吼聲如雷,水花四濺,水珠霧氣時化作迷濛細雨,落在附近的黃果鎮上,故稱“雨夜灑金街”,前人有詩云:

    銀河倒瀉下驚湍,萬壑雷轟珠落盤;

    匹練長懸光似雪,輕飛細雨逼人寒。

    六俠繞飛瀑疾馳,人馬盡濕,而心中對黃果飛瀑之驚險雄魄,更是非言語筆墨所能形容的。

    水湍流急。

    瀑布將瀉之河流,更是激起一個又一個的漩渦。

    蕭秋水等人行在峻石危岸上,因徑道險窄,所以與急流相隔極近,只見在月夜下,黃果飛瀑不但聲勢驚人,而且那急流像一隻魔鬼的手掌,不斷地在作扭曲、掙扎、輾轉,形狀駭人。慘青的月亮照在水流上,更似亙古以來一種無由的神秘力量,就潛蟄在水流之中。

    就在這時,天來烏雲,月華頓滅。

    亦在這月將隱未滅的剎那,蕭秋水猛然又閃過一絲不樣的念頭,猛瞥見急流之中,竟有一樣東西直伸了出來,在月亮下閃了一閃。

    劍!

    蕭秋水大叫一聲,反身一掌拍在唐方肩上。

    這一下應極快,唐方不及閃避,砰一聲跌落馬來。

    只聽左丘超然怒喝道:“老大,你——!”

    這時唐方的馬背忽地冒出一件東西來:

    劍!

    帶血的劍尖!

    這劍竟穿過疾奔中駿馬的下腹,而且刺穿了馬鞍,而直冒了上來,這劍簡直是一種神奇的力量。

    那劍又立刻“颼”地收了回去。

    那匹壯馬連奔了十二三丈,才悲嘶一聲,萎倒於地,落在河中,剎那間被摔落水潭,轉眼不見。

    要是唐方還在馬上……

    一柄這樣霸道的劍,卻用這種暗算的手段,而且用那麼卑鄙的角度,向唐方這樣的一個女子刺出了這樣的一劍……

    蕭秋水變了臉色,河水怒吼,無盡無止,猶如千軍萬馬,金兵齊鳴,但這柄劍威力再大,也阻止不了蕭秋水的決心:“出來!”

    五匹馬都已勒止。

    五匹馬都是在憤怒中勒停的。

    五匹馬上有六個憤怒的人。

    唐方摔下去,左丘超然一手就扣住了她。

    蕭秋水左手一抄,唐方就落在他背後馬上,驚魂未定,粉臉煞白。

    在白水河的急流裏,黃果飛瀑上游的激流中,冒出一柄劍,然後冒出了一個人頭,然後冒出了整個身體,在水流暗夜下,猶如一個水怪一般,“呼”地飛上了巖,唐方嚇得臉都白了。

    而這人的劍雪亮一片。

    這人能在激湍中穩住身形,出劍暗襲,劍穿馬腹,煞是驚人。

    蕭秋水目光收縮,緩緩地道:“三絕劍魔?孔揚秦?!”

    暗夜下,月亮隱在雲層裏,河水像一條怪異的白布,詭秘地扭曲抖動着,那人就站在巖邊,持着雪一樣亮的劍,澀笑了一笑,道:“我的劍是在水底練成的,叫做“白練分水劍’,這是三絕中其中一絕。”

    他説着,劍斜垂指河,湍流立即水花濺飛,劍尖指處空落了一片岩石。

    蕭秋水道:“好劍。”

    鄧玉函冷冷地道:“可惜。”

    孔揚秦忍不住問道:“可惜什麼?”

    左丘超然卻接道:“可惜人是極卑下的人。”

    邱南顧冷然道:“憑一代劍術宗師還施這種卑鄙的暗算,失敬得很!”

    鐵星月傲然道:“簡直不配使這柄劍。”

    孔揚秦怔了一怔,全身激怒得抖動起來,過了一會,又仰天長笑道:“原來如此!”

    左丘超然忍不住也問道:“什麼如此?”

    孔揚秦笑道:“一個人有五張口,罵架是可以,吃飯也行,打起來嘛……除非是狗咬狗!”

    六人臉色都變了,孔揚秦繼續揚笑道:“沒料到女孩子有兩張口……你們這幾個男孩子也有!”

    這幾個初出江湖的少年人初時還不知道孔揚秦講的是什麼,好一會才知道是極下流的話,唐方怒叱道:“孔揚秦,虧你還是武林名宿,居然講出這種話,你……!”

    孔揚秦笑道:“你什麼!反正你們已活不過今天晚上,我講的話,又有誰知道,哈哈哈哈……不過我對你嘛,就可以温柔一些——”

    他下面的話還沒有説下去,五個人一齊發出怒吼,一齊衝了過去!

    蕭秋水拔劍,衝出,突然之間,在這暗夜之中,急流之畔,懸崖之下,又起了,那種不祥的,不祥的念頭。

    可是問題出在哪裏呢?

    蕭秋水一頓,就瞥見一道刀光!

    刀光如電!

    蕭秋水一掌推在鄧玉函背門,鄧玉函跌出七八步,但當他跌出第一步之際,刀光已沒入了他的背中。

    鄧玉函大叫一聲,停住。

    左丘超然一手扶住了他。

    蕭秋水大喝道:“不要亂,還有強敵伺伏!”

    可是鐵星月與邱南顧已衝了過去。

    他們雖快,但有一樣東西更快!

    唐方的暗器!

    唐方恨孔揚秦輕薄,一出手就是三道梅花針。

    孔揚秦挽起三道劍花,砸開三道梅花針,但這剎那間,鐵星月、邱南顧已衝到!

    唐方沒有繼續對付孔揚秦,因為她立時察覺鄧玉函已中刀。

    唐方反手撒出一蓬金針,直射飛刀來處!

    一個人影立時自一處岩石中躍出,唐方轉身,面向着他,蕭秋水的劍尖立時也向準着那人。

    可是在黑夜中,湍流邊,那人影忽然不見了,幻作一團紅燈籠。

    左丘超然赫然道:“小心那燈籠!他就是‘紅燈魅’、‘飛刀神魔’沙千燈!”

    燈籠一亮,人影就不見了。

    只見燈籠。

    黑黝中要是亮起一線火,那注意力必定都全神貫注在那火光中。

    那紅燈籠既不亮烈,可是令人心血賁動。

    心血賁動後面是致命的一刀。

    飛刀神魔沙千燈的飛刀。蕭秋水與沙千燈的弟子決戰過,當然知道沙家飛刀的厲害。

    左丘超然則曾目睹沙千燈與朱俠武之戰,要是朱俠武當時不破紅燈籠,現在蕭家劍廬早已鎮守不住了。

    鄧平函臉色紙白,他背後呷胛骨處沒入了一柄飛刀。

    要不是蕭秋水及時一推,他此刻早已沉屍白水河了。

    背後孔揚秦、鐵星月、邱南顧三人喊殺如水聲沖天,這兒只有一盞紅燈籠,以及四個靜靜的人影。

    他們沒有回頭。

    因為不能回頭。

    沙千燈的飛刀不讓他們回頭。

    飛刀神魔的紅燈籠更使他們別不過頭。

    燈籠紅。

    紅燈籠後是什麼?

    人在燈後。

    紅燈籠後是黑。

    要殺沙千燈,先破紅燈籠。

    可是他們沒有朱俠武的定力。

    這燈籠,他們破不了。

    只要他們破不了這紅燈籠,沙千燈隨時可以動手。

    因為他們看不見。

    看不見的事情最可怖。

    他們額上已沾上了汗珠,唐方尖秀的鼻尖也有水珠。

    是汗珠?還是水珠?

    水氣霧漫,水聲連環,周遭越來越看不清楚,越來越黯淡。

    忽然眼前一亮。

    一亮更亮,原來月亮已出了雲層。

    月亮的光華恰好籠罩了燈籠的光芒。

    紅燈籠背後露了人影。

    燈籠似震了一震,紅芒彷彿動了一動。

    就在這剎那間,唐方立時出手。

    擅使暗器的人永遠最懂得把握機會。

    唐家的人尤其懂得把握時機。

    唐家的唐方更是能掌握時機的女孩子。

    她的暗器不打燈籠後的人,而是打紅燈籠。

    毀滅了燈籠,才能與沙人魔決一死戰!

    “破”,燈籠撕裂。

    如血漿一般的液體濺出,同時長空飛起一輪刀光!

    唐方飛起,刀光一閃而沒。

    唐方在唐家不是精於暗器,而是長於輕功。

    另外一道劍光飛起!

    蕭秋水的劍!

    沙千燈既已現了形,他就要把沙千燈刺殺於劍下。

    他一定要,不為什麼,只為沙千燈殺傷了鄧玉函。

    鄧玉函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朋友,他抄起了鄧玉函的劍,矢志要把沙千燈殺之於劍下。

    可是血漿般的液體,帶着腐臭射來,他只有避開。

    他一避開,沙千燈就退。

    沙千燈挪動腳步,忽覺雙腳已被人扣住。

    左丘超然的一雙手。

    左丘超然不知何時己潛到他身下,雙手扣住了他的雙腳。

    沙千燈急忙欲脱,但左丘超然飛快施擒拿法,從下抄起,抓住凹陷之骨縫,大指壓內側,中食二指運勁扣拿。

    沙千燈忍痛欲踢,左丘超然閃電般抓住他腳腔前後兩面,大指拿主麻筋,中食二指在後襯動,雙手一滑,已鉗住小腿脛骨與腓骨中間之空隙,據扣力按!再拿膝彎的伸屈筋,閃身而上,大指搭住沙千燈內轉股筋,中食二指,再搭拿其外轉股筋,雙手一分,再全力扣住沙千燈胯節內側麻筋,不過眨眼間的功夫,沙千燈下盤節筋,痛苦不堪,寸步不能移。

    “擒拿第一手”項釋儒以及“鷹爪王”雷鋒的後人,畢竟不可輕侮的。

    可是沙千燈還有一雙手。

    他一雙手,發出了兩柄刀。

    在這樣的短距離下,沙千燈照樣可以發刀,確有過人之能。

    只是唐方也是暗器的第一流高手。

    她發出了兩顆石子,碰開了兩把刀,飛落入瀑中。

    沙千燈怪吼一聲,他現在才弄清楚了這幾個少年人的份量。

    可是已經遲了。

    蕭秋水的劍已經到了。

    他一刀就標了出去。

    蕭秋水擋住了他,唐方的暗器射不到。

    至少他要把蕭秋水殺之於刀下。

    但是蕭秋水的劍變了,他一柄劍變成了千百把劍點。

    “滿天花雨”。

    浣花劍派三大絕招之一。

    沙千燈只有一刀,同時也是致命的一刀。

    眼看這一下就要同歸於盡,這同時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這人撲到蕭秋水身前,那飛刀就沒入了他的胸膛,這人卻拔出了原先嵌在他身體裏的刀,一刀刺出!

    這一刀刺穿了沙千燈的咽喉!

    同時間,蕭秋水的劍也到了,沙千燈的身體被刺了上百個洞。

    沙千燈慘叫,倒在那血漿一般的液體上,立即又彈跳慘嚎起來,全身發出腐臭的焦味,竄彈了幾下,便翻落入瀑布中,直掉落入黃果飛瀑中,粉身碎骨。

    沙千燈慘叫之際,也就是蕭秋水發出一聲大叫的時候。

    中飛刀的人是鄧玉函。

    左丘超然放開了沙千燈,扶住了鄧玉函。

    鄧玉函臉如白紙,又忽泛紅潮,在水霧中咳嗽起。

    左丘超然扶住鄧玉函,放在他胸前及背後的手都濕黏黏的,都是血。

    左丘超然是觸及,蕭秋水是看到,他們的心都在抽痛着,唐方掠至,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鄧玉函煞白着臉色,沒有説出任何一句話,深深地看着蕭秋水、左丘超然、唐方,一直掙扎着,翕動着嘴唇,卻説不出一句話來。

    終於緩緩地閉上了眼。

    永遠地閉上了眼。

    左丘超然扶着逐漸冷卻的鄧玉函屍體,一句話也説不出來。

    蕭秋水別過臉,面對黃果飛瀑,天也雨蒙,地也雨蒙,天地雲雨涼如冰,逝者如斯夫,老三,老三,你就這樣走了麼?——

    玉函,我要替你報仇——

    唐柔,我在喚你,你知不知道,

    鐵星月什麼都不知道,他的一雙拳頭,在瀑布巨響中依然虎虎可聞。

    他已中了三劍,可是孔揚秦不敢挨他一拳!

    有一拳自他額頂飛過,打在堅石上,石頭粉碎,鐵星月的拳頭又“呼”地轉了過來,朝着他的胸膛猛擂!

    孔揚秦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敵手。

    更令他心魄俱悸的是邱南顧的“蛇拳”,他出劍,邱南顧便攻他腋下“攢心穴”,他一收劍,邱南顧居然偷步踩他的腳趾!

    孔揚秦可以在水中運劍,這是一絕,更可以心分二用,這是二絕!

    他的劍如雪,忽裂為二,左右兩片雪光,還是迫住了邱南顧與鐵星月的攻勢!

    鐵星月打得急了,忽然把上衣一脱,露出精壯的身軀,在瀑布飛濺中,愈打愈神勇,居然雙手抓住孔揚秦的劍,用力一拗!。

    要是別的凡鐵,早給鐵星月一指捏斷了,但這是“白練分水劍”。

    劍依然不折,但是彎了。

    孔揚秦臉色也變了。

    忽然一道水光飛來,在水氣漫霧中,孔揚秦看不清楚,也不在意,但這一道水打在他臉上,臉上熱辣辣的一陣痛,兩隻眼睛幾乎睜不開來。

    那一道水是唾液,邱南顧的口水。

    邱南顧在這剎那間,趁機遊身而上,一招“蛇鼠一窩”,啄打在孔揚秦腳背上!

    孔揚秦狂吼一聲,退了五六步,邱南顧一招得手,再要進攻,忽然劍光一閃,大叫一聲,急中生智,一跤跌下去,饒是跌得快,肩上還是被劃中了一劍!

    只見孔揚秦閉着雙跟,手上兩道白練,上下游走,迅若游龍,招招都是要害,原來這正是孔揚秦的“三絕神劍”絕招之三:“冥瞑劍法”,目不必視,但毫不影響劍法的發揮。

    這兩道劍光,一道迫住了邱南顧,但對鐵星月那一道,因已被鐵星月拗曲了,所以發揮較不自如,反給鐵星月的勇悍迫住了。

    三人打得難分難解,瀑布怒吼,飛雨濺血。

    忽然之間,邱南顧覺得壓力一輕。

    一柄扁平而輕利的劍,封住了孔揚秦的劍勢。

    孔揚秦哼了一聲,道:“浣花劍?”

    來的人沒有出聲,但出手越來越急,似勢必要把孔揚秦攻殺於劍下。

    來人是蕭秋水。

    他是在憤怒中出劍。

    他的劍運舞起來,所有的水珠都變成了他的劍花,浣花劍把水珠串成點點飛劍,在月色下,如神龍吐珠、游龍吸水一般,煞是好看。

    不單好看,而且招招俱是殺着。

    孔揚秦奮力抵擋着浣花劍勢,但是邱南顧卻趁機攻了進去。

    孔揚秦又是驚恐,又是憤怒。

    驚恐的是沒料到這幾個年輕人,有如許卓越的武功,以及勇悍的膽色,憤怒的是料不到沙千燈竟沒有擋住他們。

    他一招暗算不成,便亮出來説話,有意激怒對方,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好讓沙千燈一刀得手;他們本來以為以他們兩大高手之力,合力對付幾個小輩,實在是綽綽有餘了。

    他不知道沙千燈已經死了。

    蕭秋水一加入戰團,浣花劍法便控制住他的三絕劍法,邱南顧乘機便攻了進來,鐵星月也加強了攻勢。

    不能再打下去了:孔揚秦全身都濕了,也不知是雨還是汗!

    他大喝一聲,雙劍飛出!

    鐵星月一拳砸開飛劍,慢了一慢;邱南顧矮身避開飛劍,頓了一頓;孔揚秦長身而起!

    打不過,便要逃!

    水霧瀰漫,他衝入霧中!

    忽然感覺雙腿一緊,一名青年已抓住他足踝,如鐵鎖一般緊實!

    他一扯不脱,正待出力,但忽然全身熱辣辣地陣痛:難道、難道霧雨也有刺?

    他才想起唐方——這兒有一位唐家的小姑娘。

    聽説唐門還有一種著名的暗器:就叫做“雨霧”。

    他猛想起,意氣一萎,正在這時,厲芒一閃,長空划起半道弧形,直閃入他的腹中,飛貫而出!

    蕭秋水的劍。

    “長虹貫日”。

    浣花劍招三大絕招之一。

    “鐵腕神魔”傅天義是死在蕭秋水這一劍招下的。

    “三絕劍魔”孔揚秦也是。

    孔揚秦連人帶劍飛落黃果飛瀑中。

    這一代劍手死時還身懷兩柄絕世的寶劍陪葬。

    白練分水劍與扁諸神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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