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那人轉回臉來,缺德十八手李鳴說:“怪不得我師父說你,穿腸二字雖毒。
秀士一詞卻佳。柳先生別來無恙乎?”
武鳳樓這才看出,這個面孔瘦削、臉色陰沉的半百儒生,原是七兇的幫手穿腸秀士柳萬堂。他有些奇怪了。
穿腸秀士柳萬堂緊走兩步,來到武鳳樓面前,躬身一揖,誠懇地說:“承蒙公子不殺,還贈以千金,使萬堂虎口之下幸得重生。今後餘年,皆公子所賜,我這裡謝過了。”
武鳳樓慌忙還禮,牽動了傷口,痛得臉色一變。穿腸秀士愧然說道:“萬堂一時糊塗,只為和李公子鬥口,卻忘了武公子的傷,死罪!死罪!”說完,就要看武鳳樓的傷勢。
缺德十八手怕他惡念不改,有不利大哥之心,剛想阻止,武鳳樓已坦然地脫下了衣服,讓穿腸秀士給自己診治。柳萬堂臉色一肅,極口讚道:“公子光明磊落,不念舊惡,我柳萬堂真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說完,兩隻手靈活異常地為武鳳樓取出了肉裡的暗器,再敷上藥物,又小心翼翼地包紮完畢。這才向武、李二人說道:“伏龍觀公子一刀殺三獅時,我柳萬堂奉姑媽之命就隱身附近。姑媽臨走時,吩咐我為公子治傷。所以我想掂量一下公子的分量,便暗中尾隨,一直來到這五丈原。當年關聖帝君刮骨療毒,人未得見,如今公子的堅毅定力,柳某衷心佩服。”
李鳴這才恍然大梧,知道穿腸秀士柳萬堂是綠衣羅剎的孃家侄兒,就細心地問:“請問柳先生,當年和令姑母齊名的白衣文君薛鳳寒,如今在娜裡?”
穿腸秀士哈哈一笑說:“公子不問我也打算說出,據姑媽講,她可能在歸德府虞城縣的花木蘭祠中,公子可去一找。”
李鳴取出了途中購買的食物,大家一齊吃了。三個人在武侯祠中盤桓了一晚,次日珍重道別,穿腸秀士一個人走了。
李鳴俏聲說道:“看起來,多玉嬌愛大哥之心絲毫未減呀。”武鳳樓默然。
出了四川,不再怕峨嵋派偷襲,二人一路趕行,經陝南,過山西,來到了河南境界。
說也真巧,這天下午,兄弟二人又來到了當年三英戰呂布的虎牢關上。
這個地方,因春秋時代周穆王曾飼養過老虎,設立過虎圈,所以名叫虎牢。宋朝司馬光曾有詩曰:“天險限西東,難名造化功;路邀三晉合,勢壓兩河雄。除雪沾枯草,勁飆卷斷蓬;徒觀爭戰處,今古索然空。”
來到了虎牢關,李鳴自然想起了未婚妻子雷紅英來,也想起了奉旨緝捕粉面二郎侯玉堂時的那一番血戰。由於幕後有師孃侯國英操縱,集崑崙四龍、劍筆雙邊、追魂血劍、陸地神龍,再加上六怪,共計十四個江湖好手,共同挑戰江劍臣。使江劍臣力竭倒地,幾乎喪失性命。往事歷歷,浮上心頭,一向調皮搗蛋的他,也覺得惻然不已。
武鳳樓為人精細。待人寬厚,見自己這調皮搗蛋的師弟突然沉默不語,知道他必是想起了風雷堡中的獅王雷震父女。又感他從江南到江北,從關內到關外,始終追隨自己,身經百戰,歷盡艱瞼,所有功勞,首推第一。順水推舟的人情,他這個當大哥的還能不做,便和氣說道:“趁天色未黑,咱們緊趕一程,到風雷堡去過夜吧!”
李鳴自然感激大哥的一片好心,但卻遲疑了一下說:“只要去了風雷堡,絕不會放我們馬上動身,豈不要誤了大事。”
武鳳樓勸道:“事情再急,也不在乎三天兩晚。過門不入,豈不令雷老伯父寒心?再說也該見見未婚的弟妹了。”李鳴一想也是,就不再堅持,一同向開封東郊風雷堡趕去。
二人雖舊地重至,還是為風雷堡那鉅富大豪的氣派所懾。只見周圍一圈石牆,高有丈餘,樹木森森,庭院重重,雕染畫棟,疊脊拱簷,高大而莊嚴的堡門,既寬且深的護莊河,簡直像一座小城。
二人來到了堡前不覺一怔,因為偌大的一座風雷堡,幾乎不見人跡。機警過人的李鳴說了一聲:“事情不炒!”人已化成“龍形一式”,躥進了堡內。武鳳樓雖然也覺得奇怪,但還不像李鳴那樣著急。因為他知道獅王雷震出身豪富,又是北方八封門掌門人俞允中的大師兄,雖然性如烈火,處事偏激,把掌門之位讓給了師弟,可為人剛正不阿,俠肝義膽。再加上樂善好施,聲望極好,不會出什麼亂子。見李鳴情急,也就緊跟而入。
二人來到堡內大廳門口,只見原來上面懸著的一塊金字大匾,已被人摘了下來,連那“急公好義”四人金色大字也被人毀去了公、義二字,光剩急、好兩字了。
缺德十八手的臉色一變,沉聲喝道:“誰在家中?”
聲音一落,從東跨院中閃出了一個少女,正是當初在大相國寺陪伴紅薔薇雷紅英聽書時的那個紅衣俏婢。她一眼看出是李鳴、武鳳樓二人,好像絕處逢生的樣子驚呼道:“小姐快來,姑爺到了!”話未落音,紅薔薇雷紅英已夫著獅王雷震走了出來。
李鳴一眼看出自己的未婚妻雷紅英滿面淚痕,心中不由一驚;再看獅王雷震,雖然五短身材仍舊,獅面短髯依然,但往日那種威猛雄壯之概業已蕩然無存。不光面色蠟黃,人也瘦削異常。連忙搶步上前,從雷紅英手中,接扶過獅王雷震,一同向大廳走去。
獅王一眼看見了那塊被毀去兩字的金字大匾,就哀嚎一聲,竟昏厥了過去。三人一陣忙亂,好半天才將獅王雷震又喚醒了過來。武鳳樓寬慰道:“天塌下來,自有土地接著。老伯達人,何必自苦如此。請說出為了何事?”
看樣子,雷震可能已沒有說話的力氣,睜著無神的眼睛。示意女兒代說。雷紅英臉一紅說:“事已至此,我也顧不得羞於啟齒了。”
原來開封城內徐府街住有一家豪紳大戶,主人徐志福外號白額虎;其兄弟徐志祿,人稱花斑豹,全系峨嵋派的門下弟子。徐志福有一獨子名叫徐萬盛,江湖人稱外號粉面霸王,是在禹王臺出家的和尚紅衣羅漢之徒。素日迷戀紅薔薇的姿色,又垂涎風雷堡這一份家產,多次來人提親,都被雷震拒絕。
後來雷紅英雖許配了李鳴,因李鳴再三囑咐,說自己仇人太多,千萬不許聲張,以免招來禍端,以致徐家父子還是來糾纏,雖雷震告訴他們女兒已有人家,由於不說出女婿是誰,被徐老虎錯認為是瞧他不起。恰巧今年秋初黃水氾濫成災,徐家父子指使地方官多次向風雷堡索捐,使雷震無力應付。
徐志福又暗約幫手,夜入風雷堡,毀壞了四方親鄰恭送的那塊“急公好義”的金匾。雷震父女發覺後,憤怒急追。雷僱又被一個蒙面和尚打了一掌,急怒交加,幾乎一病不起。
聽了雷紅英的敘述,武鳳樓一怒而起,剛想發作,李鳴微笑阻止道:“大哥一怒發作,於事何益。徐家父子暗中禍害,你有何把柄可拿?別說毀去金匾,你找不著事主,縱然明知是紅衣羅漢打了我岳父一掌,你又怎麼能說是他,因為人家是個蒙面和尚呀。”
武鳳樓聞言一愣。雷紅英埋怨說:“依你說來,就罷了不成?”
李鳴嘻嘻一笑說:“岳父受了重傷,未婚妻有人想佔,我縮頭不管,我還叫什麼人見人愁?乾脆,叫見人愁算了。”
雷紅英白了他一眼說:“誰有工夫聽你貧嘴、我只要你盡半子之勞,替我爹爹報仇。”
李鳴大模大樣地說:“但有一件,你得全聽我的。”
紅薔薇面一紅說:“我不聽你的還行啊,我可沒有本事叫你聽我的。”
李鳴說了一聲:“好!馬上派人多找幾個能工巧匠,連夜再打造一塊金匾,明天一早,僱十班吹鼓手,刷帖,請客,奏樂,上匾。”
雷紅英先是一愣,隨後氣得一噘嘴道:“這哪是給我爹報仇?簡直是再丟一次人。”說完,氣得幾乎哭了。
李鳴故意不理地,卻向獅王雷震問道:“岳父大人,您意下如何?”
雷震沉吟了一下說:“一切依你!”
有錢好辦事。堡內總管一操辦,馬上忙碌了起來,不光下帖請客,還連夜派人去僱吹鼓手班子。
當晚吃飽喝足,缺德十八手沒事兒了,挺腿大睡了起來。
第二天金匾原樣造好,十班鼓樂歡奏,風雷堡裡皇外外,上上下下,一片喜氣洋洋,等待著賓客來到,好在中午上匾。
哪知紅日當頭,天色正午,卻一個賓客也不見到來,急得雷紅英宛如熱鍋臺上的螞蟻。
獅王雷震倒很抗得住氣,說:“看樣子,鳴兒之計已經靈驗了。”
紅薔薇剛想發火,雷震向她說道:“你懂得什麼?越是一個賓客不敢來,越證明姓徐的已經開始動了,只是咱們力量懸殊呀。”雷紅英兩眼一亮,也悟出了道理。
就在這時,一個僕人在大廳外稟道:“徐府大爺到!”
李鳴早已換好了一身秀士打扮,加上他方面大耳,滿面含笑,絲毫看不出是赫赫有名的缺德十八手人見愁。他一揮手,先示意武鳳樓藏身在屏風之後,又貼近雷紅英耳邊咕咕了幾句。
雷紅英一怔,剛想搖頭,李鳴臉色一肅說:“不聽我的,我可在生氣。”雷紅英只好點頭走了。
只見隨著堡內大總管,從堡門外面走進了四個人來,一偕三俗。李鳴明白,這肯定是徐氏兄弟和其子徐萬盛,夥同紅衣羅漢一齊來了。遠遠一看,徐志福、徐志祿都體魄雄壯,虎勢生生,兩太陽穴隆起,說明內家功夫都得過真傳。粉面霸王徐萬盛的一張油灰色大白臉上滿布疙瘩,極為兇惡。那僧人一件大紅袈裟,恰似一件血衣。看樣子來者不善。
眾人一進大廳,早已得到李鳴吩咐的獅王雷震顫巍巍地站起拱手說:“各位光臨,怨雷震有恙在身,不能招待,只好由小婿代勞了。”
一聽李鳴是風雷堡的嬌婿,徐萬盛驀地一愣,剎那間從兩隻怪眼中噴射出兩道厲芒,恨不得生吞了塊德十八手。徐氏昆仲臉色鉅變,口中連連誇好,呆有那兇僧法明怪眼一翻,冷然問道:“請問少施主貴姓大名?”
缺德十八手嘻喀地答道:“大和尚不必客氣,你就喊我李二叔好了。”
兇僧法明怒道:“你怎麼罵人?”
李鳴故作希奇地反問:“這話怎講?”
兇僧法明恨聲罵道:“你小子為什麼叫貧僧喊你李二叔?”
人見愁一本正經的說:“出象人戒之在色,年輕人戒之在鬥,可叫大和尚你都占上了。
我告訴你,我名李二書,讀書的書,哪個叫你喊我二叔?再者說,你就是真喊我二叔,我也不見得樂意呀。“一字之差,書、叔之別,弄的法明幹瞪兩眼,張口結舌了。
花斑豹徐志祿前欺一步,不懷好意地說:“閣下年紀不大,嘴卻不小。”
缺德十八手哈哈大笑說:“多謝誇獎,有道是嘴大吃虎豹嘛!”李鳴這小子剛罵完兇僧法明,又沾上了徐氏兄弟,因為他們兄弟一個綽號白額虎,一個外號花斑豹。
粉面霸王徐萬盛臉色一寒,冷聲逼問:“你到底是誰?”
李鳴雙手一拍大腿,兩支喪門釘已扣入掌心,呵呵一笑說:“不是告訴你們了麼?我是李二叔。”
這小子又將李二書改成了李二叔,還添上了你們二字。粉面霸王徐萬盛將功力一提,向徐志祿奸笑,說道:“二叔,來!讓咱爺們和這位李二叔熱乎一下。”話一說完,和叔父花斑豹二人,突然都用上了反撞掌,一左一右撞向了李鳴。
李鳴這小子又賊又滑,一看不需要翻臉,也用不上扣在手心的喪門釘,他一直等到對方的兩隻手掌都把真力吐出之際,突然一招“脫袍讓位”,把自己的身子硬往後移了三尺。貫上了真力的兩隻手掌碰在一起了。粉面霸王的功力稍差,幾乎被自己的嫡親二叔把四指打折,痛得他一咧嘴。
缺德十八手向徐萬盛哈哈一笑說:“你講好了,和我李二叔熱乎熱乎,可你還是和自己的二叔熱乎上了。”
直到這時,對方四人才品出了真正的滋味,也覺察到姓李的這個年輕人很不平凡。
老奸巨滑的徐志福徉然一笑:“雷兄得此佳婿,誠屬可貿。百輛盈門之時,小弟再來賀喜。”說完,就要率人退走,他有些後悔自己的輕舉妄動了。
李鳴哪裡肯讓他們走開,晃身一阻,揚聲喊道:“紅英,請你快出來留客。”
這小子使用上了美人計。
屏風後面紅雲一閃,風雷堡的美豔嬌娃,江湖上有名的紅薔薇,光彩照人的出現在對方四人的眼前。
接受了未婚丈夫的安排,雷紅英不光作好了收拾這四個歹徒的準備,也特意精心的打扮了一番。只見她那原本就很俏麗的鵝蛋臉兒,更顯得粉裝玉琢,春山含恨,秋水宜人。特別是那一張小嘴,故意櫻唇微綻,露出了玉齒如銀。那粉光凝凝的兩腮上,隱隱現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真是容光煥發,美豔到了極點。
這枝玲瓏剔透、光潔耀眼的紅薔薇,嫋娜娉婷,在大廳中一站,好色如命的粉面霸王徐萬盛,整個身子早酥軟了半邊,兩條狗腿死也不肯再挪移半步。
兇僧紅衣羅漢表面雖是出家人,骨子裡卻奸、盜、邪、淫無所不佔,他神魂一蕩,心中暗想:怪不得我的徒兒千方百計要得到她,好標緻的一個小妞呀。法明禿驢也木在了那裡。
紅薔薇雖然氣惱得牙恨直癢,但李鳴之言她焉能不聽,只見她嫣然一笑說道:“兩位徐家叔叔、萬盛大哥,還有這位佛爺,怎麼水酒不沾,就打算甩手一走呀?
莫非嫌紅英招待不周?”說時,用明亮的大眼睛向四人瞟了一眼。這一眼不要緊,四個人都好像遭了電擊一樣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