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鳴正色說道:“耿老伯所藏的這個女人頭像,和迷兒姐姐一模一樣,簡直像嫡親母女二人。”大家都湊了過來,特別是人間棄嬰迷兒用顫抖的柔手,接過了頭像,一看之下,竟哇地一聲哭出聲來。
等到駝背神龍和陶旺二人看清了迷兒的面容時,乾坤八掌陶旺身形一顫,嘴雖張開,一個字也未說出來。
駝背神龍身心大震,一下子撲到迷兒身前,陡伸大手,抓住了迷兒的香肩,顫聲問道:“你家住哪裡,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歲數?父母親是誰?”一連串話問出以後,臉色竟然變成了慘白,人也顯得萎縮了許多。
可憐迷兒不光遭遇到不可思議的怪事,自己的肩頭又被駝背神龍抓得生痛,花容失色地看了主人江劍臣一眼。
江劍臣默默點了一下頭,示意她詳細對駝背神龍說明一切。迷兒心頭一慘,悲聲說道:“我是個人間棄兒,無家無根無姓名,也無父母。被穿腸秀士柳萬堂所收養,起名迷兒,其他的我都不清楚?”
迷兒因為一來被事情驚呆,二來又被駝背神龍抓得生疼,恨不得一口就把身世說清,但她卻把最緊要的一句漏掉了。
駝背神龍土聽迷兒說無家無根,無姓名,又無父母,他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
又大聲逼問了一句說:“你今年多大歲數?”迷兒這才想起年紀來,她戰戰兢兢地答道:“據柳萬堂說,我今年二十四歲。”
聽迷兒這一說,駝背神龍不光右手仍抓在迷兒的左肩上,那左手手也攬向了迷兒身後,簡直要把她抱人懷內。
江劍臣心中一動,惟恐有什麼失誤,忙示意李鳴上前相機行事。缺德十八手李鳴喊了一聲:“耿老伯父。”
駝背神龍悚然一驚,自覺失態,連忙收懾心神,緩緩鬆開了迷兒。哪知他不放開則已,這一放開,迷兒那一張梨花帶雨的俏臉,更使耿直看得真切,不覺心頭一慘。因為面前的迷兒,極像當年的黃丁香楊柳瑤。迷兒也好像對駝背神龍產生了一種父女天性之感,主動地貼到了耿直老人的肩旁。
陶旺嘆了一口氣說:“一飲一啄,莫翹於ā<塹美賢樟湍茄痙質值氖焙潁?
江湖上就有些人傳言,說楊柳瑤懷有身孕,大概就是此女,不過這孩子為什麼又成了人間棄嬰,難道說這狼心的女人連親生骨肉都忍心拋棄?要真是這樣,她也太泯絕人性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認真道:“這件事情,只有楊柳瑤自己才說得清楚,未弄明真相之前,我倒有個主意。只是我一個小孩子家不敢啟齒。”
李鳴的話一落音,乾坤八掌陶旺嚷道:“有好主意,你只管拿出來,江三要難為你,我和他沒完。”他又上勁了。
駝背神龍耿直瞪了他一眼,然後向李鳴說:“賢侄有主意,只管說出,讓大家聽聽。”
缺德十八手李鳴這才大膽他說道:“耿老怕父膝下空虛,老景淒涼;迷兒姐姐,幼遭遺棄,孤苦伶訂,依我之見,不如讓迷兒姐姐拜在耿老伯的膝下作為義女,也從義父之姓,正式起名,這樣豈不兩全其美。”
李鳴這主意一出口,江劍臣頭一個贊成,不過拘於師長尊嚴,不好誇讚而已。
迷兒早已哭拜在駝背神龍膝前,悽然地叫了一聲:“爹爹!”
駝背神龍一把扯起了迷兒,“乖兒”兩字還沒說完,就哽咽住了。而乾坤八掌卻悄然離開。這時,江劍臣的另一個女婢,六怪中的胡眉正好趕來。
缺德十八手李鳴俯在師父江劍臣耳邊,悄聲說了兩句話。
鑽天鷂子江劍臣大聲叫道:“胡眉!”
胡眉連忙跑到江劍臣身前,答了一聲:“奴婢在。”
江劍臣嚴肅他說道:“我要你拜在的大哥膝前,作為義女,並養老送終,你可願意?”
胡眉乍然一聽,不覺微怔。
江劍臣臉色一沉,追問了一聲說:“你不情願?”
胡眉這才回過神來,垂淚說道:“奴婢名列六怪,又曾作為奸閹爪牙為其張目助兇,蒙主人破格收留,已感天外之恩,如今得拜陶老前輩為父,再造之恩,粉身難報。”
話未說完,已口稱“義父”跪在了乾坤八掌的面前。
乾坤八掌陶旺只喜得淚光晶瑩,把胡眉拉到了身邊。
看到這兩對義父女,共慶天倫之樂,幼遭孤苦的江劍臣也鼻頭一酸,首先舉步,向天都峰趕去。
在山上,缺德十八手李鳴告訴他奉掌門師伯之命,請師父迅速趕青城山,去接應蕭劍秋和武鳳樓二人。江劍臣點點頭應允了。
晚上這一席酒飯,只喝得乾坤八掌醉爛如泥,就連李鳴也醉得幾乎不省人事。
天近子時,缺德十入手李鳴被兩個人輕輕喚醒,他睜開醉眼,見是胡眉和迷兒二人。忙問何事?
胡眉悄聲說道:“主母來了,你要不要前去拜見?”
聽說師孃女魔王侯國英到來,李鳴一躍而起,跟隨著胡眉和迷兒二人出了石室,一直來到了天都峰頂。
這天都峰,在黃山的東南部,西對蓮花峰,東連缽盂峰,為黃山三大主峰蓮花、天都、光明頂中最為險峻的一峰。古時稱為“群仙所都”,意為天上的都會。峰頂平如掌面,中有石室,面積極大,這就是江劍臣幽居住所。石室外有一奇石,極像醉漢斜臥,名叫“仙人把洞門”。
峰頂極難攀登,人跡罕到,正好作幽居處所,明嘉靖年間,有地理學家洪先曾遊黃山,無法攀登,望峰興嘆說:“何年白日乘鸞鶴,踏碎天都峰上雲。”說明天都峰的難登,沒有極好的輕身功夫是上不去的。
李鳴隨二女來到頂峰,月光照耀之下,老遠就望見江劍臣負手遠眺,女魔王侯國英與他貼肩站立。
三個人怕打擾了他們,好讓這一對先經歷憂患、後來又被拆散的夫妻多談一會,都悄悄地停下了腳步。
只聽女魔王侯國英淒涼的說:“任他五嶽歸來客,一見天都也叫奇。你覺得此處靜修,不怕外人打擾,我也就放下心了。”說完,就哽咽了起來。
江劍臣喟然嘆道:“不料我江劍臣昂藏七尺,進不得當今寵信,退不能為本派揚威,上不能為老母盡孝,下不能護自己的妻兒。幽居此間,虛度歲月而已。”
缺德十八手李鳴怕師父師孃再作傷感之語,口中喚了一聲“師孃”,已拜在了女魔王侯國英的膝前。
這時的侯國英,已遠非昔日的女魔王,只見她一頭墨髮,披垂腦後,一張清水臉兒,憔悴瘦削。灰布僧衣,又寬又大,下穿白布高腰襪子,腳登麻鞋,儼然一副苦修庵中的女尼模樣。一柄拂塵代替了她的那把殺人無數的“閻王寶扇”。
胡眉、迷兒也相繼跪倒。
女魔王侯國英逐個扶起了三人,首先對李鳴說道:“‘時過才知往日非’,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以前我有很多地方對不起你,只好以後多疼你一些了。”
說到這裡,兩隻纖手,分別握住了胡眉和迷兒的手兒,悽然說道:“我罪孽太大,坑夫害子,劍臣的一切,我愧不能曲盡婦職,只好拜託你倆了。”說完,流下了兩行情淚。
胡眉、迷兒剛想答話。突然缽盂峰方向,騰起了一溜火花。
女魔王侯國英神情一震,流淚說道:“恩師怕我再墜情網,已發信號召我這回。”
說到這裡用模糊的淚眼盯了江劍臣一下,猛一頓足,騰身而起,剎那間,已消失了蹤跡。
江劍臣心中懸念大師兄蕭劍秋和侄兒武鳳樓的安危,留下胡眉看家,帶著李鳴和迷兒一齊下了黃山。
江劍臣為了隱去行蹤,不讓武林中人發覺,趕到了池州碼頭,僱舟西進。
這一日到了河北,江劍臣一行棄舟登陸,三人來到了龜山腳下。
缺德十八手李鳴非常奇怪,猜不透師父為什麼來到這個地方。又不敢多問,只好隨在師父身後,向上走去。
這龜山,古時候名叫翼際山,又叫魯山,前臨大江,北帶漢水,威武盤踞,狀若巨龜,和蛇山隔江對峙,形勢十分險峻,世為兵家攻守之處。相傳大禹治水到此,遇一水怪作亂,後靈龜自空飛撲,水怪降服,治水也得成功。事後靈龜化為大山,這就是龜山的來歷。
李鳴和迷兒隨在江劍臣身後,一直走去,不停不歇,二人更為奇怪。一直來到了龜山尾部湖溯側畔的古琴臺,江劍臣才停下了腳步。
李鳴當然知道這古琴臺,又名伯牙臺。相傳古時候俞伯牙在此鼓琴,相逢鍾子期,高山流水,得遇知音。但不知師父怎麼有遊興來到了此處。
古琴臺前面是彩釉瓦頂的門廳,上書“古琴臺”三字,後為甬道。過了“印心石屋”照壁,再經曲折的碑廊。三個人來到了一棟單簷歇山頂式前加抱廈的殿堂。
殿堂的簷下,有一塊匾額,上寫“高山流水”四字。
李鳴一眼看見殿堂內有一個六旬左右的道人,端坐在薄團之上,眼觀鼻,鼻向口,口向心,正在靜修。這道人眉清目朗,花白鬍須,很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
李鳴心想:師父莫非和這個老道有舊,順道特來拜晤。哪知江劍臣昂立殿前,衝老人沉聲喝道:“淫孽昭著,罪惡滔天,改頭換面,妄充清修,卞申仁。你真是狡兔多窟呀!”
寥寥數語,直驚得殿堂中的道人神情大變,倉惶躍起。可等到他看出殿外三人,年紀最大者不過而立,他的臉色平靜了,冷冷地斥道:“施主何人,敢擾貧道清修。”
說話之間,已站到了江劍臣三人的對面。
江劍臣冷然一笑說:“既能一口道出你的身分,到此自非無因,只要你招出來黃丁香現在何處,再讓我點了你一個穴道,你就能永修正果,得享天年。你掂量過後,再答覆我好了。”說完之後,雙手倒負,把目光投向了那座四周圍有石欄的古琴石臺。
直到這時,缺德十八手李鳴和迷兒才明白江劍臣到此這般的真正目的,也知道江劍臣必定是從女魔王侯國英口中得知了這些底細,因她曾任過天啟朝代的錦衣衛總督達五年之久,統率過五萬錦衣衛,張網全國,凡屬正、邪兩道的有名人吻,她無一不曉。
迷兒感激得淚花一現,突然發現那個老道面現兇容,忙喊叫一聲:“主人留神。”
那個俗家名叫卞申仁的道人,雙手箕張,身法詭異,已從背後撲向了江劍臣。
嚇得迷兒“啊喲”了一聲,一擰妖軀,想去阻截。哪裡料到,鑽天鷂子江劍臣早已一個“銀龍轉身”,反而退到了道人所站之處,一剎之間二人好像是互相換了一下位置。
卞申仁臉色一變,振聲說道:“尊駕莫非是獨步武林的江三俠劍臣?”
江劍臣從容一笑說:“既知我名,當知我一言出口的分量,你說是不說?”
(此處缺一句,大意可從上下文推出。校對者按)
江劍臣沉下了臉色,語寒如冰地說:“以你花中浪蝶的所作所為,江某本該殺之無赦,姑且饒你一命,只想查出楊柳瑤的下落。再不識時務,就是你自尋死路了。”
花中浪蝶卞申仁戰慄了一下,顫聲求道:“在江三俠面前,卞某哪敢頑抗,只求免點穴道,我情願有問必答。”
迷兒只求能查出生身父母的底細,也由衷地佩服和慶幸有江劍臣這樣的主人,像花中浪蝶這種窮兇極惡的淫毒巨賊,一照面,就嚇得求生不得。她認為自己的主人會答應卞申仁的要求。哪裡想到江劍臣卻將頭一搖,堅決地吐出了兩個字:“不行!”
花中浪蝶卞申仁驚恐欲絕,絕望似地顫說道:“申仁服罪………”罪字只吐出了一半,猛然雙手齊揚,七料鋼丸,左三右四,一齊射向了江劍臣。
花中浪蝶卞申仁不僅暗器手法打得陰險毒辣,輕功也臻於絕頂,七粒鋼丸撒出後,身形已彈地而起,竄身進了殿堂。
缺德十八手李鳴不由得暗自好笑,心想:卞申仁這不是魯班門前動斧頭嗎?我師父在全部武功中,輕功特高,和大師伯、二師伯一起是出了名五嶽三鳥,擅長巧鑽十三天的功夫,才有鑽天鷂子之譽。你垂死掙扎,只有多遭橫禍。
不料,江劍臣更為省事,只見他雙手一探,先用分光捉影的絕技,將花中浪蝶卞申仁的七粒鋼丸抓到於手中。然後雙手一合之下,將鋼丸完全交在了右手,用倒撒滿天星的打暗器手法,右手揚處,七粒鋼丸,化成了一溜寒芒,罩向了花中浪蝶卞申仁。
有道是光棍的眼,賽夾剪。他花中浪蝶可不是一般匪類,一口七星劍,二十四粒鋼丸,為害江湖已達二十年之久。今日這是遇上了江劍臣,若遇到等閒人物,焉是他的十合之敵。
乍一照面,花中浪蝶卞申仁的一雙賊眼就看出了來人的不凡,等到認出是獨步武林的江劍臣時,他雖裝得膽怯,還總認為我打不過你,抽冷子還能跑不掉嗎?所以才使詐偷襲,想借機逃竄。等到七粒鋼丸像泥牛入海般落進了江劍臣之手,他才後悔自己錯看了皇曆,對手的厲害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失魂喪膽之下,剛竄到殿內隔扇之前,江劍臣撒出的七粒鋼丸正好打到,嚇得他雙眼一閉,聽其自然,他認命了。
不料,江劍臣撒出的七粒鋼丸,一個也沒有打進他的肉體,卻神奇地在木製隔扇上緊貼著花中浪媒的身子,打出了一個人形來。
他知江劍臣這是手下留情,又佩服對方的武功奇絕,花中浪蝶卞申仁以膝一屈,跪地求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