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劍臣見李鳴亮出解藥,被瘦金剛伸手奪去。師兄弟三人立時服下,不由得暗暗埋怨李
鳴一時大意。要想阻止,哪裡還來得及!正自著急,卻見李鳴突然亮出兵器,後退丈餘,狂
笑起來。
這一來,不僅江劍臣狂然醒悟,暗暗稱讚自己這個陰損透頂的記名弟子手段高明,連三
位少林僧人也一齊明白過來,知道上了李鳴的大當。
只聽李鳴說道:“瘦鬼,我真得謝謝你幫了我李鳴一個大忙,替我毒了你們師兄弟三個
人。因為,這三粒才是真正不摻假的毒藥。”
李鳴這句話一出口,皇覺寺僧竟高興得一齊鼓起掌來。兇橫不可一世的少林三惡僧,由
於驚恐憤怒,幾乎不克自持,甚至把三張臉形都扭曲得不成樣子了。
金面佛怒吼一聲,示意自己兩個師弟聯手殺了李鳴出氣。瘦金剛遲疑地叫了一聲:“師
哥!”那意思是缺德十八手人已退出一丈以外,就讓自己師兄弟三人一齊下手,也不可能一
撲而獲。
金面佛一想也是的,自己和皇覺寺已然公開挑明,真要和李鳴動起手來,那一群皇覺寺
僧人豈能不乘機一擁而上,兩面夾攻。放在平時,別說這些僧人,就是再多上一倍,也奈何
不了我們。可眼下我們吃了這壞小子的毒藥,如若動了真氣,必致毒氣加快蔓延,豈不是自
己找死?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還是先顧性命要緊。
金面佛想到這裡,含恨問道:“李鳴,你打算怎樣對付我們?”
李鳴笑了一笑說:“請你說話客氣一點。要知道,你三人的性命全操在我的手中。實話
實說吧,我絕不是想要你們三人的性命。不然的話,我的獨門毒藥既入爾等之腹,我拔腿一
走,豈不省事?何必還和你們三人羅嗦費事。”
金面佛一聽,也覺有理。聲音立即柔和下來,問道:“那你究竟打算幹什麼?”
李鳴的臉色也溫和了許多,說道:“少林三僧的威名,江湖上誰人能比?我所以出此下
策施毒,也是因為自知不是三位的對手。”這個機詐百出的小子也真行,詐嚇吹捧,軟硬兼
施,幾句話果然說得三僧臉上的顏色好看了許多。
金面佛問道:“你既然知道我們弟兄厲害,又何必招惹我們?乾脆你拿出解藥救活了我
們,咱們各走各的,永不相擾,我保證我們兄弟三人絕不與你為敵。你看如何?”
李鳴哈哈大笑說:“難為你們三個人怎麼能在江湖上橫行這麼多年?到底是機緣湊巧,
還是沒有碰上高人。難道你們三人還真敢吃我的解藥嗎?”
李鳴這小子真高,這句話果然把三個惡僧問住了。是的,就是李鳴真拿出解藥來,他們
也不敢再吃。正在三僧呆然木立之際,李鳴湊前兩步說:“我這樣對付你們,是想向三位要
求兩件事情。你們答應了,我就給你們真正的解藥。不過,得先答應我的要求。”
別看三僧這麼兇狠,在生死關頭,還真叫李鳴擺治得上下不得。金面佛是三人之首,只
得問道:“你要我們做什麼?痛快地說出來。否則,我們縱死,也要拉你同下地獄……”說
罷,恨恨不已。
李鳴這才正色說道:“第一,我要和你們三人義結金蘭,稱兄呼弟。你們今天栽在我手
上,算是自家兄弟作耍,可保你們一生威名。你們答應不答應?”
李鳴這麼一說,簡直把三人的頭腦給弄昏了。鬧了半天,只是要求拜把兄弟,真是奇事
奇聞,奇人怪論!可是,李鳴不光這麼說,而且還從懷中取出了四份義結桃園的貼子,顯出
了他的誠心結納,不由三僧不信!三人一想,既能活命,又可不損威名,縱然結拜,又頂屁
事?遂不約而同地點了一下頭。
李鳴又說:“這第二件事,就是同意傳我少林神功的百步神拳,只學十八招,多一招不
學。不過,為了怕你們反悔,得立字為證。你們答應了這兩件事,我便交付真解藥。”
三僧聽罷,略顯遲疑之色。李鳴立即重誓相許,絕不翻悔。三人一計議,這兩個條件都
是很普通的事,無關緊要,當時就答應了下來。只是要李鳴先立重誓,然後再照辦不誤。
李鳴真是裝神象神,裝鬼象鬼,跪倒在地起誓說道:“皇天、后土、過路的神靈聽著,
只要三個和尚哥哥答應了我的要求,弟子李鳴如果不真心給他們解藥,叫我死於極陰毒的掌
力之下,或死於亂箭之中,屍骨無存。”
李鳴這一起誓,連三個和尚也一齊說道:“言重了。”當下就按李鳴的要求寫好了姓名
年庚,每人一份庚貼,行了結拜之禮,李鳴正式參拜了三位義兄。
接著,由金面佛取出一本手抄書來,撕下幾頁交給了李鳴,說這是百步神拳前十八招的
口訣、打法,並作了示範。李鳴把神拳秘訣接下,納入懷內,笑嘻嘻地說道:“事情已經結
束,三位和尚哥哥請回。小弟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三僧一怔說:“那解藥呢?你要翻悔嗎?”
李鳴臉色一正說:“天有靈,地有靈,頭上三尺有神靈。我李鳴血口起誓,怎能翻悔?
我身上實在沒帶解藥,明日自會送往鎮守使衙門。我去當人質,你們好放心服藥。一言為定,
明日準時送到,保險不會誤事。”
三僧一聽,也覺有理,除此也無其它良法。只得叮嚀再三,—起走去。經此一鬧,連接
管皇覺寺的事情也擱下來了。
皇覺寺的眾和尚謝過李鳴解圍之恩,也一齊迴轉本寺而去。江劍臣見附近無人,正想飄
身而下,李鳴已跪下磕頭說:“師父,你老人家請出來吧。”
江劍臣心中一動,憑三位少林僧人都沒有發現自己藏身近處,竟然叫這孩子發現了。看
起來,李鳴的功力絕不象一般人所說的二五眼、三腳毛,還真有兩下子。可是再一看,自己
明明藏在西邊,他卻衝著北面跪下了,不覺一笑,這小子連對自己的記名師父也耍起心眼來
了!隨即悄沒聲息地從右側掩了過去。
只聽李鳴又喃喃自語道:“難道我估計錯了?師父他老人家真沒有跟蹤來此嗎?今天的
事,還真玄乎。”說完,方才站起。
江劍臣已大聲罵道:“不成材的東西,師父不來,你就覺著玄乎,那麼,你是估計我會
跟來,才敢搶著立功的啦?”
李鳴笑嘻嘻地涎著臉道:“我知道師父會跟蹤我的。我丟人失手事小,師父可丟不起這
個人。”
江劍臣又好氣又好笑地問道:“你從誰手裡弄來的散功丸?這藥可只有六指追魂才有的
啊。”
李鳴“噗哧”一笑道:“壓根兒我就沒有毒藥呀!是他們三個賊禿信了我的鬼話,才弄
得疑神疑鬼起來。”
江劍臣聽了,實在忍俊不住,失聲笑了起來。
李鳴得意地說道:“這就叫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我原打算趁他們疑神疑鬼之
際,夥同皇覺寺的眾僧宰了這幾個禿驢。後來一想,信王今、明兩天就可到來到鳳陽。我想
利用送藥這個機會,去探聽一下虛實。”
江劍臣不由暗贊他的膽大心細,謀略過人。反問道:“你不怕他們三人宰了你?”
李鳴掏出結拜的庚貼和幾張百步神拳圖譜一晃說:“有這些把柄在我手中,他們怎麼敢
害我?魏忠賢的毒辣,他們三人可比咱爺們清楚得多。只要受了魏忠賢的猜疑,又有誰能活
得下來?到時候,我只消幾句話,就可以降住他們。何況還有他們身上所中的散功丸呢。這
可是六指追魂的獨門藥物,非他的解藥無法相救的呀!”
江劍臣暗暗點頭不語。正當爺兒兩個說得高興之際,小神童曹玉飛快地奔至面前,先後
給師祖、師叔見過了禮,稟告說:“掌門師祖已到,現在三清觀。請三祖爺快去。”
江劍臣本是人之棄嬰,被蕭劍秋路過江邊發現,抱交師父無極龍尤振海收養。無極龍見
他的骨骼、資質,都是練武的上上佳品,就收了下來,以江為姓,取名劍臣。
江劍臣自小就是大師兄撫養,長大後,所有武功也都是大師兄代師親授。只有師父無極
龍晚年,才親自傳了他一些本門中的不傳之秘。直到無極龍去世前一年,突然發現了本門三
種神功。可自己的前面兩個徒弟已長大成人,資質也欠佳,不能再練,所以就單傳了小徒弟
江劍臣一人。
無極龍臨終遺命:
一、命小劍臣立即去黃山天都峰尋地苦練,直到練成為止;
二、練功期間每年只許他下山一次,積外功一月;
三,因江劍臣人太俊美,怕惹情孽,影響練功,每次行道江湖絕不準露出本來面目,一
律改裝變容。
最後規定江劍臣除去視大師兄如師之外,一切行動都必須向掌門師兄請示。
因此,江劍臣和蕭劍秋不光年齡相差三十歲左右,就感情而論,也是情如父子。江劍臣
許久未見大師兄,一聽小神童傳言,喜不自勝,一向以孤傲冷靜著稱的他,如今卻率先舉步
領頭馳去。
一進三清觀,只見掌門人蕭劍秋坐在上首,他肩下是竇力,再下邊是白劍飛,武鳳樓站
在他們三人身後,下首坐著三清觀觀主飛塵子,兩個弟子雨石、雨谷侍立其後。看樣子,他
們話已談得很久了。
江劍臣一進來,先和飛塵子對施一禮,互道景仰之意,才向大師兄叩下頭去。被蕭劍秋
伸手拉起,又和二師兄白劍飛與竇力見了禮。
等李鳴向所有的人逐次施禮已畢,蕭劍秋才臉色一肅說:“鳳陽之會,是武林正義掃蕩
邪惡之戰。但對方勢力太大,黨羽眾多。閹賊惡爵九千歲,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稍忤其
意,立招殺身大禍。和他作對,確實兇險。
所以,我主張絕不輕易求武林同道相幫,就是本門本派,我也只要他們暗中相助,儘量
不讓他們和魏閹手下人朝相,以免受累。因此,我方力量非常單薄,飛塵道兄乃蕭某生死故
交,我考慮再三,才決定下榻此間。”
蕭劍秋說到這裡,微一停頓。白劍飛站起來說道:“稟掌門師兄,五皇子今天日落以前
就可趕到鳳陽,我最好能在城外和他朝朝相。”
蕭劍秋沉吟了一下說:“你另有重任,不得再行露面。我帶樓兒去城外一行。”說罷,
一招手,帶武鳳樓向外走去。李鳴剛想暗中尾隨,江劍臣瞪了他一眼,嚇得他一伸舌頭,縮
了回去。
這時,太陽已快下山。蕭劍秋和武鳳樓抄僻靜山路,迅速趕往城外。為了試一試武鳳樓
的功力,展翅金雕一上來就施展了先天天極派的獨特輕功“一氣凌波渾元步”,上半身毫不
見動,宛如天空飛掠的浮雲,向前方飄然逝去。
武鳳樓知掌門師伯在考查自己的功力,哪敢大意?也把一身所得施展到極限,飛也似地
尾隨上去。蕭劍秋見他小小年紀已達到這種境界,心中很是高興。他知道二師弟白劍飛雖然
好酒貪杯,嘻嘻哈哈,律徒卻是極嚴。武鳳樓竟然在中嶽嵩山打柴六年,輕功自然有很高的
成就。
由於爺兒倆用上了極高的輕功趕路,盞茶工夫,已到了城北。抬頭一看,前面橫著一道
土嶺,便悄無聲息掩上前去,突然看見一行人馬逶迤而來,眨眼間已登上了土嶺。
一行人內功精湛,腿力充足。只見前面一騎開道,馬上人是一個藍衣大漢,相貌威猛,
肋下佩刀。後面並騎二人,上首是一個十五六歲的華服少年,面如美玉,長眉斜飛,直鼻方
口,雙目如電。坐在另一匹馬上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人。他面貌混和、雍容華貴,一種
富麗逼人之氣,足以使鉅富豪權為之減色。
二騎之後,有一四十多歲與一個二十左右太監模樣的人緊緊跟隨,再後面是二百名御林
軍,蕭劍秋一扯武鳳樓,騰身而起,隱於大樹之後。這時,一行人已登上了土嶺,看得更為
清楚。
那華服少年勒馬土嶺,縱目遠眺,馬鞭遙指,顧盼之間,神采飛揚。蕭劍秋看罷,不由
得一怔,一拉武鳳樓退下了土嶺。武鳳樓見大師伯臉色沉重,小心地問道:“師伯,發生了
什麼事?”
蕭劍秋沉重地說:“天啟昏庸,不理朝政,寵信乳母客氏,縱容魏閹專權,大明江山,
國祚不長,內亂日盛,遍地盡起義之師,滿人漸強,外圍皆虎狼之兵。聽聞諸皇子或懦弱不
振,或貪色戀財,唯有信王雄才大略,堪為人主。
不料,今天一見,他雖天生聰穎,但顧盼鷹揚,日後必主寡恩。且雙目帶煞,必然剛愎
自用。只恐能共患難,不可共富貴。令尊曾作彼師,竟未看出,豈非天意。我要你擁他登上
九五,立即告退,免遭不測。”
武鳳樓凜然一動。他素遵老父遺訓,如今一旦聽掌門師伯之語,雖不敢誹議,但總有些
頗為不然。
蕭劍秋知他不會深信,附耳低語了一陣。武鳳樓說了聲“謹遵師伯之命”,悄然逝去。
蕭劍秋怔了一會兒,不禁搖頭嘆息。正在這時,只見皇陵鎮守使祖大壽和從江南趕來的
兩江水陸代理提督魏銀屏,各帶手下將校親兵迎了上來,蕭劍秋立即悄然隱去。
這一行人正是信王等眾。首先開路的藍衣騎者,是信王府貼身侍衛八卦刀吳孟明。和信
王並肩面行的是老駙馬冉興——即信王的姑丈。兩個太監年紀大的是王承恩,年輕的是曹化
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