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銀屏有心開脫武鳳樓,又怕手下人阻撓,所以藉機樹威,果然震住了魏忠英的一夥親
信。這時,魏銀屏吩咐另一名女婢蘭芳,給武鳳樓打開手銬。眾人員覺驚愕,哪敢多問?
就聽魏銀屏幽幽說道:“你既不是辛艮,那一紙委任文書請交出來吧。”
武鳳樓的手銬一除,等於揀回了一條性命,不由呆呆地望著魏銀屏,不知所措。這時,
聽魏銀屏一說,忙不迭伸手向袋中一掏,不料連魏銀屏所贈的那幅羅帕也掏了出來,隨手遞
給了蘭芳。
魏銀屏從女婢蘭芳手裡接了過來。當她一眼看到那幅刺著“活命深恩,必當重報”的白
色羅帕時,渾身竟然抖了起來,冷冷地對武鳳樓說道:“武公子,你的東西也交了,大仇也
報了,你……你出府去吧。”
此話既出,不光她手下人萬分驚愕,就是武鳳樓也深感意外,乍聞之下,不禁呆住了。
不料,這時女婢蘭兒一陣風似地奔過大廳,悲聲呼道:“郡主,大事不好,老爺他……
他,傷重歸天了。”
這真是晴天霹靂,震得全廳之人身心一傾,目瞪口呆。魏銀屏一張美豔如花的粉臉,已
變成了蒼白之色,連往日鮮紅欲滴的櫻唇也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這時,孫三元、週五魁迅速堵住了大廳的出路。武鳳樓臉上的肌肉陡地抽縮了一下。神
色自若地說道:“魏郡主,武鳳樓父仇已報,別無他求。武某願受任何處置,死而無憾。”
魏銀屏冷然一震,沉吟了一下,突然一錯玉齒說:“我雖是女流,豈能出爾反爾?孫、
週二護衛。放他出去。”
週五魁怪聲叫道:“郡主,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大人已被刺歸天,你如何能放他逃走?
九千歲怪罪下來,屬下等吃罪不起。”
週五魁話未落音,其他三魔也同聲附和。偏偏在這個時候,兩江水陸提督府的幕僚也是
魏忠英的親信,常省時上前一步說:“省時不敢違抗郡主之命,但放了武鳳樓,猶如縱虎歸
山。此舉的嚴重後果,郡主考慮了嗎?”說罷,退了回去。
魏銀屏冷然說道:“本郡主謝謝大家的關心。按常理說,我得殺了武鳳樓為父報仇。但
我爹爹殺了他的父親,就不是仇了嗎?我一言即出,怎能反悔?至於後果,一切由我擔當好
了。”
眾人齊呼了一聲:“郡主!”沒等屬不再言,魏銀屏已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父雖死,
有我在此!兩江水陸提督印信自然由我護理。只要朝庭不派員前來,我就是兩江水陸提督。
速放武鳳樓出府,不許多言。”
週五魁、孫三元二人無奈,只得含怒後退。武鳳樓看了魏銀屏一眼,轉身走出了大廳。
武鳳樓可不是畏刀避箭之人,跨出大廳之後,仍是從容地向府外走去。
哪知一彼未平,一波又起,武鳳樓剛剛走出大廳,後宅一個年輕僕婦飛跑而來,急急稟
道:“稟郡主,老夫人聽說放了兇犯,一氣吞金,請郡主速去。”
霎時之間,大廳外的長槍手、弓弩手又“忽”地一下圍了上來。劍拔弩張,虎視眈眈。
武鳳樓也是心頭一驚,自然而然地停住了腳步。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女婢蘭芳從廳內
急步出來,宣稱:“郡主有令,放武鳳樓出府。”這一來,武鳳樓不能不衷心感念魏銀屏的
一片深情了。當下,一咬牙,快步走了出來。
武鳳樓剛走出提督府的大門,忽然從西邊翻蹄亮掌,鬃溼噴沫地馳來了一騎快馬,正好
趕到門前。舉目一看,馬身上是個二十八九歲的白臉漢子,一身疾裝勁服,肩上揹著一個黃
色的長形包袱。
由於馬跑得太快,馳到府門前竟收韁不住。幸虧馬上騎者騎術精絕。陡然一提韁繩,那
匹馬“希溜溜”一聲長鳴,連打了三個盤旋才停了下來。
府外兵丁剛想喝斥,那馬上騎者已破口大罵:“瞎了爾等的狗眼,太爺是奉閣令而來,
速速通稟。”
武鳳樓聞言一震,知道閣今就是內閣的命令,也就是魏忠賢的諭令,說不定與父親或信
王有關。但既逃出龍潭虎穴,豈有再行返回之理?無奈,只得轉身離去。
一出了錢塘門,六和塔遙遙在望。此刻,武鳳樓家破人亡,無處可歸,只有暫時寄跡六
和塔了。本來,他只要找著父親列舉魏閹十大罪狀的遺折,即可馬上潛入京師,面見信王。
不過,兩江提督魏忠英剛死,杭州處於極端警戒之中,自己今晚不宜再入巡撫府衙。
再者,自己的恩師追雲蒼鷹白劍飛和江漢雙矮的矮金剛竇力說定隨後必來杭州,又怕錯
過相會之機,所以只有仍去六和塔藏匿。
看看天色,此時也只是二更左右。武鳳樓怕自己的行跡落入眼線之中,順著錢塘江邊走
了下來。正走著,突然前面有人一聲冷笑:“姓武的,爺們只說你已海角天涯,鼠命逃命去
了,不料,咱們倒是死約會,不見不散。面前沒有郡主庇護,你認命吧,小子!”
語音未落,一個頭如飛蓬的江湖怪客已突然出現在面前。濛濛月色之中,武鳳樓一眼認
出,來人竟是五魔週五魁。
這時,武鳳樓是赤手空拳,一條金龍鞭已失落在提督府中。可是他絲毫不懼,冷冷地笑
道:“周老五,你的膽子倒不小,深更半夜,竟敢找死來了。等會兒,小爺打發你上路,你
連個伴兒也不帶嗎?”
武鳳樓這句剛出口,週五魁知道三魔藏身之處已被他看出,嘻嘻一笑說:“閣下果好眼
力。老三,亮青子招呼吧。”嘴裡說著,掌中鋸齒刀已化為一道寒光,向武鳳樓當頂襲去。
武鳳樓一聲冷笑,右手立掌如刀,斜切週五魁的脈門。這就叫“善攻者攻敵所必救”,
五魔果然被逼抽刀換式,腳下步法一錯,反手一切,斜肩帶背又劈了下來。
武鳳樓不退反進,一晃身軀,已撲到五魔的右側。此時,週五魁的鋸齒刀已然走老,剛
想抽招自保,只聽武鳳樓冷哼了一聲,右掌已印上了五魔的後心。週五魁一個踉蹌,搖搖欲
倒,嘴角霎時溢出了鮮血。
武鳳樓剛想結果五魔的性命,土丘後暴喝一聲:“打!”三點寒星閃電般襲至,逼得武
鳳樓身子往後一仰,一式“平塔鐵板橋”,避開了三魔的三支袖箭。
武鳳樓雖然武功卓絕,但今晚身帶五處箭傷,功力自是大減,若不是他當機立斷,一照
面即對五魔痛下殺手,如何能以一敵二。就這樣,三魔一條蛇骨鞭。五魔一口鋸齒刀,前後
夾攻,已使他漸感不支。
燕山八魔是何等人物,也已看出武鳳樓漸漸不敵。五魔恨聲說道:“老子這一掌之仇,
必要你十倍償還。”說著,鋸齒刀立下殺手,配合著三魔的蛇骨鞭,已把武鳳樓困於刀光鞭
影之中。
武鳳樓覺得兩臂兩腿逐漸沉重,轉動之間也漸漸失靈,心中暗暗想道:再不抽身,必毀
在兩個惡魔之手。重任在肩,來日方長,何苦強逞匹夫之勇。
主意打定,趁著三魔的蛇骨鞭“毒龍出洞”點向自己的胸前,突然身形一側,踏洪門,
走中宮,直撲而入。身後的五魔,若不是一個後翻,三魔的七尺軟鞭準會點到他的身上。三
魔見狀,也只得腕子一翻,蛇骨鞭貼地飛起,又從向武鳳樓的下盤。哪知武鳳樓乘撕開這刀
光鞭影之時,已彈身而起,向前方樹林飛躥過去。
週五魁氣得怪吼連連,隨後緊追,三魔也拉鞭跟上。按理說,江湖上有一句俗話,叫做
“逢林莫追”。可是,今天周、孫二魔明知武鳳樓身上有傷,又是赤手空拳,認為是網中之
魚,豈肯放過?
論輕功、三魔比五魔稍高一籌,本來是一前一後。入林時,孫三元說了聲:“老五,分
頭搜。”自己身隨鞭起,竟搶先向樹林深處跑去。不料身子落處,腳底軟綿綿的,不禁吃了
一驚。忙不選向旁邊一縱,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罵道:“這年頭真他媽的叫邪,有眼的愣往
沒有眼的身上踩,不怕造孽嗎?”
孫三元藉著樹帽子的空隙透過來的月光,仔細一瞧……原來此人太矮,頂多不超過四尺
五寸,胖乎乎的臉膛,一綹山羊鬍子,年紀已超過半百。只是兩隻眼直翻白眼珠,不見黑眼
珠。
孫三元不愧是綠林魔頭,見狀不由得哈哈一笑說:“老朋友,別跟姓孫的來這一套。眼
下我有事在身,無暇奉陪。請留下萬字兒,俺孫老三賠禮道歉如何?”嘴裡說著,蛇骨鞭騰
地抖直,直奔老者的面門。
那老者好象確實是瞎子,竟然紋絲未動。孫三元惡念陡生,一聲怪笑,剛想下手,不料
那老瞎子陡然一伸右手,竟然把孫三元的蛇骨鞭鞭頭抓在手中。孫三元心頭暗暗一驚,知道
遇上了剋星。猛抖手腕,想將蛇骨鞭收回,可鞭頭在瞎老人的手中好似生了根一樣。
孫三元情知不好,右手換抓蛇骨鞭中間,左手一彈鞭尾。三尺多長的鞭尾竟然疾如電光
石火,往瞎老人的襠中穿去。不料,瞎老人左手猛然下沉,穿出的鞭尾也到了他的手中。就
聽瞎老人嘻嘻一笑說:“好傢伙!玩命哪!”說著話,雙手一抖,三魔猛覺兩臂一麻,蛇骨
鞭已脫手而出。
瞎老人把蛇骨鞭一折,合在手內,冷然一笑道:“老魔鬼調教的幾個魔崽子,也不過如
此。”說罷,突起一腳,正好踢中孫三元的軟麻穴。三魔翻身栽倒,動彈不得。又聽瞎老人
叫道:“狗屠戶,你得手了嗎?”遠遠聽見一個怪聲怪氣的人說:“這小子真稀屎,比逮一
只狗還省勁呢。小個子,過來呀!”
孫三元身子雖不能動,心裡卻明明白白。一聽這二人的一問一答,不由得嚇了一跳,心
裡話:天哪,莫不是碰上了矬金剛、狗屠戶兩個煞星!這時,瞎老人一哈腰抓起了三魔,往
肩一扛,向樹林西面走去。
出了樹林,來到一處墳地。只見一個四旬左右、屠夫模樣的人坐在地上,武鳳樓侍立一
旁,週五魁倒臥一邊,孫三元知道今天這個罪受大了。瞎老人把孫三魔也往地上一放,笑嘻
嘻地說:“狗屠戶,你帶刀了嗎?”
孫三元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又聽那四旬左右的人說:“小個子,你真沒見識,多咱
狗屠戶離開過刀子?”說著手往腿上一摸,順手拔出了一把刀尖刃薄精光四射的七寸匕首,
一抖手,化成一道弧形的寒光,擦著孫三元的太陽穴,直釘在地上,怪聲怪氣地道:“我這
把刀,狗肉吃膩,想吃活人。”
週五魁、孫三元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他們都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兩個主兒都是江湖
上出了名難纏難斗的武林怪傑。
原來,長著山羊鬍子的矮胖老者,就是威鎮江漢的矬金剛竇力,屠夫模樣的人是馳名江
湖的狗屠戶位方。祖居金陵,隱身於市井之間,疾惡如仇,行俠仗義,和追雲蒼鷹白劍飛,
矬金剛竇力三人嗜酒如命,交誼甚厚。這次被矬金剛竇力邀至杭州,相助武鳳樓一臂之力。
活該周、孫二魔倒黴,偏偏碰上了這兩個遊戲風塵的俠隱。
武鳳樓見週五魁、孫三元雙雙被擒,忙上前叩謝。狗屠戶大大咧咧地一擺手道:“自家
爺們,兔小子,你就是二禿子視為五嶽三鳥傳人的武鳳樓?算禿子有眼力。只是手底下有點
兒不夠狠。剛才你打周老五那一掌,要是用足力氣,保他心肝五臟移位。
打架是拼命,你不殺人,人必殺你。懂嗎?傻小子。尤其是撞向孫三元時,就顯得情急
失措。不然,來一招‘倒敲金鐘’,準能廢孫三元於掌下。這都怪你禿子師父事先沒教你,
乾脆跟他散夥,跟我學剝狗去。”
這句話剛一落音,就聽一個重濁聲音罵道:“好你個狗屠戶,竟敢背後罵人。著打!”
一聲“打”字出口,十數點寒星已向三人打來。
武鳳樓一聽是師父白劍飛的口音,張嘴想喊,一物正好落入口中。吐出一看,原來是一
顆櫻桃,隨即又放進嘴裡吃了下去。接著,一下子撲上前去,含悲帶淚叫了一聲“師父”,
人已跪了下去。
白劍飛強忍悲憤,一把挽起武鳳樓,恨聲說道:“魏忠賢這隻閹狗,竟敢明目張膽地毒
害一省大吏,確已到了不可不除的地步。令尊被害之事,我與你竇、位二位伯父已經知道。
我為了弄清魏閹的意圖,跟蹤一個人,才晚來了一步。樓兒,人死不能復生,必須節哀,才
能報仇雪恨。”
武鳳樓揩乾眼淚,唯唯聽命。
這時,狗屠戶冷冷罵道:“禿子,鳳樓才多大年紀,有多大道行,你當師父的總該清楚
吧。魏閹手下高人甚多,你竟然忍心讓人家孩子孤身犯險。要不是我老人家和小個子及時來
到,他一條小命豈不要喪於八魔之手?我狗屠戶向來不白出力,今天幫了你一個大忙,你怎
麼謝我老人家。”
白劍飛罵道:“好你個狗屠戶,真會胡攪蠻纏。你救了我徒弟,幫了我個忙不假,我不
是已酬勞你六顆櫻桃了嗎?”
狗屠戶一聽怪叫:“禿子,我和小個子一樣出力,你為什麼酬謝他七顆。這不明明是眼
高鼻子凹嗎?你不還我一個公道,我跟你沒完。”說罷悻悻不已。
白劍飛哈哈一笑道:“狗屠戶,你的兩眼瞎了?小個子怎麼比你多了”這句話一出口,
狗屠戶位方與挫金剛竇力一齊四掌平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