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在枴子馬和閻王手的圍攻下絲毫不懼,在砰然聲中,地上塵土飛揚,他的身子已如大鳥一樣的彈射而起,而枴子馬卻已噔的坐在地上,他那勁力激盪的碎玉拳居然沒有傷着關山月,而閻王手的攻勢卻被雲鵬的掌刃硬給封了回去。
枴子馬坐在地上額際上汗珠直流,他那至剛至烈的碎玉拳,居然不敵關山月那隨意的一掌,而碎玉拳那至剛至大的震力因為反震之力太過強大,而將他內腑反震的洶湧不已,哇地一聲,一口鮮血噴灑出來,嘴角上噙着一絲絲鮮血,他顫聲的道:
“你這是什麼功夫……”
關山月身形優雅的滑落,冷冷地道:
“血玉神功……”
枴子馬黯然的一聲嘆息,在他那蒼老的臉龐上忽然罩上一層陰霾,望着雲空中點點寒星,將杜三恨召了過來,嘆息聲中,道:
“三恨,師叔的碎玉拳已被血玉神功破了,這輩子都無法再練功了,你的對手太可怕了,看樣子,煞星堡的事我是管不着了……”
杜三恨厲聲道:
“師叔,這個仇咱們是非報不可,他們毀了我的堡,殺了我的人,往後我怎麼混世面……”
枴子馬嘆息一聲道:
“我是不行了,你自己報仇吧。”
這老人此刻間,忽然心灰意懶起來,用那寬大的衣袖抹了抹嘴角間的血漬,緩緩的站了起來,蹌蹌踉踉的幾乎要摔跤,閻王手被雲鵬的掌勁封住了攻勢,先前的氣焰頓時一失,他見自己的老友傷成那個樣子、心裏的確震駭不已,他幾乎不相信關山月小小的年紀有恁大的功夫,竟能在一掌間毀了枴子馬的全身功力。
閻王手奔過去,道:
“枴子,你怎麼啦?”
慘慘的一笑,枴子馬苦澀的道:
“功力已毀,姓關的血玉神功正是咱倆功夫的剋星,今日若再自不量力,只怕這條老命要扔在這裏了。”
要知枴子馬和閻王手都是歷經江湖數十年的磨練,他們能立於不敗之地,就是有自知之明,他們深知今日對手之強大,決不是僅憑二人之力能對付的,關山月那一掌已將他倆嚇破了膽,兩個人哪顧得那張老面子,雙雙意念溝通,已決定退出這裏。
閻王手嘿嘿地道:
“好,既然打不過人家,咱們走……”
這兩個人説走就走,連頭都不回一下,杜三恨想不到自己特意請來的兩個師叔居然會在這節骨眼上撒手就走,他急急地道:
“師叔,你們……你們……”
夜色裏,他的話聲隨風傳出,可是閻王手和枴子馬似乎是充耳不聞,那兩道身形愈去愈遠……
杜三恨厲聲道:
“好,你們不幫我,我自己幹……”
他一回身,面上佈滿了可怖的殺機,目光緩緩落在血影無形的身上,冷冷的問道:
“血影幫的兄弟可願助我一搏……”
血影無形奸詐的一笑,嘿嘿地道:
“老杜,眼前形勢很明顯,我血影幫雖然願意助你對付霹靂堂,但這裏還有鐵血門的朋友,嘿嘿,本幫可不願和鐵血門為敵……”
山猴聞言一急,道:
“幫主,童虎死的很慘……”
血影無形冷冷地道:
“那隻怪他學藝不精,縱然要報仇也不急在一時……”
要知血影無形本來就是個勢利分明的江湖混混,他一見關山月那超絕的武功,已知今日決討不了好去,心念電轉間,已有退意,況且毀的是煞星堡,與他何干,權衡利害,他哪顧什麼江湖道義,頓時萌了退意。
杜三恨聞言一怒,氣道:
“媽的,你……”
血影無形嘿嘿的一揮手,道:
“咱們退……”
金鶴本來指望血影幫替他哥哥金鷹報仇,一見這種情形,心裏急的頓時直跺腳,厲聲道:
“幫主,我老哥死的很慘……”
血影無形躍身上馬,冷冷地道:
“金鶴,你急什麼?青蛇幫的事自有青蛇幫的人出面,錯過今日你再找姓關的報仇為時不晚,兄弟,別自討沒趣,今夜決不是報仇的時候……”
在他揮手下,血影幫徒眾紛紛躍馬而去,在夜色中只見數十騎急奔在夜色中,剎時塵土飛揚,眨眼而逝,金鶴含恨的瞪了關山月一眼,悻悻地走了。
杜三恨有若木塑般的站在那裏,一顆心頓時沉進湖底,他本來還指望那兩個師叔替他雪恨復仇,哪想到枴子馬和閻王手在自知不敵下也拂袖而去,如今血影幫更是臨陣逃脱,這哪有江湖道義,哪有朋友間的義氣?在傷心之下,他望着遠遠的穹空,嘆息道:
“求人不如求己,我杜三恨會永記今夜之事……”
他仰天一聲大笑,身形疾射而去,在蒼茫的夜影中,那碩大的身形有若彈落的殞石,迅快消逝……
紀傑長吸口氣,道:
“真想不到收場會是這樣,關兄,隆情厚誼,霹靂堂將永記心中,日後,有機會定當圖報……”
關山月呵呵地道:
“不足掛齒,紀兄,言重了。”
紀小湄柔情似水的道:
“關大哥,謝謝你啦,日後務請來霹靂堂玩玩。”
關山月點頭道:
“會的,鐵血門也隨時歡迎你們……”
霜露寒重,在夜色裏揮手告別,霹靂堂的兄弟個個興奮的列隊歡送,他們俱是紅袍曳地,長劍閃閃,在紀傑的揮手下,恭送關山月和雲鵬,那鮮明的劍鞘,血紅的長袍,整齊的隊形,在在説明,他們是何等的敬重他們的朋友為他們賣命的友情……
紀小湄眸光裏閃着異彩,不瞬的凝注在關山月臉上,在她心底裏漾起一條條甜蜜而歡欣的感覺,一絲説不出的温馨滋味……
在揮手中互道珍重……
在珍重中又帶了幾分特別的叮嚀和關注……
在昏黃的燈影下,在許多目光的注視下,老梅那隻熟練的手已泛起了一絲輕微的哆嗦,他的目光不瞬的盯在眼前的那個年輕人臉上,那年輕人始終沉穩的坐在那台子上,對眼前老梅的不安和焦慮置若未睹,老梅手裏抓着骰子搖晃着卻始終撒不出來,他只覺在對方的注目下玩不出那特有的手法,他很清楚,這一注是勝負的關鍵,自己只要稍微露了相,他往後的場子生涯將永遠斷送了,眼前的銀子已堆積如山,那厚厚的銀票足以使人冒險,但他卻沒有勇氣擲出這一注,他的額際上已淌下了汗珠,遍體都是冷汗,在他心裏更泛起子懼意……
場子裏所有觀看的人都焦急的期待着最後的勝負,他們心裏都在狂烈的呼喚着,擲呀,擲呀,老梅,加油呀!但是老梅的手始終沒有動,他只是凝視着眼前的敵手,嘴角翕動似乎想要説什麼。
那年輕人面上冷漠的有如一片寒冰,一雙目光像寒凜的刀刃那麼無情瞅在老梅的手上,使他無所遁形,根本擲不出手中的骰子……
嘩地一聲,老梅的手緊緊的握着,將那骰子捏的粉碎,粉屑般骰渣自指間流瀉下來,他嘆息一聲道:
“仇公子,咱們不賭……”
冷麪公子仇獨的嘴角漾起一絲殘酷的笑意,道:
“行,但有條件……”
老梅抹了抹頭上的汗漬,道:
“條件?仇老弟,你想幹什麼?”
在老梅放棄一博的剎那,所有圍在四周的人俱失望的啊了一聲,但他們卻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只是失望的搖着頭,嘆息着……
冷麪公子仇獨臉上閃過一絲酷厲的笑意,道:
“我要你手裏那個女人……”
老梅身子泛起了一連串劇烈的抖顫,道:
“你……”
冷麪公子仇獨將枱面上的銀票朝老梅面前一推,道:
“這全是你的,我只要她……”
老梅面上湧起了愠怒,道:
“不行!”
冷麪公子仇獨嘴唇一抿,森冷的道:
“老梅,你還有選擇麼?我們已調查的很清楚,她一直藏匿在你那裏,我知道,你是在感恩的情形下去幫助她,可是,家父對這件事無法諒解……”
老梅突然面若死灰的道:
“她只是個女人,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付她……”
冷麪公子仇獨哼地一聲道:
“她不是個普通的女人,如果不找着她,家父永遠不會安下心來。老梅,眼下這裏全是我的人,你答應是一句話,不答應也是一句話……”
老梅喘聲道:
“我……”
仇獨回頭道:
“葉震……”
葉震從人羣裏跨了出來,嘿嘿地道:
“仇兄,請説……”
仇獨厲酷的道;
“如果老梅不點頭,你的飛刀就往他的家人身上戳,我知道你已許久沒有練刀了。”
葉震哈哈大笑道:
“仇兄放心,我三十六把刀,能戳三十六個人,老梅的家裏連家丁有四十二人,我要他們一個不留……”
在葉震身後,忽然人影分散,只見十餘個健碩的壯漢押着三十幾個老老小小、男男女女的人走進來,老梅的心絃劇烈的顫抖着,在那雙焦慮的眼神里,他看見了自己的老婆梅夫人,自己的兒子小牛,女兒小倩,還有老管家阿丁,他們前前後後有三十幾口人,全在劍刃下給押來了,他震顫的道:
“仇老弟,你逼人太甚……”
仇獨哈哈地道:
“用他們的命換她,幹不幹?”
沉思片刻,老梅顫聲道:
“不幹……”
那兩個字的餘音尚未消逝,兩個婢女已在慘叫聲中倒在地上,兩柄有若柳葉的刀刃斜斜插進她們的胸口,那殷紅的鮮血如泉般的湧出來,葉震的飛刀果然厲害,僅僅那麼一抬手,已死了兩個人。
仇獨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道:
“怎麼樣?老梅……”
老梅全身抖動,顫道:
“你們好狠……”
又是兩柄飛刀射出,又倒了兩個家丁。
梅夫人慘聲道:
“老梅,你再不説話,咱們的家人要全死在他們的手裏,老梅呀……”
驀地一聲大喝,老梅怒聲道:
“住口,咱們梅家的人哪怕是全死絕了,也不能出賣朋友,仇獨,你要怎麼樣就儘量出手,我老梅決不會做出賣朋友的事……”
仇獨聞言哈哈大笑道:
“果然夠義氣,葉震,殺……”
葉震的刀有若雲空中的驚雷,那麼快速而無情的戳進另三個丫鬟的心窩之處,那令人心悸的血影,使梅夫人全身顫抖,她緊緊的摟着兒子小牛,小倩卻躲在老管家阿丁的懷裏,他們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惶悚的在等待那死亡的來臨……
小倩慘聲道:
“娘,我怕……”
小牛高聲喊道:
“娘,我不要死……”
梅夫人吼道:
“老梅,老梅,你真要我們全家為那女人死絕麼?”
老梅的心有若剜割一樣,慘聲道:
“義薄雲天,夫人,咱們梅家不能做無義之人……”
梅夫人慘聲道:
“咱們梅家可要絕了後,斷了宗……”
仇獨面上忽然露出一絲陰沉的冷笑,他突然走到梅夫人的身前,伸手摸着小牛的頭,嘿嘿地道:
“你怕不怕死,嗯……”
小牛滿面驚恐的哭了,他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有着過度的恐怖,顫聲道:
“叔叔,我怕……”
仇獨得意的道:
“有叔叔在,叔叔不殺你……”
小牛似是平靜了許多,道:
“真的……”
仇獨點點頭,摸着小牛的頭,和緩的道:
“不過你要告訴叔叔一件事情……”
小牛躲在梅夫人的懷裏,道:
“叔叔,我把彈珠都送給你,你不要殺我和娘,還有姊姊……”
仇獨森森的一陣冷笑,嘿嘿地道:
“不殺,不殺,彈珠你留着自己玩吧,小牛,你要説實話呀,不然叔叔會把你和娘都殺掉……”
小牛畏懼的點了點頭,眼裏還含着淚水……
老梅怒聲道:
“仇獨,別對孩子玩手段。”
仇獨根本不理他,繼續道:
“小牛,你看過一個媽媽沒有……”
小牛插口道:
“你是説關媽媽……”
點點頭,仇獨的心一緊,道:
“對對,就是那個關媽媽……”
老梅怒聲道:
“小牛,住嘴……”
小牛在老梅的喝叱中有點畏懼的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仇獨輕輕抹去他臉上的淚水,低緩的道:
“不要怕,你爹不敢打你,有叔叔在這裏,誰也不準打小牛,告訴叔叔,那個關媽媽在哪裏……”
小牛畏懼的看了老梅一眼,道:
“姊姊知道……”
仇獨的目光剎時落在阿丁懷裏的小倩,小倩似驚弓之鳥,嚇得全身都在哆嗦着,她一見仇獨向她走來,趴在阿丁懷裏唔唔的哭起來。
阿丁雖然駭懼不已,他畢竟是個老人,硬着頭皮拍着小倩,低聲的道:
“不要怕,小倩,有阿丁伯伯保護你。”
小倩點點頭,用那雙小手輕輕拭乾了臉上的眼淚,仇獨已抓住她那隻細嫩的小手,道:“小妹妹,跟叔叔來。”
小倩哭叫着道:
“不要,不要……”
阿丁吼道:
“不要碰小孩子……”
仇獨暗中一伸手,點了阿丁的穴道,輕輕將小倩領了過來,非常和氣的道:
“不要怕,你只要告訴叔叔實話就好了。”
小倩鼓足勇氣道:
“你不殺我?”
搖搖頭,仇獨淡淡地道:
“我喜歡乖小孩子,你就是最乖的……”
小倩那緊張的情緒似乎鬆緩了許多,道:
“小牛不乖,他告訴你説我知道關媽媽在哪裏?”
仇獨點點頭,道:
“你是好孩子,帶叔叔去找那位關媽媽……”
搖搖頭,小倩猶疑的道:
“不行,我爹會打我……”
她畢竟是個孩子,説這話時偷偷望了老梅一眼,只見老梅一張臉寒若秋霜,氣的恨不能立刻殺了仇獨,他雙拳緊緊的握着,捏的緊緊的,那情形似欲拼命,但,他知道此刻全家性命捏在仇獨的掌心裏,自己只要一動,全家老少的生命就要全部葬送在這羣人的手裏。
仇獨看了老梅一眼,很和氣的道:
“不會,小倩,我知道你最愛你的爹和娘,還有小牛,你説了,我就放了他們,不然,嘿嘿,你那位葉叔叔的飛刀是很準的,他已殺了好幾個人,你不説,他也許會殺了你爹孃……”
小倩的臉色剎時蒼白,她還是個初解人事的孩子,哪經得起仇獨這個老江湖的威逼利誘,她只知道爹和娘都不能死,小牛更不能死,他和她是每天的玩伴,他們如果都死了,她該怎麼辦?
她愈想愈駭怕,不禁哇地一聲哭了。
仇獨急忙道:
“別哭,別哭,叔叔不會殺你……”
小倩用衣袖抹了抹眼淚,道:
“叔叔,你真的不殺我爹孃還有小牛……”
仇獨淡淡的笑道:
“當然,叔叔,説話算話……”
鼓足勇氣,小倩道:
“好,我説……”
老梅鐵青着臉,道:
“倩兒,不能説。”
倩兒驚悸的啊了一聲,看見老梅那股生氣而憤怒的神情,嚇得全身都在抖顫,她從來沒見過爹這樣生氣過,更沒有這樣喝叱過她,她哇地哭了起來,可是她又看見葉震手中的飛刀,那冷寒的刀刃泛射着一片寒光,她怕這刀刃會戳過自己的身體,頓時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半晌,她顫聲道:
“叔叔,我爹不讓我説……”
仇獨目珠子一轉,道:
“沒關係,你跟我來……”
他從阿丁懷裏將小倩抱過來,小倩掙扎的道:
“不要,不要……”
她哪敢抗拒仇獨抱她,在哭聲中被仇獨抱走了,阿丁衝上去想將倩兒奪回來,可是仇獨卻很快的又點了他的幾個穴道,他愣愣地僵立在地上,在那雙含恨的目光裏卻充滿了怨憤和不平……
老梅滿面悲憤的道:
“姓仇的,不要對付一個孩子……”
梅夫人慘聲道:
“還我倩兒來……”
她想撲過去,奈何葉震已將她攔住,仇獨似乎很得意自己的安排,回頭笑道:
“放心,我會將她還給你們……”
他在一陣大笑聲中,將倩兒抱進了後間廳中,眨眼失了蹤影,而老梅卻惶悚的全身發抖,他慘聲道:
“夫人,倩兒要陷我於不義了……”
梅夫人哭道:
“她只是個孩子……”
老梅鐵青着臉,恨聲道:
“她只要敢説出來,我老梅決不饒恕……”
梅夫人顫聲道:
“你……”
老梅堅決的道:
“梅家不能做不義之人,我不會對不起關大哥……”
梅夫人慘聲道:
“你敢,老梅……”
老梅雙目滲出了淚光,他深情而艱澀的望着他的妻子,心裏被一股愧疚和難過所壅塞,在不安和悲憤中,嘴唇翕動,老梅卻一句話也説不出來。
仇獨很快的帶小倩過來,小倩那張稚氣的臉靨上尚殘餘着未乾的淚痕,顯然她曾經哭過,她偷偷的瞄了老梅一眼,只見爹爹的目光如電,寒瑟中透着冰冷,她畏縮的跑到梅夫人的身邊,低聲叫道:
“娘……”
梅夫人哭道:
“別怕,倩兒,娘在這裏。”
仇獨深沉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道:
“老梅,謝啦……”
老梅森冷的道:
“你對一個孩子用了手段。”
仇獨冷冷地道:
“那還是為了你好,我不希望葉震的刀將你一家數十口全殺盡於此,老梅,那孩子就是不説,我也會問出來,老梅,這場子還是你的,我不會再打擾了……”
他突然愉快的發出一連串得意的大笑,在揮手中,他所率領的人迅快的離開這裏,葉震得意的收起了手中的刀,剎時他們走的精光。
老梅望着小倩,低緩的道:
“倩兒,你過來……”
小倩畏懼的道:
“爹,我……”
她朝梅夫人乞求的望着,她不敢過去,反而往梅夫人身後躲着,那是一個小孩子,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一種最直接的反應,在母親的庇護下,她覺得最安全不過了。
梅夫人慈祥的撫着小倩的頭,道:
“倩兒別怕,爹最疼你了。”
小牛做了個鬼臉,道:
“娘,爹疼姊姊,那就不疼小牛了……”
梅夫人也摸摸小牛的頭,道:
“疼,疼,爹-樣疼你……”
小倩昂着頭望着梅夫人,道:
“娘,爹真的不會怪我……”
梅夫人望了老梅一眼,道:
“不會,不會。”
小倩這才放心的望着她爹,但她還是有點畏懼,猶疑了片刻,在梅夫人點頭鼓勵下,緩緩向老梅走去,老梅用手牽着她的小手,道:
“倩兒,爹抱抱你。”
他伸出手臂將倩兒抱過來,在那張粉白的小臉上親了一下,倩兒這才放下心來,她知道爹爹不會責罰她了,伸手摟着老梅,道:
“爹,倩兒知道錯了,我不該告訴那位叔叔關姑姑的地方,可是……可是……”
老梅拍拍她,道:
“倩兒,一個人做錯了事就要勇於認錯,你出賣了關媽媽就是不對,知道嗎?”
點點頭,倩兒小嘴一嘟道:
“爹,我下次不敢了……”
老梅長長的嘆了口氣,道:
“只怕沒有下次了。”
倩兒是個孩子,哪懂老梅話中的意思,還睜着一雙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在老梅懷中撒嬌,她摟着老梅的頭,輕輕撫娑着父親,殊不知老梅心中有若被一根尖鋭的長針扎穿一樣,痛的心裏滴血……
唉地一聲,老梅長長的嘆了口氣……
梅夫人對自己的丈夫瞭解頗深,他愈是平靜愈表示心裏的不平和憤怒,如果老梅暴跳如雷,今日之事反而會雨過天晴,哪曉得他一反常態的對女兒愛憐有加的在呵護着她,她訝異的道:
“老梅,你怎麼啦……”
老梅緩緩將小倩放在地上,道:
“倩兒,跪下。”
倩兒一愣,急忙跪在地上,道:
“爹,我……”
老梅目光呆滯的道:
“給娘磕個頭,因為她養育你的恩情你已沒有機會報答,磕個頭表示一下……
小倩急忙磕了三個頭,道:
“爹,我,也給你磕……”
她還真乖巧,低下身去又向老梅恭敬的磕着頭……
梅夫人顫聲道:
“老梅,你這是幹什麼?”
老梅長嘆口氣,道:
“梅家沒有不義的子孫……”
梅夫人泣道:
“老梅,你要這孩子……”
老梅痛苦的道:
“一個人做錯了事,就要有勇氣認錯,倩兒已知道錯了,她應該對今天的事負責,關老爺是咱們梅家的救命恩人,臨終將關夫人託付給我,而我的女兒卻出賣了人家,夫人呀!咱們對不起人家……”
梅夫人慘聲道:
“老梅呀!倩兒只是個孩子……”
老梅冷冷地道:
“小孩子惹大禍,人家幾句話她就能出賣了別人,將來長大了,這孩子還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梅夫人厲聲道:
“那你要怎麼樣……”
倩兒跪在地上嚇得直髮抖,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小牛在梅夫人懷中,道:
“姊姊哭了,我也要哭……”
他説哭就哭,眼淚真的汩汩的掉下來,只是他怕他爹罵他,不敢哭出聲來……
老梅顫聲的道:
“這孩子不能留……”
他的手在抖顫中,按向小倩的頭……
小倩慘叫一聲道:
“爹——”
她哪知道爹會痛下殺手,在慘叫聲中,她那虛弱的身子頓時縮在一起,軟軟的躺在地上,嘴裏滲出了血漬,一張純樸無邪的小臉上尚浮掠着一絲迷惑和詫異,平靜的躺在那裏……
梅夫人駭愣在地上,她決沒想到自己的丈夫會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在惶亂震怒中將小牛放下來,有若瘋狂的叫着,道:
“老梅,你……好狠……”
她撲到倩兒的身上,道:
“倩兒,倩兒……”
小牛瞪着一雙迷惑的眼神,道:
“姊姊,姊姊怎麼啦……”
老梅有若木雞樣的站在那裏,此刻他腦海裏一片空茫,腦子裏什麼意念都沒有,望着死去的愛女,老眼裏流下了淚水,他竟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只因為她出賣了朋友,在仇獨狐狸般的算計下,倩兒説了實話,他不能蒙上不義的罪名,他是個江湖人,江湖人就要遵循江湖上的法則與規範,他做到這點了,可是他卻失去了自己的女兒……
梅夫人吼道:
“你連我也殺了吧!”
老梅的心如殞石般的往下沉,沉進了那永遠看不見的湖底,他忽然想起關夫人,那個為了江湖恩怨而隱藏自己的夫人,他開始不安和焦慮,痛苦的搖搖頭,顫聲道:
“夫人……”
梅夫人對自己的丈夫無法諒解和同情,眸眶裏盡是那股抱怨和悲憤,她摟着自己的女兒,摟着那個尚不能瞭解生與死的兒子小牛,悲傷的低泣着……
小牛瞪着大眼睛訝異的道:
“娘,姊姊是不是死了……”
那梅夫人更加的傷心和難過,暗暗的掉着淚,她忽然慘烈的-聲長笑,在觸覺中已感到倩兒的體温愈來愈低,手腳已開始冰涼,她永遠也活不過來了……
老梅黯然的移動着腳步,他似是有無限的傷心佃痛苦,急需要離開這裏,離開這個令他傷心的地方……
老梅以低緩而沉重的聲音將所發生的事情經過,徐徐的吐了出來,他覺得心裏有着無比的輕鬆和暢快,畢竟這件令他愧疚和難過的事憋在心裏已很久了,他偷偷地望着正在凝神傾聽他申訴的關山月,只望關山月能重重的責罰他或是指責他,那樣也許他會好受些……
關山月冷靜的聽完老梅的訴説,沒有責備,也沒有憤慨,反而很平和的拍拍老梅的肩頭,道:
“老梅,你已盡了力……”
老梅驚悸的道:
“可是,關夫人……”
長吸口氣,關山月凝重的道:
“我知道,娘目前的安危相當緊急,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事情既已發生了,我們總要設法解決它……”
老梅悲聲道:
“我只怕時間上來不及……”
關山月沉思道:
“你説我娘在金口……”
點點頭,老梅嗯了一聲道:
“離這裏約有百多里地,如果我們快……”
關山月回頭問道:
“布衣,我要一匹最快的馬,在最短的時間內我必須趕去金口,你要立刻給我準備……”
布衣刀客凝重的道:
“少主,這是個陷阱……”
關山月點頭道:
“我知道,仇獨擄我母親,就是要我去會他們,怪不得我們宰了鐵絕,三絕幫一點動靜都沒有,原來他們在等待最有力的時機……”
布衣刀客沉思道:
“少主,這事要安排-下,你不能-個人去冒險……”
關山月苦笑道:
“我還能等麼?布衣,那是我娘,我娘落在人家手中,如果我去遲了,她老人家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説我是不是會抱憾終身……”
布衣刀客一呆,道:
“這……”
老梅揮手道:
“去吧,最好是兩匹快騎,我和少主一起去……”
關山月搖頭道:
“老梅,你已心力交瘁,趕了百來里路,再加上喪女之痛,我內心感激,你留在這裏歇着……”
搖搖頭,老梅堅持道:
“少主,老梅是個罪人,生了個不肖的女兒,她的死咎由自取,我不難過,我只擔心關夫人,關老爺子當初將夫人託付給我,而我沒有善盡照顧……”
拍拍老梅,關山月道:
“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只能説這是命……”
老梅感動的目眶裏盈滿了淚水,他沒有想到鐵血門的少主會這麼寬容他,原諒他,但他心裏卻有着難以言喻的愧疚和不安,想起關老爺子待他如手如足的情景,他真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畢竟他沒有善盡照顧之道……
布衣刀客一轉身道:
“好,我去準備馬匹……”
關山月點點頭,面上平靜的坐在那裏,誰也看不出他內心的焦慮和憂悒,殊不知此刻他憂急如火……
那翠綠的竹葉,青黃含綠的竹林,給這棟以竹為籬,以花為鄰的小屋平添了幾許的雅意,無竹令人俗,這棟淡綠的小屋建築在這半山上,平坡上植滿了一大片的綠竹,那粉白豔紅的花朵,個個初綻春蕊,爭相競豔,能住在這種環境裏的人一定是個很懂得生活情趣的人。
一個八角涼亭依山而建,丫鬟秋月早將“一葉香”上好茶葉泡好,熟練的烹茶技藝,使人聞之噴鼻,她穿着那水藍色的衫袍,滿面含笑的等待她主人的駕臨,這是她每日的課程,她每在傍晚飯後,一定在這裏煮一壺好茶,讓主人關夫人開脾健胃,賞花納涼……
關夫人在梅香的伴隨下,緩緩自屋中出來,她始終是那身素白的長衫,臉上不施脂粉,那清瘦的臉龐雖然已浮掠着滄桑的痕跡,但是依然有着一股明媚動人的餘韻,梅香能詩能文,秋月是勤奮能幹,兩個貼身侍婢都隨之有年,深得關夫人之喜歡。
關夫人緩緩坐進涼亭,輕呷一口香茗,望着遠處的雲霞,面上略有幾許感傷,嘆了口氣,道:
“景色依舊,人事已非……”
秋月低聲道:
“夫人,你還想那些舊事……”
關夫人苦笑道:
“能忘麼?這多年咱們東躲西藏,有家歸不得,夫死子散,留下我這孤老太婆,苟延殘喘,這日子會好過麼?秋月、梅香,你們跟了我這許多年,應該知道我和老爺子那份情感……”
梅香苦笑道:
“往者逝,來者追,夫人,少爺他……”
關夫人搖頭道:
“那孩子音訊皆杳,老梅已打聽多年俱無消息,我看八成沒指望了……”
她想起自己的兒子如今已不知流落何方,心裏突然湧起一股酸楚,那清澈的眸珠裏剎時閃現出一道淚影,梅香急忙指着遠處那株豔紅的玫瑰,道:
“夫人,你看那玫瑰多漂亮……”
關夫人僅是淡淡的一瞄那株盛開的紅玫瑰花,知道梅香有意打斷她的愁思,暗暗的嘆了口氣,嘴唇蠕動,正要説話,只聽一陣急促的犬吠聲傳來,秋月高聲道:
“大黃,大黃……”
遠遠站在山坡下的那隻大黃狗在汪汪聲中跑回來,繞着關夫人輕輕兩圈,然後對着那斜坡上的小路又狂叫不已,它是一隻雄健的黃狗,一身黃毛油亮鬆軟,昂起頭相當威猛,關夫人叱道:
“別叫了,吵死人……”
大黃平常最聽關夫人的話,關夫人只要喝叱一聲,它就會乖乖的伏在地上,搖搖尾巴,哪知大黃此刻根本不理會關夫人的喝叱,還是狂叫不已……
秋月叱道:
“這死狗今天怎麼啦……”
秋月忽然凝重的道:
“有人……”
關夫人望着遠處的天邊,自言自語道:
“秋月,別緊張,這多年了,咱們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我就不相信他們還不放過我……”
她早已將世間事看淡了,對闖來的人根本不放在心上,遠遠的,十餘條人影朝這裏奔來,秋月和梅香已站在關夫人的身邊,大黃狂吠着,那些人似是不喜歡大黃這樣狂聲叫喊,只見-道閃光,那大黃已慘吠一聲,翻倒地上,在它的肚子上已插着一柄飛刀,深沒及柄,鮮血剎時染了一地。
關夫人變色道:
“他們連條狗都不放過……”
梅香叱道:
“好毒的手段。”
這些人眨眼之間已到跟前,在那羣漢子的簇擁下,仇獨含着不甚友善的笑意走進了涼亭,葉震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手裏始終玩弄着他的小刀……
秋月面上掠過-絲霜寒,緊張的盯着仇獨,梅香已攔在仇獨的身前,不讓他再接近關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