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老九慢慢逼前,酷似變了個人般音調怪又淡的道:“伍大海,對於你的這種表現貝大爺十分欣賞,所謂的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何不表現出像個男子漢呢!”
隨著貝老九的轉動而橫移著身子,伍大海雙目直視著向自己逼近的貝老九,道:“一巴掌,遮不住太陽,貝老頭,不論你今日是如何的在我們伍家祠堂做了我,早晚青龍會都會知道的,你——”
貝老九的菸袋便在這時猝然擊向伍大海的面門,“噝呼”有聲,果是高手出招,聲勢不凡!
短刀猛旋里伍大海肉身疾退,但旋即一退又上,硬拒對方攻勢,同時左掌平劈中,左腿暴踢而上,似是要在這一招之間見真章了!
貝老九嘿然一聲身騰形移,又快,又疾,眨眼間撒出漫天金星,彷彿無數迷幻金芒,蓋向矮小的伍大海!
伍大海早打定了主意,今日雖是被人兜在此地,想要脫身當然還是走為上策,萬般無奈,能同對方耗多久便多久,見危便退,能攻便上,說句罵人話,這叫厚著麵皮殺。
現在,伍大海見一天的金芒蓋來,右手揮出的短刀只走了一半,便轍地一個倒翻立退一丈外,算是脫離了貝老九的神奇一擊。
貝老九見短刀逼來,正欲敲斷伍大海手腕之時,突又見伍大海來了個“急流勇退”,不由罵道:“伍偷兒,你果然狡猾!”
伍大海全神貫注,硬是緊閉嘴巴不開口!
不料就在這時候,伍大海見貝老九突然站定身子,緩緩自腰間抽出一把尺長無把尖刀——不!那是一把雙尖兩刃刀,貝老九極快的旋下菸袋嘴放入懷中,而把那把雙尖兩刃快刀又旋在菸袋杆頭上。
只見貝老九輕鬆的把這怪刀在手掌上一陣瀟灑旋動,呵呵一聲笑,道:“伍大海,你今日應是大開眼界了吧,不過你是應該看到這些的,因為你將付出相當的代價,當然你將會很快的去會你們的伍家列祖列宗了,是吧!”
伍大海這時反倒是表現出烈士樣的道:“最好你能一刀間把伍大爺擺平,否則你不定會同伍大爺一起閻王殿過堂去!”
嘿嘿連笑中,貝老九道:“一個自知毫無生望而又必死之人,往往便是你小子眼下的這種嘴臉,看起來是他孃的豁出去了,但實際上卻是鼠齒對貓爪,發現悲慘而又毫無用處的虛聲惆嚇!”
伍大海突的騰身而起,手中短刀疾閃如電,口中一邊囂叫:“老雜種,咱們一塊上路吧——”
貝老九霍然錯步,菸袋杆端上的尖刀急劈上撩似一束噴灑的彩霞送往伍大海的身上。
手中短刀疾阻又劈,伍大海突的弓腰平身直衝進敵人的冷焰激流中,以忘我存在的決心,一刀往貝老九肚皮上面戳去!
尖刀疾忙回捲,硬生生與伍大海短刀相磨蹭,火花四濺中,伍大海的身形竟不可思議的往貝老九懷中滾去,藉著內翻之勢,一腳住貝老九關元踢去。
這是一種不要命的殺法。
任何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一旦遇上對方拼命,氣勢上就得讓對方三分,當然也就顯得對方的功力似是比平日又高了些。
現在,伍大海的情況便是這樣,只是貝老九的功力比之伍大海高出太多了——就在貝老九一掌拍在伍大海踢來的一腳後,他忽的發出狂笑,緊接著他身軀往側搶躍,當他的菸袋另一端的銅煙鍋碰上伍大海的腦袋,伍大海的短刀也失去了準頭的剛剛從他的腰肋擦過——貝老九也是一驚,因為他雖連皮也未傷及,但衣衫卻被伍大海的短刀劃破半尺長!
而伍大海在頭上捱了一記之後,他連哼也未曾的擰身厲笑,兩個大齙牙全被他齜到嘴巴外面宛似要掉下來般。
伍大海的嘴巴尚未合攏,突見貝老九騰身而起,似鷹搏小雞般向他殺來,“咻咻”的刃芒劈空聲,令他不知對方的尖刀是往哪個方向砍。
伍大海並未稍有退縮,相反的,他尖亢的叫道:“殺!”
殺聲猶在,他卻一頭衝進那片似電閃般的毫光中!
有裂肉聲,當然也有金鐵碰撞聲,就在倏合又分的兩人再次站立在地上時候,情形便已明朗化了——貝老九,這位西北道上當年的大殺手,果真表現出他那種大殺手的威猛氣度——他不即施身,但卻開口了:“十年未動刀,果真生疏多了!”邊旋下菸袋頭上的短刀包入懷中,又把菸袋嘴子旋好,他竟十分自信的連回頭看伍大海一眼也沒有的騰身而起落在牆頭上。
本來是越牆而去的,但他竟又回頭看了一眼——“嗯!”
貝老九發現伍大海雙手捂著肚皮,血正向外噴,而伍大海哈著痛苦的大氣,顯然他尚未即時死去。
再次落在地上,貝老九冷麵寒霜的自語道:“我操,果真連下刀的分寸也拿捏不準了!”
伍大海雙目緊緊的閉著,雙手用力捂著肚皮,弓腰卷腿,已是離死不遠!
貝老九一聲嘿嘿,道:“好小子你這最後一口氣果真難以下嚥呀!”說著舉起菸袋鍋來對準伍大海的後腦敲下去!
也真是巧,伍大海適巧的在偏動他的頭,菸袋鍋“咻”的一聲颳去他後腦一塊皮,本能的伍大海一聲尖亢的慘叫聲,連附近林中野鳥也嚇得振翅飛上半空——於是,貝老九又待再擊,不料遠處已有蹄聲傳來,且聽得馬上的人狂叫道:“伍大海!”
貝老九一驚,既是騎馬人,除了青龍會的人之外,還會是誰?不定就是石衝趕來了!
貝老九低頭看伍大海——大齙牙已全露出來,伍大海已雙目直視宛如一雙死魚眼,顯然是死了。
嘴角一撩,貝老九鄙夷的一聲冷笑,旋即騰身而起人已落在另一面牆外,剎時走得無影無蹤!
不旋踵間,馬蹄聲已在祠堂門口停下來,青衫紫褲英雄巾的方敬玉箭一般的衝進伍家祠堂裡。
方敬玉驚駭得怔住了!
臺階前面灰磚地上,伍大海一身一臉是血的卷臥在那兒,一把短刀便落在伍大海的腳旁邊。
方敬玉一衝而前,低頭伸手在伍大海的鼻孔一探,忙自懷中取出些刀傷藥來,急急的塞了一把丸藥在伍大海的嘴巴里,又抽出布帶把伍大海頭上的傷包紮起來,方敬玉這才拉開伍大海的雙手細看肚皮上的傷。
一聲驚呼,方敬玉十分奇異的望著伍大海的肚皮——原來伍大海的肚皮外層皮肉已裂開幾乎一尺長,就是沒有傷及肉層,貝老九如果當時拉開伍大海的手查看,當然他也會發覺他那當年最厲害的開腸破肚殺著,並未令伍大海當場喪命,勢必他會再補上一刀的——只是,他貝老九太自信了!
他以為伍大海雙手捂著肚皮是在阻擋五臟六肺的外溢才本能如此呢!
真正令伍大海昏死過去的還是頭上挨的一招!
原來伍大海當時肚皮中刀,急切問他拋刀捂肚,原也想騙過貝老九的,不料貝老九去而後返的又補了他一菸袋鍋,也算命大的竟會湊巧的沒有被敲碎腦袋!
現在——方敬玉忙著又為伍大海敷藥,十分小心的把伍大海的傷緊紮起來,又取出水來為伍大海面上的血跡擦試乾淨——一切弄妥當,方敬玉稍作思忖,覺得最安全的方法還是把伍大海帶回青龍會。
所幸伍大海是個矮個子且身材又瘦小,方敬玉決定把伍大海抱上馬。
於是,方敬玉帶著重傷得奄奄一息的伍大海趕回青龍會去了。
原來方敬玉在駐馬鎮附近未找到伍大海,他便去至河岸小船上找貝老九,不料船上沒人,再向駝鈴居客店小二探聽之下,知道伍大海常去伍家祠堂。
當時方敬玉便覺出事情有些不妙,立刻命小二備馬,自己疾馳向高原來。
不料他已馳近伍家祠堂外的樹林邊,突聽得一聲淒厲慘叫聲——方敬玉一急,就怕伍大海遭到毒手,這才敞開嘴巴大叫一聲:“伍大海!”人也直往祠堂躍來!
不料果見伍大海昏死在灰磚地上了。
方敬玉帶著伍大海馳回六盤山的青龍會,一路上伍大海只是在方敬玉的懷中蠕動幾次,想出聲說上幾句,卻是一陣“咦呀”,然後而昏死過去!
馳近六盤山,方敬玉命人小心把伍大海抬上山。
勞愛正在同祈老八幾人研議著如何攻掠風家寨事情,見方敬玉回來,又見伍大海氣若游絲,滿身血跡,一副慘不忍睹樣子,不由驚異的問方敬玉:“這是誰幹的?”
方敬玉道:“我找伍大海,駐馬鎮附近全沒見著,這才又趕到了伍家祠堂,發現他已被殺,看情形事情發生的並不久,我以先救人要緊,就沒有去追兇手,把他帶回山寨覺著比較安全,這才一路趕回來了。”
石衝冷沉的罵道:“媽的,八九不離十的是貝老九乾的。”
勞愛道:“伍大海雖以偷名江湖,他的武功也絕非泛泛,如果真的是貝老九乾的,那麼貝老九就不會是簡單人物了。”
餘唐道:“屬下去把貝老九抓來,我們給他來個嚴刑逼問,不怕那老小子不招。”
勞愛搖頭,道:“那還未到時候,且等我們到風家寨證實他的情報是否正確再決定。”
勞愛所說的情報,當然是貝老九說的風家寨有了生力軍,賀三孃的兩個兄長與“長腿追魂”淡雲全去了風家寨的這件事。
石衝又仔細看了伍大海的傷勢,口中“嘖嘖”連聲,道:“我的兒,全他孃的是要命地方!”
勞愛低聲叫道:“伍大海!伍大海!”
但伍大海哪有反應,一息尚存,全身不動,光景是陰陽橋上獨徘徊去了!
勞愛對一旁的石衝道:“伍大海必然知道許多我們欲知的事情,否則對方不會對他如此下毒手,你馬上快馬加鞭把平涼平安堂的錢大夫請來,告訴他傷的人只要能醫好,青龍會擺上一千兩銀子等他來拿。”
石衝道:“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平涼,姓錢的大夫只一見了屬下便會立刻趕來的。”
點點頭,勞愛道:“替錢大夫挑個腳程快的馬,伍大海的傷我看可真夠他嗆的了。”
石衝稍做整備便立刻上路了。
伍大海被抬入一間小房子裡,勞愛命人專門守護著,只要伍大海一旦醒活過來,馬上向她報告。
然而一夜過去了,伍大海就是沒醒轉。
直到第二天夕陽下山,石衝領著錢大夫急匆匆的又趕回來,伍大海仍是未醒來!
那錢大夫仔細看了伍大海傷勢以後,搖搖頭道:“這位仁兄正賴著一口氣不即死去,像是胸中有什麼話未吐出來,一時間就是不走呢!”
勞愛道:“不錯,他正是有話要對我說,你快救他!”
錢大夫指著伍大海的頭,道:“當家的,這位仁兄要命的地方可並非在肚子上,而是後腦勺這麼一下子,他衝門傷重會失明,風池已毀,只怕連話也難以開口,我以數十年治傷經驗,此人只怕要成殘廢了!”
勞愛道:“別管怎麼的,你先救人再說。”
錢大夫果真的施出渾身解數,一時間他又是下藥敷藥,針炙補合的全都施出來……
果真不出錢大夫所料,伍大海在第二天已能揮手,只是他都是伸手亂舞,雙目直視,嗚嗚啞啞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勞愛問了幾聲,伍大海渾然似沒有聽到。
這時一旁的錢大夫嘆口氣,道:“比我想的還要慘,他連聽力也失去了!”說著伸手在伍大海眼前一陣揮動,又道:“他也失明瞭!”
勞愛道:“一個又瞎又啞又聾的人他不是成了十全十的廢人了?”
錢大夫道:“也不盡其然,有時他也許會突然醒轉過來的,但那要看這人的體能與耐活力了!”
勞愛一喜,道:“如此說來,伍大海尚有一線希望了!”
錢大夫點頭道:“天下本就沒有絕對絕望的事,所謂奇蹟,便是看個人的造化了。”
勞愛道:“好,有你這句話我便稍稍放心了。”
於是,伍大海便在六盤山的青龍會住下來了,白日勞愛命石衝派專人侍候著。
原本勞愛是要伍大海為她辦另外一件事的,那是她要伍大海去偷取一件東西的,因為她相信那件東西有可能在宇文山的寶庫中。
每次,勞愛在掠得不少財寶中,她必然會仔細的去找那件東西,那件她老爹經常掛在身上的一件至寶——青龍鑽。
當年勞壯成立青龍會,便是他在得了這件青龍鑽以後才在這六盤山設立青龍會總堂口。
勞壯被運回青龍會,勞愛便發現了老爹的那顆鴿蛋大的青龍鑽已不見了。
當時她便暗下決心,只要找到青龍鑽,那些圍殺她爹的兇手便不難找出來了。
青龍鑽!
是的,青龍鑽上面那萬道青芒中隱隱現出的龍形彩芒,勞愛不止一次的託在手上看!
她記得每次看的時候,勞壯總是笑呵呵的道:“等你過門的那天,爹便把這顆青龍鑽送給你當嫁妝!”
至今勞愛尚未忘記這句話。
這日正午時候,忽然山前有人傳來話,貝老九來了。
勞愛與石衝等人一怔間,餘唐立刻道:“老狗這是送上門來了,看餘大爺怎的折騰他吧!”
勞愛搖手,道:“且看他來說些什麼再做道理!”
貝老九是呵呵笑著走進青龍會的正廳,他一進正廳,先就是四下環視一遍,撫髯笑道:“幾年未來了,這裡還是未變,只是老當家的——唉!”
說著忙向勞愛施禮,道:“當家的你好,貝老九來向你請安了!”
勞愛指著一張空椅,道:“貝老九,你坐!”
貝老九的禮貌可真周到,又一一向在座的石衝幾人施禮又問安的這才錯著屁股坐下來。
勞愛道:“貝老九!”
貝老九忙畢恭畢敬的面向勞愛,道:“勞當家的吩咐!”
勞愛一笑,道:“駐馬鎮上天寶賭坊蘭風的一千兩銀子你可是賺進腰包了吧……”
貝老九忙慌恐的站起身來,道:“當家的,要說我貝老九愛銀子是不錯,但要我貝老九為了那一千兩銀子而把當家的殺死蘭風兒子的事說給蘭風知道,打死我也不屑於幹,那蘭風什麼東西,弄了個天寶賭坊他害慘多少好人家,再說我貝老九十多年與老當家的交情,我會那麼做?開玩笑!”
石衝突然開門見山的道:“貝老九,你怎的會殺了伍大海?”
貝老九猛搖頭的道:“我的媽,是誰這麼說的?”
石衝道:“難道不是你?”
貝老九跺腳不已的道:“我發誓絕不是我!”
勞愛道:“你來此是不是要看伍大海究竟死了沒有,是吧!”
貝老九心中一驚,因為勞愛的這句話才是他來此的目的,當然他也想到萬一伍大海未死,萬一伍大海說出他的底細,他將如何應付的方法。
現在——勞愛話一落便雙目直視貝老九。
貝老九唉聲嘆氣的道:“我剛從狼山走來,為了替當家的探聽這項消息,貝老九幾乎跑斷腿呀!我的當家姑奶奶!”
勞愛面無表情的道:
“是嗎?”
貝老九突然壓低聲音道:“不錯,我打心眼裡是希望伍大海完蛋翹,因為他小子這一陣子總是盯住我,令我心中不痛快。”他一頓看了廳上各人一眼,又道:“勞當家是知道的,幹我這一行的最是怕有人盯梢,這會帶給我生命上的危險呀!”
勞愛道:“如今伍大海一死你心安理‘不’得了吧!”
貝老九搖頭,道:“伍大海確非我所殺,這幾天我是一直的守在狼山附近,當家的不信,我可以找人證!”
勞愛道:“先說吧,你給我帶來何種消息?”
貝老九道:“勞當家的,如果你知道了我這次送來的消息以後,你便知道我貝老九是如何的忠心不二為青龍會效勞了!”
勞愛道:“不錯,你是為青龍會一直送來十分可靠的消息,包括我爹在的時候。”
貝老九一嘆,道:“提起老當家的,貝老九至今有時夜裡還常夢到他呢,唉,老當家的那麼的英雄蓋世,反倒……”
勞愛淡然的道:“說吧,說你帶來的消息!”
貝老九道:“前日我在大散關附近官道上碰見了天水黃衣社當家‘黑駱駝’關雄了。”
勞愛雙眉一挑,道:“姓關的黑炭頭。”
貝老九道:“不錯,就是那個大黑子。”
方敬玉一旁問道:“關雄去狼山?”
貝老九道:“關雄狼山之行顯然是在同風雷聯盟呀!”
勞愛淡淡笑道:“關雄的向風雷投靠,必然受到風家寨方面的歡迎了!”
貝老九道:“據我探得的消息,只等當家的撲向風家寨,那關雄便會率領天水黃衣社兄弟自後麵包抄,準備一舉把青龍會主力消滅以後,然後合力攻下六盤山的青龍會總堂,當家的,這一招可夠狠的了!”
祈老八早破口大罵,道:“媽的,我們先找上黃衣社去。”
勞愛似是不為所動的淡然對貝老九道:“除此消息之外呢!”
貝老九道:“狼山風家寨齊備,而且又有了後援,就不知駐馬鎮尚武山莊那面有何動靜,宇文山可是個老狐狸,我為青龍會著想十分的注意尚武山莊動靜呢!”
這段話才是貝老九胡說八道胡謅出來的,因為他是胡謅,所以他又非常注意勞愛面上表情。
當然這是他來青龍會的手段之一,他要從這句話中判斷出伍大海究竟死了沒有——如果伍大海沒有死,那麼伍大海必然會扯出他的秘密,甚至那夜他在小船上取出的那件寶物迎著月光欣賞的事情,也全會向勞愛報告。
如果伍大海已死,那麼他的這句謊言便多少會引起在座青龍會人的點頭。
原來方敬玉救走伍大海以後,過午不久,貝老九便又溜進了伍家祠堂,發覺地上除了一大片血跡外,只有伍大海的一柄短刀。
於是他真的吃驚了。
他絕對不相信一個肚子已破腦袋開花的人會能活過來,他也不相信伍大海真的會應了伍家祠堂牆上掛的那塊大木匾上寫的“佑我子孫”四個剝落了的大字。
但伍大海已不在,總是不會錯的。
那麼,伍大海準是被救到青龍會了。
貝老九心中嘀咕又犯疑心,直到晚上他還是坐立不安心的猛吸著煙……
半夜,他又去了尚武山莊。
當然,他又同他的師兄宇文山好一陣商量。
於是,宇文山給了他另一項情報,那便是黃衣社與風家寨聯手對付青龍會的事。
宇文山要貝老九親自把消息送上青龍會,如果伍大海未死而說出貝老九底細,何妨給他個死不認帳!
現在——貝老九似是放心了——伍大海只要沒說出自己底細,青龍會便拿自己沒轍,當然伍大海必然真的已死了。
貝老九表面惶恐,心中嘿嘿狂笑。
勞愛突然對石衝道:“封一百兩銀子給貝老九送他下山!”
貝老九道:“當家的,上回收的銀子尚未用完呢!”
勞愛道:“一件情報一次代價,這是你辛苦應得的,再說我不願別人替我青龍會白跑腿辦事情!”
貝老九豎起大拇指,讚道:“果然與老當家一樣作風,從不刻薄人,我貝老九替老當家辦事多年,一直為他的這種作風所感動!”
不旋踵間,石衝提了一百兩銀子走來,道:“貝老九,有句話我石衝今日當著大家的面說給你聽,你可得掏空耳朵仔細聽著!”
貝老九道:“石總管,你我交情也不是一天半日的,什麼話你只管的說,我貝老九絕對的聽在耳裡,吞在肚裡,記在心裡,不敢或忘!”
石衝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江湖上有句話,人嘴兩張皮,說話有動移,你可別橫啃八方的惹禍上身呀!”
貝老九哈腰點頭,道:“石總管,有你這幾句話貝老九十分感動,不過你放心,貝老九今年五十整,半百歲月也不是白活過來的,好歹也會分出屎香屁臭,日久見人心,再說我貝老九哪回送來的消息有假?”
一百兩銀子往貝老九懷裡一塞,石衝道:“走吧,我送你下山去!”
貝老九走了——來時緊張的貝老九,走時可真夠輕鬆的。
石衝一旁察言觀色,卻也看不出伍大海真的會重傷在貝老九之手。
而貝老九,他絕對想不到伍大海還未死,否則,他便不會如此這般的輕鬆了。
望著貝老九離去,餘唐道:“當家的,這老小子的話你相信?”
勞愛道:“至少他送來的情報不會錯。”
祈老八道:“別管伍大海這件事了,還是策劃攻掠風家寨要緊!”
韓彪也道:“對,我們已經有了一條可靠消息,其他的還操的什麼心事,我贊成立刻攻掠風家寨!”
這時石沖走回來,他笑對勞愛道:“貝老九走的可輕鬆,只差沒有笑出來。”
勞愛道:“貝老九的事先放一邊,我要你立刻傳書第一分堂堂主展飛趕回來,他應該早回總堂來的。”
石衝道:“那得一個來回五七天呢!”
勞愛道:“我不攻掠風家寨,他們是不敢稍動的,這便是操之在我,晚攻幾日對我們只有好處,也好叫那些回子們多恐慌幾日。”
石衝道:“由我親去?”
勞愛道:“不,派個得力的人去就成了!”
那展飛乃是當年勞壯的四大天將之一,西北道上跟著勞壯為青龍會打天下,他可是立了不少汗馬功勞,只因為這展飛做事十分精明,所以被勞壯派去長安主持第一分堂,勞愛心中明白,當年如果展飛在爹身邊,那件事情便不定會發生了。
於是,青龍會開始調派人馬了——調派人馬是石衝他們幾人的事,而勞愛只是叫他們加緊在六盤山操練——方敬玉與勞愛二人只是在後樓前的花園中勤加演練“追魂劍法”——往往,他們會練得廢寢忘食而滿身是汗。
日子便在這種緊張中過去——就在這日黃昏,展飛終於快馬馳回青龍會。
勞愛見展飛走入正廳,起身笑道:“展叔!”
那展飛生得十分溫雅,他鬢髮稍見灰白,大眼隆鼻闊口,一部山羊鬍子,加上一襲青衫,宛似個大字號的掌櫃,左手拿著個細長布袋,青龍會的人都知道那是他的傢伙,一隻裝了十六支銀箭的烏心鋼管。
展飛忙抱拳,笑道:“不敢,當家的快馬召喚,展飛便連夜趕來了!”說著他望向正廳中的每個人,直到他看到了方敬玉,這才大步到方敬玉面前——一巴掌擱在方敬玉肩頭上,展飛可把方敬玉看了個夠的哈哈笑道:“小夥子,的確一表人材呀!”
方敬玉早聽得勞愛向這位第一分堂主稱展叔,聞言忙施禮笑道:“展叔,久仰你的威名了,快馬趕來,快坐下說話!”
展飛未坐下,他似是十分激動的道:“小夥子,你可算得是幸運中的幸運者,能叫我們當家的青睬,西北道上還找不出一個人,而你……”他嚥了一口向內流的淚水,又道:“此生你可得好生對待我們當家的呀!小夥子!”
方敬玉感動的連連點頭,道:“展叔放心,方敬玉把命也交給青龍會了。”
勞愛忙又招呼展飛快坐下來。
展飛雖是坐下來,但他還是直不愣的望著方敬玉而令方敬玉有些忸怩起來——當天晚上,勞愛吩咐青龍會擺酒痛飲,預祝三天後攻向狼山風家寨成功!
田裡的麥苗子冒頭了,那望過去黃慘慘的田地裡,只一有了綠意便有些生氣,嗯!小麥發芽霜風寒,北國冬季就快到臨了!
遠處,只見近三十輛雞公車“吱吱嚀嚀”的過了大散關往南推,邀有近二十四高大駱駝,每頭駝背上一個漢子,緩緩的也在往南面移動,這些車隊與駱駝,顯然是運著青海鹽往陝南的,這原本就是極為平常的事情。
現在,這些雞公車停在一個大青草坡前面,連駱駝隊也在草坡上歇下了——大草坡,嗯,正是風家寨前面的那個大草坡!
車隊與駱駝剛停下來不久,便看到從風家寨一路衝出一彪人馬,剎時團團把這些車與駱駝全圍起來——早見一個大漢,高聲揮手喝叫道:“你們這是哪裡來的?領隊的人呢?”
雞公車那面早走過來個小老頭,走上前道:
“老鄉,這是幹什麼呀!”
那大漢沉聲道:“你們怎的不走了?”
老者扶扶頭頂上的風帽指指天,道:“老鄉,天都黑了,我們只是在這草坡前歇一宿,又不打擾你們的寨子,難道不可以?”
大漢道:“在平常時候當然可以,可是現在——”
老者道:“現在不是一樣!”
大漢指著北方道:“不定六盤山的強人會來,你們不怕?”
坦然一笑,老者道:“怕什麼,大不了一拼,要知道我們能在道上南北走動,就不會怕那些打劫強人,我們做生意,可也不怕別人來施橫。”
大漢一怔,道:“我看你們還是再趕上一段路吧!”
老者指著一大片草地,道:“這兒是紮營好地方,我不相信就那麼倒楣,偏就今夜六盤山的強人會趕來,老鄉你回寨裡吧,只要六盤山強人果真來,看我們怎麼對付他們吧!”
大漢一琢磨,心想:反正你們又不會入寨,倒要看看你們這群傻蛋怎樣的去對付六盤山青龍會的人吧!
心念間,他冷冷一笑,道:“話我已經對你們說了,真個有事,風家寨可歉難支援你們了。”
老者抱抱拳,道:“請吧!我們還得埋鍋造飯呢!”
只見大漢一揮手,風家寨的人立刻又進入風家寨了。
隔著這大片的青草坡望向風家寨,只見風家寨內隱隱有不少燈光閃動,風家寨那個巨大的寨門樓上人頭攢動,不少舉著矛槍的大漢在上面走動,光景是一片戒備森嚴。
雞公車一輛輛停放在官道邊,近二十頭駱駝全散臥在那長約一里的大草坡上。
風家寨裡已響起了二更的梆子聲,只有那個近山邊的小山溪附近還有聲音——不錯,是野蟲的聲音,推車趕駱駝的人們全擠進撐起來的小帳蓬中了。
這時候天上的繁星拱著大半個月亮,星月宛似洗過般的可明亮了!
便在這似是進入萬籟俱寂的時刻,遠處突然的馬蹄聲雷動,蹄聲中更夾雜著喝罵吼叫聲——不錯,青龍會的人馬又再次衝來了。
灰色的夜光中看去,這批黑巾包頭的馬上大漢們,一個個舉著明晃晃鋼刀,人數與上次完全相同。
怒馬狂奔中殺向風家寨來了!
只是當這批人馬只衝到了那個大草坡前面,卻正迎上那些趕駱駝與推雞公車的,雙方只一接觸便立刻對永狂砍起來……
早聽得馬上一個大漢狂罵道:“青龍會的兄弟們,圍起來殺呀,一個也別放生!”
不料推車中的那個老頭更尖聲大叫:“六盤山青龍會原是一窩強盜,我們大夥拼了!”
剎時間雙方包在這草坡上殺得難分難解。
就在這時候,風雷早夥同賀熊賀虎淡雲趕到了寨樓上遙望——淡雲沉聲道:“老風呀!你看事情真有這般巧合?”
風雷道:“管他巧合不巧合,反正這兩方面的人死傷與我風家寨何干!”
賀熊笑道:“對!最好統統死光!”
正在這時候,寨樓下面風雷早厲叫道:“殺得好,殺得痛快呀,哈……”
風雷等正觀望呢,只見青龍會的人在大吼聲中瘋狂的又往後撤去。
但不旋踵間又見另一批青龍會的人馬殺到,這次已把那些趕駱駝的人逼過了那條小溪,就在風家寨前面一陣好殺——剎時地上躺了不少人……
只聽得那老頭兒叫道:“表弟,順子,你們認準了殺,青龍會這群王八蛋好狠毒呀,連我們這些販鹽運糧討生活的人也掠奪!”
他叫的聲音可真尖亢,因為站在寨上面觀望的風雷等人全部聽得一清二楚。
淡雲對風雷道:“老風呀,可要我去露一手?”
風雷搖頭道:“淡兄,留著你的氣力吧,也許今夜或者明夜,青龍會必然會大舉殺來,那時候得看你的了!”
淡雲道:“可是眼前……”
風雷道:“青龍會故技重施,也只他孃的騷擾而已!”
賀虎嘿嘿笑道:“這就叫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嘿……”
風家寨外又是一陣砍殺過後,不少人倒在地上,青龍會的人馬便在一聲狂叫中又疾馳而去,對於風家寨,他們竟是連個邊也不去沾一下的便走了!
月光下只見趕駱駝雞公車的已只餘下不到一半了。
只聽那老者叫道:“大順子,我們快把人集中起來,如果再看到青龍會的人衝過來,我們便同他們拼了!”說著對地上躺的幾個人連踢帶罵,道:“你們這些青龍會殺胚也會死呀!”
風雷可把這情景看的清楚,這時只見不到十幾人而已,隨即高聲吼道:“販鹽的,天黑時叫你們上路,媽的,你們偏不信邪,這時候該知道了吧!”
那老者回頭叫道:“風家寨的老鄉們,聽說你們也是真主子民,大家原是一位真神,今日在兄弟門前挨刀,我們算是認了!”風雷一聽,忙叫道:“清真兄弟?”
老者道:“清真兄弟!”
風雷已在寨上跺起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