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寬敞的老屋宇裡,那十幾個經過相當折磨的漢子,此時彷彿重新回到了人世,他們慶幸自己的重生,慶幸自己能重見天日。雖然也經厲了生死掙扎,畢竟他們是活了過來,俱嗚咽的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默默的望著他……
宗正揚挽著虛弱的身子,道:
“老友,你們能有今天,大夥首先要感激三個人,一個是咱們大洪門的新門主度小月,一位是咱們自家兄弟鐵布衣,還有一位義薄雲天的河洛神劍雲蓋天,也是拔刀相助,肝膽相照的血性漢子……”
雲蓋天連忙道:
“宗老將我說的太好了,這全該歸功於度門主,他才是大功臣,如不是他,這場救援行動只怕不會那麼順利……”
度小月搖搖頭道:
“大夥都別客氣了,咱們都是自家人,今天各位能活著回來,這表示咱們大洪門氣數未盡,往後在下需要兄弟們的幫助還很多……”
在這群人當中,以李標的武功最高,他也是大洪門的才俊之。
他理了理襤褸的衣衫,站起來道:
“度門主,我們都是洪老爺子手下的老人,老爺子失蹤後,我們兄弟曾四處打探,引起洪天霸的極度不滿,他專橫跋扈,從沒有替大夥著想,只想當上大洪門門主,我們追隨老爺子已久,不願這樣不明不白的改換門主,所以……所以……才……”
他嗚咽的說不下去,眼眶裡盡是淚水,這一哭立刻引發了所有逃出來的人心酸,哇哇地全哭出來,真是英雄有淚不輕掉,只是未到傷心處,這場面好感人……
度小月拍拍李標。
道:
“兄弟,所有的危難都已經過去了,咱們總有再出擊的時候,過去的磨難會有代價的……”
李標點頭道:
“度門主,咱們必須剷除這妖孽……”
度小月嗯聲道:
“很快,我們不會等待太久……”
李標緊握雙拳。
道:
“那好,我們大夥全聽你的……”
度小月道:
“各位兄弟先在這裡休養一些時日,洪天霸得到你們被救的消息,一定會查訪各位落腳之處,目前咱們還不想讓他知道咱們的藏身之處……”
宗正揚哼聲道:
“他知道了也沒關係,大不了一拼……”
鐵布衣笑道:
“咱們現在不僅僅是鬥力,更要鬥智,要剷除洪天霸的勢力,需要相當的耐心,他的羽毛已豐,氣候已成,如不拿出非常手段,還很難拔除……”
宗正揚點頭。
道:
“鐵兄說的不錯。”
驀地——
遠處響起一串疾驟如雨的蹄聲,那密集的蹄聲由遠而近,正是朝這個方向奔來。
宗正揚神情一變,道:
“他們找上門了。”
李標怒聲道:
“也好,咱們正可-拼……”
淡淡的搖手。
度小月道:
“是單騎,不會是洪天霸……”
鐵布衣皺眉道:
“在這個時候會有誰來咱們這裡?”
宗正揚起身道:
“我去看看。”
他還沒起身呢,那蹄聲已戛然而止,不多時,有家丁前來稟報,道:
“有位姑娘求見度相公……”
度小月一怔道:
“見我……”
他腦中百般思索,也想不出誰會在這節骨眼上要見他,他緩緩行去。
鐵布衣疾上前,道:
“門主,我陪你去……”
度小月笑道:
“不用了,我相信不會有事……”
灰濛濛的天際,尚有著清冷的寒意,度小月踏出屋外,只見一個身披鬥蓬的黃衫少女垂目低眉的站在那裡,他略略一瞄,面生的很。
略略拱手,道:
“姑娘是……”
那少女緩緩抬起頭來,一雙眸珠裡,竟有著森寒的冷意。
她輕聲的道:
“你姓度……”
度小月連忙道:
“度小月正是在下。”
那少女問道;
“洪展雲是你什麼人?”
度小月一怔,只覺這少女口吻倨傲的不近情理。
他雙眉一皺。
淡淡地道:
“姑娘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
那黃衫少女冷冷地道:
“你只回答我的問話就可……”
度小月聞聲大笑道:
“姑娘好霸氣,哪有一面倒的道理,在下與你素昧平生又何需答覆你的問題……”
那少女薄薄的嘴唇一癟。
道:
“你怕告訴我……”
度小月搖頭道:
“那倒不是,只是姑娘這種口吻,實在不容易令人接受,如果你的口氣和緩一點,也許效果會更好……”
那少女冷冷地道:
“我叫施夢鈴,你滿意了吧?”
度小月拱手道:
“原來是施姑娘,失敬失礅,洪老爺子與在下亦師亦友,不知施姑娘打聽洪老爺子有何見教?”
施夢鈴面靨一冷。
道:
“這麼說江湖傳言是真的了,洪展雲真的死了麼?”
度小月慘聲道:
“不錯。”
施夢鈴微感失望的道:
“他葬在何處?是死在何人之手?”
度小月搖頭道:
“抱歉,施姑娘,這問題我無法回答你。”
施夢鈴堅定的道:
“你非回答不可。”
度小月微怒道:
“那有這麼不講理的人,你這是強人所難……”
施夢鈴哼聲道:
“那沒辦法,誰叫你是他的徒弟。”
度小月不悅的道:
“如果我不回答姑娘所問……”
施夢鈴冷笑道:
“你沒有選擇,我能找上門,你就應該知道我不是泛泛之輩,雖然你已得到洪展雲的真傳,但在我施夢鈴的眼裡,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這口吻既狂又傲,度小月自出道江湖尚沒有見過這麼不講理的女人。
他不覺一笑,道:
“姑娘必有仗恃才會這樣囂張……”
施夢鈴點頭道:
“那是自然,久聞洪展雲的血劍十二式辛辣詭異,我施夢鈴自不量力,先向度朋友討教討教……”
一搖手。
度小月道:
“在下和姑娘無怨無仇,何須動手……”
施夢鈴不屑的道:
“我和你雖無仇恨,可是姓洪的卻和我仇深似海,他人雖死了,但他的傳人卻沒有死,你度小月不會只接受他的大洪門門主之位,而不擔負起他死後的恩恩怨怨……”
度小月想不到這年紀輕輕的少女口辭如此鋒利,只用簡單的幾句話,硬將你牢牢的套住。
他冷冷地道:
“洪老爺子的任何事,在下都會擔負起來……”
施夢鈴眉宇一舒。
道:
“那好,你現在跟我走!”
度小月一怔道:
“去那裡?”
施夢鈴冷冷地道:
“去見一個你非見不可的人……”
度小月毫無所動,道:
“姑娘,你我素不相識,沒有理由讓我跟你去見一個更不相識的人,尤其在這種時候,更不適宜……”
施夢鈴突然一笑道:
“你不要擔心,我決不會和洪天霸一夥,今晚你們劫囚的事不要認為做的天衣無縫,洪天霸的手下早盯上你們了,如果不是本姑娘插手,你們還會這麼安穩的在這裡……”
略略一抱拳。
度小月道:
“那要謝謝姑娘了。”
施夢鈴哼聲道:
“我做這件事並不指望你來謝我,各人有各人的目的,我不過是希望我在辦事的時候不要有人打擾我……”
度小月哦了一聲道:
“姑娘倒很爽快,直截了當妁說出來……”
施夢鈴一笑道:
“個性如此,裝也裝不出來,度小月,忙我是幫了,你也必須幫我的忙,立刻跟我走……”
沉思片刻。
度小月道:
“看來我不去是不行啦,好,姑娘……”
身後傳來鐵布衣的話聲道:
“門主,千萬不可……”
度小月大笑道:
“布衣兄,難道你不放心……”
鐵布衣正色道:
“門主,你是咱們大洪門的希望,全門兄弟俱捏在你的手裡,如果這位姑娘另有居心,那咱們……”
施夢鈴不屑的道:
“我最討厭多嘴多舌的男人,多嘴的人都該打……”
她的身形還真快,快的令人目眩,僅那麼一晃移,已欺身揮起一手照著鐵布衣揮出一掌,她身法輕靈快捷,僅那麼一掌,看來是輕描淡寫,卻快速已極。
砰——
鐵布衣可沒想到這少女這麼不講理,說動手連話都沒說完,就揮掌拍來,疾切間,他張掌相迎,“砰”然聲中,他居然被打的連著退了三步,胸前氣血潮湧,只覺對方掌勁渾厚,打得他晃了好幾下才穩住自己。
他變色道:
“姑娘好功力!”
施夢鈴冷冷地道:
“這只是教訓你,少開口為妙……”
度小月哼聲道:
“姑娘出手傷人,當真自恃武功過人……”
施夢鈴冷冷地道:
“你別不服氣,我們會有機會交手,你要教訓我,那時候你可以儘量發揮,現在你必須隨我走……”
度小月哼了一聲沒有理她,回頭道:
“布衣,這裡由你照顧,我去會會對方,立刻趕回來,不要擔心,我會照顧自己。”
鐵布衣還想再說什麼,度小月已隨著施夢鈴的身後走了,兩人身法快速,剎那便不見人影。
鐵布衣悵然的剛要回身,鐵依依已憂容滿面的走了過來,她望著兩條逝去的人影,幽怨的道:
“哥,你怎麼讓度大哥隻身涉險……”
鐵布衣苦澀的道:
“妹子,你怎麼不睡覺……”
鐵依依幽幽地道:
“我睡得著嗎?從你們救人開始,我就沒有合過眼,哥,這是玩命的勾當,唉,我真不明白,你們怎麼會喜歡過這種日子……”
鐵布衣無可奈何的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鐵依依望著天際的雲層,自言自語的道:
“我會要度大哥放棄這種飄浮不定,沒有安全感的日子,終日打打殺殺,恩恩怨怨何時能了……”
鐵布衣全身一震,訝異的道:
“妹子,難道你喜歡上他……”
鐵依依臉上立刻掠過一絲紅暈,低聲道:
“度公子為人正派,喜歡上他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鐵布衣知道自己這個妹子的心性,認定了一件事,輕易不會改變,他不知道怎麼勸這位妹子,只有苦笑的道:
“妹妹,喜歡-個人是件好事,但是你不能妄想去改變一個人,門主個性倔強,如果你真喜歡他,必須要能適應他,否則……”
鐵依依輕身移去,緩緩的道:
“我明白,我會努力去改變自己……”
那話聲如幽如夢,聽進鐵布衣耳中,心中泛起劇烈的震顫,他和這位看似柔弱的妹妹相依為命,對她的個性瞭解甚詳,她孤傲自賞,尋常人根本不在她眼裡,如今她居然喜歡上度小月,往後……鐵布衣不敢往下想,只是望著她那漸逝的身形,愣愣的站在那裡,不知該說什麼好,良久,不自覺的深長嘆了口氣……
破廟——
在清冷的晨曦中顯得那麼孤零,晶瑩的寒露近著微出的晨暈紅泛出金黃的閃爍,施夢鈴在這破廟之前停了下來,她恭身的站在廟門口,只聽裡面傳出一個蒼老的語聲道:
“是鈴兒嗎?”
施夢鈴恭聲道:
“娘、鈴兒回來了。”
那女子嗯了一聲道:
“還有一個人是誰?”
施夢鈴看了度小月一眼,道:
“是咱們要找的那位度公子……”
廟裡的女子“哦”了一聲道:
“請他進來吧,娘有話問他……”
這間破廟早已年久失修,斷瓦殘垣,彷彿已很久沒有人在這裡上香膜拜了,度小月進入廟中,只見-箇中年婦人坐在一張木椅上,此刻雙眸有如森冷的利刃不瞬的凝視著度小月,她似乎沒有料到度小月會長得那麼瀟灑,訝異的道:
“你就是度小月?”
度小月拱手道:“正是在下。”
那婦人點點頭,道:“洪展雲可是你師父?”
度小月長吸一口氣,道:
“在下與洪老爺子亦師亦友,他老人家對晚輩愛護有加,不僅傳了在下所有武功,更將大洪門……”
那婦人搖手道:
“我不想知道這麼多,我只想知道他人在哪裡……”
度小月心中一黯,道:
“洪老爺子,他……他……”
那婦人厲聲道:“他可是死了?”
度小月慘聲道:“不錯,老爺子是死了……”
那婦人彷彿被巨雷重劈一樣,全身竟簌簌的抖顫起來,她那微紅的臉龐在這一刻忽然變的蒼白,仰天一聲慘笑,尖聲的道:
“死的好,死的好!”
施夢鈴顫聲道:
“娘,你怎麼啦,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只要找著洪展雲的後人,一樣可以報仇,一樣可以雪恨……”
她第一次看見母親這樣難過痛苦,剎時慌了手腳,撲向那婦人的懷中,居然跟著哭了起來,拿出一條絹帕,替她娘抹乾臉上的淚痕,這少女倒很孝順……
度小月如墮五里霧中,尚未弄清楚怎麼回事,那婦人已將施夢鈴一把推開,已指著度小月道:
“他死在誰的手裡?”
度小月苦澀的道:
“老爺子幾年前已中別人毒手,全身武功早廢,這次在下照顧不周,被洪彪所害……”
那婦人一震,道:
“洪彪,是那畜牲……”
施夢鈴面上殺機一湧,道:
“娘,你認識他……”
那婦人仰天一聲長笑,道:
“我何止認識這小畜牲,簡直……”
施夢鈴站起身來,道:
“我去洪家大院將這混帳抓過來,殺了他給娘出氣!”
那婦人一瞪雙眸,叱道:“胡說!”
施夢鈴被罵得一愣,道:“娘!”
那婦人冷冷地道:
“這是娘和洪彪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度小月,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你是不是要為洪展雲報仇……”
長吸一口氣,度小月堅定的道:
“當然要報仇。”
那婦人點頭,道:
“很好,洪彪必是你追殺的第一目標……”
點點頭,度小月正色的道:
“不錯。”
那婦人瞪著雙目,逼視著度小月道:
“如果我要你放手,你可願意?”
度小月真被這陌生婦人弄糊塗了,看她的神情和口吻,彷彿和洪展雲有莫大的深仇大恨,可是言辭語間又像和洪展雲有相當的關係,洪彪是兇手,是慘害洪老爺的劊子手,就憑洪老爺子和他那層關係,他已無法被天地所容,徒為師報仇是天經地義的事,這婦人制止自己追殺洪彪,其居心叵測,愈來愈令人不解——
度小月正色的道:
“不可能,我絕不容洪彪逍遙法外……”
那婦人生氣的道:
“洪展雲死在洪彪的手中也可以說是報應,你姓度,他們都姓洪,憑什麼不放手,嗯……”
度小月憤憤地道:
“前輩是強人所難,在下不再想爭辯……”
施夢玲冷冷地道:
“我孃的話就是金科玉律,你必須答應……”
度小月不禁被這對母女激怒了,自進這間破廟開始,他儘量壓制自己的怒火和不平,此刻,這對母女一直在咄咄逼人,實已忍耐到極限,他不屑的道: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施夢玲怒聲道:
“你敢不聽……”
這少女真是性烈如火,語聲未落,身子已躍了過來,揮出那潔白的手掌照著度小月揮灑出十餘掌,休看她年歲不過十七八歲,那靈活的身手卻不容忽視,掌掌勁力十足,招招都是制人死命。
度小月連著避開五掌,沉聲道:
“姑娘一再相逼,休怪在下不客氣了。”
施夢玲嘿嘿一聲道:
“誰要你客氣了,有本事施出來呀……”
她可是毫沒鬆懈的連攻數掌,度小月怒聲一哼,旋身兩個輕折,猛地雙拳並出,“砰”一聲,將施夢玲擊退八步,她粉面蒼白,叱道:
“你敢……”
那婦人沉聲道:
“退下!”
施夢玲雖然心有不甘,但對自己的娘卻百依百順,她急忙閃開身形,退在那婦人身邊,不悅的道:
“娘,這個人不給他點教訓……”
那婦人叱道:
“憑你那點微末之技,有何能力教訓別人?孩子,度小月已得洪展雲真傳,眼下的他連娘都不敢說會贏他……”
施夢玲那服了這口氣,自入江湖以來,她隨著娘千山萬水,踏遍五湖四海,可說是出手無往不利,可曾輸給過誰?她和度小月勝負未分,而娘卻將他說得那麼利害,當然無法令她嚥下這口氣,道:
“娘也太瞧得起他了。”
那婦人橫了施夢玲一眼,道:
“度公子,洪展雲未死之前,我曾恨他恨得要撕了他,可是今夜我證實他真的死了,我又忍不住有些傷感,我和他之間的怨恨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完,總之,我希望你放過洪彪,至少你不能殺他……”
度小月深吸口氣,道:
“老前輩,我沒有理由放過他,他是殺害洪老爺子的兇手,殺人者死,不要說我饒不了他,連老天都不會原諒這種人,也許你和洪彪有某種程度的關係,這我不管,我只是要替洪老爺子報仇……”
那婦人臉色變了數變,道:
“難道你要我跪下求你……”
度小月一怔道:
“老前輩何出此言?在下……”
那婦人冰冷的道:
“你是逼我殺你,難道你看不出來我不想傷害你,畢竟你是洪展雲的傳人,這裡面關係複雜,我不希望你的固執而將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度小月怒聲道:
“要我不殺洪彪,除非他是洪老爺子的兒子……”
他這話是在憤憤的情形衝口而出,誰知那女人聞言臉色剎時變的蒼白,全身竟抖顫起來,一行淚水沿著臉頰流了下來,施夢玲顫聲道:
“娘、娘……”
那婦人抖顫的道;
“他是洪展雲的兒子……”
這話不僅使度小月呆住了,連施夢玲也僵在那裡,誰也沒有想到洪彪會是洪展雲的兒子,這話如果傳進洪彪的耳中,只怕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那女人說出這話自己再剋制不了那壓抑的心緒,“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度小月呆呆地道:
“他真是洪老爺子的兒子……他真是……老前輩、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那婦人一抹淚痕,道:
“他是洪展雲唯一的命根子,你忍心讓洪展雲斷了洪家之後,度公子,如果你殺了洪彪,只怕洪展雲在九泉之下都無法原諒你……”
搖搖頭,度小月道:
“我不信,如果洪彪真是洪老爺子的兒子,哼哼,他斷不會殺他的老子,這是天理不容的事呀……”
那婦人悽苦哼道:
“這是秘密,洪彪自己也不知道洪展雲是他父親,唉!人世間最不幸的事,就是遇上生父而不識,更不能原諒的是他親手害了自己的生身之父……”
度小月已被這殘酷的事實弄得愈來愈不解了,尤其是這婦人的身份更是諱莫如深,他冷靜的問道:
“前輩何以證明洪彪是老爺子的兒子……”
那婦人驀地抬起頭來,顫聲道:
“我是他娘呀,我怎麼不知道……”
度小月一震,脫口道;
“你是師孃……”
施夢玲也詫異的道:
“娘、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洪展雲是孃的仇人麼,怎麼又變成我的爹了?娘,請你說明白點,你簡直把女兒弄迷糊了……”
那婦人像被觸起了前塵往事一般的,頓時陷於痛苦的回憶中,她雙眸呆滯的望著遠處,道:
“二十年前,我和洪展雲在五臺山朝日峰上認識,他那時候初創大洪門,正執掌大洪門的牛耳,江湖提起大洪門無不敬畏佩服,我倆互相仰慕而成莫逆之交,在一次偶然的機遇裡,我倆都酒醉而不能自制,而做出令人遺憾的事,在相聚的一個月裡,我懷了孕,而他卻棄我於不顧,只迷戀大洪門的盛名,根本沒有容納我的意思……”
施夢玲恨聲道:
“爹也太狠心了一一”
她居然改了口,那婦人瞄了她一眼,道:
“人在功利權力的誘惑下,會失去了理智,他那時爭霸江湖早將我倆的事置諸腦後,我幾番去信俱無迴音,而我的肚子愈來愈大,終於生下了兩個孩子……”
施夢玲睜大的雙眸,脫口道:
“娘生了雙胞胎……”
那婦人沉湎於往事中,根本不理會她,繼續道:
“我託人帶信給他,原想他一定會來看我,就是不來看我,也會來看看孩子,至少這是洪家骨肉,誰知三個月後,洪展雲沒有來,洪天霸卻來了,他告訴我,他哥哥和我之間這段情緣,只能算是人生中的一個黑點,絕無結果,當時我真氣得恨不得殺了這兩個孩子,但後來我想想這隻能怪自己瞎了眼睛,而命洪天霸將男嬰帶走,一個人養一個,從此斷情絕義,絕不往來……”
度小月似乎瞭解的道:
“那女的是施姑娘,男的是洪彪……”
“嗯”了一聲,那婦人點頭道:
“一點不錯,我帶著玲兒每日以淚洗面,傳她武功,慢慢將她帶大,可是卻愈來愈不甘心,愈來愈恨他,就這樣是我們母女下場了……”
度小月沉思道:
“前輩恕我有句話要說……”
那婦人一怔,道:
“你有何話要說?沒有關係,反正我已將當年的事全抖了出來,也不怕你笑我……”
度小月恭敬的道:
“在下不敢,前輩和洪老爺子的戀情不該有這種結果,也許這是我的直覺,我和老爺子相處時日不短,他絕不會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我怕其中有人沒有將你的消息傳達給他,而老爺子根本不知道你已有身孕……”
那婦人一呆,道:
“我怎麼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施夢玲脫口道:
“娘,當局者迷呀,那時候,你滿腹憤怨,哪有功夫去想這些事情,如果當時你能冷靜下來,也許……”
那婦人顫聲道:
“度公子,你是根據什麼理由有這種想法?”
度小月淡淡地道:
“道理太簡單了,洪天霸將洪彪帶回大洪門,很顯而易見的沒有將洪彪交給老爺子,否則怎麼連老爺子都不知道是他兒子?其中是不是另有破綻……”
那婦人恨聲道:
“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問題了,唉!這都是命,如果當時我不被恨衝昏了頭,也許不是今日這種結果……”
施夢玲憤憤地道:
“娘,咱們找洪天霸算帳去……”
那婦人冷笑道:
“洪天霸如果真幹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娘當然不會饒了他,拆散人間姻緣這是可恥的事……”
施夢玲悽然的道:
“娘,我既然知道洪展雲就是我父親,為人子女的總要儘子女之孝,女兒要祭拜他老人家……”
施夢玲性情剛烈,個性耿直,但卻天生純孝,突然曉得自己生父的消息,當然較之常人激動而痛苦,她企盼地望著她娘,希望她能應諾……
那婦人早已滿面痛苦的道:
“如果真是洪天霸在其中搞鬼,這事自然不能怪你爹,我必須要弄清楚真相,非討回這個公道不可……”
自洪展雲離她而去,她曾恨極了這個負情漢,可是恨歸恨,看見玲兒日漸長大,她總覺得自己愛比恨多,畢竟洪展雲是她一生的男人,度小月旁觀者清,一語驚醒了她多年的迷惑,頓時將心中的恨意洗化了不少,施夢玲要求祭親奠洪展雲,她嘴裡雖是不悅,卻已默許了。
施夢玲焦急的道:
“娘,我的話你還沒有答覆我呢……”
那婦人長嘆道:
“咱們先找洪彪再說。”
度小月淡淡地道:
“前輩,洪彪只怕不會認你這個娘……”
那婦人一震,顫聲道:
“為什麼?他畢竟是我生的呀……”
度小月暗中嘆了口氣,道:
“洪彪此刻名利攻心,已是大洪門的少門主,他豈肯輕易放手這大好前程,依在下看來,前輩這番心血只怕要白費了。”
那婦人哼聲道:
“如果這孩子真的喪心病狂,連自己的娘都不認了,只怕天都不能饒他,唉,度公子,我請你念在洪展雲的份上,替老身辦件事……”
度小月躬身道:
“前輩儘管吩咐,在下定當盡力……”
那婦人雙目盈漲,道:
“去將洪彪給老身找來。”
度小月躬身道:
“好。”
施夢玲急聲道:“你可知道他在哪裡?”
度小月一怔,道:
“目前我雖然不知道他躲在哪裡,但在下兄弟卻都是此中好手,方圓百里內,找個人當非難事……”
那婦人嘆道:
“度公子,你別白忙了,洪彪在明月老胡同裡有位月兒姑娘,是他的相好,他每晚都在那裡過夜,你這時候去,一定能找著,我和玲兒都不方便去那種地方,所以要麻煩你跑一趟——”
度小月點頭道:
“他只要在那裡,我一定把他帶回來……”
他說完話,邁開步子,轉身而去,那婦人望著他那健碩的身子,不禁黯然的道:
“如果彪兒能像他該有多好。”
晨風有著些許的寒意,那早起的耕夫早已在掇拾著地上的牛糞,趕車的早已迎著晨曦,馱著米糧去趕集了,明月老胡同在城西不遠處,度小月向路人一打聽,立刻知道在哪裡了,那路人露出詫異的眼光,心想這人可真急,大清早就往那種地方……
“金紅院”三個大字很顯眼,在衚衕裡的左前方,他移步推門而入,裡面的人尚溫在熱被窩裡呢,真他媽的邪,在這種地方,哪有這早起來的,好不容易有個老漢打著哈欠從屋裡出來,度小月拱手道:
“老丈,請問月兒住哪間……”
那老丈揉揉眼睛,道:
“我的爺,你沒搞錯吧,月兒是咱們洪大少爺常年包下了,她早已不接外客,你還是另找別人……”
度小月苦笑道:
“老丈誤會了,我不是來找樂子的,我找月兒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她,所以趕了個早……”
他忽然想到在這種地方最管用的是銀子,急忙伸手入懷摸出一塊碎銀塞進老漢的手中,那老漢真是見錢眼開,態度全變了,他朝最裡的一間屋子一指,道:
“我的爺,你怎麼不早說麼,嘿嘿,喏,就是那間房,可要輕點,洪少爺可惹不得……”
度小月哪聽得那些羅嗦,一移身,人已搶進了最裡那間的房門口,他輕輕敲了敲門,半晌,裡面才傳出一陣嬌脆淫蕩的笑聲,道:
“誰呀,大早來敲門……”
度小月壓低了聲音,道:
“我有事要向洪少爺稟報……”
那嬌柔語聲又道:
“少爺,有人找你……”
“哦?”洪彪似乎睡意還濃呢,月兒已啟開了門,度小月如風般的衝了進來,他略略一瞄床上的洪彪,冷冷地道:
“你還真會享受……”
洪彪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看花了,大清早怎麼會是這位爺找上門,頓時睡意全消,全身流出了冷汗,僵坐在床上,愣愣地道:
“你……你……”
度小月淡淡地道:
“慢慢穿,別急,我有耐性……”
洪彪的手伸了幾次,就是沒有勇氣伸手拔枕間長劍,他是見識過這位爺的武功,弄不好立刻就會喪命,月兒也發現情況有點異樣,她喘聲道:
“少爺,怎麼了?哪兒不對……”
這位月兒長得一身好皮膚,真是細皮嫩肉,一張臉也蠻俏的,就是那雙眼神有點不太正經,老往度小月身上瞄呀瞄的……
洪彪憤憤地道:
“媽的,你這騷娘們,誰叫你放他進來的……”
月兒“喲”地一聲道:
“我的爺,幹麻這麼大的火氣,既然你不歡迎他來,我趕他出去就是了,幹麻大清早就罵人……”
洪彪怒聲道:
“站一邊去!”
月兒對洪彪還真有點怕呢,她雖然滿肚子的委屈,卻不敢表示出來,乖乖地站在床前,不再多說話。
洪彪看了度小月一眼,道:
“姓度的,如果你想殺了我出口氣,你儘可動手,我洪彪的武功也許不如你,可是卻還有點骨氣……”
淡淡幽幽地一笑,度小月道: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殺你,易如反掌,以你所犯的罪行,的確死罪難免,可是今日我是受人之託,要請你走-趟……”
洪彪一怔,吊在胸口那塊大石頭總算放下一半,度小月說不殺他,一定不會傷害他,他長吁了口氣,道:
“如果我不去呢?”
度小月笑道:
“你還有選擇嗎?洪彪,我雖然不殺你,我卻沒保證不整治你,如果你自信武功高過在下,你不妨去拉你床頭的劍,我會給你一個很滿意的交待……”
此刻——
月兒嚇得臉色蒼白,顫聲道:
“我的爺,你可不能傷了洪少爺,我們‘金紅院’可全是洪少爺的照應才生意興隆,如果你傷了他,洪老爺子會拆了我們的‘金紅院’……”
洪彪叱道:“閉嘴。”
嚇得全身一哆嗦,月兒的話急忙打住,不敢多說一句,只是駭懼的瞪著度小月,滿臉企求之色……
洪彪終於穿戴整齊了,他冷冷地道:
“姓度的,這裡可是我的地盤,你要稱強,未必能討得好處,不如咱們約個地方,做一次了結……”
搖搖頭,度小月道:
“別跟我鬥心眼,這方面我可是老手,你那點心眼瞞不了誰,洪彪,識相點,別在這裡找黴頭,畢竟這是你的安樂窩,在這裡栽跟斗,往後你來的可不會太光彩……”
洪彪恨聲道:
“好,我跟你走。”
他轉頭對月兒又道:
“告訴他們,我跟姓度的辦事去了。”
在這時候他不能再撐下去了,他知道自己那點玩意兒在人家眼裡根本上不了檯面,他只希望月兒能把話傳出去,如果傳到爹的耳中,他一定會設法援救自己……
月兒早被這種場面嚇呆了,她根本沒聽進什麼,洪彪已隨著度小月走了,過了很久,她才呼叫來人,而他倆早已不知去了哪裡。
陽光自空中灑落下來,照得滿地金黃,那間破廟中,此刻已點燃了兩根臘燭,素香鮮果,供展雲的靈位,洪彪一走進廟中,已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他只覺背脊上透著一股涼意,徒覺手腳發軟,混身不自在……
他看了屋中兩個人一眼,道;
“姓度的,你……你……”
那婦人抬起頭來,長嘆道:
“洪彪,你還不跪下!”
洪彪一顫,道:
“我為何要跪……”
施夢玲哭道:
“在爹的靈位前,你難道不該跪麼?”
洪彪惑而不知何解的道:
“爹,這是什麼意思?”
那婦人黯然的搖搖頭,道:
“洪彪,你也許還不能接受這件事實,這也不能怪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洪展雲是你的爹……”
“呸!”洪彪怒聲道:
“這真是他媽的什麼跟什麼?我爹是洪天霸,只要認識我的人,誰不知道我是洪天霸的兒子,洪展雲是我大伯,我承認,但要我本未倒置,嘿嘿,恕不相信……”
那婦人變色道:
“你可知道我是誰?”
洪彪搖搖頭道:
“我管你是誰?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婦人泣然的道:
“我是你娘呀,蒼天呀,何忍?連骨肉都不能相認,這是什麼報應……”
洪彪更難以置信了,他如墜入雲霧之中,愈來愈不能讓他信服了,他仰天一聲長笑,道:
“姓度的,你這是逍遣我,先叫我亂認爹,現在又多了個娘出來,你們簡直胡鬧,如果喜歡玩這種遊戲,你們自己玩吧,我可沒興趣……”
那婦人沉聲道:
“你不相信?”
洪彪哼聲道:
“你是嘴裡滿口柴胡,根本證明不了什麼,如果你真是我娘,可有證物讓我信服……”
那婦人點點頭,抹乾了淚水,道:
“很好,彪兒,如果娘記得不錯,你左臂上應該有塊珠砂記,你和你妹妹是雙胞胎,兩個人生下來就有這個記號,你先告訴我,有沒有這記號……”
洪彪心絃劇烈的一顫,這顆珠砂記從小就長在身上,連他爹洪天霸都不知道,只有喂他的奶孃知道這個秘密,這婦人能一語說出這個秘密,的確令他十分詫異,他愣愣的望著這個已漸蒼老的婦人,已覺這婦人的臉龐與自己有幾分酷似,他的心忽然狂跳起來,呼吸也逐漸沉濁,半晌,他還是搖搖頭道:
“我還是不相信。”
施夢玲怒叱道:
“你這個畜牲,在孃的面前,連親人都不敢相認,我問你,我們編造這個故事來騙你的目的在哪裡,我是圖你的銀子還是圖你的人,洪彪,頭頂之上有神明,你會遭到天打雷劈,萬劫不復……”
洪彪苦澀的道:
“你們叫我怎麼去接受這個事實……”
那婦人轉頭朝施夢玲,道:
“玲兒,把你身上的玉佩拿出來。”
施夢玲應了一聲,將掛在頸間的一個寒玉龍佩拿了出來,那婦人將玉佩放在洪彪的眼前,輕聲道:
“孩子,你可見過這種玉佩……”
洪彪的目光再觸及那塊寒玉龍佩,心口已劇烈的跳動起來,這塊玉佩對他來說太熟悉了,自小他就有這麼塊玉佩,始終掛在胸前,從沒有離過身,他也慌亂的掏出胸前的玉佩,兩塊玉佩竟然是一模一樣,如果說這是巧合那也太巧合了,他愣愣地道:
“怎麼-樣的玉佩……”
那婦人聞言哇地哭了起來,嗚咽的道:
“這兩塊玉佩是當年你爹和娘定情之物,生下你們後,為了紀念我和你爹的那段姻緣,我將兩塊玉佩送給你們兄妹,為的就是將來可以相認……”
洪彪見他娘提出兩樣證物來證明他的身份,不禁半信半疑了,他縱然再頑強也無法推翻身上的珠砂記,和這對玉佩,他看了看施夢玲,果然施夢玲的眼神和神情與自己相彷彿,他沉思了半晌,道:
“這事實在太殘酷了,我爹為什麼從來沒告訴我這些事情?他只說我娘在我週歲的時候生病而死,怎麼會半途又多出個娘來,真令人想不透……”
那婦人慈愛的道:
“有許多事要和你爹面對面的談……”
洪彪心中一急,道:
“你不能跟他談……”
那婦人鼻婦子裡哼了一聲道:
“為什麼?難道洪天霸想將這件事瞞一輩子……”
洪彪苦笑道:
“這事對孩兒前途大有影響,我已是大洪門的少門主,如果我爹知道我已瞭解這件事,他會廢了我的……”
那婦人生氣的叱道:
“你這個逆子,只知道當什麼‘少門主’連自己的娘也不認了,難道你也不認祖師宗,唉!你殺害你爹已犯下天條,法理難容,現在,你又為了那些虛名而不知悔改,彪兒、彪兒,天要滅你,娘也沒有辦法救你……”
畢竟這是她的兒子,她在愛之深責之切的情形下,只希望自己能點醒他,渡化他,施夢玲聽的卻深不以為然,她素來脾氣不好,聞言後,叱道:
“人家大洪門的正主兒是這位度公子,別認為洪天霸真能當上門主,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洪彪恨恨地瞄了度小月一眼,道:
“他是我爹的徒弟,不該和我……”
度小月冷冷地道:
“我是為義理而爭,並不貪戀那個門主之位,如果你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會把大洪門交給你……”
洪彪哼了一聲道:
“誰信你的鬼話……”
那婦人拭著眼淚,道:
“你還不跪下,給你爹磕頭……”
洪彪一呆,道:“這……”
度小月冷聲道:
“跪天跪地跪父母,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雖然洪老爺子死在你手,那時候你還不知道他老人家就是你爹,你畢竟是殺他的兇手,現在你自己向你爹交待吧……”
洪彪畢竟還有善良的一面,想起自己犯下那不可饒恕的殺父重罪,頓時手腳冰涼,悔恨與愧疚紛至沓來,那圓睜的目珠里居然有些溼潤,他“砰”地跪在洪展雲的靈前,悔恨的道:
“爹,我錯了!”
那婦人面上漸露出一絲笑容,自言自語道:
“我失去的孩子終於又回到身邊了……”
施夢玲卻冷冷地道:
“我看他未必肯回頭……”
洪彪上了三炷香,磕了三個響頭,也抹乾了目中淚水,霍地站了起來,走到那婦人面前,自動跪在地上,道:
“孩兒見過娘……”
那婦人激動的扶著他道:
“孩子快起來。”
洪彪站起身來,面色一冷,堅定的道:
“你雖然生下我,卻沒有盡到做孃的責任,養育我的是洪天霸,是我爹,要我改變這個事實已不可能,況且我有我的前程,有我的身份……”
那婦人沒料到洪彪突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她彷彿遭到雷擊一樣,全身不停的顫抖起來,眸中淚水如串連的線條樣的掉下來,指著洪彪,顫聲道:
“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