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也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會有人突襲,這人像個翻滾的冬瓜,交相繞着度小月全身飛旋,小月霍地血脈暴漲,嗆郎聲中,那偷襲的人已“哎”地一聲射了出去。
身形一停,那人臉上已被這旋出的一劍,劃破了一道血糟,汩汩鮮血流滿了臉上,他用舌頭舐了舐流下的血液,恨聲道:
“姓度的,這是血債,‘鬼見愁’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劍……”
“鬼見悉”梁羽長的像冬瓜一樣矮矮胖胖的,他説完這話轉身往外面走去,老莫一怔道:
“梁兄,你去哪裏?”
“鬼見悉”梁羽冷冷地道:
“這裏我還能留下來嗎?人家不過是一招,就將我的招牌砸了,如果我再死皮賴臉的留下來,那可怕老命不保了呢……”
老莫急聲道:
“咱們聯手將這熊樣的給剁了……”
“鬼見悉”梁羽哼聲道:
“我老梁的仇自己會報,用不着你操心……”
這個倒很古怪,説完頭也不回,拔起身形剎時消逝在冷風裏,他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氣得老莫恨恨的一跺腳,罵道:
“孃的,孬種……”
誰知“玫瑰紅”李雪紅也移蓮步,道:
“老莫,梁羽和我是一夥的,他既然不留下,我在這裏也沒意思,咱們後會有期……”
老莫一呆,道:
“你也要去?”
玫瑰紅李雪紅嘿嘿笑道:
“剛才那一指差點沒要了姑娘的命,我這個人最識相,吞不下去的我不吃,咽不下的我不咬,況且,度相公那麼俊美的男人,姑娘家見了哪個不動心……”
她那股子騷勁真是風情萬種,説到這裏向度小月連連眨眼睛,度小月恍如未見,遙望遠處,她在一陣格格大笑中,扭動着身軀,蕩起一片紅影而消失了。
度小月冷澀的道:
“老莫,你還要動手嗎?”
雖然老莫是個狠角色,是個寧折不曲的硬漢子,但在這種情況下,他知道憑煞星堡眼下的實力,要與度小月這些高手相拼,未必能討好。
沉思半晌,老莫哼聲地道:
“煞星堡不會這麼了結,姓度的,咱們總有見面的日子,那時候再一併計算……”
他交待了幾句場面話,一揮手喝道:
“退!”
在他身後的那些漢子隨着他的喝聲而各自退去,屋外立刻傳來奔馳的蹄聲,愈去愈遠……
煞星堡的高手退了,度小月卻在這時一個踉蹌的歪倒在地上,一口鮮血從他嘴裏吐出來,那潤紅的臉色剎時蒼白了許多……
雲蓋天急忙扶住他,道:
“度兄,你仍傷不輕。”
慘然的一笑,度小月苦澀的道:
“如果不是僥倖,他們硬幹下來,咱們可能要傷亡慘重,我強壓着自己的傷勢,故意裝着沒事,其實我知道自己連舉劍的力量都沒有了……”
鐵布衣焦急的道:
“門主,咱們必須找個地方替你療傷……”
度小月嗯了一聲,道:
“沙門四僧的掌力渾厚,震傷了我五臟六腑,如果我剛才不先調息一陣,可能站都站不起來……”
鐵布衣沉聲道:
“離這裏不遠有個毛家坡,寒舍就在那裏,如果各位不嫌棄暫去到我那城去住幾天吧。”
雲蓋天點頭道:
“此刻療傷要緊,我們不必客套了……”
路中傑扶着度小月,幾個人轉身走出,那金少秋此時穴道被制,一聽他們要走,着急的道:
“你們解開我的穴道再走。”
鐵布衣回頭道:
“你暫時委屈一下吧,等我們確定你已無法構成威協,那時你的穴道自然會解,姓金的,在這段時間內希望你能好好反省反省,千萬不要再落在我們手裏,運氣只有一次,下次你就不會這麼好運了……”
説完,幾個人已消逝在門口,金少秋只氣的七竅生煙,五佛昇天,不禁破口大罵……
破曉——
那一縷陽光已穿過雲層照射在地上,星隱月移,這是個美好的早晨,渾圓碧晶的露珠,在草梗間閃着亮光,山林間的鳥兒已啼出了初晨的清唱……。
迎着那清冽的空氣,度小月被一陣閃耀的陽光所照醒,那灼熱的陽光自窗欞中照進來,使度小月急忙的想坐起來,一陣創裂的疼痛,使他軒眉一皺,“哎”地一聲而又躺下來,他的臉色在痛苦中顯得更蒼白更無奈……。
“請你不要亂移動……”
那柔細的話聲,像有着無限的媚力一樣,使度小月有種不忍拂也不願違背的不再動彈,他只張開那無神的眼光看見-個髮髻高聳,面靨白皙的美麗少女,正羞紅了臉替他蓋被子,她那細柔的手指,渾圓潤白,度小月有此目眩神迷,竟不知該説什麼……
那少又低首道:
“我家祖傳的傷藥,對治傷有神奇功效,服後會全身疼痛二、三天,等疼痛過後,你的內傷也就好了。”
她語聲輕柔,有如黃鸚宛囀,悦耳柔美,使人有種心曠神怡的舒暢,度小月有點不好意思的道:
“你是……你是……”
那少女展顏一笑,道:
“我叫鐵依依,鐵布衣是我哥哥,我們鐵家三代都住在毛家坡,父母去世後,我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
那笑靨彷彿是綻開的玫瑰那麼鮮明,那麼豔麗,度小月看的心神一蕩,他急忙收斂起心神,道:
“真麻煩鐵姑娘,昨夜我已傷的不省人事,連府上什麼樣都沒時間看一下,説來真是慚愧……”
鐵依依低首含羞的道:
“寒舍不過是茅屋兩三間,簡陋不堪,度公子能不嫌棄,已是我們鐵家的光榮,聽哥哥説,你力劈沙門四僧,生殺管大仲,我雖是女兒家,也覺得你好神勇……”
搖搖頭,度小月嘆道:
“那是運氣加僥倖,可稱不上神勇……”
鐵依依粉靨上突然露出一抹憂悒,道:
“度大哥,我不是江湖人,是個女兒家,可是我看見哥哥成天和江湖人混在一起,不是打就是殺,這種刀頭舐血的生活,我真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願意投入其中,我常常勸哥哥放下屠刀,過布衣生活,可是哥哥總是不聽……”
度小月看了這小女兒一眼,暗中深長的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少女涉世未深,為人純真,哪知道世態炎涼,人心險惡,淡淡的一笑,道:
“鐵姑娘,這隻能説世風日下,壞人當道,如果沒有一羣能以熱血維護正義之俠士,世上將不知有多少良善百姓被欺壓,被陷害,江湖上固然殺戮不少,那也是一種手段,以暴制暴,以殺止殺,令兄酷愛和平,熱心公益,浪跡江湖亦是不得已……”
鐵依依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此刻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事,“哎呀”一聲,不好意思的道:
“你看看,我差點忘了,大清早我去溪河中抓了兩條鯉魚,專門給你燒的紅燒魚,這裏的鯉魚比一般市面上的鯉魚鮮美多了,哥哥每天回家,一定要我燒這道菜給他吃,今天你先嚐嘗……”
她不讓度小月再開口,人已像翻舞的蝴蝶,婀娜多姿跑出去了,屋中留下一縷淡淡前久久不散的餘香,是那麼温馨和清爽,度小月自小在江湖上打滾,博得浪子之名,何曾有過這種鮮明而温適的感受,望着她那青春秀麗的身影,不禁暗暗一嘆,自言自語的道:
“怪不得人人都盼望着有個家,得妻如此復何求,她真是個嫺淑的女人,不知哪位小哥有這種福氣,娶得她這樣的妻子……”
忖念未了,另一個意念又閃現腦際:
“假如我是個過着田園生活的布衣之士,娶個嫺慧淑靜的妻子,而不再做個浪子,也不涉身江湖,那種日子泫多愜意……”
一時之間,他腦子裏飛閃着許多意想不到的念頭,從前未曾想過的問題,在這時竟在腦中飛快的流閃,不覺中,屋子裏一股香噴噴的魚香味瀰漫在他鼻息中,鐵依依端着一盤紅燒魚,已含笑的立在牀前。
她滿心歡喜的道:
“你嚐嚐,這裏鯉魚遠近知名,燒魚是我的拿手菜,不過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説着她已羞紅了臉,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度小月肚子早已餓了,老實不客氣的拿起筷子,嚐了一大口,嗯了一聲,道:
“其味鮮美,果然好吃……”
鐵依依聽了芳心大悦,而嘴上卻道:
“不來了,不來了,你是説真的還是説假的……”
她話語未了,臉色突起一陣蒼白,那纖柔的身子也不禁抖嗦起來,她神情大變,朗聲的道:
“我、我……”
度小月大吃一驚,道:
“鐵姑娘,你怎麼啦……”
這情形來的太突然,度小月放下筷子,竟不知所措,他此刻傷勢未愈,方一動身子,全身已一陣刺痛,鐵依依粉靨上已滲出了汗漬,顫聲道:
“快叫我哥哥……”
度小月哪敢怠慢,急聲道:
“布衣兄,布衣兄……”
鐵布衣聞言已如風般的飄了進來,一看鐵依依那種神情,似乎已知怎麼回事,他連忙點了她身上四個穴道,長吁了口氣,道:
“還好我在家……”
他將鐵依依點了穴道之後,立刻給她服了一顆紅丸,這紅丸還真靈,服過後,她已不再抖嗦,鐵布衣扶着這位妹子回房休息,過一會又走了回來……
度小月焦慮的道:
“布衣兄,令妹……”
長長嘆了口氣,鐵布衣滿臉憂傷的道:
“度門主有所不知,我這妹子前一陣子忽然得了一種怪病,在不知不覺中會全身抖嗦,而抖嗦過後,就會像發狂一樣,往山野之中狂奔,屬下雖略懂醫術,但也查不出病情……”
度小月哦了一聲道:
“難道沒有請高明一點的大夫……”
鐵布衣嘆了口氣,道:
“屬下就這麼一個妹子,兩人相依為命,凡能請到的名醫郎中全請過了,他們總結一句話,舍妹根本沒有病,在這種情形,屬下每次在她發病的時候,只有點了她的穴道,給她服-種安神的藥物……”
度小月聽了心中十分難過,道:
“這麼-個善良純潔的女孩,竟得了這種的怪病,唉!上天對她也實在太不公平了……”
的確,善良如鐵依依這樣的人,正值花樣年齡,而罹患如此之病,確實太不幸了,如她這樣美豔秀麗的女孩,應該是最活潑,最惹人喜歡的時候,是不知多少俊男才子夢寐以求的對象,而她卻有病,在人生的旅途上,實嫌太過殘忍……
鐵布衣難過的道: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這隻怪她的命苦……”
度小月沉思道:
“鐵兄不必太難過,令妹不是短命之相,我相信一定有辦法能醫治好她的病,只是時間的問題。”
鐵布衣苦澀的道:
“但願如此……”
語音方落,遠處已響起一縷怪異的簫聲,這簫聲在淒涼中有一種詭異的音符,聽在耳中令人有種奇異而衝動的感覺,鐵布衣聞聲神情一變,道:
“又來了。”
度小月一怔道:
“這是誰的簫聲,怎麼這樣怪……”
鐵布憂然地道:
“屬下曾查過這陣簫聲,始終找不到他的來歷,舍妹發病後,聽見簫聲,就會往外奔去,我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總而言之一句話,這簫聲很怪異……”
嗯了一聲,度小月道:
“鐵兄,我忽然有一種想法……”
鐵布衣道:
“門主請直説……”
度小月沉思道:
“你説每當這簫聲出現,令妹總在發病之時,你難道沒有想過,令妹的病會不會與這簫聲有關……”
“屬下也曾想過,可是以屬下的功夫,竟無法摸清這簫聲的來源,每當我追蹤這聲音的時候,總是在我追出不久而中斷,或是忽左忽右,令人捉摸不定……”
度小月想了想,道:
“能令你頭痛的人,這個人顯然是個高手,如果我們再仔細研究研究,我相信還是可查出一點蛛絲馬跡,當然聲源之處,我們必須弄清楚……”
鐵布衣苦笑道:
“當然,屬下會設法……”
度小月起身坐起,道:
“令妹現在怎麼樣了?”
鐵布衣急忙説道:
“門主別起來,你的傷還沒完全好……”他想叫度小月再躺下,度小月將他的手一揮,道:
“貴府祖傳傷藥果然神奇,我已好了大半,剛才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
鐵布衣急忙道:
“屬下已將舍妹的睡穴點上,暫時是不會清醒過來,她只要睡覺了,這簫聲就無法影響她……”
度小月沉思道:
“鐵兄,在令妹發病時,你曾説簫聲會使她往山野中狂奔而去,我想知道,你可曾跟在後面看看……”
鐵布衣搖搖頭,道:
“每次她跑出去不久便被我追上,攔了下來,至於她要跑到什麼地方,只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度小月一擊掌,道:
“鐵兄,咱們何不冒一次險……”
鐵布衣一怔道:
“屬下愚昧,尚請門主指示……”
度小月正色的道:
“我們要拯救令妹,必須要大膽的假設,這簫聲與令妹的病有關,既然每次簫聲都會在她的病發作後傳來,他一定有某種作用,鐵兄,你去解了令妹的穴道……”
鐵布衣一呆,道:
“這……門主……”
度小月思索的道:
“當令妹發狂而奔的時候,咱們要暗中跟着,看看她到底跑到哪裏,如果能找到音源,那就好辦了……”
鐵布衣想了想道:
“我只怕她在滿山遍野中,萬一失足跌落谷底……”
度小月點點頭道:
“鐵兄不必多慮,如果我們照顧的好,應當不會有事,當然有許多意外不是我們能料到的,但是我們必須要冒這個險……”
銖布衣下決心的道:
“好,門主,我現在就照你的話辦……”
鐵布衣想了想,又覺不妥的繼續道:
“不行,門主,你的傷沒有完全好,不能……”
度小月雖覺全身骨節有如散了一樣疼痛,可是自覺精神體力與從前沒有差多少,他拍拍鐵布衣的肩膀,道:
“別擔心我,令妹的病才重要……”
鐵布衣十分感動的看了度小月-眼,轉身朝房外行去,回頭道:
“路中傑已先回去料理一下自己的事,隨後趕來,雲兄弟出去散散心,待會兒……”
點點頭,度小月道:
“這件事不必驚動太多的人,我相信咱們兄弟倆能辦得了,你儘管照我的話做……”
鐵布衣似乎下了最大的決心,走進鐵依依的房中,見她正在熟睡之中,立刻解了她的穴道,她立刻醒了過來,只見她此刻雙眸睜的很大,似熟悉又茫然的望着鐵布衣,然後,全身顫抖起來……
“妹子……”
鐵依依嗯了一聲道:
“那人在……叫……我……”
她下牀穿上小繡花鞋子,不自覺的往外行去,此刻那簫聲如怨如訴,如泣如慕的嫋嫋不絕,卻因為她的醒來而顯得急促……
她跨出大門,大叫一聲,突然拔起步子,朝西北角狂奔而去,休看她是個不諳武技之人,但跑起來卻飛也似的,那情形似乎超越了她的體能……
鐵布衣望了度小月一眼,道:
“咱們追……”
度小月低聲道:
“不要急,她跑的再快,畢竟是個不諳武功之人,咱們要暗暗跟着就好,否則,那吹簫之人如果發現了我們,不定不會現身……”
鐵布衣一想有道理,隨着度小月暗暗跟着鐵依依,倆人儘量找隱蔽之處行走,遠遠望着鐵依依,這時鐵依依根本已沒有理智,並不覺得有人暗中跟着她……
西北角是個清靜荒涼的山谷,亂石嶙峋,林木蒼翠,自是她在這簫聲的引導下,居然不畏艱險的爬山越嶺,毫無倦容……
忽然,那簫聲戛然而止,她的身子隨之停頓下來,然雖經過這陣狂亂的奔跑後,早已香汗淋漓,這時忽然停頓下來,她已累的喘息不已……
鐵布衣起身欲向前,被度小月一扯,他立刻會過意來,只聽度小月用很低的聲音,道:
“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如果我料的不錯,這簫聲一定知道她已很累了,暫時停止聲音,是給她一點喘息的時間,此刻我們一現身,便會前功盡棄,那個暗中的敵人隱藏起來,咱們再要找她,就又要費一番功夫了……”
鐵布衣有點緊張的道:
“我怕她會……”
鐵依依喘了一會,身子又開始顫抖起來,這時她似乎有點清醒,眸光已不像先前那樣呆滯,偶而也會往回處瞄上一眼,但,她也不過是歇了一會兒,那怪異的簫聲又再次響起,而更形急促,像急雨落地那樣快速……
她躍身狂奔,步履雖是蹌踉,卻也不曾摔跤……
這時山林愈來愈密,路途愈來愈難走,但對一個練武的人來説那倒不是難事,可是在鐵依依説來,這畢竟不是她能辦得到的,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往上爬起,行動愈來愈慢……突然眼前出現了一塊大石壁,四周巨石林立,根本無路可走.,她站在那裏居然不再抖顫,像木樁一樣的佇立不動,仰首上望,似乎在企待什麼……
山風呼嘯,四周枯葉獵獵作響,一陣烏雲過來,便將空中的太陽遮去了大半,就在這時,那石壁上忽然垂下一根繩索,繩子當頭綁有一個大竹籃,這竹籃奇大,足可坐上兩個人,鐵依依毫不猶疑的坐進籃子裏。
鐵布衣急聲道:
“門主,她會有危險……”
度小月悄聲道:
“你別急躁,眼下我們已知道,她的病是人為的,咱們只要找出這個人,便能醫好令妹的病,讓她上去,咱們才能逮着對方……”
鐵依依坐進籃子裏面,那繩索便緩緩上升,剎時之間便沒有影子,那石壁高有數丈,要上去可真不容易,度小月腦中意念飛閃,暗中已決定要上去一探……
那邊,鐵依依冉冉而上,人似在雲霧中,忽然那籃子一停,她已落在石壁之上,此時但見這裏是塊平坦的石崖,四周雲霧迷漫,花林扶疏,一個深遠的石洞,就在這石崖之上,洞裏點着火炬,照得洞中通亮,而簫聲便是從這洞裏不斷傳出……
鐵依依愣愣地站在那裏,雙眸空茫的凝視着洞中,忽聞——陣步履之聲從洞中傳來,兩個身穿翠綠衣衫的少女緩緩走來,其中一個長得很是清秀,只有十七八歲,她看了鐵依依一眼,問道:
“你叫鐵依依……”
鐵依依點點頭道:
“我是鐵依依……”
那少女和她的同伴交換了一下眼色,道:
“我家主人已等你好幾天了,你怎麼現在才來……”
鐵依依茫茫地道:
“我……我也……不知……道……”
那少女舐嘴一笑,道:
“我叫小翠,她叫小蘭,是我家主人的婢女,鐵姑娘,咱們快進去朝謁我們的主人……”
小蘭小翠分立左右,扶着鐵姑娘往洞中行去。
沿着石階而上,那洞中豁然開朗起來,一個三腳大鼎放在當中,裏面燃着香料,梟梟的青煙和着一股子香味,使洞裏顯得格外神秘,這石洞相當寬大,石桌石椅俱全,一個身穿紫袍的白髮白鬚老叟手握一根玉簫,面色-紅潤的盤膝坐在蒲團上。
小翠躬身道:
“啓稟主人,鐵依依帶到……”
那白髮老人霍地睜開眼,道:
“你來了……”
雲霧繚繞中,鐵依依茫然的點點頭,道:
“我來了。”
那白髮老人呵呵一笑,道:
“鐵依依,你是我選中的第八個徒弟,也就是我第八個妃子,嘿嘿,我選中的人亦徒亦妻,你願不願意留在這與我‘醉夢神君’共度-生……”
鐵依依此刻腦中忽然一清,訝異的發現自己竟會在這裏,她惶悚的看了四周一眼,不安的道:
“你是誰?怎麼把我弄來這裏……”
那老人嘿嘿地道,
“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鐵依依,你願不願意陪伴我‘醉夢神君’過下半輩子,嗯,快回答我……”
搖搖頭,鐵依依惶惑的道:
“不願意,不願意。”
醉夢神君哈哈大笑道:
“你如果一口答應我,我‘醉夢神君’還不願意呢,來這裏的人沒有一個會説願意,嘿嘿,不要緊,咱們可以慢慢來,有一天你會願意的,那時候你就知道我‘醉夢神君’的好處了,嘿嘿……”
鐵依依怒聲道:
“你送我回去,我哥哥如果發現我失蹤了,他會找來這裏,那時候,你才會後悔今日所做所為……”
“醉夢神君”冷哼道:
“我要看上哪個女人,哪個女人決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們鐵家的底細我早調查的一清二楚,憑你哥哥那點三腳貓功夫,他也敢管本君之事,哼,他也太自不量力。”
鐵依依搖頭道:
“你那麼大年紀了,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要知道天理循環,會有報應的……”
“住嘴!”
一個身着薄紗的美豔少婦緩緩踱了出來,她那雪白的肌膚在白紗下隱隱透出來,高聳的胸脯又大又圓,一副妖冶的樣子,令鐵依依都不敢逼視。
她格格一陣銀鈴般的妖笑,道:
“你怎麼可以罵我老公年紀大了,告訴你,他雖然是一頭白髮,看起來像個六十歲的老頭子,可是他的心理和生理都告訴我們他還很年輕,很強壯,嘿嘿,尤其那方面更是常人所不及,你這黃毛丫頭,初次見面就敢罵他,再有下次,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醉夢神君一揮手,道:
“小桃紅,別煩人,她這種女人本君最喜歡,愈是火辣辣的愈有味道,太順了,嘿嘿,我未必喜歡……”
小桃紅“喲”地一聲道:
“喂,老公呀,你不能看了新人忘舊人呀,想想我也侍倏你十來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可不能弄了個鐵依依,丟了個小桃紅,那樣我可不幹……”
“醉夢神君”得意的道:
“不會,不會,我是一視同仁,絕不會虧待你,嘿嘿,不過今晚是我收徒娶妾大典,你們姊妹可要好好籌備一下,不然本君可不高興……”
點頭一笑,小桃紅道:
“你放心,我們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很好,帶她去沐浴更衣,我要我的妃子個個都貌似天仙,哈哈……”
小翠小蘭只不過是個婢女,她倆一聽“醉夢神君”要她們帶鐵依依去更衣沐浴,暗中向鐵依依施眼色,那意思是告訴她,趕快識相的去吧,誰知鐵依依怒聲道:
“你這老東西,怎麼可以一廂情願……”
“醉夢神君”眼一瞪,道:
“嗯,你不願……”
鐵依依哼聲道:
“當然不願。”
“醉夢神君”嘿嘿地道:
“你難道不治你身上的病了?我告訴你,你的病只有本神君能治,除非你不要命,否則,嘿嘿……”
鐵依依堅決的道:
“我寧可一死,也不會嫁給你……”
“醉夢神君”搖搖頭,道:
“小姑娘,話不要説的那麼滿,本神君的醫術天下之最,本神君的毒更是無人能解,你已中了本神君的‘失心瘋’,隨時隨地都會發作,本神君只要願意,你也隨時隨地會來見我,嘿嘿,跟了本神君有什麼不好,穿天下最好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一等一的上上之品,試想這種日子哪裏去找……”
鐵依依捂着耳朵道;
“不聽,不聽。”
她嘴裏雖説不聽不聽,但還是把全部的話聽進耳中,“醉夢神君”的話有若針尖般那麼鋭利,字字句句截進她的心中,她捂着耳朵也沒辦法阻擋得了……
小桃紅冷冷地道:
“還是跟我們去沐浴換衣吧,不然有你苦頭吃……”
鐵依依堅決的道:
“你們休想,我不去……”
“醉夢神君”沉思了下,道:
“你不去也可以,不過要聆聽我吹奏一曲……”
他也不管鐵依依同意不同意,頓時將手中的七孔玉簫湊在嘴邊,緩緩地吹奏起來……
剎時洞中瀰漫起一縷縷慘慘的簫聲,這縷簫聲十分古怪,那音律怪絕,落在鐵依依耳中,彷彿回到了幼年,眼前立刻幻化出那種種前塵往事……
她記得自己很小就失去了爹孃,在鄰居街坊的幫助下,她和哥哥相依為命的在人生苦海中掙扎,那淒涼的日子,是那麼痛苦的硬撐着,肚子餓了沒人管,冷了沒人理,兄妹兩人藉着乾草麥禾來取暖,那前塵往事一幕幕的展現出來,只見她面頰上滴下兩行清淚,在淚眼中,她彷彿看見了慈詳和藹的父母親,情不自禁的,她的身子緩緩向“醉夢神君”行去……
那幻化的眼前情景,已使她不能自制,她只覺眼前的“醉夢神君”是她日夜思念的父母,是唯一可依賴的長者
驀地……
一縷寒光有若空中閃耀的隕石,便在迅捷而急速的朝“醉夢神君”的身前射去,“醉夢神君”忽然一提玉簫,將那縷寒光拍落在洞中一邊,而人已躍身掠起……
他人在空中,已大喝道:
“給我出來!”
他掠身的剎那,已一掌拍出,擊向洞外,陣陣掌風威烈的震得洞中嗡嗡直響,而洞外也傳來-股大力,與他的掌勁相觸,“砰”地一聲,雙方人影俱落……
鐵布衣和度小月從容不迫的踱了進來,鐵依依在那簫音落的剎那又清醒了過來,道:
“哥哥!”
鐵布衣面上冷煞的道:
“小妹,不要怕,有哥哥和度門主在此……”
“醉夢神君”哈哈一笑道:
“原來是鐵布衣,老夫未來的大舅子,你來的正好,老夫正想和你談談我和令妹的婚事呢……”
鐵布衣一怔道:
“你説什麼?”
“醉夢神君”呵呵地道:
“我説的話你難道聽不懂,沒關係,咱們可以慢慢來,嘿嘿,老夫和令妹有段姻緣,這是上輩子註定的,雖然老夫年歲不小,但身體健壯如牛,並不比你們年輕人差,嘿嘿,如果你不反對,我想……”
鐵布衣怒聲道:
“滿嘴胡説八道,你這老不死的東西,也不看看自己是入棺之人,還這樣不知恥的妄想胡為……”
“醉夢神君”面色一沉,道:
“你這小於竟敢不識相,我這洞天仙府可是你愛來就來的地方,今日你答應便罷,否則我就讓你們通通死在這裏……”
度小月淡淡一笑道:
“老先生何必火氣那麼大,我們還有事請教呢……”
“醉夢神君”一怔道:
“老先生?你這娃兒竟敢説老夫老,嘿嘿,老夫命犯桃花,一生都有紅花綠葉陪襯,我一共娶了七房妻妾,現在的鐵依依是我的第八房,嘿嘿,她們個個如花似玉,沒有一個敢説我老,哼,你不信可以問問她們……”
度小月幾乎要笑出來,道:
“我也相信老先生有這個能耐,不過咱們要談的不是這個問題,我只想請教老先生,男女婚事需當事人雙方同意,鐵姑娘和你不沾親不帶故,可以説從未謀過面,你硬要娶人家,已不合情合理,況且你這是納妾,更是不合禮數……
氣呼呼地一笑,“醉夢神君”哼聲道:
“老夫看上的女人哪個也別想跑掉,只要她一踏上我的府第,那就做決定了。”
鐵依依還道:
“無恥、無恥。”
“醉夢神君”不但不生氣,反而大笑道:
“你罵你老公可會得到報應的,小娘子,做妻妾的沒有不罵老公的,你愛罵就罵吧……”
鐵依依氣的粉靨蒼白,兩腳直跺,她是個姑娘家,何曾見過這種場面,一時氣結當地,卻不敢再罵出口,只是很委屈的望着度小月。
鐵布衣憤憤地跨前一步,道:
“看來非教訓教訓老混蛋不可。”
度小月將他一扯,道:
“咱們不是打他一頓,或出口氣就算了,這老東西憑一根玉簫就能把令妹引來這裏,顯然也有兩下子,令妹已身罹怪病,追根究底,咱們要在他身上着手……”
“醉夢神君”不屑的瞄了度小月一眼,道;
“還是你這娃兒有點頭腦,不像那個笨牛一樣的只想蠻幹,嘿嘿,不錯,老夫的醫術自有獨到之處,除非她做我的如意夫人,否則休想……”
度小月冷冷地道:
“她的失心瘋可是你種的因?”
“醉夢神君”點頭道:
“不錯,老夫是動了手腳,如不這樣她會做我的老婆麼?哈哈,這只是略施手段而已……”
度小月可沒想到這老怪物會直言不諱的坦然承認這件事,他只覺得這個“醉夢神君”邪惡的很,眉頭不覺一皺,剎時臉上佈滿一層寒霜,道:
“你把解藥拿出來……”
“醉夢神君”一怔,隨即弋笑道;
“你當老夫是什麼人,一句話就雙手奉上解藥?小娃子,你沒吃過豬肉總聽過豬叫吧,江湖上敢對老夫説這種話的人可説是絕無僅有,你是吃了豹子膽……”
度小月雙手負後,話如冷霜的道:
“如果你自認有幾分身手,不妨就過來-試,但我話可先説明,如果你交出解藥,你還能過你的太平日子,享你的齊人之福,否則,你連眼前的富貴恐怕也化為烏有……”
“醉夢神君”何曾被人這樣奚落過,又何曾遭過這樣的絕大侮辱,他“呀”地一聲大叫,道:
“你找死!”
手中玉簫忽然幻化一縷勁風,怪異而旋急的照着度小月身上三十六穴道點去,別看“醉夢神君”的年歲不小,他的身手卻快中帶疾,出手又準又狠,招招都是致命之處。
疾快的旋退,度小月已幾次起落,硬是將對方的招式避開,他“咔”地一聲,拔出了那柄血劍,銀鈴的聲響頓時清脆的響起,猛的一劍揮出,直拍對方玉簫……
“喳”地-響……
那根碧綠的玉簫已斷裂為二,“醉夢神君”慘厲一笑,人已飄退數尺,望着手中的玉簫,恨聲道:
“你毀了我的簫……”
度小月不屑的道:
“這根簫不知害過多少人,毀了它正是替天行道……”
“醉夢神君”怒聲道:
“我非殺了你不可……”
此刻洞中忽然跑出七八個美豔如花的少女,鐵布衣唯恐這些少女會出手幫助“醉夢神君”,一拔劍,人已掠了過去,叱道:
“不準動……”
那些少女似乎是經不起驚嚇,個個嚇得呆如木雞樣的釘在地上,小蘭和小翠急忙攔在那些少女身前,哀求的道:
“你千萬不要傷害她們,她們都是我們老爺的妻妾,個個都是苦命人,這位大哥,你行行好……”
鐵布衣殺機盈眉的道:
“他不給解藥,我就殺掉這些人……”
“醉夢神君”正和度小月動手,一聽鐵布衣的吼聲,居然嚇得連忙退了開來,氣急敗壞的吼道:
“不準傷害她們……”
鐵布衣和度小月也沒想到這個年歲已高的老人竟然會那麼心疼他的妻妾,在這節骨眼上還顧念她們的安危,可見這人真是濫情,倒還算是個性情中人……
度小月念頭一轉,高聲道:
“布衣兄,如果這老東西再不給解藥,你就一劍一個,將他的這些如花似玉的夫人全給我宰了……”
搖搖手,“醉夢神君”急聲道:
“不可,不可,她們沒有一個會武功,你們殺了她們可不是光彩的事……”
度小月哼聲道:
“你用這種手段誘人做你的妻子又是哪裏光彩……”
“醉夢神君”像是泄了氣的球一樣,道:
“老夫認栽,我願意給她解藥……”
他倒也乾脆,説着丟出一個玉瓶,交給了度小月,度小月推開瓶蓋聞了聞,送到鐵依依手中,道:
“立刻服下看看靈不靈……”
鐵依依望了他哥哥一眼,將那解藥徐徐送入嘴裏,小蘭遞過一杯温水,鐵依依感激的向她點頭道謝,説也奇怪,“醉夢神君”的解藥還真靈驗,鐵依依服下不久已覺得好多了,那蒼白的臉龐已微見紅暈……
鐵布衣一收長劍,道:
“門主咱們走……”
那幾個美豔奪目的少婦,這一刻忽然全跪了下來,拉住鐵布衣的衫角,俱眸中隱現淚水,同聲哀求的道:
“英雄,你不能走……”
鐵布衣一怔道:
“為什麼?”
其中一個年歲較大,自稱宋嬌兒的少婦彷彿是她們的大姐,此刻自人羣中走了出來,滿面淚水的道:
“請你帶我們走……”
鐵布衣可為難極了,不禁瞄了度小月一眼,正不知如何處理的時候,“醉夢神君”,已瘋狂的跑了過來,喝道:
“你們説什麼?”
宋嬌兒悽慘的道:
“我們姐妹決意要下山……”
小桃紅妖豔的一扭身形,冷笑道:
“老公,這點你還看不出來,她們要離開你啦,唉,想不到你眾叛親離,會有這種下場……”
“醉夢神君”彷彿瘋了一樣,道:
“什麼?你們都想走,喂,你們這些女人,平常不是説都愛我嗎,怎麼啦,現在你們都變了……”
宋嬌兒臉色-冷,道:
“老頭子,在你的淫威下,我們敢不説假話嗎?你也不想想,那麼大年紀了,我們再喜歡也不會看上你這個老頭子,你最好能清醒-下,用這種手段佔有我們,只怕維持不了永久……”
這一席話如當頭棒喝,“醉夢神君”登時呆若木雞的望着這羣與他日夜相守的妻妻妾妾,他只覺手腳冰冷,腦中一片混亂,過了半天,顫聲道:
“原來……你們……不是……真心……愛我……”
宋嬌兒冷聲道:
“你也不看看你那一大把年紀,平常不過是靠藥物來維持自己的尊嚴,老頭子?別再做夢了,我們這羣姊妹哪個不是良善婦女,被你弄來這裏做你的老婆,哼,你也太缺德了……”
“醉夢神君”仰天一聲大笑道:
“你們這批賤貨,個個都在騙我……”
他的自尊和威嚴在這一剎那全崩潰了,只見他雙目睜的如銅鈴-樣,根根白髮豎起,雙手在空中亂抓,那神情看了相當恐怖,他那羣妻妾此刻均嚇得畏畏縮縮,全身抖顫,個個臉色蒼白,躲在鐵布衣的身後,畏縮的望着與她們日夜相守的“醉夢神君”……
小桃紅此刻急忙撲倒“醉夢神君”的懷裏,道:
“神君,神君……”
“醉夢神君”一掌揮出,喝道:
“滾開——”
那-掌將小桃紅打得滾落在洞底,她“哎”地一聲大叫,倒在地上抽搐起來,只聽她顫聲的道:
“你好狠呀,只有我願意和你再過下去……”
“醉夢神君”顫聲道:
“你們這批賤貨通通滾開,通通滾……”
度小月看了他一眼,暗暗一嘆,道:
“咱們走吧……”
那些少婦這時已沒了主意,在宋嬌兒的率領下,個個畏縮的從“醉夢神君”身邊溜過,迅快的離開這個令她們難忘的地方,令她們渡了半生的傷心地方——
“砰”地一聲大響……
在昏黃的燈光下,只見“醉夢神君”滿面鮮血的仰天大笑,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他已自碎天靈蓋,了卻這一生的荒唐日子,那些少婦急忙又奔回來,人人傻在那裏,宋嬌兒“咚”地跪在地上,顫聲道:
“他畢竟和我們夫妻一場,我們埋了他再去吧……”
那些少婦在她的率領下又留了下來,鐵布衣扶着鐵依依和度小月在嘆息中,離開了這令他們難以忘懷的地方。
夜涼如水,山風吹奏着淒涼的夜曲……彷彿在訴説着無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