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小寒
時序入冬,寒風時時吹拂。吹落飛絮,濛濛猶如煙雨;吹動弱柳,千絲隨輕蕩。
一陣寒風吹進皇后的寢宮,皇后正咬著牙、忍著疼,外頭的美景再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
她實在是忍不住了,最終還是痛苦地大喊道:“嬋娟、嬋娟,你快來啊,我肚子好痛、好痛啊!”
宮女嬋娟聽到喊叫聲,立刻來到榻前,“皇后娘娘,您哪裡疼?您忍耐一下,我現在馬上去請御醫。”
“嬋娟,等一下……啊!”一陣陣痛過後,皇后才繼續說道:“我的痛好像是要生娃兒的痛!”
“不可能的,皇后娘娘,您才剛生完飛絮公主兩天,怎麼可能再生娃娃?再說,若是孿生,也不應該隔這麼久。”
“我也知道不可能,可這種生娃兒的痛,我是不會忘的……啊!”又是一陣陣痛從下腹傳來。
“皇后娘娘,我趕緊去請御醫。”
“嬋、嬋娟……”皇后接住嬋娟的手,等另一陣陣痛過後才接著說:“我真的像是要生娃兒,如果是真的要生娃兒,可是前所未聞,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嬋娟,連皇上一起請來!”
“是。”嬋娟轉身往外走去。
沒想到皇后又喊住她,“嬋娟,先不要去,你快上床來……我好像……好像……真的要生了!”
“是。”嬋娟立刻上床,跪在皇后雙腿中間。
皇后重重地呻吟一聲,打開了雙腿;嬋娟不可置信地看著一顆嬰孩頭顱從皇后雙腿中間探出!
“哇……哇……”一陣哭聲響起。
“皇后娘娘,您真的生出了個娃兒……”這太離譜了,嬋娟愣了半晌後,才想到要下床找剪刀。
“真的生出了個娃兒……男的……還是女的?”皇后氣喘吁吁的。
“是個小公主。”
“小公主。”皇后輕輕一笑,“一定跟飛絮長得……一模一樣。”
嬋娟拿了剪刀再度踏上床,剪開臍帶,用布將娃兒包好;她邊包邊打量著娃兒,神色也越來越古怪。
“皇后娘娘,她跟飛絮公主……長得不太一樣。”那這算不算孿生啊?可不算孿生又該算什麼?
“不太一樣?”皇后驚訝極了,“怎麼會不太一樣?”
“真的不太一樣。”嬋娟把包好的娃兒放剽皇后身邊,“皇后娘娘,您先看著,我去提熱水回來幫小公主洗澡,順便叫人請皇上。”
皇后瞅著剛出生的娃兒,伸手摸著她的小臉,發現的確是怎麼看、怎麼不像飛絮,她的心跟著慌起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快,快叫人請皇上!”
隔兩天才出生,又長得不一樣……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怪事,教皇后不禁緊張起來。
“是。”嬋娟很快的離去。
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皇上來了。
“皇后,這怎麼回事?娃兒快讓朕看看!”皇上聽到這令人難以相信的事,立刻放下奏章,匆匆趕來。
皇后將娃兒交到皇上手中,“皇上,臣妾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跟……飛絮長得不太一樣!”
皇上接過娃兒,仔細的看著,端詳半晌後開口……“是不太一樣。”
“皇上,臣妾也不明白,為何在生產完後兩天,又會產下娃兒?皇上可曾聽過這樣的事?”發生這種破天荒的事,讓皇后不禁擔憂了起來。
皇上將娃兒放回皇后身邊,“朕……也沒聽過。”
皇后沉默了,皇上也若有所思了起來。
半晌,皇后打破沉默說道:“請皇上替小公主起個名吧!”
“起名?”皇上撫著長鬚,緩緩地道:“皇后,這娃兒的出生不尋常,朕得找御醫、左右丞相商量商量。”
“皇上,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
“皇后,本朝太平近百年,宮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事,朕惟恐她的出生意味著些什麼,怕是不祥之兆。”
“不祥之兆?那怎麼辦?”
“待朕找御醫、左右丞相商量過後再作定奪。”
“皇上,您不會……不會將她處死吧?”自己的話嚇到了自己,皇后連忙哀求:“皇上,她可是您的親骨肉啊,您千萬……”
“皇后,朕不會處死她,不過……”皇上頓了一下,踱步到羅帳前才接著說道:“朕馬上找御醫、大臣們商量。”
見皇上就要離去,皇后再度要求道:“請皇上替小公主起名。”
皇后的用意就是要替娃兒正位。
若沒先替她正位,萬一皇上和御醫、左右丞相商討的結果對娃兒不利,這娃兒的命運堪憂。
皇上看向窗外好一會兒,開口說道:“朕替飛絮起名時,外頭正值飛絮濛濛,而今日的景緻與那天一樣,就叫她……弱柳吧!飛絮濛濛,猶如煙雨;弱柳千絲,隨風輕蕩!”語畢他即離去。
“弱柳。”皇后輕觸著娃兒的臉頰,“你是弱柳公主。”
殿堂之上,皇上召來御醫及左右丞相商討。
“愛卿們是否聽過這樣的事?”皇上問道。
“回皇上,根據醫典記載,孿生子最早與最晚出生頂多隔三個時辰。”御醫回道。
“三個時辰?”皇上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弱柳與飛絮相差了整整兩天,此等異象,教朕怎能王亂想?”
“啟奏皇上,這的確是種異象。而所謂異象亦有祥與不祥之別,弱柳公主是否不祥,怕是很難界定。”右丞相說道。
左丞相接著奏道:“皇上,本朝國富民安、兵強馬壯,皇上英明治國、萬民擁戴,國運如日中天,任何的祥物只是錦上添花,此事怕是……不祥!”
皇上神色一飲,“愛卿所言甚是,怕的就是不祥!愛卿們,幫朕想想辦法,該如何是好?”
“皇上,不如將弱柳公主送進國寧寺。”左丞相建議道。
“國寧寺?”皇上撫須思忖。
國寧寺是皇宮宗柌,在那兒伴隨著歷代祖先皇牌位的都是一些不再受寵、或者先皇駕崩後沒有子嗣的妃子。
或可說是另一處冷宮,只是比冷宮自由些。
“啟奏皇上,無論祥與不祥,都非弱柳公主所能選擇,包括她的出生。若是將來弱柳公主貿然送進國寧寺,怕會遭來非議。老臣認為,處理此事需小心謹慎。”右丞相說道。
“皇上,每個生命的誕生,都有著他們的意義,而這些也都非人力所能控制。再說皇上英明治國、萬民擁戴,任何不祥之物都難以損皇上威名。”御醫說道。
“右丞相,你認為朕該怎麼做?”
“這……”右丞相思索後回道:“回皇上,依老臣愚見,皇上若擔心弱柳公主不祥,為皇宮帶來災難,不如在宮廷之外設置一個處所讓弱柳公主居住;只要她置身宮廷之外,應就可避免。”
“左丞相、御醫,你們的看法呢?”
“回皇上,老臣認為右丞相之提議可行。老臣再奏皇上,十年之內,若國無大事、宮中安寧,屆時弱柳公主或可返回宮中。十年是為一個大限,大限一過,弱柳公主身上縱有不祥之氣,也已消除。”御醫說道。
“皇上,這的確不失為一個一舉兩得的良計,請皇上定奪。”左丞相也如是說道。
“好吧!就依你們之見,在宮廷之外設置一個處所讓弱柳公主定居,以避免宮中不寧。”
於是,弱柳就在這宮闈之外、卻仍屬於宮廷之地,與宮廷一牆之隔的一處所獨自生活。
日子在春秋交替中一年一年的過去了,細細數來已有十載。
十年來,人民依舊安居樂業,宮中依舊安寧,國勢更勝十年前,根本沒什麼大事發生。
惟一的大事,大概就是弱柳出生時的異象在後宮裡不斷的流傳著,而謠言愈傳愈烈,到後來弱柳的名簡直同等於不祥二字。
弱柳回宮之日,皇后一大早即起床梳洗,出宮接回弱柳。
弱柳有十歲,很多事她都懂,也知道自己為何會獨居於宮外,亦清楚宮內有許多不利於自己的傳說。
她回宮後,後宮裡其他嬪妃的公主和皇子們,包括皇后自己親生的皇子,甚至她的孿生姐姐飛絮,都不願意和她一起玩。
更離譜的是,大家把所有的不如意、自己的不小心、莫名而來的災禍,全都歸咎在她身上。
“我今天從馬上摔了下來,一定是弱柳早上去馬廄看馬時嚇了那些馬才會這樣。”
“昨天我的貓掉到水裡淹死了,一定也是弱柳的關係,因為她拿東西餵它吃時碰了它!”
“今天早上竟然有售鳥飛來撞我,我長這麼大也沒遇過這種事,一定也是弱柳的關係。”
諸如此類的事,似乎和弱柳全脫不了干係。
弱柳坐在自己寢宮裡的窗前,遙望著蓮荷塘畔一群正在撲蝶兒的公主們,臉上神情好是羨慕。
此時皇后默默地走進來,看著女兒的神情她十分心疼。她走到她身邊坐下,摟住她。
“女兒呀,怎麼不去和大家一起玩?”
弱柳搖搖頭,“她們不和我一起玩,我一靠近她們,她們就全走光了,她們說碰到我會倒黴。”
“胡說!”皇后不禁怒斥,“看來我是得好好的教訓教訓這些皇子和公主們了,我不準大家在後宮說是道非的。”
“母后,弱柳想回以前住的地方,我在那裡可以自己玩;我在這裡,只要一出寢宮就會把大家嚇走。”
皇后一聽不禁熱淚盈眶,“女兒呀!你千萬不要管別人怎麼想,你是皇朝公主,本就屬於這裡。”
弱柳伸手拭去母親盈眶的熱淚,“母后,弱柳知道母后疼弱柳,可弱柳在這裡真的不快樂。”
“不,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身邊,也不會再讓你不快樂。嬋娟,去請飛絮公主進來。”皇后命令著。
“是。”
嬋娟立刻轉身走出弱柳的寢宮,到蓮荷塘畔把正在撲蝶兒的飛絮公主請過來。
“嬋娟,母后找我有什麼事啊?我不進那個掃把星的寢宮,會倒黴的。”飛絮在弱柳寢宮外喊著。
這就是皇后找飛絮的原因。弱柳與她是孿生姐妹,然而她竟然跟著其他皇子、公主一起排斥自己的妹妹!
聽到飛絮這樣驕縱任性的話,皇后不禁怒火中燒,怒喊道:“你再不進來,我讓人把你綁進來!”
所有公主當中,飛絮最受皇上寵愛,而弱柳獨居在宮外十年中,皇上從未去看過她一次,這教皇后說有多心疼就有多心疼。
飛絮見母后生氣了,她緃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違抗命令,這才乖乖地走進弱柳寢宮。
“母后千歲。”
皇后瞅著她,“飛絮,她是誰?”皇后指著身邊的弱柳。
“弱柳。”
“我是指她跟你的關係是什麼?”
“孿生姐妹。”
“你還知道是孿生姐妹,那你就該知道你和她應該要比任何人都親,為何你不和自己的妹妹一起玩?”
“母后,您知道嗎?我還擔心大家會因為我跟這個掃把星是孿生姐妹而不跟我玩呢!”
皇后一聽,玉手重重拍在茶几上,怒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什麼掃把星?她不過是晚兩天出生罷了!”
“大家都這麼說她呀!”
“住口!”
“我說的是真的。要不是大家看在父皇疼我的分上,一定休不跟我玩的。還好,我跟她長得不像。”
“你……”皇后氣得說不出話,卻也不知該如何責備,畢竟她才十歲,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紀。
“母后,父皇真的很疼我,父皇昨天跟我說,我到了可以出閣的年紀時,夫婿由我自己挑呢!”
“你被你父皇寵壞了!”
“母后,弱柳會不會嫁不出去啊?”
“飛絮!”皇后喝止她,“嬋娟,讓飛絮公主出去。”沒想到找她來只是把事情弄得更糟,看來只好私下再和她好好談談。
“是。”
嬋娟立刻拉著飛絮出去。
“母后,嫁不出去會怎麼樣啊?有關係嗎?”飛絮一讓嬋娟拉出去,弱柳立刻問道。
“弱柳,你不要聽你姐姐胡說,你是個公主,很多侯爺搶著要的。只要你父皇指婚,你就一定嫁得出去。”
“指婚?”弱柳不懂這個名詞。
“對,指婚。哦,對了!”皇后取下她頸子上的一塊半圓形紅玉,掛到弱柳的脖子上。“母后把這塊紅玉給你。”
弱柳拿起紅玉看著,“這是要做什麼的?”
“如果你有喜歡的侯爺,就把紅玉給他,母后會請你父皇下旨指婚,你也可以自己挑夫婿。”她不能讓皇上太偏心,所以她如法炮製。
“母后,嫁了人我就不會被排斥了嗎?”
“當然。嫁了人之後,你就到另一個地方生活,宮裡發生過的事就成了過眼煙雲了。”
弱柳一聽,心中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