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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清理門戶

    那怪老頭淡淡說道:“你一路從壽春跟蹤我過來,怎麼現在想現身了呢?”莫高天道:“我早知道師兄已經發現了我的行蹤,所以現不現身,那也沒什麼差別。”

    怪老頭道:“你難道就沒有話要跟我講嗎?”莫高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說道:

    “師父若是知道師兄還在這個世上,那他就不會抑鬱而終了。”怪老頭乾笑幾聲,道:“哼,他還會關心我嗎?”莫高天不悅地道:“再怎麼說也是教育了你十幾年的師父,可是你卻連師父都不叫一聲,忘恩負義,不怕天理難容嗎?”怪老頭道:

    “反正已經死無對證了,你愛怎麼說便怎麼說吧!”莫高天面無表情,不再言語。

    原來這個怪老頭便是當年與莫高天同門學藝的師兄,姓李名坤松,比莫高天早了三年拜師。四十年前,李坤松首先藝成下山,不久便迫不及待地在外收了徒弟。

    依據他們的師門規定,徒子徒孫在外遊歷,每年都要回門拜謁祖師一段時日,除了論述自已行走江湖時的武林見聞,以及自己的所作所為之外,也順便考核武功進程,以期精益求精。前幾年,李坤松果然都會帶著他那個叫甘千軍的徒兒回來,莫高天成了師叔,對於這個師侄一直愛護有加。

    甘千軍為人聰穎活潑,能言擅道,在許多小地方上都很用心,再加上他練功也很勤快,很快地便得到了所有人的歡心,李坤松更視他如己出,情感日深,原本該有的管束,也由溺愛代替。幾年之後,甘千軍習藝有成,以武林新秀之姿開始崛起江湖,由於他生性豪邁,喜歡結交朋友,到處打抱不平,漸漸地也有了一些人脈,結成一股勢力,儼然是一方梟雄。李坤松對此也相當得意,每次回門拜謁師父時,更把此事掛在嘴上,莫高天雖然勸過他要小心注意,但是李坤松並不放在心上。

    果然甘千軍的勢力一大,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再加上所結交的朋友,多是一些趨炎附勢,好大喜功,唯恐天下不亂之輩,因此所作所為,也開始一些叛經離道,乖戾殘虐的情事。雖然有些未必是甘千軍主使的,但是甘千軍知道之後,不但未加禁止,反而覺得那正是自己勢力的一種表徵,便任由這一群同儕為所欲為。

    大事終於在甘千軍入門後的第十一年發生。首先是他的那一班狐群狗黨,在浙閩一帶與當地官兵勾結,假扮盜賊,打劫巨賈商家,強擄民女,然後金銀珠寶坐地分贓,女人則分門別類,有的獻入朝廷,給王公大臣當侍妾、丫鬟、唱優、舞女,不一而足,有的則賣到了市場,供做針線、拆洗、琴棋童、廚娘等等。後來在一次的分贓不均當中,雙方人馬起了爭執,結果刀劍相向,在場的官方人馬當場被全數擊斃,甘千軍的人馬也有死傷,傷的便逃回甘千軍府內,躲了起來。但這件事終於爆發開來,官方單位因為勾結盜賊,也是醜聞一樁,大事化小,並不深究。可是當初被魚肉的平民百姓當中,有幾戶人家是當地的仕紳,平日為善,與一些名門正派還有來往,在知道真相之後,想那甘千軍也是江湖中人,便偕同這些門派首腦人物,上他那兒興師問罪,要求交出昔日得罪魁禍首。

    只是沒想到,甘千軍為了朋友義氣,兩肋插刀,偏要給他們出頭,結果在一方咄咄逼人,另一方死不認罪的情況下,終於起了衝突,甘千軍仗著武功高強,以寡擊眾,殺了幾個人,餘人逃命返回,誓言報仇。甘千軍靜下心來,才知自己犯了大錯,這些名門正派的武功雖然不高,但是在江湖上可有一定的地位,為人出頭,罪不致死,如今卻死了一堆在自己家裡,到時武林同道若齊聲討伐,可不容易對付。

    正所謂魔由心中長,惡向膽邊生,甘千軍居然一不做二不休,領了一批亡命之徒,追上這些逃兵,全數殺死,跟著還找上這些人所屬的門派,先殺人,後放火,明槍暗箭,在兩天之內挑了三個門派,來不及逃出的老弱婦孺,都一起被火燒死。

    接著為了趕盡殺絕,將那些知情的委託者,那些不會武藝的地方仕紳,趁著黑夜,佯裝盜賊洗劫,一家一家,老老少少,也全部除掉。

    但這個他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勾當,卻不知為何東窗事發,浙閩一帶的門派,相約結盟,準備上門問罪,就連當時的南閩朝廷,也趁機將所有罪責,怪到甘千軍這一夥人身上,也起兵圍剿,以息民怨。甘千軍得到消息,連夜攜家帶眷,往奔李坤松。但李坤松也怕保不了他,便安排他到別處去躲藏。這些結盟的門派找不到甘千軍,便找上了他的師祖,也就是莫高天與李坤松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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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師父得知了前因後果,自然是勃然大怒,要李坤松師徒兩個立刻上山。

    那甘千軍自然是不肯來了,李坤松將他安頓好之後,便親自前去為徒弟說項。只是這次的禍可闖得大了,他們的師父要李坤松自己負責清理門戶,若是如此,尚可以寬貸他督導不周之罪。李坤松無論如何不肯從命,莫高天便奉命下山,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循線找到了甘千軍。那甘千軍不願到山上認罪,一陣激鬥之後負傷而逃。

    莫高天毫不放鬆,一連追出了百餘里,最後當場將他斃於掌下。

    結果李坤松認為莫高天沒有資格處決自己的弟子,卻將他當場殺死是動用私刑,一言不發,當夜不告而別,從此在江湖上沒有任何消息。莫高天則因為這件事情,一直耿耿於懷,不敢收任何弟子。而他們的師父雖說給了這些江湖朋友一個交代,也卻因此一病不起,抑鬱而終。莫高天將師父安葬之後,一把火將居住了幾十年的幾幢木屋燒得一乾二淨,同年下山,絕口不提過去,個性也逐漸孤僻起來。

    不用說湯光亭不知此間關節,在場大多數的人也都不知情。甚至連莫高天原也逐漸淡忘了此事,直到那一天在歸雲山莊遇見了甘俊之。

    甘俊之便是甘千軍的兒子,莫高天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只覺得他那雙眼神,不知曾哪裡見過。只是他閱人無數,急切之中如何想得起來,原來那對眼神,正與甘千軍是一個模樣。接著甘俊之在知道他是莫高天的時候,忽然發了狂般地跟他拼命,當時莫高天只從他的武功上去想,猜了半天,當然是白費心機,無功而返啦。

    後來莫高天第二次在已經改名為白雲山莊的歸雲山莊,再度碰到甘俊之,這一回不期而遇,莫高天沒有其他心思去想別的,只是憑直覺地發現,他的眼神實在跟某一個人很像。由於那是一段莫高天不願想起的回憶,這一下目光的猛烈的撞擊,卻也讓他一下子打開了記憶的門:“這小子叫甘俊之,他姓甘,是哪個甘?”百家姓中,一共有兩個發“甘”音的姓氏,除了甘千軍這個“甘”,另外還有干將、莫邪的“幹”字。對了,還有一個“幹”字,但若當成姓氏可不念“甘”,而是念“錢”。

    這個答案几乎已經是呼之欲出了,這可更讓他放不下。所以他那一次離開白雲山莊,才破天荒地沒去找湯光亭,而是偷偷折了回來,在白雲山莊附近耽擱下來,天天監視著甘俊之的行動。

    而也終於在他的嚴密監控下,讓他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就是甘俊之時常暗中與某個人有書信來往,後來這人在前幾天終於現身,莫高天看到的時候大吃一驚,當然,這人便是眼前的李坤鬆了。那時玄璣已經與趙光義談好耀南下長劍門,甘俊之將李坤松介紹給趙光義後,也一起同行。莫高天知道他這個師兄武功不弱,若是跟得太緊,只怕被他發現,反正他也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於是還刻意繞了遠路,沒想到,不知何時,還是給發現了。

    莫高天說他知道李坤松已經發現了他,自然是他一貫地故作輕鬆,他更知道李坤松當年與甘千軍的情感,如今他與甘千軍的兒子在一起,而且看樣子也不是這一兩年的事了,莫高天只隱隱地覺得,眼前就要發生的事,正在等著他呢。

    莫高天與李坤松對峙一會兒,李坤松忽道:“俊之,怎麼還不快出來見過你師叔祖?要是被人安上一個欺師滅祖的罪名,那可有你受的了。”甘俊之從他身後閃出,雙腳定立,兩眼平視,並未依他所言上前見禮。

    莫高天道:“師兄,這孩子身上所學,並非我門的武功。本門弟子,可不是父子相傳下來的。”李坤松道:“那你就錯了,我在一個月前便代替他的父親,將俊之收入門牆,他當然是本門弟子。”莫高天淡淡地道:“他的父親早已被師父逐出師門,又怎麼能收本門徒弟呢?”李坤松尖聲大叫道:“沒有,沒有!你胡說八道!

    我是千軍的師父,沒有經過我的同意,誰也不能將他逐出師門!”神情頗為激動。

    莫高天道:“過了那麼多年,沒想到師兄居然還是耿耿於懷,至今仍忘不了那件事。”李坤松冷笑道:“忘了?能忘了嗎?俊之,你能忘得了嗎?”甘俊之上前一步,恨恨地說道:“孩兒決不敢忘!那天夜裡,就是你,你莫高天找上門來,在院子裡跟我爹大打出手。我娘抱著我,還有剛出生的弟弟,躲在床腳邊,聽著外面乒乒乓乓震天價響,我娘就一邊發抖,一邊流淚。我問她:‘娘,你為什麼這麼傷心?’我娘就跟我說:‘我這不是傷心,我是擔心害怕。’我又問她:‘娘,你擔心害怕什麼?’我娘緊緊地摟著我,說道:‘我是擔心你爹爹,害怕你們兄弟倆,就要變成孤兒了。’我問道:‘為什麼?是因為外面那個惡人嗎?’我娘又說:

    ‘小聲一點,別給那個惡人聽到了。’我跟著說道:‘娘,你別怕,我去幫爹將惡人趕跑。’我娘一聽卻更怕了,緊拉著我說道:‘孩兒,你別去,千萬別去。這個惡人的武功是很厲害的,現在別去,以後也別去。孩兒,你要記住,若是以後你長大成人,跟你父親一樣也在江湖上討生活,只要聽到“莫高天”這個人,就千萬躲得遠遠的,躲得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甘俊之兩眼緊緊地盯著莫高天看,但是莫高天想起二十幾年前的那段往事,對眼前的事物視而不見。甘俊之還以為他心虛,續道:‘後來我父親打不過你,迫不得已扔下我們母子三人跑了。你跟著追出去之後,那些原本住在我家裡的那些人,想我父親的勢力從此就要垮了,更怕你回過頭來找他們,竟然將我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搜括一空,幾個動作慢的,沒搶到東西,便當場與那些人爭吵起來,更多人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我娘怕我們兄弟兩個無辜受累,偷偷帶著我們從後門逃走,從此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後來我們才輾轉得知,父親已經死在你的掌下,母親得知消息,悲傷不已,身子常常生病,為了生存下去,便把弟弟送給當地農家,把我送到天台山上。哼,人說“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這八個字正是我家的寫照,也是你莫高天做的好事!’

    莫高天聽完,淡淡說道:‘那個時候你不過只有三四歲大,這麼多事可以記得這麼清楚,應該是有人跟你講的吧?你說你母親送你上天台山,我看也未必,應該是我師兄李坤松送你上去的吧?我這位師兄不親自教你武功,卻替你安排到天台山紫霄宮,去拜呂老道為師,我想也是有他的用意。不過他為你做了這麼多事情,跟你說了這麼多前塵往事,不知道有沒有跟你說過,當年你父親的所作所為,不知也讓幾個原本和樂的家庭,嚐到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滋味,更有甚者,一門上下,不問老弱,一概未留活口,暴虐殘酷的程度,令人髮指。所以這些都是他罪有應得,你若要雪恥報仇,就應該好好做人,為你父親補過才是。’甘俊之臉色一沉,說道:‘你說什麼?’李坤松道:‘他自今尚不知悔過,跟他說那麼多做什麼?我們找了他那麼多年,現在好不容易遇上了,若不趁著今天為你父親報仇,再過幾年,他要是老死了,豈不令人扼腕?’莫高天道:‘師兄,你當年沒有好好教導千軍師侄,以致他一錯再錯,終於惹下滔天大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師兄你未善盡為人師表應有的責任,我和師父還以為你早已羞憤而死,師父他還為此自責不已,終日抑鬱寡歡,最後悶出病來。你若還有一點良知,就不應該再傷他老人家的心。’李坤松臉部筋肉抽動了一下,說道:‘從前的事還提它做什麼?

    你少拿一個死掉的人來教訓我。’

    莫高天忽然哈哈大笑,恢復他往日一概的驕傲自大神氣,雙掌攤開,說道:

    ‘對你來說,師父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但他卻活在我的心中。甘千軍這個孽徒早已死了二十幾年,但他卻一直活在你的心裡。既然如此,多說無益,咱們師兄弟也幾十年沒見啦,也不曉得你的功夫擱下沒有,希望別輸給我這個師弟才好。’李坤松眉頭一軒,說道:‘也好!’便要上前動手。玄璣長劍斜指,說道:

    ‘兩位且慢!’莫高天道:‘你也想加入嗎?好好好,來來來,別浪費時間了,一起上吧!’語氣頗為興奮。

    玄璣道:‘你大概搞錯了,這裡現在是我和長劍門的對決,兩位請先一旁觀戰,等我將此事解決了,其他再慢慢談不遲。’莫高天搖頭道:‘此言差矣,我師兄成了你無極門的生力軍,我身為他的師弟,為了怕戰局一面倒,只好跳過來成為長劍門的生力軍了。’玄璣將臉一拉,說道:‘那麼你是存心來攪局的了,是嗎?’莫高天正色道:‘玄璣,我當年與你論交,是欣賞你為人孤傲,武功又高,可是今日居然與幾個小輩在那裡拉拉扯扯,糾纏不清,真是叫人啼笑皆非,讓人好生失望。’玄璣早在看到莫高天現身的那一剎那起,就知道今日之事已經難成了。莫說他與湯光亭還有一層關係,說不定也要為他出頭,而就是沒有湯光亭在這裡,或是除了無極、長劍兩門之外,也無一人在此,但只要是讓莫高天撞見,依他的個性,就是專以破壞自己想做的事情為樂,如何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偏偏自己的武功也高他不了多少,一班門人,武功較高的又大都傷在湯光亭手下,斟酌情勢,老江湖的經歷讓他甚至已經開始考慮到如何收場,以及如何準備退路了。

    這一番思考瞬間即過,玄璣旋即說道:‘你劃下一個道兒來,今兒個我擔保你心滿意足,滿載而歸。’莫高天笑道:‘哎呀好,快人快語!規矩不用另訂,咱們外甥打燈籠,照舊(舅)!你們怎麼跟這個臭小子訂的規矩,我便怎麼辦。’玄璣道:‘這麼吧,大家痛快一點,就我們兩個打一場,我輸了,我馬上將所有無極門弟子撤走,剩下的人,是要繼續留下給王爺辦事也好,還是跟著打道回府也罷,我都不管。要是我贏了,你就馬上帶著這個姓湯離開。如何?’賭彩裡不包括著梅映雪,湯光亭就覺得不妥,還沒答話呢,甘俊之已經搶著說:

    ‘不行,還要算上我一份!’湯光亭剛好順水推舟,說道:‘沒錯,你和莫前輩打的賭,為什麼帶上了我,我和萬回春的事還沒了呢!’玄璣往後看了萬回春一眼。那萬回春早因逼供梅映雪,已經給她吃了失魂調和散,如今投藥逾量,梅映雪幾乎成了廢人,除非殺了她,否則再留在身邊,也是禍胎一個,眼前正是一個不用本錢的買賣,樂得點頭答應。

    玄璣複道:‘那麼我與莫高天是第一場,湯兄弟與甘兄弟是第二場,勝負互不相干,湯兄弟勝了,梅姑娘讓湯兄弟帶走,湯兄弟輸了,莫高天任憑李兄處置。’那甘俊之與湯光亭的武功相差太多,甘俊之根本沒有得勝的機會,李坤松知道這一點,馬上說道:‘不對,我與俊之一起上陣。’莫高天哈哈笑道:‘我和梅姑娘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我都這麼大方,願意與她一命換一命了,你們居然這麼小氣!

    不就是打賭嗎?要是連一賠十都不買,還跟人家湊什麼熱鬧?’李坤松道:‘這報仇的事與打賭不相干,我們兩個若有一人無法出手,就算能夠報仇,也是一種遺憾。’莫高天自顧著笑,幾乎要笑出眼淚來了,說道:‘我先與玄璣鬥過一場,然後再來鬥你,你的算盤打得還真好,哈哈哈,要是轉行做生意,一定是一本萬利,無往不利,比賭博出千還好賺!’玄璣被他們兩個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反問莫高天道:‘不然你說說看,要怎麼樣才公平。’宋鎮山跨上一步,抱拳道:‘莫前輩,請讓晚輩與湯兄弟聯手。前輩為本門存亡出力,宋某豈有在一旁觀戰,袖手之理。’莫高天道:‘這倒是個辦法,不過你為我,我為你的,雖然刺激,但是還不夠公平,還要欠人人情,老頭子這輩子最怕欠人。這樣吧,我要加入第三場,三戰兩勝,乾脆一點,輸的一方便任憑贏的一方處置,如何?’

    李坤松道:‘我不是說了,我們祖孫兩個不分開應戰。’他想,如果是宋鎮山戰甘俊之,而自己對湯光亭,那還是輸面比較大,便出言反對。卻聽得莫高天道:

    ‘你們兩個是第二場,已經是確定的了,不會分開。’玄璣道:‘可是我門下弟子,大都有傷在身,已經無人適合出戰。’莫高天道:‘你怎麼那麼糊塗?此間還有一個相干的人做縮頭****躲在後面,不讓他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忒也太便宜他了!’萬回春往前走了幾步,說道:‘莫前輩不必出言相激,只要你們有適合的人選,萬某自當奉陪。’想他們只有一個陳九淵還沒上陣,而若真是陳,那也不足為懼。

    莫高天道:‘有有有,當然有!你看是要自己上場,還是派你的徒弟丁白雲上場,都非常適合。’轉身向臺下朗聲道:‘丁莊主,你可以現身了!’丁白雲一聽,自然大吃一驚,忙向臺下瞧去,只見臺下兩道人影躍上,在眼前站定,果然便是自己許久不見的父親與妹妹。

    丁白雲驚疑不定,上前磕頭。丁允中一臉怒氣,冷冷說道:‘丁莊主,你好了不起啊!’丁白雲知道今天遲早要來,便壯著膽子道:‘歸雲山莊本是我們丁家的產業,孩兒此舉也是為了丁家千秋百代子孫著想。’丁允中一聽,臉色更加難看,說道:‘你是說我沒有為了你們著想,是嗎?’丁鈴見父親怒不可遏,急忙道:

    ‘哥,你就不要再說了!’

    可是丁白雲卻想趁著有這麼多人,為自己後盾時跟父親說個明白,否則只怕以後就沒這個膽子了,便續道:‘爹,你當時為了林家子孫,寧願放棄丁家祖產,甚至放火燒屋,可是所得的卻是什麼?你看,林氏兄妹現在也還不是投靠了宋廷?你的所謂江湖道義,根本一文不值。還好趙王爺寬宏大量,既往不咎,咱們丁家才能在壽春重新站起,重新成為人人敬重的江淮第一大莊。孩兒上承天意,無愧於列祖列宗,不知做錯了什麼?’

    丁允中冷笑道:‘哼,你說你讓“咱們丁家”重新站起,不知你的這個“咱們丁家”,有沒有包括我們爺倆?趙王爺寬宏大量,針對的只是你丁白雲一個人吧?

    他出錢出力,為的只是讓你對得起丁家列祖列宗?白雲山莊,白雲山莊,是你丁白雲一個人的丁家吧?’丁白雲出了一身冷汗,只想千不該萬不該,將歸雲山莊改了名字,可是當時歸雲山莊有一半已燒成了一堆瓦礫,是趙王爺出資修繕的,再說當時莊院也已落入了朝廷之手,趙王爺肯將莊院重賜,又怎能要求他改回原名呢?更何況接受‘白雲山莊’的賜名,也有向朝廷輸誠的意思。丁白雲大呼冤枉,只覺得自己是啞巴吃黃蓮,卻是故意忽略了他那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權力慾望。

    丁允中見他顫巍不能言,便道:‘第三場便由老夫出馬,多加一樣賭彩,那便是我們要是贏了,白雲山莊改回歸雲山莊,歸還丁家。’玄璣心想:‘這是你們的家務事,外人也不必搞清楚。’便道:‘這莊院可不是我的,只要現在的主人丁白雲莊主同意,我也沒有意見。’

    丁白雲只是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萬回春過去扶他起來,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今日你父親誤會你,你就更應該好好做給他看,用事實來證明一切。’丁白雲潸然淚下,說道:‘可是我如何能像自己的父親動手?’萬回春道:‘由你動手才最好不過,剛好可以證明憑你的才能,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若是由旁人出手,下手不知輕重,傷了你父親,豈不是更糟糕?’將丁白雲拉近,附耳細聲道:

    ‘反過來說,也是如此。為人父母的,有誰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出人頭地?只要能成大事,眼前小小誤會又何足道哉?’說著將丁白雲推了出去。

    丁允中見兒子居然不知悔改,竟還敢向自己的老子挑戰,不禁怒火中燒,喝道:

    ‘丁莊主,進招吧!’丁白雲騎虎難下,心想:‘不錯,父親的武功遠較自己為高,只有先一輪猛攻,用萬師父的功夫對付,說不定可以出奇制勝。’打定主意,便道:

    ‘請父親手下留情!’丁允中道:‘請人留情?你不如直接投降吧!沒用的傢伙!’丁白雲道:‘是,是!’猱身搶出。丁鈴見狀急得大叫:‘哥哥,你怎麼真的跟爹打起來了?’

    丁允中又氣又急,但他知道這個寶貝兒子最是爭強好勝,又愛面子,今天若是當著大家的面,傷了他的自尊,那他不知會有多傷心,可是今天如果不趁機教訓他,那他以後可能就更目中無人,剛愎自用了。丁允中不知如何抉擇,但見丁白雲空手上陣,尋思:‘他不用家傳的五行雁翎刀法,看樣子他拜萬回春為師,是確有其事了。’也不用刀,想試試他的斤兩,呼地一拳‘上探步野馬分鬃’,便朝丁白雲的門面打去。

    丁白雲見這拳勢大吃一驚,知道這是父親曾教過他的‘萬獸拳’,只是從未見過父親將之使得威力這麼大的,原本應該以‘平亮翅雨燕低迴’招架,但這些都是父親教的,如何能敵得過?一招‘掛捶夾肘’兜頭攬去,使得是萬回春所教的拳法。

    丁允中見了,怒意更熾,但是手下還是留了三分。

    如此一來,兩人一開始便打了個旗鼓相當,可是眼見六七十招堪堪使過,丁白雲漸感不支,尤其他自幼在丁允中的嚴格教導下,對父親深感敬畏,此番不得已對陣,原本就不敢太放肆,現在但覺父親出拳的勁道越來越強,招式越發精妙,不由怯意漸起,這一來更落下風。

    眼見丁允中就要獲勝,但是不管是莫高天還是玄璣,都知道這場比試最終關鍵,其實是在這對父子之間的情感。若是丁允中心有不忍,那最後輸的一定還是父親,而若是丁白雲在他父親面前不敢造次,那麼兒子遲早會自動投降。不過萬回春卻篤定認為,丁允中不管最後想要收回歸雲山莊,教訓兒子的意志有多堅定,交手的過程中,卻是一定會容情的。

    他要的就是這種過程中的柔情,過程中的鬆懈,往往就是結局的契機。

    萬回春見丁白雲明明已經左支右絀,卻仍能撐了下來,便知自己所料不錯,趁著丁白雲一次閃避退步,忽然靠過去,輕輕與他說道:‘用診脈指切他太淵、列缺諸穴。’原來萬回春已經開始授他醫道,而講述經脈之餘,也順便將點穴之法教給了他。雖說他功力尚淺,但是要用來對付只會外家硬功的丁允中來說,卻是綽綽有餘了。

    這層道理原也淺顯,只是丁白雲初窺門徑,不知使用時機,此時得到師父提點,立即會意,又過了兩招,但見父親斜縱虎步,沉肩提肘,一招‘開雲霧青龍汲水’打了過來,那丁白雲從小見父親使這一招可不知有幾百幾千次了,知他左手容易用老,當下側身轉過半圈,原是一招‘進步劈砸’,但這一拳揮出,來到一半,化拳為指,逕往丁允中左腕切去。丁允中待到知覺,丁白雲的手指已經拂到腕上來了,接著只覺手臂一麻,瞬間痠軟無力。

    原本丁白雲至此若是一躍跳出戰圈,伏地磕頭道:‘孩兒得罪!’那麼勝負便算已分,丁允中也不能再戰了。但是丁白雲畢竟臨敵經驗不足,他一招‘進步劈砸’,所謂進步也進了,那一劈也化為指戳了,但接下來還有個‘砸’字,卻是他一向練得慣了,此刻竟收勢不住,硬是要將這下半招使完。

    可是這一砸,卻是要將右拳迎向自己的左掌,那時丁允中手臂痠麻,已經不聽使喚,丁白雲這一砸去,豈不是要將父親的手臂打斷了?丁鈴見著父親危險,先是大叫:‘住手!’但發現自己的哥哥恍若未聞,哪裡管得著合不合規矩,馬上提刀竄出,跟著揮刃上架,丁白雲若是不閃不理,那麼在他打斷自己父親手臂的同時,也要讓自己的妹妹斬斷手臂。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通常都是這個樣子的,明明知道可以避免發生的,偏偏事到臨頭,卻依然避免不了。

    萬回春見丁鈴這一刀又急又快,丁白雲強敵在前,只怕無暇閃避,更何況丁鈴這麼做,已是違反了約定,也急忙從旁搶出,發掌一推,便往她的肩頭按去。

    萬回春這一招圍魏救趙,本也合用,只是他忽略了眼前這三個人是父親與子女的關係,丁鈴是拼了受這一掌,也要救父親;而丁允中見女兒揮刀砍來,卻是寧願挨兒子一拳,也不要兒女們受傷,所以右臂雖麻,卻反而迎了上去;再說那丁白雲眼見自己這一招就要打到父親,原本也已感到後悔,這時父親不退反迎,更讓他不知所措。

    這四人在同一時間裡,都有所欲,也都有所蔽。結果只聽得‘碰’地一聲,萬回春一掌拍在丁鈴的肩頭,丁鈴的身子從一邊撞了出去,而萬回春胸口同時也捱了丁允中一拳,身子跟著往後跌出,緊接著丁白雲也一拳打在丁允中手肘上,丁允中手骨關節脫臼,往後退了好幾步。

    四個人當中只有丁白雲身子一動未動,但是丁鈴手中的雁翎刀在萬回春一掌拍到她時脫手而出,刀鋒卻還是帶過丁白雲的上臂,劃出一道口子,鮮血迸流。玄璣說道:‘這一回合,是丁白雲莊主贏了。’

    莫高天搖著頭,不以為然地道:‘四個人都受了傷,我說是平分秋色。’丁允中關心女兒的傷勢,恨恨地看了丁白雲與萬回春一眼,便去將丁鈴扶起。丁鈴見父親只用左手拉她,勉強坐起身來,關心道:‘爹,你的右手?’丁允中見她嘴角淌血,顯是受到內傷了,便道:‘只是脫臼了,沒關係。你覺得怎麼樣?’丁鈴忍著胸口煩悶,輕輕說道:‘還好,只有……只有一點噁心。爹,算了吧,哥哥他覺得自己過得好就好了,我們這一陣子一起遊山玩水,四處遊歷,日子也是自由快活,我們就不要管哥哥了,他也許……也許只是想闖一番事業罷了。’那丁允中何嘗不知兒子的生性?只是他一想到多年辛苦經營的‘俠義’兩字,就這樣毀於自己的親生兒子手中,就不禁為之氣結。再說兒子迷信實質的家勢產業,汲汲於與攀權附勢,殊不知這些表象的東西,就連宣稱授命於天,以整個天下萬物百姓為私家產業,權勢天下第一的歷代皇室,也沒有一個朝代可以永傳子孫,更何況個人產業呢?丁允中最想要留給兒子的,也是他認為更要繼承的精神遺產,是他的言行典範,與俠義風骨,而他也這麼一直努力保持著自己認為的最高標準,卻無奈兒子對於這一切視而不見,買櫝還珠,對他來說,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如果可能的話,丁允中想給兒子一個清醒的當頭棒喝。不過看這樣,是辦不到了。

    那玄璣心想:‘反正這第三場原本就是多出來的,不分上下,打和收場,也不過回到原點,倒也沒有什麼損失。’於是便道:‘既然兩方都違規,也都掛了彩,就依莫先生所言,這一回合雙方平手。丁老莊主應該沒有異議吧?’丁鈴扯了扯丁允中的手臂。丁允中道:‘就照莫大哥意思吧!’玄璣轉過頭去向萬回春道:‘萬掌門的意思呢?’丁白雲顧不得手上的傷勢,這時也已扶起了萬回春。萬回春雖有不甘,但也不好違逆眾意。便道:‘一切請真人主持便是。’玄璣道:‘那好,這一回合的勝負就這麼定了。莫兄,接下來是我們先上呢,還是讓他們先來?’莫高天道:‘剛剛他們已經打過一架了,先讓他們休息一下,喘口氣吧!’意思是要跟他先來。玄璣面無表情,輕輕說道:‘也好。’臺上眾人聽到玄璣表示同意,下意識地往後退開幾步,同時也都擦亮眼睛,等著看這一場難得一見的龍爭虎鬥。

    兩人上一次的較量,距今已經有二十幾年了,但是他們的心中雪亮,都知道對方這幾十年可不是白過的,千萬不得小覷,但是另一方面,又各自對自己這幾十年來所下的苦功頗有自信,平日要找到功力相若的對手可不容易,今天有這樣的機會,在公開的場合,又有這麼多的見證人,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兩人表面上不動聲色,私底下都是鴨子划水,暗自潛運內勁。兩人對峙了許久,誰也不打算先動手,只怕前面搬運內息的準備功夫做得不夠。

    湯光亭也與大多數的人一樣,摒氣凝息,等著看這一場百年難得一見的高手對決,同時也有觀摩高手出招的意思。

    但見玄璣整個人的身影,彷彿都籠罩在一層殺氣當中,湯光亭心想:‘我與他那日在白雲山莊對戰,並未特別感到他有這番的氣勢,想是他並未將我放在眼裡的緣故,如今他的對手是莫前輩,態度便馬上不一樣。’但瞧莫高天的神色仍是一派地氣定神閒,一步一步地往場中走去,只是腳步凝重如山,外弛內張,叫人莫測高深。

    正在納悶這兩人到底還要這樣子對峙多久,忽然玄璣手中劍光一閃,身子如一條灰龍飛竄而出。那莫高天立時低吼一聲,身子橫走,瞬間斜出兩丈,避開玄璣的正面攻擊後,旋即從玄璣背後搶上,只見他疾舞雙臂,或拳,或掌,或指,或抓,速度快得有如長出六隻手臂一般,盡把上下左右所有的方位都罩住了,湯光亭瞧著都還來不及叫道一聲:‘好!’那玄璣竟然在這間不容髮之際,身子突然向上拔起,在半空中轉體側身,劍尖已經指到了莫高天的頭頂心。那莫高天藝高人膽大,居然只將頭一歪,劍鋒就從他耳邊劃過。接著看他右臂暴長,直往身在半空中玄璣的背心抓去,玄璣頭也不回,伸腿飛來,以腳接他這一抓,‘砰’地一聲,兩人各往後退出兩步,退勢方定,更不喘息,又都接著猱身而上,瞬間又鬥在了一起。

    兩人這幾下兔起鶻落,看得現場所有的人眼睛一眨也不眨,幾乎都忘了呼吸,幾個定力較差的,甚至頭暈目眩,煩惡欲吐。

    那湯光亭見玄璣天罡正一劍法,既輕靈又兇狠,速度與威力兼具,只要讓他的劍光帶上,當者必折;在看那莫高天拳掌縱橫,滿場遊走,陰陽與剛柔並俱,長攻與短打兼容,氣象萬千,變化多端,湯光亭宛如聾子聽見了天籟,瞎子瞧見了仙女,當真是滿心歡喜,如痴如醉。場上兩個人的一招一式,應對進退,都鉅細靡遺地映照在他的心底。只在心中不斷地喊著:‘不錯,不錯,這招就該這樣子擋……哎呀,等一等,這一劍居然可以有這樣的變化,沒錯,沒錯,因為這劍威力夠大,所以不用顧到後面的陷阱,可以直接把後著拿來當前著……’他一邊印證自己的武功,一邊自問自答,忘情之處,手舞足蹈,好像自己就在場中一樣。如此看著兩人過了兩百來招,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來呂道長特別體醒我,要我不論劍術練了多久,練了多熟,每天還是要不斷地練習,從中發掘問題後,再去找他,如此過個一二十年,便能與天下英雄一爭長短,為的就是眼前這兩個對手。’

    就依湯光亭此刻在天遁劍上造詣而論,其實已足堪與玄璣的天罡正一劍相提並論,不過如果對手是玄璣,那他目前所會的變化就不夠多,若不能夠毫不思索地,用接近於反射動作的方式出劍,那麼場中節奏勢必會被玄璣牽著走,一時候一久,就只有等著任人宰割了。

    湯光亭越瞧,心裡就越明白其實自己的武功根本還不行,忽然胸口微感窒悶,卻是玄璣與莫高天兩人兵刃拳腳上,所帶上拳風掌風,在眼前逐漸形成一道溫熱氣流,那站得近的人,連呼吸都有點困難,更何況他關心戰局,情緒投入,就更容易受到影響。但是湯光亭復見薛遠方與李坤松等人,站得也跟他一樣近,尤其是薛遠方還受了點傷,可是這時看來他們的神情與平時並無二致,看樣子,若比內力精純,自己排得可更後面了。

    湯光亭一下子虛心了起來,但見玄璣頭頂上隱隱散出靄靄白汽,而莫高天則是袖袍鼓起,知道兩人鬥了千餘招之後,這時不但是比武術,而且也是拼內勁,所以到底鹿死誰手,一盞茶的時刻之內,應該就能分曉。湯光亭不禁暗暗擔心起來,因為高手過招,若不能以一招半式折服對手,比拼內力的結果,兩造必有死傷,或甚至是兩敗俱傷。

    果然只見玄璣與莫高天兩人左掌相交,‘啪’地一聲悶響,牢牢黏在一起。那莫高天的右手可沒閒著,手指捺出,往玄璣的眼皮按去。

    玄璣暗喝一聲:‘可惡!’兩人距離太近,長劍威力大打折扣,當下只將劍身側了過來,去割他的手指。豈知莫高天就等著他出這一招,看準方位,屈指往劍身彈去。玄璣只覺得手心微微發麻,去勢略阻,接著腕上一緊,卻是莫高天手掌翻來,扣住了他的手腕。那玄璣雖然手腕受制,卻並未放棄攻擊。腕骨關節活動,劍鋒依舊往莫高天的脖子上劃去,力量雖輕,但是一旦帶上,也是血光之禍。

    在場眾人見勝負將分,不論哪方,都是一聲驚呼。卻見玄璣手中長劍來到莫高天脖子前三寸之處忽然停住不動,不知道的人一開始還以為是玄機見制住了莫高天,而有心放他一馬,饒他一命。可是時間一久,大家就都知道事情好像不是這樣子。

    原來是那莫高天一扣住玄璣的手腕,立即發動內力,而那玄璣的手越往莫高天的脖子遞去,所需的力量就越強,相反的,莫高天的手越往自己身體方向移動,就越省力。兩人功力相若,此消彼長,玄璣只見劍鋒明明就只差了那麼三寸,但是實在已是用盡了全力,再也多擠不出一丁點兒的力氣了,而莫高天的情況也是如此,能以三寸的距離擋住玄璣的劍,也是用盡了他畢生的修為,就是想再多推回去一分兩分,亦是難如登天。

    於是兩人就這麼左掌掌心相貼,而莫高天的右手穿過左手上方,去扣住了玄璣的右腕,而玄璣手中長劍則轉過來,架在莫高天的脖子上。因為兩人都想要多擠出一分力氣,於是又都不約而同地儘可能貼近對方,所以實則莫高天脖子邊的劍鋒,已經十分貼近劍柄。巧得是兩人身高相若,因此幾乎是鼻尖湊著鼻尖,四目相對,相去不逾一尺。

    兩人這樣子對看雖然有些滑稽可笑,但是現場可沒有人笑得出來。

    那玄璣忽然心想:‘原來你佯裝要挖我的眼睛,其實是想制住我的長劍,以便比拼內力。哼,莫高天啊,莫高天,你未免太小覷我玄璣了,只要你說一聲,我就是撤去長劍也行,你以小人度我,豈不枉稱了“自大”二字?’心中一氣,力氣竟多了一分,劍鋒又往莫高天的脖子挨近了寸許。

    這時現場所有的人,心中都雪亮了起來。他們兩人比拼內力,外表上看不出目前誰贏誰負,但是玄璣手上的那把劍,卻正是最好的指標,只要劍鋒往莫高天脖子上挨,就是玄璣佔了上風,反之,便是莫高天略勝一籌。

    只見玄璣的劍鋒這一下挺進一寸之後,頭頂上的漫漫水汽忽然大盛,黃豆般大的汗珠,也從額上開始冒出,反觀莫高天卻沒什麼變化。原來玄璣這一下挺進之後,所遇到反抗力更大,為了維持這樣的贏面,只有咬緊牙根繼續鼓動內力,但是這一下吃力不討好,只見玄璣的劍鋒開始一分一分地往後退去,距離反而比原來更遠了。

    面對這樣的細微變化,湯光亭可以說是吃下了一顆定心丸。真正的高手對陣,最後的勝負,通常已不是武功高強者得勝,而是誰的失誤少,誰就能勝出,如今看來,莫高天能夠平心靜氣,穩紮穩打,可以說已經立於不敗之地,玄璣貪功躁進,反而因此容易誤判形勢,而露出破綻。

    但見玄璣手中長劍一寸一寸地從莫高天的脖子上退開,雖然不能說這樣玄璣就會輸了,但是這麼一來,氣勢受阻,所謂兵敗如山倒,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長劍門上下一見如此,心中都不禁雀躍起來。

    就當眾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把劍上的時候,忽然每個人都看到了一道黑影一閃,疾往那莫高天飛奔而去,湯光亭與宋鎮山都暗道一聲:‘不好!’兩人同時搶出,接著同時聽到‘當’地一聲巨響,玄璣與莫高天的身子向後彈開。

    湯光亭與宋鎮山原本都是去追那道黑影,但是湯光亭瞥眼見莫高天倒下去的樣子,似乎不大對勁,便彎去莫高天的背後,去扶住他的身子。接著聽得‘叮叮噹噹’連番聲響,卻是宋鎮山已與那人鬥在一起,湯光亭定眼一瞧,果然便是李坤松。

    湯光亭轉頭去查看莫高天的情況,只見莫高天左手捂著左側的脖子,指縫中不斷地汩汩留著鮮血,湯光亭大吃一驚,連聲道:‘莫前輩,你沒事吧?’莫高天瞪了他一眼,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的脖子也去……去給人家劃開一刀,看……看看有沒有事?’他與玄璣比拼內勁,雖說時刻已久,但兩人全身真氣充滿,依然十分強勁,外力原本無法介入,但是這道黑影卻仍是暗施偷襲,顯然此人功力也與場上二人相當,湯光亭便猜是李坤松,只是他沒想到他能在一招之內就傷了莫高天。

    湯光亭伸指連點莫高天脖子附近的穴道,企圖幫他止血,無奈人體的頸動脈是相當粗大,而且重要的一條,僅僅點穴,還不能止住血勢。適巧陳九淵靠過來查看,湯光亭便要他撕下衣襟,幫忙按住莫高天的傷口。

    陳九淵依言而為。湯光亭低頭與他細聲道:‘二哥,你待會兒見我一動,就立刻扶著莫前輩閃開。’陳九淵道:‘你打算如何?’湯光亭道:‘這場賭局已經破局了,看樣子只有大鬧一場,才能全身而退。’莫高天伸手抓住湯光亭,虛弱地插口道:‘制住玄……玄璣,他是關鍵……’湯光亭大喜,道:‘正是。’早有長劍門人靠過來遞上金創藥,替莫高天敷上。湯光亭復見宋鎮山的師父姚奉達,也加入與李坤松的激鬥中,心想此刻正是時候,側身滾出,拾起不知何人遺留在地上的長劍,‘唰’地一聲,便往玄璣身上招呼過去。

    那玄璣剛剛與莫高天比拼內力時,李坤松忽然闖過來,使盡全力一劍斬在玄璣的劍上,玄璣手中長劍受力往莫高天的脖子上劃去,但這份勁道也隨著劍身傳回了玄璣身上,是故玄璣才會與莫高天雙雙往後彈開,只是莫高天受的是劍傷,玄璣受到的震盪,反倒較莫高天為多。

    因此這時玄璣雖然正在門下弟子的簇擁下,端坐調息,但湯光亭挺劍闖入,卻幾乎無人能擋,其中原因,除了是幾個武功比較高的已經受傷了之外,傷勢較輕的薛遠方與一清,先是才見莫高天受傷,幾個人忙成一團,後見宋鎮山、姚奉達與李坤松鬥在一起,正四下尋找甘俊之的蹤影,以圖報復,全沒料到湯光亭會在此刻突然轉過頭來對付他們。

    只見湯光亭如狼入羊群,所向披靡,頃刻間已然欺到玄璣身邊。那玄璣雖說正在打坐,以導元歸息,但仍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但見湯光亭此番來意不善,心下立時明白他的用意,順手抓起手邊長劍,還來不及站起身子,便先將劍尖指向湯光亭的身上。湯光亭見他這一招方位巧妙,若要前進,除了迎擊之外,更無可避。

    而若是迂迴而前,就要多花點時間,那時只怕薛遠方就已經搶上來了。當下更不打話,一招‘天下無雙’就使了出來。

    自湯光亭學會天遁劍法以來,這招‘天下無雙’曾助他擊敗過不少敵人,這時見玄璣坐在地上,同樣是少了許多反擊變化,使得這一招威力更大,只聽得‘當’地一聲,玄璣長劍居然脫手而出。一來是湯光亭這一劍甚難躲避,只能硬接,二來如此便著了湯光亭的道兒了,玄璣剛才已經耗費了許多內力,現在又受到李坤松偷襲所致,一時間所能提起的真氣,已經不到平日的五成,而湯光亭今日勝敗在此一舉,傾全力所為,玄璣如何能擋?但見長劍脫手而出,心道:‘也罷!’他原本還可以翻滾的方式,躲開湯光亭接踵而來的下一招攻擊,只是他向來自恃宗師身分,自尊心又強,豈能在無名小輩面前,以連滾帶爬的方式去接招?當下萬念俱灰,乾脆將兩眼一閉,來個坐以待斃。但覺肩上一沉,卻是湯光亭將劍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一如他剛剛對待莫高天的情況。而便在此時,薛遠方與一清,已從兩旁掩襲而至。

    那湯光亭大喝一聲,作勢要用劍劃過玄璣的頸項,一清不明究裡,連忙變招,伸劍來擋,湯光亭左手五指伸直併攏,作手刀狀,忽然穿過一清來劍下方,‘啪’地一聲,打中了他的手背。一清手上吃痛,向一旁躍了開去。而那薛遠方因為見湯光亭一開始並無傷害玄璣的意思,知道他只是虛張聲勢,意在警告他們不要接近,所以他沒有像一清那般衝動,只站在五步之外,保持高度警戒,見一清沒受傷,便說道:‘湯兄弟,你這可搞錯了吧?莫高天可是李坤松傷的,你用劍指著我們掌門幹嘛?你可不要忘了,你這樣是與全天下的無極門門人為敵。’湯光亭道:‘這是兩回事,我腦袋清楚得很。我今天總得先把自己的事情辦了,要找李坤松報這一劍之仇,三年不晚。’話鋒一轉,說道:‘玄璣道長,麻煩勞你駕,慢慢站起你的身子來,可別玩花樣。’

    玄璣道:‘哼,我既落在你的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想要用我脅迫我無極門,勸你儘早死了這一條心。’湯光亭道:‘晚輩不敢脅迫道長,只不過是做個買賣。道長若是執意不肯起身,那晚輩狗急跳牆,也許先點了道長的穴道,道長比我高大,那我只好提著道長的褲頭拖著走。不過道長武功高強,晚輩也怕道長忽然大發神威,說不得,只好先挑斷道長的手筋……’不待湯光亭接著說完,玄璣臉色大變,怒道:‘你敢……’湯光亭做個鬼臉,蠻不在乎地道:‘道長,麻煩你冷靜一點,你好手好腳的時候,我就不怕你了,要是我真的廢了你的右手,我又有什麼好怕的?只是這麼一來,王爺那邊我可真不好交代了。所以還是請道長幫個忙,打個商量,明天早上太陽一出來,我姓湯的就會把今天的事情給忘個精光,絕口不提,在王爺面前,我仍會尊稱你一聲真人,凡事配合。……焦大師,你也來幫我勸勸道長嘛!我可真是左右為難呢!’焦贊被他們的私人恩怨搞得一頭霧水,搖頭道:

    ‘這……這我可幫不了忙……’

    玄璣但想好漢不吃眼前虧,更何況他引以為傲的天罡正一神劍,可是隻有右手使得出來,若是武功被廢,那他一輩子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態度於是鬆動,便道:

    ‘你待如何?’湯光亭道:‘晚輩想讓道長放一個人。’玄璣道:‘你是說梅姑娘?’湯光亭有點吃驚,道:‘想不到道長還會占卜,知道晚輩心裡所想的?’玄璣道:

    ‘你說了一個早上,我也該知道了。’

    那萬回春聽了,連忙嚷道:‘玄璣道長,千萬不可上了他的當!’那玄璣還不知如何是好,湯光亭接著轉向薛遠方說道:‘薛道長,這梅姑娘與你們非親非故,可以說是沒本的買賣,一本萬利,還考慮什麼?再說你瞧梅姑娘的精神恍惚,不知道受到了什麼樣的折磨,不瞞道長說,晚輩著急得很,要是逼緊我了,我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薛遠方道:‘你年紀輕輕,不但武功如此了得,還是趙王爺面前的紅人,將來飛黃騰達,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到時候你就是想三妻四妾,那也不成問題,何苦為了眼前一個女子,而跟眾人翻臉?你把事情鬧大了,對大家都沒好處。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少年人戒之在色,你可得三思啊。’湯光亭笑道:‘薛道長說得是,榮華富貴還有三妻四妾,我也不是不想,只是眼前我就想要梅姑娘平安無事,見她這樣,我是說什麼也不忍心就這樣離開。’

    薛遠方道:‘湯兄弟重情重義,令人敬佩,想必來日定不負我!’湯光亭笑道:

    ‘晚輩沒其他的好處,說話算話,向來是我的美德。’薛遠方道:‘這個自然。’兩人一搭一唱,全沒把萬回春放在眼裡。萬回春心中有氣,但是也不便發作,心下盤算,今天無論如何討不了好去,何不就賣玄璣一個面子,讓無極門欠個人情?

    於是便道:‘既然薛道長相信湯兄弟說話算話,萬某也有成人之美,這麼吧,你把玄璣真人放開,我就讓你把梅姑娘帶走。’一清插嘴道:‘薛師叔,真清師弟的仇……’薛遠方道:‘這一件事情,回門裡問清楚再說,湯兄弟欠我們的,我們自要向他討回這個公道。’

    一清還道:‘可是……’湯光亭道:‘可是什麼?你就別再說了,再說下去,連你都脫不了干係,我告訴你。你以為你們三清劍在外頭風評,可很好聽嗎?’越說一股氣就不禁越往頭頂上衝,續道:‘公道?我告訴你,說到公道,你們三清劍這一輩子可還不完了。待此間事情一了,你們趕緊回無極門去,陸道長正等著你們要公道呢!’薛遠方要道:‘一清,與眼前事情無關的,暫且不提了。’湯光亭道:

    ‘還是薛道長聰明。’

    萬回春見他們把話題扯遠了,便道:‘喂!湯兄弟,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湯光亭道:‘要我先放人當然不可能,你先把梅姑娘帶過來,玄璣道長還要送我們出這個村口。’萬回春道:‘這樣子你們還是無法平安離開的,你能夠一人帶著兩個人離開嗎?容我說一句,你帶來的那位朋友,武功可十分平常。’湯光亭道:

    ‘謝謝萬掌門,這可提醒了我。’轉頭向林藍瓶喊道:‘瓶妹妹,可以麻煩你嗎?’林藍瓶聽他又喊‘瓶妹妹’,這回可是聽得一清二楚,臉上一紅,說道:‘做什麼?’湯光亭道:‘幫我扶著梅姑娘,跟我一起走吧?’林藍瓶的臉可更紅了,啐道:‘誰要跟你走啦?想得美!’湯光亭頗為失望地道:‘是嗎?’卻見林藍瓶忽然奔了出來,去挽梅映雪的臂膀,說道:‘我送你們一程倒是真的。’湯光亭轉憂為喜,說道:‘那真是太好了。’

    那林延秀原本聽林藍瓶說不跟,心上的石頭才放下來,想不到她又出爾反爾,便道:‘妹妹,我不准你去!’林藍瓶道:‘哥,我早跟你說過了,我不去管你,你也別來管我。’林延秀怒道:‘我是你哥哥,父親不在,我就要管你。’林藍瓶反唇相譏道:‘父親若在,他一定要我打你耳括子。’林延秀啞口無言,一張臉漲得通紅,半晌才道:‘隨你的便吧!’說罷,拂袖而去。

    林藍瓶不吃他這一套,見他轉身離開,更合己意,攙著梅映雪,說道:‘梅姊姊,我們走吧!’梅映雪只將臉微微一側,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任由林藍瓶牽著走。

    湯光亭一見之下,眼淚差點就要掉出來。待到梅映雪走近莫高天與陳九淵身邊,便與玄璣道:‘請玄璣道長委屈一下,陪我們走一段。’玄璣道:‘其實你不用那麼大費周章,只要貧道一句話,你們就可以安全離開,難道你信不過我?’湯光亭道:‘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令人不得不加倍小心。’玄璣點了點頭,緩緩站起身來,一起走到莫高天等人的身畔。這時莫高天也已經在陳九淵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見玄璣狀態狼狽,一時也忘了疼痛,兩眼直盯著玄璣,裂著嘴大笑著,若不是他這會兒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恐怕早就笑在地上,抱著肚子打滾了。玄璣瞪了他一眼,心道:‘盡情地笑吧,最好笑得你岔氣,經脈錯亂而死。’除了在心裡咒罵,也別無他法。

    另一方面那宋鎮山與姚奉達,雖說已經聯手阻住了李坤松,但是姚奉達為人寡斷怕事,心想今日長劍門之厄已解,雖說莫高天是為了長劍門受傷,但留不留下李坤松,並非一定要由長劍門強出頭不可。冷眼觀察情勢發展,他更確立了這一點,於是並不進逼,以免無端多樹強敵。

    果然聽得湯光亭說道:‘宋前輩、姚掌門,放這位李前輩一馬吧!總有一天……’話還沒說完,李坤松忽然在姚奉達身上尋到了一個空隙,立刻閃了出去,在狂笑聲中穿進樹林,半空中迴盪著聲響說道:‘湯光亭,你的名字老子記住了,我會等著那天的……到……來……’餘音繚繞,人卻不知在幾里之外。

    湯光亭心想:‘****,我話還沒說完,人就給他閃了,這位姚掌門做得也太不漂亮了吧。’說道:‘宋前輩,能不能麻煩替我們找幾匹馬,最好能有騾車。’宋鎮山道:‘沒問題。’吩咐下人後院備馬,湯光亭便押著玄璣,而由陳九淵扶莫高天,林藍瓶攙梅映雪,無極門人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再加上焦贊、康永疑等從王府帶出來的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地往後院移動。

    後院上給備了一匹馬,一輛騾車,湯光亭讓莫高天與梅映雪、林藍瓶先上騾車,而由陳九淵駕馭韁繩。待一切準備就緒,這時湯光亭忽然將劍刃從玄璣的肩上移開。

    玄璣頗感意外,便道:‘怎麼?你這時又不怕突生變故了?’湯光亭道:‘要說不怕,我還真怕,只不過我帶了這麼多人,也走不了多遠。要是勉強還要帶著道長,途中要出了什麼亂子,我可擔待不了。’又與姚奉達道:‘姚掌門,晚輩奉大宋趙王爺口諭,歸不歸併於無極門,趙王爺不加干涉,日後你們再自行討論。不過貴派有意歸降大宋之事,晚輩會代為轉達。’姚奉達其實尚未決定此事,但是今天的情況如此,就是不答應也不行了,於是便道:‘如此有勞了!’湯光亭道:‘哪裡,哪裡。’心道:‘看你說謊臉不紅,氣不喘的,原來也是一隻老狐狸。’那玄璣也知道這是他們故意唱的雙簧,但是此番損兵折將,勢已不可為,正好找這個臺階下,也道:‘如此能與姚師弟一同在王爺麾下,這一趟也不算是白來了,並派之事,我們來日有的是機會見面,便劉帶來日再說吧。薛師弟,讓沒受傷的兩兩扶著受傷的弟子,咱們先走。’說著帶頭走了,其餘眾人,二話不說,全都一起動身。湯光亭高聲喊道:‘壽春見啦,玄璣道長!’玄璣只當著沒聽見,更不答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下湯光亭也隨即動身。宋鎮山叫人尋回他的單刀,並要朱兆和送眾人到村口,湯光亭謝道:‘不敢勞煩!’朱兆和道:‘應該的,應該的!’當真一路送到村口。

    眼見天色尚早,湯光亭想要避開大路。朱兆和提議道:‘何不走水路?’湯光亭道:

    ‘我之所以大張旗鼓,就是想要掩人耳目,若不先騎馬步行一段,只怕效果有限。’朱兆和問清楚他們目的地,搔搔頭,想了一下,說道:‘那你們可以反過來轉向往南,到信江邊,再找船順流入鄱陽湖。’

    湯光亭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但是要越過樂安河,得先從樂平縣過橋。朱兆和便自告奮勇,要送他們到樂平縣。於是一車一馬便先往東去,到樂平縣時天色已黑,六人投宿一家小客店中,跟店伴要了兩間客房,一天疲累,用過晚飯後六人早早就寢,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六人起床梳洗完畢,草草飯飽,打包了一些乾糧後立即上路。因為莫高天的傷勢並不算輕,加上他年事已高,騾車顛簸,湯光亭行路不便太趕,過橋之後,便與朱兆和作別,並在他和的指引之下,一路往山邊小徑,以隱匿行蹤。

    復行半日,五人找了一處溪澗,埋鍋造飯,放馬喝水。那梅映雪對於湯光亭、林藍瓶等人叫她,已不似初時那般遲鈍,有時還會衝著湯光亭微笑,雖然仍是一言不發,但總是逐漸好轉中。湯光亭欣慰之餘,這才詢問林藍瓶,那日被鄭四方帶走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林藍瓶道:‘那個鄭四方雖然抓住我們,但是言語之中對我們倒還算客氣,只是一路馬不停蹄,可把我們兩個累死了。後來走著走著,居然回到了白雲山莊。我才知道,這鄭四方也投靠了趙光義,我一回去,馬上就被我哥軟禁起來,梅姊姊則被鄭四方押去給萬掌門,好像是要用她來交換藥方什麼的……哎呀,我被我哥關在房裡,我怎麼知道詳細的情況是怎麼樣?你老是問梅姊姊,都不關心我……哼,算了,算了,我說了你才問,你不覺得太虛偽了嗎?’莫高天忽道:‘沒想到這個趙光義這麼厲害,居然已經收買籠絡了這麼多武林人士,看樣子這個天下,果然要落入趙家的口袋裡了。’湯光亭樂得轉移與林藍瓶的話題,說道:‘莫前輩也是這麼認為嗎?’莫高天道:‘什麼“也”?臭小子也關心起天下大事來啦?我聽你們的言談中,好像你也是站在這個趙王爺這邊的,是不是?’湯光亭道:‘這個是大勢所趨。’於是便把他如何遇到呂洞賓、陳摶,又如何跟呂洞賓學得劍法,如何聽陳摶暢談天下,縱橫時勢,各擇要緊的跟莫高天說了。聽得莫高天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心想:‘這小子有這種奇遇,想來那是天意了,我現在有傷在身,不能顯出幾手功夫將他把敗,若說要收他為徒,一定會遭他奚落。’便道:‘那個姓呂的道士劍術這麼厲害,改天遇上了,一定要領教領教。’湯光亭喜道:‘這倒是個好主意,莫前輩武功高強,一定有許多地方可以跟呂道長相互切磋研究。’莫高天道:‘不過你說那個姓陳的,我倒聽過他的名字。人家說他也是一個怪人,跟我一樣,只可惜他不會武功,否則倒是可以交他這個朋友。’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林藍瓶找到一個機會插嘴道:‘我們現在要上哪兒去?我告訴你喔,我和我哥哥吵嘴你們也都聽見了,他是不會要我回去了,不過我也不回去。’湯光亭道:‘那就別回去,總之先找個安靜的地方,先給莫前輩和阿雪休養一段時間再說。’莫高天嗤之以鼻,說道:‘我休養什麼?這麼一點傷……’臉色一變,低聲道:‘有高手來了!’

    湯光亭接著也聽到了聲音,將刀劍俱執在手,暗暗戒備。果然,不久之後便聽到有人說道:‘在這裡了!’卻不是甘俊之的聲音是誰的?而這甘俊之既然出現了,李坤松必一定在附近。果然接著聽到‘喀剌’一聲巨響,車轅頂篷頹倒在地,騾車的兩個大輪骨碌碌地,一前一後滾落溪澗。原本在溪邊喝水的騾馬,受到驚嚇,越過溪澗跑到對岸去了。

    湯光亭站起身來,皮笑肉不笑,無奈地抱怨道:‘李前輩,你把我們借來的車子給弄壞了,看樣子只好麻煩你幫我們交還給長劍門了。’那樹蔭底下站著一個老者,只見他緩緩走出樹影,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大家瞧都不用瞧,都知道那是李坤鬆了。

    只聽得李坤松說道:‘東西還不還,你們就不用擔心了,還是想一想,眼前的這一關怎麼過吧?’莫高天指著脖子道:‘你暗算我一劍,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是自己送上來了。很好,很好!’

    李坤松道:‘好什麼?不如待會兒我幫你在右邊,再補上一劍,那才叫兩全其美哩!’甘俊之拉住他的衣袖,說道:‘師祖請等一等,我想先問他,我父親死在什麼地方?現在埋骨何處?’李坤松‘嗯’地一聲,彷彿莫高天已是俎上魚肉,只有任憑宰割的份。

    甘俊之向前幾步,咄咄逼人地道:‘莫高天,你當年殺了我的父親之後,有沒有將他埋葬?還是任他暴屍荒野?如果你將他埋了,又是埋在什麼地方?’李坤松插嘴道:‘莫師弟,你若還有良心,你就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完成一個為人子女的,想要盡一點孝道的心願。那麼就算是你良心未泯,看在同門的份上,就是再讓你多活幾年,又有什麼打緊。’

    莫高天假裝吃驚地道:‘為人子女,上墳拜祭過世的父親,那是應該的啊,你為什麼覺得我不會告訴他呢?’李坤松才不信他有這麼好心,並不答話,只冷冷地瞧著他的一舉一動。果見得莫高天來回踱步,低頭故作沉思狀,好一會兒,忽然笑著道:‘這個年紀大了,腦袋就不行了,那麼多年的事情了,實在有些模糊了。那個地方好像是在泰山之顛,哎呀,對了!那一天風和日麗,松濤鳥鳴,我追了三天三夜、四天四夜,終於追到那個不肖子弟,親手將他處理掉之後,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咦,可是……可是這走著走著,居然來到長城邊上,沒錯啊,那是什麼關口?得勝口?還是雁門關?要不然就是我記錯了,那不是泰山,是五臺山,要不嘛,就是恆山……’

    甘俊之聽他仍滔滔不絕地,自言自語,自問自答,心想那泰山與五臺山相去五六百里,如何會搞混?就是五臺山與恆山,中間也隔了一道長城,莫高天有意裝糊塗,就是三歲孩童也看得出來。甘俊之簡直要氣炸了,但仍強抑怒氣道:‘那我問你,你埋了他沒有?’莫高天道:‘這可難為我了,我這輩子所殺的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之徒,沒有成千,也有上百,要我記得他們的下場究竟如何,一時之間,哪裡能夠?不過你要是恭恭敬敬的問我,也許我還想得起來。’甘俊之臉色不悅,說道:‘不要以為你不說,我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莫高天道:‘你現在已被仇恨衝昏了頭,還有什麼事不敢做的?說這麼多做什麼,要是我學藝不精,今天在這裡躺下,那就算是我的報應到了,時候到了,也沒什麼好留戀的,生死我早就看得開了。’轉向與李坤松道:‘倒是你,師兄,這些事情你放在心裡這麼多年,真不知道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就算你不能悔悟,難道世事你還看不開嗎?’李坤松道:‘今天只要殺了你,這些年的煎熬有了代價,我就可以得到解脫了。別以為我把生死看得多重,但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我要的,就只是一個公道!’

    莫高天冷笑道:‘我看你已經走火入魔了,想要拉你起來,難於登天。念在同門一場,我告訴你一個更容易解脫的方法。’李坤松道:‘什麼……’眼前黑影一閃,莫高天居然已來到眼前。李坤松只道他傷得不輕,沒想到他依舊神勇如斯,‘啪’地一聲,百忙中與他對了一掌。

    兩人同門學藝,自幼便在一起練功,哪一招該用哪一招應對,對方習慣出手的方式,幾乎都瞭然於胸,只見兩人劈哩啪啦地瞬間拆上了數十招,幾乎沒有一招是可以使得全的。李坤松心下大駭,想道:‘若不是我昨天先出其不意地傷了他,此刻如何是他的對手?我總以為師父已將一身功夫盡數傳授給我,看樣子他不但留了一手,還傳給了師弟!’他越想越不甘心,下手也就越來越重了。他不知莫高天其實與他所學的並無二致,只是莫高天天縱英才,將所學更推向顛峰,不但超越前人,更別開蹊徑,所以才會將自身武功自冠‘大’字,而得到‘自大老人’的別號。

    所以同樣是‘雲山陰陽掌’,莫高天的卻是‘“大”雲山陰陽掌’,當然更勝一籌。李坤松不明究裡,氣得跳腳,幾度搶攻,還是佔不到便宜,心裡更想:‘我是他師兄,不但早他多練三年功,他現在還有傷在身,再說這些年我也沒閒著,竟然只能打個平手,當真豈有此理!’出手更狠,完全不留餘地。

    他不知道莫高天臉上裝著輕鬆,其實也是不好過。尤其是他脖子上那一道傷口不淺,若是處理不好,不用幾天就可以要了他的命。這時面對自己師兄的一輪猛攻,他可絲毫不敢大意,更別提保留實力了。酣鬥許久,忽然覺得脖子微微刺痛,卻是用力過猛,傷口迸裂,開始滲血出來。

    湯光亭見了,覺得這樣太不公平,那可不行。於是便與在一旁掠陣的甘俊之說道:‘甘兄,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咱們兩個也來練一練,當做共襄盛舉吧!’甘俊之知道湯光亭的厲害,而且他突然這麼說,一定是有所圖謀,便道:‘這可是我們和莫高天的私人恩怨,你可別不顧江湖規矩,插手別人的私事。’湯光亭道:‘你說這是你們的私事,對我來說也不全然是,我……’甘俊之打斷他的話,說道:‘你可別說你是他的徒弟,我知道你不是。不說別的,光看你這一手劍法,就可知道跟莫高天扯不上一點關係。’湯光亭給他堵住了話頭,但還是說道:‘誰說我是他徒弟,我……’忽然聽得‘啪’地一聲巨響,卻見莫高天與李坤松各向後退開好幾步。

    莫高天笑道:‘師兄,你老了,瞧你喘的。’李坤松道:‘師弟,你的力氣差了,一用勁,脖子就會痛吧?’莫高天道:‘希望師兄可以撐到我脖子上的血流乾。’李坤松道:‘也祝福師弟能夠長命百歲,將來替我送終。’兩人話一說完,很有默契地同時發動第二波攻擊。這一回兩人像是找回了往日的感覺,速度更快,態勢更加猛烈。

    湯光亭有一點按耐不住,孩子性起,揮舞手中長劍單刀,自顧自地在一旁練起刀劍來,三四招之後,劍光刀勢帶起,霍霍作響。甘俊之有些吃驚,說道:‘喂,你要練劍,那一邊不是比較空曠嗎?怎麼不過去一點?喂,姓湯的,你聽到沒有?’湯光亭劍勢不歇,說道:‘一時技癢,忍耐不住,當真抱歉!’甘俊之道:‘那你可以過去一點練嘛!’湯光亭道:‘這邊人多,熱鬧一點,我練功要是沒人看,我就提不起勁。’

    甘俊之指著他的鼻子道:‘你……’正想斥責他胡說八道,忽然眼前劍光一閃,甘俊之連忙低頭閃避,口裡喝道:‘小心你的劍!’但話一出口,才知這劍鋒離自己尚有三尺之遙,驚訝一過,取而代之的是羞怒。本來依甘俊之的修為,不應該做此誤判,而顯得大驚小怪,但是他心中已有湯光亭一定會插手干預這件事的成見,很難想像湯光亭不會藉故或者暗中動手腳,於是這一劍劃得近了一點,甘俊之便以為他要動手了。

    甘俊之知道湯光亭耍他,不禁惱羞成怒,但又不便立時發作,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湯光亭打哈哈道:‘哎呀,不好意思,讓你受驚了。不過甘兄剛剛那一招閃得不錯,就這麼一滑,雖然是躲避,卻也能進手攻擊。只是這一招雖然相當高明,但好像也不是李前輩一派的武功吧?’甘俊之道:‘你懂個什麼?如果不是因為莫高天,我父親現在就還會在這個世上,而他自然也會將他一身的功夫傳授給我,所以我師祖是代我父親收我為徒。’

    湯光亭道:‘可是李前輩卻從小就將你送上五臺山,在玉霄宮學藝,這是為什麼?嗯,我懂了,那是因為李前輩會的功夫,莫前輩也都會,玉霄宮呂丘方道長的凌霄追風劍,雖然稱不上是多麼厲害的劍法,但聽說古樸雋秀,與一般世俗劍法頗有不同,所以才讓你去學他的武功,來增加勝算。可見今天若不是我在這裡,你們大概會聯手對付莫前輩吧?’甘俊之並不否認,說道:‘隨你怎麼說。’湯光亭聽他直言承認,倒也奈他不何,只是心想:‘若是莫前輩真的不敵,說不得,我只好先一刀將甘俊之砍了,再專心對付李坤松。’轉眼見到梅映雪正怔怔地瞧著自己,觸動心靈又想:‘我無論如何不能保得所有人都平安離開,又能全身而退,待會兒出手,務求全力以赴,能夠一刀解決的,絕不等到第二招。’心中計議已定,便不再向甘俊之挑釁,兩眼緊盯著莫高天與李坤松的戰況。甘俊之見他神色有變,可比剛剛他那一劍還讓自己緊張,心裡也打算著:‘若是他一動上手,我只有先制住這個梅姑娘,才有可能逼他就範。不過在此之前,得先應付那個姓陳的。’當下在腦袋裡轉過幾個念頭,設計了幾套可以在兩招之內製住陳九淵的方法,免得湯光亭來得及解救。他這樣的想法倒是不錯,只是他不知道湯光亭雖然兩眼緊盯著場上兩人,可若是一動上手,第一目標其實是自己。

    場邊兩人各懷鬼胎,策劃計謀,場上兩人也正打得難分難解。若論招數精妙,李坤松就是差了那麼一些,而講到內力充沛,此刻的莫高天卻不敢催力過猛,但見兩人堪堪打過千招之數,情勢漸漸變成莫高天能閃則閃,絕不硬拼,李坤松則追著猛打,卻又老是打不到。是讓一個向來自大之人感到狼狽,而一個暗中策劃已久,眼見勝券在握之人感到氣急敗壞的場面。

    但見莫高天一個往後飛竄,左腳落在溪石之上,忽然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左膝一彎,向前跪了下去。李坤松如何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大喝一聲,身子如箭離弦,伸掌拍出。莫高天避無可避,只得伸掌相迎,‘啪’地一聲,雙方二度比拼內力,只是這一回李坤松只往後退開一步,莫高天卻背心朝下,仰身往後飛了出去,摔在溪水當中,濺起不少水花。

    李坤松更不答話,踏步向前,又是一掌推去,便在此時,湯光亭忍不住瞄了甘俊之一眼,而這時的甘俊之卻也正兩眼緊緊地盯著他,兩人牽一髮而動全身,四目相交,忽然間彷彿都不得動彈。

    他們兩個這樣相互凝望的時間雖然只是一下子,但是在他們來說卻有如已經定住了大半個時辰。忽然間湯光亭肩膀微微一動,手中長劍就要刺出,豈知那甘俊之早就在等他這個信號,身子幾乎便在同時一矮,在湯光亭長劍遞出的同時,雙腿用力,向梅映雪所在之處躍了出去。

    如此一來,甘俊知也才知道原來湯光亭的目標是自己。而湯光亭也恍然大悟,忘了對手也能挑自己的痛處下手。這一下兩人都暗暗吃驚,更是使出十二分力氣。

    甘俊之首先飛身竄到梅映雪面前,果然正如自己所料,陳九淵挺劍當頭攔來,只是那時他是估算湯光亭會先去救莫高天,才有空隙讓他以兩招先制服陳九淵,再抓梅映雪,可是這時湯光亭就在背後,哪有時間讓他再使兩招?馬上轉變主意,卯足全力向陳九淵手上的長劍砸去,只聽得‘當’地一聲,陳九淵長劍脫手,甘俊之接著側身轉體,用左手肘去撞陳九淵的胸口。

    他這一招又猛又狠,既解決了陳九淵,又能轉向觀察湯光亭的舉動,接著只要再將長劍伸出,抵住梅映雪的咽喉,那湯光亭便是有三頭六臂,相信也絕不敢冒著少塊心頭肉的風險。

    那湯光亭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麼,不覺大吃一驚,眼見恐怕來不及,正懊悔著沒能先想到他還有這一步可以走時,卻見他這一劍不但沒有順勢遞出去,反而朝陳九淵兜去。原來剛剛甘俊之雖然撞開陳九淵的長劍,但是他往後撞的手肘柺子,卻讓陳九淵封了下來。尤有甚者,陳九淵接著五指上探,連消帶打,竟然抓住甘俊之的左腕,順勢扭了過去,甘俊之若是置之不理,還要去取梅映雪的話,那就是把左手賣給陳九淵了。

    甘俊之左腕忽然被制,自是大出意外,顧慮湯光亭就在一旁虎視眈眈,急欲擺脫糾纏,轉身就是一個膝頭頂去,接著小腿一蹬,左腳同時跟著踢出,使得是連環鴛鴦腿的踢法,企圖先將距離拉開,以便使出比較拿手的劍法。那湯光亭瞧見的,正好是這一幕。

    只見甘俊之逼退陳九淵之後,緊接著的一劍,更是絲毫不留餘地,湯光亭心中猶豫,不知是去支援陳九淵好,還是直接去護著梅映雪好,但是這瞬息間的事情豈能容他遲疑,眼睛一眨,卻見甘俊之一劍揮空,接著“啪”地一聲,陳九淵地堂腳踢中甘俊之的膝蓋彎裡,甘俊之急忙跳開。

    如此一來,甘俊之可以說已經連中了陳九淵兩招了,只可惜陳九淵並無內功根基,否則這兩下,總有一下可以讓甘俊之吃足苦頭。而總而言之一句話,那就是甘俊之太小看陳九淵了。

    湯光亭喜出望外,還好自己這一遲疑沒有釀出大禍來。此時林藍瓶也已靠了過來,湯光亭便道:“扶著梅姑娘先上馬。”林藍瓶道:“那你呢?我們怎麼會合?”

    湯光亭細聲說道:“你照我們先前說的,一路往南再轉水路。不要等我,我自然會找上你們。”林藍瓶答應,扶著梅映雪先走。湯光亭無暇目送,正想挺劍去解陳九淵之危,這時背後又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悶聲巨響,心中不禁大叫:“哎呀,我這一下拖得太久,可忘了莫前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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