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郎突然猛攻二掌,把天池醉客逼退,接着發出一陣黃鶯般的脆笑聲,只見紅影電飄,陡地倒飛二丈多遠,嗖的一聲,輕輕飄落在玉面書生面前三尺外,人已嬌豔如花,一面不住喘氣,一面喜叫道:“呂哥哥,我聽爹爹説摩伯伯要去殺你們,我心裏急得要死,你沒事吧?”
語氣之中,熱情橫溢,她説完話,見四周眾目睽睽瞪着自己,臉上不禁羞怩地浮起一層紅雲。
玉面書生漫不經心,淡然一笑,道:“還好,還好。”
紅衣女郎見他神色一片冷漠,語音顯得很生疏,與往日不大相同,不禁愣了一下,輕輕一顰秀目,暗暗忖道:到底有什麼不對呢?
美目流轉,猛地瞥見他身邊佇立着一位秀逸出塵的白衣美女,一股酷意閃電般湧上心頭。
戀愛中的人,心思最敏感,也最狹窄,她迅速地想到玉面書生對自己態度的冷漠,與這白衣美女大有關連,這一想,不禁深深地打量過去,覺得她實在很美。
林琪望着她嫣然一笑,道:“喂!你瞪我幹嗎?”
紅衣女郎醋勁大發,哼了一聲,板着臉孔冷冷道:“你叫什麼名字?”
林琪很喜歡捉弄人,故意俏皮地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紅衣女郎見她一臉勝利的微笑,不由怒從心頭起,戟指厲聲道:“擅闖‘天牢幽冥’,有死無生。”
林琪輕描淡寫地笑道:“這裏鬼氣陰森,你這麼兇,只能嚇鬼,不能嚇人呀!”
玉面書生疾步挺身攔在二人之間,訕訕一笑,道:“嗯……二位姑娘別誤會,待在下替二位引見……這位是柳家堡絳衣無影柳筠姑娘……這位是雪山林琪姑娘。”
兩人鼻孔裏都哼了一聲,表示瞧不起對方。
玉鳳堂主本來帶着三位綠衣少女向幽蘭谷主及天池醉客逼近的,聞聲突然停步回首,媚眼望着他們,她是在情海波瀾中打過轉的人,對男女之間情愫的微妙關係知之甚詳,她立刻體會到林琪對玉面書生漠不關心,玉面書生卻對柳筠漫不經意。
她正在暗覺好笑,又聽林琪對她甜甜一笑,道:“呂堂主,你説那藍衣姑娘往哪兒去了?”呂綺雯然靈機一轉,暗暗忖道:好狡猾的丫頭,你分明是來找尹靖,卻故意佯裝着打聽藍衣少女的下落。當下手伸出指着右邊一條荒徑,笑道:“這裏!”
林琪聽她説得爽快,反而有些猶豫,沉吟了一下,才舉步向那荒徑走去。
突然一團紅雲從她頭上掠過,落在谷口,正是絳衣無影柳筠。
只聽她冷哼道:“與其要死在‘幽冥鬼洞’,不若死在我的掌下來得快活。”
林琪邊走邊笑道:“如果我長壽不死呢?”
絳衣無影眉宇之間殺氣畢露,厲聲道:“除非旭日西升!”
説着揮掌當胸拍去。
林琪陡地向旁斜讓一步,玉指彎曲如朵梅花,左右揮拂,這一招“亂點鴛鴦”,正是“散花手”中的絕技。
柳筠恨透了林琪,存心要把她毀在手下,只見她每一式,每一掌,每一腿,都指向要害,陰狠毒辣,招招可致人死地。
林琪功夫失去一半,因此越打越不濟,打到後來險象橫生危如累卵,絳衣無影卻精神大振,拳腿交加,宛如一團熊熊紅焰,要把林琪吞噬一般。
玉面書生越看心中越急,他想不到林琪的武功這麼稀鬆輕浮,忙躍上前去,大聲道:
“柳姑娘別打了!”
柳筠聽了氣極!鳳目圓睜,秀眉倒豎,飛腿往林琪小腹踢去,見她閃身倒退,又欺身撲上,一招“落星追魂”徑向胸前印到。
玉面書生心頭大急,右手推去,一股掌風攔截柳筠掌勢。
柳筠氣得咬緊牙關,招術陡然一變,左右開弓,一連三四掌反向玉面書生劈去。
林琪蓮足輕點,一式“乳燕歸巢”,藉機躍出圈外,嬌笑道:“你們好好打吧!我失陪了!”徑向荒徑奔去。
跌落情網,比跌落深淵更可怕,柳筠由愛生恨,因此手下毫不留情,數招之間,已把玉面書生逼到崖壁邊緣。
玉面書生口中一直叫着“別打!別打!”柳筠卻不理他,攻得更猛,因此他打得很彆扭,顯得有些招架不及。
忽聞林琪笑聲,不禁微微一怔,手底下也跟着緩了一緩,剎那之間,柳筠玉掌平平正正地向他肩膀拍到。
這一掌快如閃電,猛賽奔雷,如果拍實,肩骨定被擊碎。
玉掌臨身之時,柳筠瞥見玉面書生滿臉慌急之色,心中忽生不忍,玉掌改拍為推,把他推得緣着山壁翻了三個筋斗,轉身徑向林琪追去。
天池醉客看得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老夫先走吧。”
呂堂主銀苗一橫,攔住去路,冷笑道:“二位也要過鬼門關嗎?”
這時玉面書生滾得一身土頭灰臉,從地上爬起來,天池醉客又聳聲朗笑,道:“黑麪書生,哈哈。”
眾人見玉面書生雙頰一面白,一面黑,變成滑稽的鴛鴦臉,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玉面書生見眾人瞪着他大笑,伸手一摸,噫!臉上都是泥粉,連叫倒黴,轉身往“幽冥鬼洞”縱去。
笑聲中,天池醉客與幽蘭谷主,已走近谷口,呂綺雯厲聲道:“二位真個不要命嗎?”
幽蘭谷主長眉一皺,沉聲道:“兄弟要進入谷中,呂堂主可有留難之意?”
呂綺雯冷然道:“你們要去赴閻王冥就請吧!但進去後,可別想再出來。”
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嗯!呂堂主是奉命把守鬼門關?”
呂綺雯哼了一聲,道:“也可以這麼説。”
天池醉客大笑道:“哈哈,那幾位豈不變成了女鬼?”
呂綺雯氣得秀眉軒剔,厲聲道:“去你的!”玉臂一揮,銀笛撒出三點寒星,向胸前點到。
“人不與鬼鬥!”天池醉客笑聲中,身如迎風垂楊,陡然滑開數步,與聖手公羊聯袂閃進谷口。
那三位綠衣少女正待揮劍攔截,銀笛水仙手勢一擺,阻住她們,冷哂道:“哼!讓他們去找死吧!省得費手腳。”
林琪當先衝入狹谷,奔行之間,只覺迎面陰風砭骨生寒,驀然遙見一條乳白的玉帶橫在眼前,迷朦中使人生出恐怖與死亡的意味。
走近一瞧,原來是一條七丈寬的河流,有一道兩邊沿有欄杆的木板橋,橫跨到對岸,橋寬不過三尺,河邊立着一個石碑,她運目細看,只見寫着“奈何橋”三個血腥紅字。
耳邊聽到衣袂飄風之聲,回首一聲,柳筠已如一團紅雲疾追過來,她外號絳衣無影,對輕功具有獨到的造詣,眨眼之間,已追到一丈以內。
林琪心中一急,忙提氣輕身,飛落在“奈何橋”中間,這河有七丈寬,她無法一下躍過,想借中間橋板停一次腳,飛渡過對岸。
哪知落腳處,橋板陡然下沉,這一來腳下無法着力,人也疾如殞星跟着下墜。
橋板距水面約有七、八尺,突聞“砰”一聲巨響,橋板擊在水面上,復反彈而起,林琪嬌軀生似一個白皮球,彈起好高!好高!
柳筠看得驚愣萬分,哪裏還敢追過橋去?忽見林琪身體升到頂點,又向橋板跌落,突然惡念一生,遙遙運掌劈去,打算將林琪擊落水中。
橋板擊在水面的反彈力量,異常強猛,林琪被彈起時,神智已有些昏迷,但她知道自己還是直線下落,這次再被彈起,準沒有命。
驀然一股強風把她推離直線,斜斜向水中降落,這一剎那間,人類求生的本能,激發了生命潛在的力量,只見她藉着強風之力,右腳踏在左腳面,一弓一彈,施展一式雪山嫡傳的凌空絕妙身法“雲龍三現”,宛如海燕掠波,飛離水面。
柳筠這一掌因為距離過遠,不但傷不了林琪,反助她脱離了險境。
林琪身子“啪噠”一聲,跌落在對岸,這一下摔得不輕,全身骨骼都痠麻痛楚。
她覺得象是摔在一堆薪柴上,隨手揀取一支細看,嚇得魂不附體,敢情是一支人類的肱骨,她正是坐在一堆骨頭上,骷髏猙獰,觸目驚心。
突然覺得屁股發癢,骷髏堆居然晃晃騷動起來,她這時全身已軟麻無力,心裏想跑,但雙腿一直髮抖,不聽神經指揮,連站都站不起來。
驀然一陣地動山搖,那堆骨頭“嘩啦!嘩啦!”地向四周滾開,林琪的身子隨着骨頭翻落一丈多遠,急忙雙手向地上抓去,正好抓到一叢長草,才把滾落的勢頭穩定下來。
這時她覺得天旋地轉,地面漸漸隆起,觸手所及的都是長草,刺得她全身既痛又癢,但她卻忍着痛癢,牢牢抓住長草,死也不肯放手。
經過一陣大動盪,漸漸平息下來,雖然坐下的草地還在搖,不過搖得很平穩,但她依然抓着長草不敢放。
她忽然感到手抓的不是長草,像是獸毛,這一發覺頓時令她毛骨悚然,美目驚慌地四掃。
這時她才看清坐的地方几乎與四外山壁齊高,怕有七八丈高,低頭向前探視,只見那“奈何橋”下的溪水潺潺平靜地流着,生似一匹絲綾白布鋪在眼前。
顧盼之間,耳邊響起一陣怪吼,震得山谷回鳴,鳥飛獸竄,她左邊的那座突起的山峯,陡然整個搖動起來。
那山峯雖然晃動得厲害,她坐的地方,仍舊像蕩小舟似的輕微地搖擺着。
這些突如其來的奇異變化,使她生出強烈的好奇心,暫時忘卻了自身的安危,凝目注視着那晃動的山峯。
當她看清那晃動的山峯之後。不禁大吃一驚,敢情那不是山峯,是一個怪物,額上有一個突角,雙目像一對巨大無比的銅鈐,雙耳晃動之間,呼呼生風,她立刻想到自己左的地方正是那巨大怪物的肩膀。
那怪物連頭怕不是有十丈多高,但行動得遲鈍,伸腳跨了幾次都沒有跨過河去,它似乎對那溪水很畏懼,腳下一點也不敢沾到水面上,若不是面前這道天塹橫阻住,一出山谷,天下生靈豈不變成一片塗炭?
那怪物跨不過河,顯然很暴怒,張口向對岸吹了一口氣。
絳衣無影柳筠,目睹林琪翻落對岸,她一時不敢踏上“奈何橋”,自信也沒有一下子飛渡這七丈河面的能耐,因此只好瞪眼望着對岸咬牙切齒。
忽見林琪跌落後,對岸爬起一頭十丈多高的龐然怪物,因為林琪身穿白衣,所以她看得很清楚,林琪是從那怪物頭上一直跌到肩膀的,這一驚把她嚇得魂魄出窮,掉頭就跑。
奔出了二丈遠,瞥見玉面書生奔來,喘氣急叫道:“呂……哥哥……妖怪……妖怪!”
玉面書生走遍大江南北,見聞廣博,對妖邪鬼怪之説,一向不信,但是絳衣無影柳筠也是慣走江湖的巾幗女傑,膽識自與一般女孩子不同。這裏既叫“幽冥鬼洞”,她又鬧着叫鬼,令他一時怔得不由不信,當下大聲道:“別怕!妖怪在哪裏?”
絳衣無影跑得很快,好像在逃命一般,玉面書生伸手一把抓住她,她驚叫一聲,跌入他懷中,全身不住地發抖,顫聲道:“妖怪在對岸!”
身後二道人影疾馳而來,大笑道:“咱哈,區區最不信邪門鬼,妖怪像什麼樣子,我來瞻仰瞻仰。”正是天池醉客的聲音。
話落口,突然一聲怪吼,震耳欲聾,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丈多高的怪物,張牙舞爪,怪叫不巳,伸腳在河面晃動,像是要擇人而噬,四人嚇得連退幾步。
天池醉客到底是老江湖,定了定神,大聲道:“別怕!妖怪過不了河。”
聖手公羊遠目望去,驚“噫”一聲,道:“它肩膀有一白點,是不是林姑娘?”
玉面書生心頭大急道:“一定是她,完了!”
話聲中,對面突然吹來一陣狂風,勁道強猛得令人無法拒抗,四人被那陣狂風捲得飛退一丈多遠才站定。
那股強風雖猛,但幾人都沒有受傷,敢情正是怪物吹的一口氣。
怪物吹過一口氣後,陡覺肩膀發癢,看了右肩一眼,瞥見一獵物,伸手便向肩膀抓去。
林琪驚慌一過,在這生死關頭的剎那,反而顯得很鎮靜,又恢復了她平時的機智,飛快地向怪物背後滑落,那獸毛有三、四尺長,抓着既穩且牢。
那怪物肩上抓不到人家,又緣着背後直伸魔掌,林琪一直滑落到怪物的“脊心”才停下,這裏正是那怪物身上的死角,它的雙手無論怎樣伸,都抓不到“脊心”。
這一來林琪固可暫時保得生命安全,但狼狽的情形,真個是騎虎難下。
林琪躲在怪物“脊心”,那怪物像是如芒在背,痛癢難耐,血盆般的大嘴狂吼不已,兩支魔掌不住地向山壁猛敲,“砰砰嘭嘭”震得山塌地裂,亂石崩雲。
幸好三面山壁堅如鋼鐵,一任怪物猛力敲打,只是山石紛飛,毫無崩塌,崩塌的地方都是外緣山丘,最慘的要算緊接在左鄰的“萬景仙蹤窟”,山岩的陡然崩潰,幾乎使苑蘭公主等人,葬身峽谷內。
林琪雙手抓緊長毛,像是在盪鞦韆似的,隨着怪物暴跳轉動,而左右搖盪,經過了一陣才平靜下來,想是怪物自知無法破山而出,停止了敲打。
林琪正感束手無策之際,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道:“你真聰明,會躲在‘脊心’,不過目下雖可保得暫時安全,當你精疲力盡時,還是難逃‘洪荒角犀獸’噬吞。”
林琪聽出那聲音是從對面山壁傳來,目光驚奇地凝望過去。
停了一陣,那聲音又傳來,道:“你想不想活着回去?……説吧,我聽得到你的聲音。”
林琪向那山壁大聲道:“蟲蟻尚且偷生,何況我是人?”
“哈哈,你要活命,我可助你。”
林琪大喜道:“那你趕快來救我吧!”
“‘洪荒角犀獸’已有數千年道行,我這一去不啻自投虎口。”
林琪急道:“那你剛才的話不等於吹牛……噫,這怪物快要破山出去了。”
這時,“洪荒角犀獸”又狠狠地捶了山壁幾下,“砰嘭”之聲,震得山嶽雷動。
震盪一過,那聲音又道:“‘赤焰山’困住‘洪荒角犀獸’數千年,能破山而出,它早就出去了。”
林琪聽他充滿自信,但依然不放心,説道:“它要是跨過河呢?”
“‘奈何橋’下,‘亡魂溪水’,稍一沾上就會蝕骨消肌,化成黃水,目下‘洪荒角犀獸’,還沒法子跨過河,再過百年就難説了。”
林琪聽那“亡魂溪水”是蝕滑消肌的毒液,想起適才渡河時差點兒掉進河裏,若非絳衣無影劈她一掌,現在豈不變成一攤黃水與河流同化?
她想了一陣,又向那山壁説道:“你既不敢來,怎能救我?”
“我自然有辦法救,但你不能無功受祿。”
林琪大聲道:“你救了我之後,我會盡力報恩。”
“我不要你報恩,只要你依着我的話去做,就能成功了,我們雙方都可受惠。”
“那你快説吧,我急死了。”
“且慢!且慢!還有一事,你是不是處女?”
林琪羞得滿臉通紅,啐罵一聲,遲遲沒有答腔。
那人催促道:“這事非常重要,你快説吧!”語氣真摯,毫無輕薄的意味。
林琪紅着臉,羞怩地問道:“真個那麼重要嗎?”
那人語聲異常嚴肅道:“如果你是男人或已嫁之身,我就拂袖而去。”
林琪暗想笨呆瓜,我要不是處女,不會騙你嗎?她心裏想着,口中卻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你先老老實實地答覆我,否則我們的談話都是多餘。”
林琪怔怩道:“我是黃花閨女。”
那人帶着歡喜的語調道:“很好!我救了你之後,你就嫁我為妻。”
林琪驚叫道:“什麼,嫁你為妻,我不要。”
那人氣忿道:“不識抬舉!”
林琪氣極了,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説救了我不要報恩嗎?為什麼要逼我嫁你?”
那人氣得哼哼連聲,道:“你以為嫁我是報恩嗎?哼,告訴你吧,我娶你完全是憐憫與施捨。”
林琪唾罵-聲:“夜郎自大!”
“哼,我也沒有看清你的容貌,不曉得你長得多醜,答應事後娶你,不是施捨嗎?”
“我寧可死在這裏,也不嫁你這癩蛤蟆。”
“呸,你有愛人嗎?”
“你管不着,滾你的蛋!”
“哈哈,可惜你沒有見着我的面,不然一定會答應。”
林琪沒有答腔,隔了一會兒,那聲音又傳來:“我對你很感興趣,不管你願不願意嫁我,我都決心助你逃離虎口。”
林琪依舊充耳不聞,那人又道:“我們見面之後,你情願嫁我,我就娶你為妻,如不情願,就各走各的路,不過你一定願意嫁我的。”末了一句語調特別沉重有力。
這回林琪冷冷地答了腔,道:“你如果有那麼自信,就設法來救我吧!”
“好,你先接住這把金劍,我再告訴你方法。”
林琪驀見一道金光自山壁電閃而出,來到眼前依然勁道強猛,伸手一把接住,卻覺得軟綿無力。
只聽那人聲音又傳來,道:“你現在處的地方,正是‘洪荒角犀獸’全身唯一致命之處,撥開長毛後,可看到有龜紋的皮殼,‘洪荒角犀獸’有數千年的道行,周身刀槍不入,你用金劍撥開皮殼,便看到三條硃紅色的血脈,中間那條是它吸取天地光華,日月精英的‘陰文靈血’靜脈,此血大補純陰,吸了可與天地同參造化。”
林琪好奇心大發,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那人哈哈笑道:“我得了一部‘伏羲奇書’,自然就知道。”
林琪想了一想,羞澀道:“為什麼一定要是女人呢?”
那人道:“不但要女人,而且要純陰之體,否則沾上‘陰文靈血’全身經脈寸斷,死得無比的慘烈,因此,你如果説謊的話,馬上就會有報應。”
林琪覺得那人很奇怪,如果不是個大笨蛋,就是個大奸大惡的人,當下又向山壁發話道:
“挑斷‘陰文靈血’的靜脈,‘洪荒角犀獸’就會死嗎?”
“那當然了,‘陰文靈血’既失,數千年的道行頓成泡沫,自然就與草木同朽了。”
林琪把金劍插在袖口,左手揪住長毛,右手往兩邊疾撥,果見怪獸身上有龜紋皮殼。當下大聲道:“喂!我要開始剝皮殼了。”
那人急聲道:“且慢!你再接住這玉瓶。”
一道白光疾射而到,林琪不敢怠慢,以手撈住,一看是個三寸大小的玉瓶,回首大聲道:
“你摔這瓶子給我幹什麼?”
“‘陰文靈血’遇上大氣就僵凍,你喝飽之後,用瓶子套在血管下,替我裝滿一瓶。”
“你也要喝嗎?”
“我喝了豈不經脈寸斷而死。”
“那你要它何用?”
那人似是在沉思,隔了好一會兒,才答道:“如果你不嫁我,我把那瓶‘陰文靈血’留給願嫁我的女人喝,再娶她為妻。”
林琪微微一笑,道:“那我一定先把玉瓶裝滿,因為我絕不會嫁你的。”
那人氣極,憤憤道:“你把玉瓶摔掉吧!你一定會嫁我的。”
林琪啼笑皆非,不再理會他,右手提着金劍,“鏗”一聲,劃在龜紋皮殼上,火花飛濺,敢情那獸皮堅如鐵壁,她看出有微微一絲裂痕,又揮劍削去。
“洪荒角犀獸”似乎無法忍受創傷,頓時獸性大發,狂吼如雷,背脊猛向山壁撞去。
林琪只覺眼前一黑,碎石塵埃灑得滿頭滿臉,身子正好擠在山縫之間,如果這裏不正好有下凹的山縫,這一撞之力,必將被擠成肉餅。
她知道現在處境,真個是千鈞一髮,分秒延誤不得,金劍三度削出去。
“克嚓”一聲,龜紋皮殼整個脱落下來。
只見裏面三道粗如樹幹的血脈,好象毒蛇一般,勃然跳動,看得嚇了一跳,抓住長毛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放了開去,身子跌落在山壁下凹處。
“洪荒角犀獸”身子貼緊山壁一陣猛力磨擦,只覺大地震盪,整個“赤焰山”都虎虎晃動起來。
林琪的嬌軀站起來又跌倒,跌倒又站起來。
陡然耳邊響起一陣急躁語音,道:“快殺!‘洪荒角犀獸’要走了。”
林琪嬌軀一震,咬緊牙關,左手拿着玉瓶,右手揮劍,金光一閃,猛向中間那條血脈刺去。
這時“洪荒角犀獸”已跨前二丈多遠,只聽“着”的一聲,金劍整個沒入血管。
驀地一股血箭迎面猛射而到,林琪嚇得正想出口驚叫,還沒來得及出聲,血箭已衝入口中。
衝力強猛。林琪的身子倒飛撞在山壁上,接着緣山壁如劃空流矢墜落。
“洪荒角犀獸”暴吼一聲,山嶽雷震,風雲變色,宛如世界末日降臨一般,隨着排金山倒玉柱似的,撲落“亡魂溪”中。
它皮肉雖然堅厚,但很快也被溪水蝕化,只見那龐大的屍體,漸漸向溪中沉沒,片刻之間,屍骨無存,與溪流同化。
這時“黃泉路”上,又恢復了原來的陰沉死寂,只在“幽冥鬼洞”口橫陳着一具腥味令人慾嘔的屍體,山壁血腥斑斑,乳白色的“亡魂溪水”略呈淡黃色,這一切便是劫後留下的餘跡。
隔了一陣,自“幽冥鬼洞”走出一位眉目如畫的華服少年,玉面朱唇,俊韶無比,只是嘴角之間,流露出一抹倨傲冷酷的氣質。
走到屍體之旁,伸手把她翻了過來,俊目顧盼間,劍眉不禁微微一皺,只見地上那女人長髮披散,臉上盡是泥污血跡,發出陣陣令人慾嘔的腥氣,使人生出厭惡之感。
華服少年哼了一聲,道:“醜丫頭,我真娶你為妻,豈不倒黴一輩子?”
突然俊目深注着那屍體左邊的紅色小玉瓶,探手揀起來,俊目凝視片刻,突然而喜,朗笑道:“哈哈,半瓶已夠,否則縱然練成蓋世奇功,但日夜與這樣醜的女人在一起也要噁心而死。”
朗笑聲中,仰天凝望着山壁上的斑斑血跡,又自言自語,喃喃道:“想不到‘洪荒角犀獸’數千年的道行,已蓄積了這麼許多‘陰文靈血’,可惜我只得半瓶……”
話到此,轉目瞥了地上那女人一眼,神色厭惡地哼了一聲,接道:“倒是便宜了那醜丫頭。”
突然望着那屍體沉思起來,想了好一陣,才嘆口氣,痛下決心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先救活了你,如果一定賴着嫁我,算我倒黴就是。”伏身抱起那女人向“幽冥鬼洞”走去。
走了幾步,轉向那浴滿血腥的山壁,大踏步跨去,走過那邊,探手揀起一個皮殼,大笑道:“奇寶,龜紋皮殼,哈哈!”
笑聲中身形消失在陰森鬼洞之中。
洞裏甚至是寬敝,巖壁自然散發着淡談的綠色光芒,使整個洞中流露出淒涼、恐怖的意味。
靠左邊盡頭處,停放着三具石棺,華服少年抱着那女人走近左邊石棺,飛腿踢去,“咿呀”一聲,哪知石棺緩緩自動掀開。
華服少年陡然飛身跳入石棺之中,只聽“彭”一響,石棺又封蓋得緊緊。
敢情石棺底下有一條秘密甬道,這甬道約莫有二丈多寬,像是一條幽秘曲徑,有橋圮亭台之勝,花樹扶疏之掩,然而四外一層綠霧籠罩,故此顯得四處陰森,毫無生命氣息。
近橋圮的一棵大樹上,懸縊着一具屍體,長髮披散,從衣着及小足金蓮,可看出是一個女人。
那女人想是死了很久,全身皮肉都已乾涸,雖然還沒有變成骷髏,但雙眼深陷,顴骨高凸,像是用一張綠紙貼在骷髏頭上。
橋圮的欄干上伏着一人,那人儒衣長衫,冠帽壓眉,臉朝下,因此看不清容貌,但他把住欄干的手臂,巳變成白骨,掌爪手指,骨節畢露,比那縊吊樹上的女人,似乎死得還久。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若換常人,必定全身發悚,起雞皮疙瘩,但那華服少年行走其間,若無其事,臉上陰極冷極。
華服少年走進一座亭台,放下那滿身血污的女人,突然振臂而起,飛出亭外,落在一處冒着濃霧的水潭邊,用放在潭邊的水瓢,舀滿一瓢,復步入亭台。
他以食中二指,運勁挖開那女人的牙關,緩緩將瓢中液體灌入口中,伸手拍活“簾泉”、“將台”、“丹口”三處穴道。
華服少年凝望着那女人,自言自語道:“如果你是我理想中的女人,只要一番雲雨巫山,共登瑤台,以後龍虎雙修,陰陽交會,如是者三十載,則奇功大成與天地同不朽。”
他正在喃喃沉吟中,那女人已緩緩睜開雙目,她雖然臉上污穢不堪,但雙目卻清澈得如秋水,如寒星、如明珠,散發着驚奇迷惑的光芒。
突然瞥見面前一位華服少年,臉上籠罩着一層陰森冷酷、死亡的綠光,不禁大驚失色,翻身爬起,衝出亭台,徑往小橋奔去。
耳邊驀然響起一聲陰森冷喝道:“鬼丫頭,哪裏去!”綠影一晃,那華服少年已如魅魑般的停立在眼前。
那女人嚇了一跳,倏忽記起自己被一殷血箭衝向虛無縹緲的太空,猛然一沉,又跌落萬丈深淵,底下的事就記不起來了。
她這時美目四掃,只覺得自己分明置身鬼域,哪裏像在人間。
啊呀!不好了,自己莫非死了不成?這一想不禁珠淚盈眶,向那華服少年福了一福,哀傷地説:“你是司命判官嗎?小女林琪,你查查看我的陽壽該終嗎?”
華服少年陰冷的臉上,浮起一絲詫異之色,怒吼道:“鬼話連篇!”
林琪“噫”了一聲道:“這裏不是陰曹地府?”
華服少年顯得很不耐煩,淡然道:“本公子雖然不會雲遊地府,量地府的情景與此地相去無幾。”
林琪一聽自己並沒有死,喜叫道:“啊呀!這裏是‘幽冥鬼洞’?我記起來了,你是教我殺死那‘洪荒角犀獸’的人,對不?”
華服少年怔了一下,似乎怕她記起得太多,冷冷接口道:“不錯!”
這時林琪對適才驚險的一幕,已完全記起,急忙全身上下搜了一陣,最後帶着失望的神色,歉然道:“‘陰文靈血’射出的時候,有很多衝進玉瓶裏,可是現在卻找不到那玉瓶,也許是掉在外面了。”
華服麗少年淡淡道:“不必找了,那玉瓶我已經揀回來了。”
林琪嫣然一笑,道:“噫,這樣我才放心,要不然我心裏很難過……”
她笑時臉上血痕更難看,華服少年討厭地哼了一聲,道:“找不到有什麼好難過的?”
林琪淡淡一笑,羞怩道:“你救了我的生命,我又不願……”底下的話,吞吞吐吐,顯得有點羞澀難言。
華服少年厲聲接道:“醜丫頭,你不願嫁我嗎?”
林琪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女,走遍大江南北,見者無不驚為天人,今晚被那華服少年一聲鬼丫頭,一聲醜丫頭,叫得怒火中燒,但她想此人有活命之恩,只好咬緊牙關忍了下去。
只見她臉上一寒,冷笑道:“你讓開吧!我可要走了。”
華服少年氣忿道:“鬼丫頭快滾吧,少爺看着噁心。”
這回林琪忍無可忍,反唇怒罵道:“你這臭蛤蟆,滾蛋!”
華服少年冷酷的臉上滿布殺機,怒叱道:“少爺劈死你!”
健臂揮動,一股暗勁,挾着森森陰勁,徑往林琪身上撞到。
林琪陡覺熱血上湧,玉掌不由主翻飛而出,一招“梅雪爭春”,硬接對方強猛掌勢。
雙掌接實,耳聞“砰”然一響。
林琪鼻中聞到一股令人慾嘔的腐朽之氣,嬌軀同時被震得翻飛一丈多遠。
“嗵”的一聲,人已掉進一個池塘裏。
那池塘裏的水,寒透肌骨,與另外一個冒着勢氣的水池,恰成一冷一熱,強烈的對比讓林琪忍受不住,不覺冷冷地打了個寒戰。
突然身上臉上的血污,被寒水融化,生了陣陣熱氣,這一來寒意頓減,周身舒適無比,雙足一蹬,飛離水池,落在岸上。
她雖然被震退;但身上卻毫無異樣,這時美目一轉,瞥見那華服少年跌坐斜靠着橋杆。
她忽然覺得內力泉湧,骨骼關節發癢,不活動活動怪難受的,於是蓮步疾跨大聲道:
“喂,你有種就起來打一場架吧?”
華服少年突然雙目發直,瞪着林琪呆呆出神。
原來林琪一身血污掩蓋了天生麗質,一被池水洗滌後,頓時豔光照人。
他只見池塘裏,突然如芙蓉般地,跳出一位朱容絕世的白衣仙子,不禁看得如醉如痴,飄飄欲仙。
林琪對他發楞的表情,一點兒也不驚奇,因為她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她的人都會顯出這個樣,此刻她感到精力充沛,不消耗磨折,實在受不了,急忙又催促道:“瞪什麼?有種就別裝孫子。”
華服少年吃了一驚,陡然清醒,吶吶道:“姑娘身上‘陰文靈血’,此刻正在運行,可惜在下已身受內傷,無法與你動手相搏,否則對姑娘功力一定大有補益。”
林琪癢得難受,厲聲道:“這裏沒有別的人可打吧?”
華服少年道:“人都走光了,姑娘如想抑制靈血引起的衝動,在下還有一法可奉告,只怕姑娘不願。”
林琪道:“什麼辦法,快説吧!”
華服少年道:“根據‘伏羲奇書’所載,‘陰文靈血’大補純陰,童陰之體吸取後,每月朔望之日,陰陽交合,龍虎雙修,共參乾坤妙諦,如是者三十載,奇功大成,可與天地同不朽!如果姑娘未與童陽之體,共參乾坤妙諦,縱然靈血在身,亦難修成奇功。在下所説的另一方法,便是請姑娘下嫁為妻。”
林琪柳眉倒豎,厲叱道:“胡説八道,打死你!”
玉臂疾吐,一股狂飆排空疾捲過去。
華服少年驚慌叫聲道:“在下句句實言!”
林琪忽然想到此人雖壞,但他對自己到底是有活命之恩,如果把他打死了,豈不恩將仇報?
轉念中,疾將手臂上揚,呼地一掌向那橋上手扶欄杆的儒衣人劈去。
只聽“噝”的一陣裂帛聲,那人儒衫冠帽,整個脱身飛去,一具骷髏,磷光閃閃呈現眼前,“嗤嗤哇哇”晃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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