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説到公孫不滅説自己根本不打算出去。反而令殘廢的老人有點詫異了,問:“你怎麼不打算出去?”
“你不是説,今生今世,別指望能出去嗎?既然不能出去,我何必去想它。”
“那你打算一世在這裏了?”
“有什麼辦法?他們要是逼得我急了,我只有一死,算是我報答水月宮的人對我相救的大恩。”
“水月宮人對你有什麼大恩呢?”
“他們曾兩次救了我。”公孫不滅略略將無錫和常州兩地的遭遇説出來。“這樣,八爺才想從你口中知道水月宮在什麼地方?”
“就是這樣,所以我沒有招惹他們。”
“小子,其實你將水月宮在什麼地方告訴他,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前輩,這我不能苟同了!別説我不知道水月宮在哪裏,就是知道,我也不會説出來。”
殘廢老人搖搖頭:“小子,你何必這麼傻?水月宮人個個武功那麼好,就是告訴了他們,他們也對水月宮的人無可奈何,説不定他們還會放了你出去,豈不是更好?”
“前輩,我公孫不滅雖然什麼也不懂,但絕不會做忘恩負義的事,這樣活着出去,有什麼臉面見人不如死了的好。”
殘廢之人冷冷的説:“小子,那你準備活受苦吧!”
“我連死都不怕,還怕受苦?”
“小子,你想死還不容易?你只要向石壁撞去,馬上就可以死了!”
公孫不滅一想也是,我既然一心想尋死,怎不撞牆而死,何必去受這羣沒人性的豺狼污辱?公孫不滅自小感懷自己的身世不幸,天生的傲骨,自從母親死了之後,常有厭世輕生的念頭?上一次在太湖邊月下,水月宮的紅、白兩位少女在戲弄他時,故意要割他的舌頭和身上的肉,他就曾經向懸巖跳下去,自尋死路,以免受辱。如今在這座人間地獄中,經這老人一提,他便站了起來,向老人一揖:“多蒙前輩指點,在下這樣死法,實在勝過受他們折磨而死。”殘廢老人目光中閃着根本不相信的眼神,甚至帶着一種輕蔑的譏笑,可是公孫不滅突然一頭向牆上撞去,“砰”的一聲,跟着給反彈回來,倒在地上,額頭血如泉湧,人也給撞得昏迷不省人事了。
殘廢老人大吃一驚,怔住了。他想不到這小子真的這麼烈性,來真的了,看來這個傻小子並不是八爺有意振來試探自己的卧底人,是一個真正無辜的受害者。他頓時出指如風,以極高的點穴手法,凌空一連封了公孫不滅的幾處穴位,制止了鮮血的大量湧出,一面高呼來人。
上面看守的獄卒聽到殘廢老人的大聲叫喊,不知出了什麼事,慌忙跑下來看,一看公孫不滅卧倒在血泊中,彷彿像死了一樣,也慌了手腳,問殘廢老人:“這是怎麼回事?”
殘廢老人冷冷的説:“這小子活得不耐煩了,要撞牆而死,就是這麼回事。”
獄卒們慌忙打開牢門,一個用手在公孫不滅鼻下試試,仍有氣息,便對同夥説:“快用藥給他敷上,包紮起來,千萬別讓他死去了。”
於是有人去取藥,有人去飛報總管胡老大。當獄卒給公孫不滅敷上金創藥,在包紮時,胡老大也趕來了,問:“這小子怎麼樣了?”
“胡爺,幸好他沒有死去,只是不省人事。”
胡老大盯着牆角的殘廢老人問:“老廢物,這小子怎麼尋死的?”
殘廢老人早已閉目靠牆而坐,愛理不理的説:“他向牆一撞,老夫也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胡老大又狠狠的盯了不省人事的公孫不滅一眼,惡毒的説:“小子,你想尋死,沒那麼容易,老子不將你折磨得九死一生,就不會讓你死去。”
這時,又有人下來向胡老大報告,説八爺叫他去一趟。他向來人問:“八爺叫我去有什麼事?”
“小人不知,只是叫你去一趟。”
胡老大暗想:莫非就是因為這公孫不滅的事?那臭娘們在八爺面前説老子的是非?現在要是知道這小子撞牆而死,一旦八爺生疑,那自己真的性命難保了。他橫掃了眾人一眼:“這小子的事,誰也不準説了出去,要是誰説了出去,莫怪老子心狠手辣。”
眾獄卒慌忙説:“胡爺,我們怎敢説出去呢?”
“唔!看緊這小子,今後別讓他再尋死了!再出事,我要了你們的腦袋!”胡老大説完,便帶了自己兩名親隨而去。
眾獄卒相視一下,便商議怎麼防止公孫不滅醒後再自殺的辦法,最後他們弄了個木籠下來,將公孫不滅裝進了木籠裏,並且還取下了手銬腳鐐。因為手拷腳鐐都是鐵器,也可以用來自殺。用麻繩捆了公孫不滅的手腳,這樣,公孫不滅想自殺也不可能了。公孫不滅像膏像關進了牢中之牢一樣。
深夜,公孫不滅甦醒過來,在牆上一盞陰暗的油燈之下,發現自己給關在了一個木籠之中,手腳也不能動彈了。他愕異的是,自己沒有死麼?怎麼像猴子似的給人關在籠子裏了?他問牆角的老人:“前輩,我沒有死?”
老人淡漠地説:“你死不了!”
“那我怎麼辦?”
“小子,你準備受苦吧!”
公孫不滅不出聲,思索着自己今後怎樣自殺的方法,老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樣,冷冷的問:“你是不是想今後自殺的方法?”
“前輩,你有什麼好方法教我?”
老人鄙夷的説:“你是個儒夫!”
公孫不滅一怔:“我怎麼是懦夫了?”
“不是懦夫,為什麼要自尋短見?”
“我不死,又有什麼辦法?”
“你怎不想辦法堅強的活下去,今後為自己報仇?”
“我不會武功,是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連跑也跑不快,怎麼報仇!”
老人生疑的打量着他,“聽説你是江南武林世家公孫家的子弟,公孫家連奴僕、丫環都會武功,你怎麼不會武功?”
這一位殘廢老人,可以説是當今武林的一位絕預上乘高手之一,為了尋找他多年失散的女兒,誤中了老謀深算、陰險惡毒的八爺的奸計,一時不慎服下了八爺的毒藥,正當他想用內力將毒逼出來時,八爺又及時出手,封了他的經脈,令他無法運氣。他鬚髮皆張,怒問八爺:“我與你無怨無仇,你幹嗎這樣的暗算我?”
八爺嘿嘿的笑着:“只要閣下宣誓效命劉公公,不但我放了閣下,還保證閣下今後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老人驚訝:“你是那閹狗之人?”
八爺面色一沉:“請閣下説話注意可怕的後果。”
“老夫不想為萬人唾罵。”
“你是不答應的了?”
“請你免開尊口。”
八爺想了一下:“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閣下將一身絕技的武功秘笈交出來,答應今後不與劉公公為敵,在下就放了閣下。”
“將武功秘芨交給你這樣陰險的小子?老夫不但傀對列祖列宗,也害了天下百姓!”
八爺猙獰的説:“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的了!”
“老夫就是見了棺材也不流淚。”
“好好!那你見識一下我們東、西兩廠的各種刑具,嚐嚐它的滋味,才好説這句話。”
這樣,八爺就將這位絕頂高手弄來這人間魔穴,百般折磨,不但敲斷了這老人一條腿,還挑斷了老人另一隻的腳的腳筋,害得這老人下半身全部報廢,不能行動。
八爺為了取得他的武功秘策,不但用了各種酷刑,還派了自己的心腹手下,扮成犯人,將這人與他關在一起,假意的殷勤問候他,取得他的信任,而希望知道他收藏武功秘籠的地方,可是一一都給老人看穿了,垂頭喪氣的滾了回去。所以這一次,公孫不滅給關來這裏,老人也以警惕的目光打量他,提防他。以為公孫不滅又是八爺派來的一個卧底。不過老人很快就從公孫不滅的神態、言行、舉止中,看出了公孫不滅是一個不諳世俗的青年人,沒有任何半點的奸滑之色,幾乎是每一句話,都是由內心發出,不是故意説給人聽,做給人看的。而且老人一身的真氣深厚,早已聽到了公孫不滅在上面與胡老大發生的一場衝突。但他接受的教訓太過慘重了,仍對公孫不滅懷有高度的不信任感,直到公孫不滅真的一頭向石壁撞去,他才肯定了,這不是一般的做作,而是真的尋死,公孫不滅是一個無辜的受害青年,而不是八爺的人。令老人生疑的是,公孫不滅雖然不會武功,但卻有一種奇異的潛在內力,這一股內力可以説是不為任何人所察覺出來的,但老人在他那撞牆反彈的剎那間和自己凌空點了他的穴位時察覺出來了。特別是公孫不滅在不省人事,裝進木籠裏後,從他呼吸、吐納的氣息中,老人也聽出來了,這又令他非常的驚訝,暗想:這小子練的是哪一門的內功?這可不是公孫世家一貫來祖傳的內功,難道公孫世家另有一門不為人知曉的上乘內功法?另一個令老人生疑的是,公孫不滅受傷的肌膚恢復得比任何人都快,骨路也不易破裂和折斷,似乎公孫不滅整個身體是用一種特殊材料構成似的,經受得起任何嚴重的打擊,抵抗的能力非常的好,有點令人不可思議。但這小子又的的確確不會武功,會武功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來。所以這一位在地獄關了近二十年的殘廢老人,聽到公孫不滅説不會武功,不能不提出疑問了。公孫不滅怎能向人説出自己的不幸,怎能説自己是公孫世家的一個私生子?他只説了一句:“前輩,我不是公孫家的正式子弟,而先母也不希望我習武。”
殘廢老人又是驚訝:這小子怎麼不是公孫世家的正式子弟了?他有極好的學武條件,他母親怎麼不希望他學武的?難道他母親是一個見識短淺的婦人?這麼一塊學武的良材璞玉,不學武不白白糟蹋了?殘廢老人本想再問下去,巡更守夜的獄率下來巡視了,他便假裝人睡。
巡夜的兩個獄卒見公孫不滅醒過來了:“哦,你這小子醒過來了?沒事吧?”公孫不滅問:“你們怎麼將我裝進這木籠裏的?”
“小子,誰叫你尋死!”
“我死了不更好?”
“小子,你老實一點吧!別自己找苦受。”
另一個人冷冷的説:“像你這樣的人,死一千八百我們也不在乎,當死了一隻狗,只是八爺還想得到你的口供。”
公孫不滅説:“你去告訴你們的八爺,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會説。”
“小子,這話你明天向胡爺説去。”
這兩個獄卒,看看沒有什麼異樣,又去巡視別的監牢了。
第二天,公孫不滅給捉去審問。他一進入審問室,便見八爺似笑非笑的坐在室內,身後站着兩名佩刀的錦衣衞土,胡老大也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隔着一張桌子,有一張空椅,公孫不滅給人按在這空椅坐下。
公孫不滅雖然沒帶上腳鐐,可一雙手給反綁了。八爺問:“公孫公子,昨夜睡得好不?”
公孫不滅想起在那幽靜的書房中睡和在地獄木籠中睡,真是一處在天一處在十八層的地獄。他苦笑一下:“還算不錯。”
“公子清醒了嗎?”
“在下清醒多了。”
八爺露出滿意的微笑:“那麼説,你記得起以往的事情了?”
“在下並不健忘。”
“你是願意説出來了?”
“願意。”
“很好!良好!你還算是個識時務的人,要是你昨天説出來不更好!”
“昨天和今天也差不多。”
“唔!你説水月宮在什麼地方?”
“在下無以奉告。”
八爺臉色一沉:“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告訴你?”
八爺面色一轉,跟着一笑:“看來你還沒有真正的清醒過來。”
胡老大問:“八爺,要不要卑職再帶他下去清醒清醒?”
“不!”八爺説,“讓他先看一下,或許他會立刻的清醒過來。”
胡老大連忙應着:“是!”接着叫人把一面屏風搬開,拉開了屋後的兩扇大門。公孫不滅馬上聞到一般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和一種撲鼻難聞的被燒焦的肌體味。他一看,頓時震驚得膛目結舌,幾乎昏顧了過去,這真是一幅鮮血淋淋,慘不忍睹的人間恐怖地獄。有的人被捆綁在木樁上,血肉模糊。一個赤膊的兇狠大漢,用皮鞭狠狠地打着,一鞭就是一道鮮血滲出。兇漢問:“説不説?”
另一邊,一個光着上身的兇漢,胸口長滿了毛,正燒紅了一塊鐵,要烙一個吊着的人,喝問:“説!你的同黨是誰?”
公孫不滅嚇得不敢看了,説:“你們太殘忍了!”
八爺似乎看出了一些人的弱點,不怕死,但卻害怕痛苦,他感到公孫不滅是這一類人,對生死看得極淡,但對痛苦卻受不了。他希望用這種可怕的慘刑,嚇怕公孫不滅,讓他説出實情。他微笑着説:“其實,老夫極不想用這種手段,因為他們太不夠清醒了,不願將實情説出來,令老夫不得不如此。”言外之意就是説,你再不將水月宮所在地説出來,這樣手段,就會落在你身上了。胡老大在旁喝道:“小子!我們八爺對你已是非常的客氣了,你再不説出來,是不是想嘗試下這種滋味?”
“我不知道,説什麼?我胡説亂道,那不害人嗎?”
胡老大吼道:“小子,你是想受刑了?”
“你們就是打死我也沒有用。”
八爺説:“好!你就胡亂説出一個地方!”
公孫不滅愕然:“你們相信?”
“你説出來,老夫自有分寸。自能分清是真是假。”
“好吧!在杭州。”
“杭州!?在杭州什麼地方?”
“我這麼胡説,你也相信?”
胡老大又喝着:“在杭州什麼地方?快説出來!”
“西湖。”
“唔!説下去!”
公孫不滅茫然:“還怎麼説下去?”
“西湖那麼大,沒一個具體的地方,怎麼去尋找?”
“我從來沒去過杭州西湖,怎知道什麼地方了?要不,我去杭州走走,回來再告訴你們,怎樣?”
胡老大根得咬牙切齒,要不是八爺在,他早已一拳將公孫不滅擊倒了。
八爺卻説:“老胡!公孫公子好像還沒有清醒,你帶他下去好好伺候一下。當他清醒願意説真話的時候,你再帶他來見我。小心,別給我一下弄黃了。”
“是!八爺,卑職知道怎麼伺候他的。”
“唔!”八爺微笑着對公孫不滅説:“你好好享受一下老胡的伺候吧!”説完,便轉身走出去。
公孫不滅説:“你要我胡説,我不是胡説了?還怎麼伺候我?”
胡老大吼着:“來人!給我將這小子拉下去!”
頓時有一名兇惡的漢子,上前一手將公孫不滅似小雞般的抓了起來,提到那扇大門裏去了。
胡老大送走了八爺後,轉進刑室,見公孫不滅已給捆在一根木樁上,身上已留下了五六條鞭痕,衣服也被打破了,他垂着腦袋,已不能出聲。胡老大伺:“這小子怎樣了?”
“胡爺,這小子不經打,四五鞭就昏過去了。”
“他沒説?”
“一字也沒有説。”
“給老子用冷水將他潑醒過來!”
有人提着一桶冷水,朝公孫不滅迎面潑去。公孫不滅給潑醒了,睜開眼睛問:“我死了沒有?”
胡老大從牙縫裏説:“小子,你死得沒那麼容易。”
公孫不滅呻吟地説:“那你們再打吧!”
“小子,你不怕打?”
“怕,我怎麼不怕?你們要打,我能反抗嗎?”
“那你怎麼不將水月宮説出來?”
“我不是説了麼?”
“你胡説八道,那叫説?”
“有什麼辦法,是你們叫我胡説的。”
胡老大奪過皮鞭,一鞭狠狠地朝公孫不滅抽去,這一鞭勁力十足,把公孫不滅的一塊皮肉抽了出來,鮮血濺了他一身。公孫不滅一聲撕裂人心的慘叫,跟着説:“打得好!你再打吧!你最好一兩鞭就把我打死。”
胡老大可以説是這一山谷中的土皇帝,山谷中的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他一來惱怒公孫不滅氣進來就頂撞自己,居然敢還手和自己打起來,弄得自己大失身份;二來,又給韻娘闖了進來,更害得自己在大小特務面前出醜,要是公孫不滅是一般的犯人,他在昨天早已將公孫不滅活活打死了,絕不會把他留到現在。
現在他聽公孫不滅在慘叫之後,還這麼説,更惱怒起來,一連十多鞭如急風驟雨似的向公孫不滅蓋頭蓋腦地用力抽去、幾乎將公孫不滅抽打得不成人形,渾身鮮血淋漓,而公孫不滅又痛得昏死了過去,連哼也不會哼了。
在旁行刑的漢子慌忙説:“胡爺,別打了,再打,他真的死了,我們可不好向八爺交代。”
胡老大這時才停下手,他不停手也不行,因為他自己感到渾身無力了,連鞭子也似乎無力舉起了。他暗暗愕異:老子怎麼樣了?抽打一個多鞭就沒氣力了,莫非老子近來玩女人玩得多了,將身體弄虧了?看來老子今後得多練練體力才行,不然今後打人也沒力氣,還能與人廝殺搏鬥?他坐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有點氣喘地問:“這小子不會死吧?”
行刑漢子説:“胡爺,這小子已氣若游絲,命似懸卵,不進行搶救,恐怕過不了一個時辰,就只有將他丟進了亂葬崗。”
“什麼!”胡老大一下吃驚起來,“圈”地站起,瞪着眼問:“真的這麼嚴重?老子才不過抽打他十多下而已。”
“胡爺,你看看,這小子只是一個紙糊的書生,不同其他犯人,受不了重鞭抽打。”
胡老大不由打量公孫不滅一眼,見他已渾身沒一塊完整的皮膚,頭也拉搭了下來,奄奄一息,真的過不了一個時辰、可能就會斷氣。他不由得慌了手腳。因為八爺在臨走之前,曾叮囑過自己,千萬不可將這小子弄死了、要是這小子在自己手中死去,加上韻娘在八爺面前加油添醋的進言,八爺一旦惱怒起來,自己真的會給這小子墊上一命,那才划算不過來。現在。他暗暗有點懊悔了,自己真不該一時惱怒將他打得這麼重,用其他的辦法來折磨他不更好?他連忙説:“不行!不能讓這小子就這麼死去,快叫盧大夫進來看看,立即搶救。”
盧大夫,是這人間魔穴的一名郎中,以往在江湖上頗有名氣,尤其以針灸出名,什麼奇難雜症,他只要金針一到,可以起死回生。但他為人極貪財,也好女色。八爺就因為他有這兩個弱點,將他弄來了這處魔穴,特別在這山谷中給他蓋了一間單獨的房舍,取名為“金針仙院”,還派了兩名絕色女子伺候他,並作為他的副手,俸金也相當的可觀,一來為自己的下屬看病治傷;二來也為一些重要的犯人切脈看症。其實,他只不過是這魔穴的一個上等囚犯而已,一步也不能離開魔穴,只能在這魔穴走動。比不上這魔穴中一名最普通的殺手和武士,因為他們可以自由出入。由於他用針灸治病高明,故有金針手盧大夫之稱。
不久,盧大夫給叫來了,他看了公孫不滅一下,皺着眉説:“胡爺,你下手太重了!”
胡老大慌忙問:“他沒法救活?”
“很難説,他傷成這樣,能活過來的機會恐怕甚微。”
“盧大夫,老子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將他救活過來,這是八爺重要的犯人。”
盧大夫心想:既然重要,你幹嗎下手這麼重?鞭鞭往死裏打?只好説:“我只有盡力而為了,救活不了,莫怪我。”
“盧大夫,你號稱金針手,能起死回生,怎麼救不活的?”
“胡爺,在下可不是神仙,所謂起死回去,只能在病人快要斷氣的時候能搶救回來,真的是死人,在下卻沒這種能力,正所謂救得了病,卻救不了命。要不,這世上還有死人嗎?那不個個都成了不死的人?”
行刑漢子在旁説:“盧大夫,你快救活他吧!不然,我們不好向八爺交代。”
盧大夫不再出聲,從藥箱中掏出兩顆護心丹來,用水喂公孫不滅服下,然後又用金針在公孫不滅一些穴位上紮下,先護住了公孫不滅的心脈,最後對胡老大説:“胡爺,你派人將他拾到我的仙院裏,讓我細心的護理,要是這小子能捱過了今夜,就可能有活過來的希望。要不,你們只好把他拖出去埋了。”胡老大見盧大夫説得這麼嚴重,立刻命人格公孫不滅抬去了盧大夫的住處,並叫自己的一個親信留下來看守,只要公孫不滅一醒過來,立刻向自己報告。
第二天,胡者大親自跑來仙院了,盧大夫有些奇怪,問:“胡爺,怎麼你老竟親自跑來,這小子很重要嗎?”
胡老大急問:“這小子怎樣?活過來沒有?”
盧大夫嘆了一口氣:“胡爺!總算這小子命大,捱過來了,暫時死不了,不過仍昏迷不醒.還有生命危險。”
胡老大一聽,才放心下來:“只要這小子暫時不死,就好辦了。”
盧大夫招呼胡老大坐下,叫人奉上香茶後問:“胡爺,這小子很重要?竟勞你要親自跑來詢問?”
“盧大夫,不瞞你説,這小子牽涉到水月宮的大秘密。一些與水月宮人接觸過的人,都一個個突然失蹤了,就是這小子的書童,也在任家失了蹤,不知去了哪裏,現在他是惟一的線索了,你説重要不重要?”
盧大夫在江湖上行醫多年,接觸過不少武林中人,有些是上門找他看病壓傷的,自然或多或少聽過水月宮的事。在武林人士的心目中,尤其是一些為非作歹的兇徒,一聽水月宮之名,莫不色變膽震,水月宮人不但行蹤莫測,更有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是武林中一個極為神秘而又可怕的組織,無人知曉水月宮坐落在何處何方,水月宮人卻又不時在各地出現。水月宮人殺了不少東、西兩廠的高手,更殲滅了東、西兩廠在各地的一些領袖人物,將劉公公激怒了,秘密下令各地的特務,務必要找出水月宮的下落來。八爺為了追蹤水月宮的下落,可以説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丟了不少手下人的性命,才在無錫蠡園中,偶然發現了水月宮人的出現……
盧大夫驚奇的間:“這小子只不過是一個書生,難道他就是身懷絕技的水月宮人?這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了。”
“哼!這小子根本就不會武功。”
“哦?那他怎麼與水月宮人右牽連了?”
“聽説水月宮的小公主,特別垂青這小子,跟他的關係十分密切,朝夕共處。”
盧大夫聽了,異常神往和欣羨的説:“想不到這小子居然有如此的人間豔福。”
胡老大掃了他一眼:“盧大夫,老子勸你快打掉這份痴心妄想,要是讓那小公主聽到了,她不割下你的舌頭才怪。你知不知道,這個小公主,在臨安縣鬧出了一件震動朝野的大案,馬家父子三人,全死在她的手上。把馬家莊在一夜之間夷為平地,弄得八爺有苦説不出來。”
盧大夫一下愕了眼:“馬家莊!?就是三溪口的馬家莊麼?”
“不是三溪口的馬家莊,又是哪裏的馬家莊了?”
半晌,盧大夫才説:“在下説馬家莊內,有兩位神秘莫測的武林高手,武林中沒人敢招惹他們。”
“什麼神秘高手,一個是採花淫僧,一個是汪洋大盜,武功固然不錯,可是不堪小公主一擊,而且連他們的面目也暴露了出來,弄得八爺大罵馬家父子無用。還不敢明令去通緝水月宮的小公主。”
“八爺怎麼不敢明令去通緝呢?”
“你知不知道,那個淫僧和大盜。也是朝廷要通緝的人,馬家父子竟然將他們私養在家中,而且這小公主機靈過人,裝神弄鬼的殺了馬家父子,造成別人以為是馬家父子和淫僧、大盜分贓不勻,相互火拼,八爺怎麼去通緝她們?”
“水月宮人這麼的可怕?”
“要不,八爺為什麼急於要從這小子身上找到水月宮人的下落來?昨夜,八爺就派人來問我這小子説出來沒有,我只好含糊報告,説這小子受不了重刑,差一點要死過去,現在請盧大夫在搶救。”
“那八爺怎麼説?”
“老子捱了一頓臭罵,叫你一定要將這小子救活過來。”
盧大夫説:“怪不得胡總親自跑來了!”
“這小子今後真的不會死麼?”
“胡爺,他傷得這麼重,就是他醒過來,你也不能再動刑,恐怕要他身體復原之後,才可以動刑,不然,他死了你別怨我。”
“那要多久才能復原?”
“很難説,這要看他身體素質了!快則半個月,遲則半年也不一定。”
胡老大瞪着眼:“要那麼久!”
“不過,過一兩天,他甦醒過來,你可叫人將他抬定,問話可以,動刑就不行了。”
“好!老子明天再來看看。”
他們在客廳對話時,公孫不滅早已甦醒過來了,也聽得清清楚楚,其他的話他並不怎麼去留心,奇怪的是小丹,怎麼在任家也失蹤了?小丹怎會失蹤的?他去了哪裏?看來小丹不見自己,一定急壞了,四處去尋找自己。小丹的出走,難道任家的人也不知道麼?公孫不滅又一下聯想起自己失散那天給任家的人叫進雜貨店後,碰上八爺的情景來,他不由得突然聯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來:任大俠會不會也是八爺的人?他串同了八爺,用迷魂藥迷住了自己?將自己帶到了這一處的人間地獄?或者不關任大俠的事,只是那個家人是八爺的人?要是這樣,任家有東廠的人卧底,那任大俠一家不危險麼?不行,我不能這麼的死去,要想辦法逃出去通知任大俠一家人儘快設法搬遷,不然,一旦落到了八爺的手中,那就危險了!
可是小丹的失蹤,怎麼這個胡老大知道了?他又怎麼知道?是哪個家人給八爺通風報信?既然這樣,八爺又怎麼不向任大俠下手?接着,公孫不滅又想到胡老大所説的另一句話來。説是與水月宮的人有過接觸的人,都失蹤了,不知去了哪裏,只剩下自己是惟一知道水月宮的人,千萬別讓自己死去。看來任大俠沒有與水月宮的人接觸過,所以八爺不向他下手,可是任大俠與自己接觸過,更與神鞭叟秉燭夜談過。
公孫不滅一想到這裏,跟着又想到任大俠與自己談話時,不時也打聽水月宮的下落,問自己知不知道。當時自己不怎麼在意,以為任大俠好奇罷了,或者關心自己,別與水月宮人來往,現在細想之下,似乎任太快盤問自己,跟八爺審問自己,所要達到的目的竟是一樣,都想知道水月宮在什麼地方,公孫不滅越想越生疑,幾件以往的事情串在一起,似乎莫名其妙。要是任大俠是八爺的人,就什麼都説得通了,疑團也就解開了;要是不是,就沒法解釋,説不過去。
公孫不滅不是一個粗魯的人,善於思索和聯想,他越思越感到任大俠可疑,越想越感到心寒可怕,怪不得神鞭叟在分別時,叮囑自己別將小公主的事説出去,就是對任大俠也不能説,可能是神鞭叟已看出任大俠不是一個可信任的人。後來連小丹也看出來了,才悄然從任家逃了出去,他們都比自己機警,不像自己那麼容易相信別人。
公孫不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和判斷,任大俠竟是朝廷東、西兩廠一個可怕的隱藏鷹犬,公孫家的人怎麼會與他結成生死之交的,將自己託交給他,而害得自己落到了這人間地獄之中,這説明任大俠比八爺來得更可怕、更陰險、更狡猾,但願自己的猜測判斷是錯的,只有那一位家人,才是八爺的人。可惜自己沒辦法出去弄清楚,自己在這裏死得太過冤枉和無辜。
公孫不滅正想着,盧大夫已送走了胡老大,踱步進來了。公孫不滅已清楚盧大夫是什麼人了,他救自己,只不過是想得到水月宮的下落,自己不必去領他的情,反而怪他為什麼要救活自己,讓自己死去不更好?可免受胡老大害人的折磨。公孫不滅不想去理他,故意閉上眼睛,裝着仍在昏迷中。
盧大夫走過來看看他,順手又為他診斷把脈,微笑説:“你已經清醒過來了,不必在我面前裝着昏迷。”
公孫不滅到底是一個老實人,還不大會裝假,他睜開了眼睛問:“先生怎麼知道在下裝昏迷了?”
“要是連這一點我也診斷不出,怎麼能在江湖上行醫?你脈搏跳動得比較均勻正常,不似昨天時斷時續,可以説,你這條小命,是我從鬼門關裏撿了回來的。”
公孫不滅嘆了一口氣:“要是先生不救我,我更會感激。”
“什麼!?你想死?”
“我不死,能活着出去嗎?不如早死早好,以免多受痛苦。”
盧大夫一想也是,進來這裏的人,幾乎沒一個能活着出去。就是完全順從八爺的人,也只能活着在這魔穴中,半步也不能離開。他不禁嘆了一口氣:“你將水月宮的事説出來,不是可以活下來麼!”
“先生,我辦不到。”
“你怎麼辦不到的?”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水月宮在哪裏。”
“這麼看來,你的確只有死路一條了。”
“所以説,先生是白救了我一場。我遲早都會死的。”
盧大夫深有感觸的説:“我只負責看病治傷,別的我就不理了!想理也無法理。”
“先生,我明白你的處境,我不會怨你。”
“小子,你想在這裏多休養幾天,我還可以辦得到。”
“謝先生好意,但我不想因我而害了先生,他們幾時來捉走我,就讓他們來好了。你救得了我一時,也救不了我一世。”
第二天,胡老大又跑來了,一見盧大夫劈頭一句就問:“這小子甦醒過來沒有?”
盧大夫説:“甦醒過來,但傷勢仍重,需要醫治護理。”
“好!帶老子去見見他。”
“胡爺現在就要審問他?”
“盧大夫,設你的事,快帶老子去見他。”
“他就在隔壁那間靜室裏。”
胡老大立刻奔進了靜室,見公孫不滅幾乎渾身包紮起來,卧在一張牀上,便冷冷地説:“想不到你這小子居然沒有死掉。”
公孫不滅對胡老大簡直厭惡已極,也冷冷地説:“是呵!我也想不到我怎麼沒有死去。”
“小子,你敢用這種口吻對老子説話?”
“我沒有罵你是無人性的奴才,已對你十分的客氣了!”
胡老大大怒:“小子!你是不是沒死過?”
“我算已經死過兩次了,怎麼沒有死過?可惜你們不讓我死。”
“小子,你不將水月宮的事説出來,你想死也沒有這麼容易!”
公孫不滅已將生死置於度外,苦,也煞過來了,對胡老大就根本沒有什麼可怕的,而且還想激怒他,早將自己打死,所以説話便毫無顧忌,便不屑地説:“狗奴才,別説是你,就是你的主子什麼王八爺來,我也不會説出水月宮的事來,你最好省了這一口氣。”
“好!”胡老大氣得一拳朝公孫不滅擊去,公孫不滅頓時痛得入骨人心。
痛得冷汗直冒,眼前金星亂飛,但公孫不滅咬着牙,一聲也不哼。
盧大夫在旁看得不忍,連忙説:“胡爺!請息怒,你真的打死了他,怎麼對八爺説去?你要打死他,最好請抬到別處去。別在我這裏。”
胡老大面對公孫不滅這種對死毫無畏懼的神態,打又打不得,賴打死了,的確不好向八爺交代;問又問不出什麼來,像老虎咬龜,不知從何着手才好。他氣得大聲喝道:“來人!”
門外的兩條大漢聞言而來,問:“胡爺,什麼事!”
“將這小子抬到地獄中去,老子要好好的折磨他。”
盧大夫一怔:“胡爺,他傷勢仍重,弄不好,就是不死、也會殘廢。”
“這個子殘廢了更好,讓他知道頂撞老子的後果是什麼。快帶走!”
盧大夫説:“胡爺,稱這樣,更問不出一個字來!”
“大夫,現在沒你的事,閃到一邊去!”
盧大夫似乎不滿的説:“好,那你準備他死吧!”
胡老大瞪着眼問:“大夫,你説什麼?”
“我是説他傷勢仍重,你再動刑,他難死無疑!”
“老子知道怎樣對付這小子,他目前還死不了!”
“胡爺,那算在下多口了。”
盧大夫眼睜睜地看着胡老大命人格公孫不滅弄走了,他不是為公孫不滅的生命擔心,而是受不了胡老大的這一口氣。他那兩位豔美的女助手忍不住了,一個説:“老爺,你又何必為這個不相干的小子爭這一口氣,這山谷裏死的人還少嗎?多他一個也不為多。”
另一個説:“老爺,你只管看病治傷好了,何必去理其他前事?”
盧大夫為人雖然貪財好色,但對大夫這一職業卻是盡職的。他眼看着自己快要醫好的人又給人家捉去折磨,心頭總是快快不樂,就像一個藝術家一樣,剛好要雕琢成一件藝術品時,又叫人弄壞了,今後不知要花多少心血才修補過來。
公孫不滅給指去刑室時,真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幾乎又弄得他死去活來,他依然咬緊牙關,忍受了難言的痛苦,隻字不吐,後來連胡老大的問話也懶得去回答。胡老大沒辦法,怕再弄下去,真的弄死他了,只好命人將他再丟進那一間陰暗的地獄中,打算等到他傷勢略為好轉,再提上來審問。
地獄裏的那一位殘廢老人,由於內力異常的深厚,他雖然看不見面前的情形,但卻聽得非常清楚,何況他還特別傾聽公孫不滅的聲音,以及和公孫不滅對話的人的聲音。不知怎麼,他特別注意公孫不滅起來,知道了公孫不滅在上面的一舉一動,不禁暗暗對公孫不滅讚賞起來,想不到這麼一個文弱書生,竟然是這麼的有骨氣,不畏強暴,不懼酷刑,視死如歸。
當他看見公孫不滅幾乎不成人樣的給丟了進來,伏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來時,不禁憐憫地問:“小子,你怎樣了?不會死吧?”
公孫不滅呻吟着:“前輩,我想死,就是死不了,現在感到渾身骨架像散了似的。”
“小子,你忍痛爬到老夫跟前來,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勢。”
“前輩,你不必看了,看了也沒用。”
“你怎麼知道老夫看了沒用?那個盧大夫可以醫治你,老夫也可以醫治你。”
公孫不滅驚訝:“前輩,你也會醫傷嗎?”
“你不相信老夫?”
“前輩,就算你能醫治,又有什麼用?醫好了,不是又會給他們弄傷嗎?再説,我現在只求快點死,不想治傷了。”
“你這小子怎麼這般的窩囊,沒出息,有哪一點像江南武林世家的子弟呢?快爬過來讓老夫看看。”殘廢老夫的口吻,帶着不容反抗的命令,“你是不是怕痛?不敢爬過來?”
老人這幾句話,又激起了公孫不滅天生的傲性:“在下連死都不怕,還怕痛;前輩,你既然要看,我就爬過來給你看好了。”
“不錯!這才是好樣的。”
公孫不滅聽了又好氣又好笑,這個老人,將自己當成一個小孩子似的,又罵又哄又鼓勵。公孫不滅感到自己已是一個將死的人了,也不去計較,何況這個老人也實在可憐,他對自己是好的,於是公孫不滅咬着牙,艱難地忍痛慢慢的爬過去,到了老人跟前説:“前輩,你看吧!”
老人一雙目光,宛如冷電,打量了公孫不滅身上的傷勢,有的是鞭傷,有的是後來香火灼燒,那胡老大的手段的確殘忍。但以武林人士的目光來看、傷勢雖重,卻只是一些皮外之傷,沒傷到筋骨、經脈,沒有什麼生命的危險,可是作為一個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來説,已是難以經受得住了,而且還咬着牙不叫喊,不求饒,更是難能可貴,就是一般練過功的武林人士也受不了,而他卻熬過來了。
老人暗想:別看這書生為人和順,卻是鐵骨錚錚,是一個外柔內剛的人,八爺、胡老大等人對他的鞭笞、火燙,不緊將他原有的傲性更激發出來了,還鍛鍊他忍受痛苦的堅強一面。但這小子也太沒有鬥志,卻一心想去尋死,不想辦法逃出去復仇,為天下百姓除害。不過,這也難怪他,他不會武功,連跑也跑不快,又怎麼能從這守衞森嚴的魔穴中逃出去?公孫不滅問。“前輩、你看我會不會死?”
“小子,你怎麼老想到死的?伸出手來,讓老夫給你診診脈。”
公孫不滅伸出手,老人用手指按使了公孫不滅的經脈。盧大夫給公孫不滅診脈,只是以醫者的心理和目光去診斷脈搏的跳動緩慢急速和強弱,而老人卻以武林中人的目光去審視公孫不滅。他隱隱感到公孫不滅脈搏的跳動,與一般人不同,這種細微的區別,不是上乘的高手,簡直沒辦法區別出來,一般大夫郎中,更不能分別了。因為老人察覺到公孫不滅脈搏的跳動中,有一種潛藏的磁力,這一種磁力,可將外擊的勁力,吸收了過來,不但可保護自己的筋骨不受損傷,還可將這一股外來勁力,化為己用,增強自己的內力。殘廢老人在驚異中,暗運自己體內的一股真氣,從公孫不滅手腕中的太淵、經渠兩穴中注入,初時,老人認為公孫不滅內在的勁力,必有相抵,可是他一注入時,自己的深厚的真氣竟然沒受到任何相抵,彷彿小河之水,流進了大海之中,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變成了大海之水了。殘廢老人這才真正的驚奇起來。這是佛門中一種極為上乘的內功,名為“空谷貯氣”或“大海儲水”之功,也是一門特異的功力。
傳説這一門內功,由少林寺方悟撣師根據各門各派所練的內功方法,又滲透了佛學的宗旨而創立,要是學會了這一門內功,可以經受任何人的拳打腳踢掌拍,鞭擊棍打,而不損害自己的身體,從而令對手精疲力倦,內勁完全消失,沒氣力再動武了。方悟禪師之所以練創這一門內功,主要是他在出家前,與江湖人結怨太深,仇家太多,仇家上門來尋仇,他又不願還手,所以才練成了以慈悲為懷的這一種奇特的內功,實現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任由打罵的忍讓精神。方悟離開少林寺時,將這一門內功傳給了寺內的一位高僧後,便去了雲南,以後又傳給了自己的惟一弟子豹兒(詳情見拙作《奇俠傳奇》),從而成為點蒼派的一門不外傳的秘芨。
殘廢老人諒訝、奇異:公孫不滅從哪裏學到這一門佛門中的上乘內功?會這門內功的,除了點蒼派和少林寺個別人之外,江湖上就沒有人會了。這事不但殘廢老人驚訝,不明白,連公孫不滅自己也不知道,除了公孫不滅逝去的母親解蕪明白外,在這世上就沒一個人明白了。也投人和道公孫不滅會有一門特異的上乘內功。就是公孫不滅逝去的母親,雖然會這門內功,也不知道它是佛門中的一門上乘絕學。誰也想不到,少林寺那位高僧的一名子弟,也練成了這一門絕技,得到了高僧的真傳衣缽,之後,他又單獨傳給了自己一名叫無為的子弟。
無為禪師以後雲遊各地,看見解蕪這位江湖女子身世可憐,經常遭班主無端的拳打腳踢,身上傷痕累累,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便將這門上乘內功暗暗傳給她護身。後來解蕪見兒子在公孫世家中沒有什麼地位,遭受歧視,擔心兒子將來受到苦楚和折磨,面解蕪又生性傲強,更不願自己的兒子仰仗公孫世家而生活,何況公孫世家初時像防賊似的提防他母子兩人,以為解蕪是偷學公孫家的武功絕學而來,解蕪一氣之下,不準自己的兒子去學公孫家的家傳武功,連看也不準自己的兒子去看,以杜嫌疑,從而又將這門特異內功,暗傳給了自己的兒子,提防以後有什麼三長兩短,也好保身。
在這方面,解蕪無疑是一位很有遠見、也很有志氣的女子,她在公孫不滅小時候,就採集、購買各種稀有的草藥,煮成藥水,為兒子洗滌、浸泡,然後拍打他的各處經脈,令他體格硬朗起來,在江湖上行走經得起風雨,熬得任折磨,受得起拷打。六歲時,解蕪便傳給了他這門內功,教會他如何吐納運氣,從六歲一直練到十五歲,正所謂習慣成自然,以後公孫不滅就是不練,他體內的這一股小小真氣,也會自行的運轉起來,要是受到外力打擊和衝擊,這股真氣更會自覺的將這外來勁力吸收過來,納入奇經八脈之中,轉化為自己的勁力,充實了自己的真氣。所以公孫不滅不怕摔打、跌院,雖然當時他會感到痛苦、難受,但由於內力增加,反而變得漸漸精神和強健起來,這就是這門內功奇特的功力,誰也不知道。母親死後,公孫不滅一直在家中守孝三年。步不出門,少與人接近,加上他不喜與人生事、爭執,能忍則忍,能讓則讓,因而他從來沒有與人打鬥過,所以他這門奇特的內功,就從來沒有發生過作用;現在,他這門內功,卻發揮作用了,所以當胡老大和其他行刑手在拷打他時,反而感到渾身無力,精疲力倦,像大病了一場似的,就是這個原因,因為他們不過將自己的內力全部送給公孫不滅,等於相助他練了幾年的內功。這是胡老大等人想不到的,公孫不滅自己也想不到。所以只要公孫不滅有一口真氣在心,別人怎麼拷打和拳打腳踢,哪怕公孫不滅難受得假死過去,最後也死不了,反而內力大大的增厚起來。一旦讓公孫不滅內力增厚,任何的掌拍拳擊,對他便不起作用,不但不感到痛,反而將對手震飛了。不過,公孫不滅還沒有到達這一步,現在是他受苦,捱打,是集儲別人內力的階段。
公孫不滅得到殘廢老人一股與眾不同的真氣輸入,頓時渾身的傷痛減輕了,人也精神起來,不再呻吟叫痛了,心中驚愕起來,暗想:這位前輩真的能醫好自己的傷?他用的是什麼醫術和手法?當他看見殘廢老人也在驚奇的望着自己,半晌不出聲,又奇怪了,是不是前輩為治自己的傷,用精力過度了?不由得擔心起來:“前輩,你老人家沒事吧?”他哪裏知道老人是驚訝他的一門奇異的內功。老人盯着他問:“小子,告訴老夫,你這一門內功是誰人教你的?”
公孫不滅愕然:“什麼,內功?什麼內功的?我不知道。”公孫不滅不是説謊,他真的不知道。
“小子,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老夫,是不是無為這個老和尚傳給你的?你是他的門下弟子?”殘廢老人之所以這樣問:只説無為禪師,而不説點蒼派,是因為點蒼派的掌門不可能將這門絕技傳給別人,他也極少到江南來,只有少林寺無為這個老和尚,才有可能將這一絕技傳給公孫不滅,因為無為撣師常路過江南一帶,前往福建莆田少林寺,極有可能是他傳給了公孫不滅。公孫不滅更加灣然了:“前輩,你説什麼?無為老和尚?在下不但沒有見過,更沒有聽過,我怎麼是他門下弟子呢?”
老人見公孫不滅一臉擺然的神態,不像故意做作,知道他沒有説假話,頓時起疑問:“是不是一個老和尚,你拜他為師而不知道他的法號?”
公孫不滅搖搖頭:“前輩,在下除了拜過孔夫子聖人外,沒拜過任何人為師。”
“什麼!?你沒有學過內功?”
“是,前輩,我不會騙你,”
老人更奇異了,想了一下又問:“你沒學過一早一晚運氣吐納的方法?”
公孫不滅又愕然:“這就是內功麼”
“不錯!這就是內功。是誰教你這一種吐納運氣的方法?”
“這——”公孫不滅一下想到母親的叮哼,沒説下去了。
老人追問:“是不是傳授給你的人,叫你不可對任何人説出去?”
公孫不滅點點頭:“前輩,是的,請你原諒我不能説出來。”
老人點點頭:“我明白。這門內功,老夫也會。”
“什麼!你也會?”
“小子,你學的開頭幾句,是不是‘空谷能貯氣,大海可納水。長吸天地氣,深藏肺腑中。散於四體內,常令氣海空。’小子,老夫沒有唸錯吧?”現在輪在公孫不滅驚訝了:“前輩,你也會這一篇心經?”
“小子,現在你可以告訴老夫,是誰傳給你這篇內功心經呢?”
“是我母親。”
老人全身震動了:“是你母親?他姓解名蕪?”
公孫不滅又驚訝:“前輩,你認識在下的母親?”
老人不答,又問:“你母親左眉中,是不是有原豆樣大的黑痔?俗稱草裏藏珠。”
“是!”
“現在你母親在哪裏?”
公孫不滅頓時面色黯然,憂傷地説:“我母親早已不在人間,去世四年了!”
老人睜大了雙目:“什麼!?她已經死去四年了?”
“是,前輩。”
“她是怎麼死的?”
“母親是憂傷、勞累過度而病逝的。”
老人頓時喃喃地説:“蕪兒,蕪兒,是為父不好,令你流落江湖,受盡了人世之苦。”
公孫不滅震動了:“前輩,你説什麼?”
老人頓時以異樣、複雜的目光望着公孫不滅,語氣悽愴的説:“孩子,我是你外公,想不到我見不到我女兒,卻見到了你,也算老天有眼。”
公孫不滅怔住了,半晌才問:“你是我外公?”
“不錯!我就是你外公,在江湖上人稱草上飛解無忌。”
公孫不滅在懂事時,也聽母親説過自己的外祖父叫解無忌,遭仇家追殺,父女倆失散,從此就再也不知道外祖父的下落了,而母親為江湖上一個賣藝班收養,在江湖上四處流浪賣藝為生。
公孫不滅驚喜得不敢相信:“前輩!你老人家真的是我外公?”
“糊塗的東西,外公也有假的麼?”
公孫不滅掙扎起來要拜外公,解無忌問:“孩子!你想幹什麼?”
“外孫兒不滅要叩見外公。”
“孩子,你傷成這樣,這份禮先免了,不過,我們的關係,在目前,絕不能讓這裏的任何人知道,在他們的面前,我們裝着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懂嗎?”
“孫兒明白。”
解無忌老人嘆息的説:“想不到我們祖孫兩人,會在這種地方相見。”
公孫不滅問:“外公,你怎麼會落到這裏呢?”
無忌老人頓時咬牙切齒:“我一時不慎,誤中了汪曲這陰險小人之暗算,給他們抓到這座人間地獄。”
“汪曲!”
“就是現在所謂的什麼八爺。”
“是他!?外公與他有仇?”
“要是與他有仇就好了,我早就殺了他,不致遭他的毒手!”
“外公怎麼遭他的毒手?”
“孩子,你外公被仇家追殺,一直逃到了海外,在一處島上,遇上了一位奇人,學得這奇人的一身絕技,趕回中原,一來尋找你的母親,二來要殺盡所有的仇家。我將仇家殺盡了,卻尋不到你母親,先是碰到無為這老和尚,從他口中,知道他曾傳一門特異內功,給一個左眉上有一顆黑痔的小姑娘,我想,這個小女孩,極有可能是我失散的女兒了,於是跟蹤尋來,想不到碰上這個八爺。他當時打扮成一位商人,説要下江南辦貨,我就順便搭上他的船下江南尋找你母親,不料他竟暗暗在酒萊裏下了毒,我一發覺;正想運功將毒逼出來,不料他一下突然從我背後出手,封了我的要穴,這樣,我便落到這賊子的手中了。”
“外公,那姓汪的為什麼要暗算你的?”
“因為我在殺仇家中,其中有兩個是朝廷鷹犬,東廠的高手,也叫我殺了。”
“姓汪的就因為這樣向外公下手?”
“不!這個賊子希望我投入東廠,成為他們害人和殺人的工具。要不,就讓我將所學的一身絕技,傳給姓汪的。”
“外公不答應?”
“我答應了他們,那不對天地有愧?危害天下百姓?”
“外公,你這樣做太好了!就是我,也寧死不從。”
“孩子,你是怎樣給他們捉來這裏的?”
公孫不滅將自己的經歷,一一説了出來,無忌老人聽出事有可疑,深鎖了雙眉,問:“孩子,你感到所謂的任大俠,他為人怎樣?”
“外公,你也懷疑他麼?”
“既然有任家的家人引你去見這汪賊,不能不令人生疑。孩子,任大俠有沒有向你詢問過水月宮的事?”
“有。”
“你説出來沒有?”
“沒有。”
“孩子,這個姓任的絕不是一個好人,他要不是東廠的人,也為姓汪的收買了過去。你這次給弄來這裏,恐怕就是他和姓汪的佈下的陷阱。”
“外公,這姓任的為人太可怕了,怎麼他能稱大俠的?”
“孩子!東、西兩廠的人,可以説是無孔不入,扮成各種各樣的人都有,有的混入了俠義人士中,表面上比俠義人士更俠義;有的化成遊方道士、和尚,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走夫小販叫化,都有可能是東、西廠的人。孩子,你今後在江湖上走動,千萬不可隨便相信一個陌生人,而你的外公我,就因為一時大意,沒提防這汪賊,才落到現在的下場。”
“外公,我還能在江湖上走動麼?”公孫不滅嘆氣的説。
“所以,你就一心的想尋死?”
“外公,我——”
“孩子,你要振作起來,千萬別去想着死,要想辦法活着出去、為我報仇,也為你自己報仇,更要為天下無辜的平民百姓除害。”
“外公,我怎麼想辦法出去?”
無忌老人沉思一會,説:“假死。”
“假死!?”
“孩子,難道你還不知道你身懷一門神奇的內功?這是武林中一種稀有功夫,可以經受得別人的拷打和拳打腳踢,還可以將別人的內力吸取過來,轉為己用、增加了自己的功力。我那女兒算是很有遠見,早已預料你到今後在江湖上會受折磨,而暗傳了你這門奇特的內功作為自衞,也奠定你今後學武的深厚基礎。”
公孫不滅聽了一陣激動,心裏説:“母親,你對我太好了!外公説得對,我不能死,我要想辦法活着出去,去你墓前拜祭你,更要想辦法將外公救出去,脱離這無邊的苦海。”於是他問:“外公,這又怎麼假死了?”
“由於你有這一門絕技,外公將一身功力全部輸送給你,當你有了外公這畢生的功力後,不但可以經得起敵人暴風雨般的拷打折磨,不致被無數敵人輪番攻擊而昏額過去,而且還可以學外公的一門絕技,假死法。”
公孫不滅驚訝:“假死法!?”
“這是外公從那海島奇人身上練到的一種印度瑜伽之功,能屏息靜氣,假死過去。縱使被人裝入棺材,埋入士中,四五天後,也可以破棺破土而出。中原武林,也有一種龜息法,與瑜伽功的假死法差不多,但時間就沒有瑜枷功的假死法那麼長久了,只能假死幾個時辰而已。孩子,要學這門豔技,沒有一身深厚的真氣,是怎麼也學不到的。”
公孫不滅到底能不能學會假死法。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