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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綠衣少女

    上一回説到小月宮小公主茜茜問神鞭叟:“我拜也拜過了,你還叫我做小公主嗎?”

    神鞭叟感嘆、喜悦、激動交集,他一生行俠萬里,伏劍傲雲的慷慨烈性男子漢,不但沒有妻子兒女,就是連兄弟親人也沒有一個,他一生在江湖上飄泊了大半世,也孤獨寂寞了大半世,想不到現在卻得了一個武功奇高、聰明伶俐過人的少女為女兒,而這個女兒的母親,卻又是令當今武林人士驚震的水月宮宮主,又怎不叫他激動萬分?他激動得渾身抖動,説:“好,小老頭就斗膽叫公主為女兒了。”

    小公主笑着:“這就對嘛!乾爹!你以後不會趕我走了吧?”

    “乾爹怎麼會趕你走的?不過,茜女,話説回來,你應該回到你母親的身邊才好,別再在江湖上闖蕩了,江湖上風險浪惡,人心奸詐,你一個人四處走動,是十分危險的。”

    小公主説:“我現在不是有了乾爹你嗎?怎麼是一個人了?”

    “乾爹恐怕不能陪你在江湖上四處闖蕩。”

    “那我來陪乾爹好了!”

    “茜女,這事我們以後説,現在先離開這裏,你和公孫公子他們一起出來,我就在客棧門外等你們。”

    “好的,我收拾一下就出來,不過乾爹在人們面前不能暴露女兒的身份呀。”

    “這個我知道。”

    “乾爹!公孫公子他們知道要連夜上路嗎?是不是讓女兒和他們説清楚?”

    “不用,我已和他們打了招呼,可能他們在房間裏等你。”

    神鞭叟閃身從窗口而去,小公主收拾了一下,便去找公孫不滅。果然見公孫不滅和小丹在等侯着自己。小公主問:“你們準備好了?”

    公孫不滅説:“兄弟,我們準備好了。”

    小公主帶歉意的説:“都是我多事,害得你們要連夜離開這裏。”

    “兄弟別這樣説,那幾個人太橫蠻霸道了,叫人難以容忍。”

    小丹也説:“就是少爺不説,小丹也忍不住要出聲了!”

    小公主笑着:“我還以為你們會埋怨我多事的。”

    公孫不滅説:“我怎會埋怨兄弟?”

    “好!我們立刻離開,我乾爹他在客棧門外等我們了,遲了會關城門。”

    公孫不滅和小丹一時愕異:“乾爹?”

    “你們還不知道呀!我已經拜那趕車的老頭兒做乾爹啦!他今後再也不會趕我走了。”

    公孫不滅和小丹不由怔住了,一個是冷麪冷口的怪老頭,見人話也不多説一句,好像人人欠了他的債似的;一個是精靈古怪,行為怪異的王孫般的公子。這樣兩位性格截然相反,幾乎互不相容的人,怎麼會結為義父了?這實在令人不可思議。小丹問:“少爺,你不是跟我們説笑吧?我們見了他就感到害怕,和他在一起就渾身不自在,你會拜他做乾爹?受得了他冷冰冰的面孔嗎?”

    公孫不滅也不相信,認為這位行為古怪的小兄弟在故意説相反的話,要不就故意逗自己,但感到小丹説得太露骨,太過分了,萬一讓神鞭叟聽到,那還得了?説不定一惱怒起來,丟下自己不管,便喝着小丹:“你別亂説話,不怕他用鞭子將你抽飛了?”又問小公主,“兄弟,這不是真的吧?”

    “嗨!我説的都是真的,你們不相信就去問問他。我乾爹雖然冷麪冷口的,心裏可是一副古道熱腸,當今世上,恐怕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他。”

    “兄弟,那是真的?”

    “珍珠也沒有這樣真。”

    小丹問?“你幾時拜他做乾爹了?”

    小公主眨眨眼説:“剛才呀!”

    “剛才!?”

    “對呀?別多説了!我們快動身,不然,我乾爹就等急了!”

    公孫不滅和小丹困惑的跟着小公主離開客棧,來到客棧門外,神鞭叟已套好馬車在等着他們。小公主輕輕親切的叫了一聲:“乾爹!讓你等急了!”神鞭叟仍然是那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不見喜悦:“唔!上車吧!”

    公孫不滅和小丹這時才相信了,這位精靈古怪的少年,真的認神鞭叟為乾爹了。他們主僕兩人,感到世上最奇怪的事,莫過了這少年認趕車的老頭兒為乾爹了!他們一上車後,神鞭叟説聲:“坐穩!”長鞭一揮,便催馬直奔南門,剛一出城沒走二丈遠,城門便關上。小公主説:“好險!我們要是遲走一步,便出不了城啦!同時也不擔心有人會盯上我們了!”

    公孫不滅和小丹的心情,沒有放在有沒有壞人跟蹤而來,而是奇異他怎麼會認神鞭叟做乾爹。小丹忍不住問:“少爺,你怎麼會認他做乾爹的?”小公主笑着:“這是有緣吧!要是無緣,就是相處多年,也形同陌生,沒有什麼奇怪。”

    公孫不滅和小丹怎麼也想到,小公主的母親和神鞭叟會有那麼一段的恩怨歷史。是夜,他們就在施家橋小鎮上投店住宿。施家橋離湖州城二十里左右,是驛道上的一個小鎮,有酒家也有客棧。

    他們離開湖州城不久,真的有人在打聽他們是什麼人,從哪裏來。打聽的不是一處人,而是有三處各不相屬的人:一處是官府中的捕快,一處是黑道上的人物,再有一處是神秘不明身份的人。店小二隻能告訴來人:“那兩位少爺和那個書僮,連夜坐上一輛馬車走了,不知他們去了哪裏。

    這三處打聽的人,都沒有難為店小二和給他添什麼麻煩誰知到了半夜,有一個人給他添麻煩了。幾乎嚇得他丟了魂。當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給一件冰涼的東西弄醒了,一看,房中的燈不知幾時給人點亮了,一把寒氣逼人的利劍橫在他的脖子上,一雙晶瑩的大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這是一位梳着髻的少女,仍帶稚氣的聲音説:“哎!你千萬別大聲嚷,也別動,不然,你的脖子斷了,不關我的事。”

    店小二哪裏還敢動,害怕的説:“我我不動。”

    “我問你,住在你店裏的那位公子哥兒,現在去了哪裏?”

    “小姐,我店……住的公子哥兒?”

    “就是那位。在吃晚飯時鬧事的公子哥兒呀!你這麼快就不記得了?”

    “小姐是問……解公子他們吧?”

    “什麼,他姓解嗎?”

    “是,他在登記簿上寫的。”

    少女收了劍:“好!你坐起來,好好回答我的問話,他現在去了哪裏?”

    店小二這時才感到自己撿回了命。心想:這麼一個毛丫頭,舞刀弄劍,一下不小心,不怕要了人家的命嗎?他坐了起來,定定神,摸摸自己的脖子,看看有沒有出血。

    少女笑道:“放心,還沒有割破你的脖子,死不了。不過你要是不説出老實話,你的脖子一定會給割斷。”

    “小人説真話,小人説真話。”

    “説!他去了哪裏?”

    “他們吃過晚飯不久,就坐着一輛馬車出城了。”

    “出哪一座城門?”

    “南城門。”

    “你沒騙我?”

    “小人怎敢騙小姐?不要命了?”

    “唔!我去看看,要是你敢騙我,小心我回來割下你的腦袋!”少女説完,身形一晃,悄然飄出了窗外,消失在夜空裏。

    店小二又震驚了半晌,説:“我的媽呀!這是人還是神仙的?怎麼轉眼就不見了?”這位眼睛晶瑩明亮的少女在店小二的震驚中,已飛身掠過了城牆,直往南面而去。她認為公孫公子等人連夜趕去德清縣,沒想到他們出城二十多里路時,便在施家橋小鎮投店住宿,所以她跑到他們的前面去了!德清縣的西北,有座風景如畫的名山,叫莫干山,相傳春秋點國時,是莫邪、干將鑄劍的地方。至今山中仍有劍池、莫乾塢等名勝,供武林中人憑弔。這位少女一口氣飛奔了六十里,來到了莫干山下一處叫域溪的小鎮上。

    這時天色大亮,遠山遠嶺展現眼前,山道上已有一兩個早起的趕路行人。現在看清楚了,這位梳着雙髻的少女,身穿淺綠色的勁裝衣褲,背插寶劍,就是披的那件披風,也是淺綠色。年紀約十二三歲,臉上仍帶稚氣,就像一户富貴人家的一個丫髻。人們一眼望去,怎麼也不相信她有這麼一身極俊的輕功,兩個時辰,在黑夜中竟奔了六十多里,而且仍不見氣喘。

    她前後望望,仍看不見有一輛馬車在驛道奔馳。心想:難道那一輛馬車仍在前面,我還沒有追上?還是店小二騙我,那輛馬車根本沒有南下,朝另一個方向走了?不會的,那店小二給我用劍逼着説話,怎敢騙我?這少女仍帶着希望,登上一處高峯四下眺望。這時,一輪紅日從東邊升起,朝霞滿天,染紅了山峯、層林,一條寬闊的驛道,宛如一條金色的巨蟒,由北面而來,蜿蜒的穿過叢林,繞過山崗,在莫干山中盤旋,又一直往南奔去。少女極目往南遠眺,仍看不到一輛馬車在驛道上出現,只出現了點點的行人。少女有點失望了,看見前面不遠,路邊樹下有一間野店,感到自己奔了半夜的d路,也有些口渴了,便朝那一間野店走去,順便向人打聽一下,昨夜裏有沒有一輛馬車經過。

    路邊樹下的野店,是由一對年老夫婦擺賣,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廝幫手。他們正在蒸饅頭、炸油條、滾湯熬粥,店前樹下襬放了四張八仙桌,給路過這裏的行人打尖歇腳。綠衣少女的到來,令他們愕異了。因為一般路人,沒有這麼早來光顧的,早來的路人,都是附近村子的人,也只是經過這裏的行人打尖歇腳。綠衣少女的到來,令他們愕異了。因為一般路人,沒有這麼早來光顧的,早來的路人,都是附近村子的人,也只是經過這裏,既不打算歇腳,也不會買東西吃,頂多來店裏討一碗水喝。他們見綠衣少女風塵僕僕,衣褲鞋襪都給露水打濕了,懷疑她是從附近大户人家逃走出來的丫鬟。

    綠衣少女對他們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自己,似乎司空見慣,不以為意,微笑地問:“有可吃的東西賣嗎?”

    店裏兩老和小廝一聽少女的口音是外鄉人,又愕異了,顯然這不是什麼附近大户大家的女子,而是外地人,這是從哪裏來的姑娘?一個人上路了,不怕危險嗎?但看見她背上插着一把寶劍,更怔住了,兩者慌忙説:“有,有我們店裏有明火白粥,新炸起的油條,還有剛剛蒸好的饅頭、包子,不知姑娘喜歡哪一樣?”

    “請給一碗白粥,兩個包子和兩條油條好嗎?”

    “好,好,姑娘先請坐。根兒,你快招呼姑娘坐下。”

    小廝連忙應聲,招呼綠衣姑娘在一張桌子前坐下,一邊在打量着她背上的把劍,綠衣少女問:“你在看什麼?”

    小廝笑了笑:“你背上的這把劍,是不是真的?”

    綠衣少女眼睛一轉,故意愕然:“你怎麼看出它不是真的了?”

    “嗨!姑娘,你怎麼將一把假的劍背在身後的?用來嚇人?”

    “是呀,我一個人在路上,背上這麼一把劍,既夠威風,又能嚇嚇人,使哪些起壞心眼的人,不敢輕易來招惹我,這不是很好嗎?咦!你怎麼看出我背的不是一把真劍了?”

    這位綠衣小姑娘,顯得一派天真無邪,而且還沒半點在江湖上行走的經驗,給人隨隨便便一説,就什麼都説出來了。

    小廝像賣弄自己聰明似的:“姑娘,你不知道莫干山是一個鑄劍的地方?我從小在莫干山上長大,見過了不少女的劍,真劍假劍,我一眼就看出來。”

    “真的!?小哥,我背的假劍,你千萬別向人説出來,不然,就會有人來欺負我了!”

    其實這個小廝根本就沒有看出她的劍是真是假,他只是根本不相信一個比自己還小的毛丫頭,懂什麼武功?怎會有一把真的劍背在身上了?一定是位刁蠻好玩的小丫頭,背一把假劍跑出來顯顯威風,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便説:“我看你別背這把假劍了!”

    “哦!?為什麼?”

    “説不定這一把假劍,會給你帶來危險。”

    “不帶劍,那不更危險嗎?”

    “因為你沒有劍,就不會有人注意你了。你不知道,近來莫干山上,不知從哪裏跑來一夥強人,不時打家劫舍,攔路搶劫,要是你給他們碰上了,他們以為你會武功,就會先來對付你了。”

    “哦!?這一帶有強人?那你們怎麼還敢在這裏開店的?”

    “不瞞你説,我家大伯大嬸,都會武功,一般強人;不敢來招惹我們,何況我們小本主意,強人要搶,也不會來搶劫我們。”

    “是嗎?那我怎麼辦?我要去城裏,不會碰上那夥強人吧?”綠衣少女裝得害怕起來。

    小廝正想説,店裏的兩位老人在叫喊他了:“根兒,快來給客人端粥、端包子。”

    “是,來了!”根兒應着,來不及回答綠衣少女的問話了,便跑進了店裏,他大嬸輕輕的埋怨他説:“你別自作聰明,多嘴多舌,那位小丫頭不簡單,小心給我們惹出禍來。”

    根兒傻了眼:“她不簡單?”

    老人嚴厲的盯了他一眼:“渾小子,記住,我們是生意人,只管買賣,殷勤熱情招待來店的客人,其他的事少管少問!”

    根兒囁嚅應着,將粥和包子、油條端到綠衣少女的桌上,説:“請姑娘慢用。”

    “小哥,多謝了!你説,我碰上那夥強人怎麼辦?”

    根兒回頭望望店內,説:“姑娘最好還是回家,別在外面一個人走動了!”

    “可是我要找尋一個人呀!”

    “姑娘要尋找誰?”

    “一個坐在一輛馬車上的人。小哥!有沒有一輛馬車經過這裏?”

    “馬車?我們店前每天都有不少馬車經過,不知姑娘要找的是什麼樣的馬車?”

    “哎!我是問昨夜裏有沒有一輛馬車經過這裏?”

    “昨夜!?沒有呵!”

    “或者是在今天天未亮前經過這裏。”

    “天亮前我沒聽到有什麼馬車經過這裏。”

    “小哥!你是不是睡着了,不知道?”

    “我在寅時就起牀磨粉,升火燒水,怎會睡着了?”

    “在寅時以前,你沒睡着?”

    “有人在半夜三更趕馬車嗎?”

    綠衣少女給這熱情、直率的小廝反問得怔怔,不是沒人在三更半夜趕車,而是馬車在湖州戌時出城,就是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在寅時前來到這裏。顯然,那一輛馬車不是走這一條路,店小二在欺騙了自己。她望了在看着自己的小廝一眼:“你説得錯,是沒有在三更半夜趕馬車的。好了,我不問你了。”根兒問:“你不回家?”

    “我出來找人,人沒找到,回家幹嗎?”

    “你不怕碰上強人?”

    “碰上了我可以跑呀!”

    根兒聽了微微點頭。驀然,一陣馬蹄聲從野店對面的山助上傳來,跟着,在山助的小道上出現了十一匹奔騰的怒馬,九匹馬背上騎着八男一女,另外兩匹馬背上馱着不少貨物,朝這間路邊店而來。

    根兒用手搭在額上,遙望了一下,驚恐的説:“不好!這是一夥強人。”

    綠衣少女也看了一下:“小哥!你別嚇我,事情有這麼巧嗎?説強人,就有強人來了?”

    根兒有點緊張的説:“姑娘!我絕不會騙你,你快點到店裏避避,別讓他們看見你了!”

    “那你們不避?”

    “我們只是賣吃的小店,他們不時都從這裏經過,都沒有動過我們,只是吃東西不給錢而已。”

    “我才不相信他們是強人哩!”

    “姑娘,我説的是真的。你現在進店裏躲避還來得及。”

    “我才不怕你嚇唬我,他們明明是一夥跑買賣的商隊,怎麼是強人了?”

    説着,已有兩匹馬飛奔到了店前,馬上騎着兩位驃悍的中年人,腰插朴刀,略略訝異的打量了綠衣少女一眼,便一躍下馬,朝根兒説:“快給爺們準備好九人的酒菜來,快!”

    “是!大爺先請坐!”

    一個漢子用馬鞭一指綠衣少女,問根兒:“這是哪裏來的小丫頭?”

    “大爺!這是路過這裏的一位姑娘。”

    “叫她滾到一邊去!”

    根兒慌忙對綠衣少女説:“姑娘,你到店子裏去吃,那裏暖和,風沙也沒有這麼大。”一邊向綠衣少女打眼色,示意她趁這個大好的時機躲開。

    綠衣少女似乎沒有領會根兒的好心用意,問:“店子裏好嗎?那裏的油煙味嗆得人直咳嗽,也燻壞了我的衣服,我不去。”

    根兒擔心了,急説:“姑娘,這幾位大爺要在這裏坐。”

    “不是還有三張桌子嗎?他們坐不下,連我這張桌子也要嗎?”

    袒胸露肚的驃悍漢子喝聲:“小丫頭!你是不是想早投胎做人?”

    綠衣少女似乎聽不明白,問根兒:“小哥,他在説什麼?”

    根兒近乎哀求的説:“我的小姐,你讓讓吧,不然他們真的會殺了你。”

    “殺我!?”綠衣少女嚇了一跳,“他們真的是強人了?”

    執馬鞭的兇漢,倏然一鞭向綠衣少女抽來,綠衣少女一慌,腳下一滑,連人帶凳翻倒了,恰恰這一翻倒,閃過了這一鞭;馬鞭抽打在桌面上,“啪”的一聲,碗碟飛起,粥倒瀉一地,包子、油條飛到遠處。綠衣少女似乎狼狽的爬起來:“你這麼兇惡幹嗎?”

    這兇漢想再一鞭抽去,後面的七位強人紛紛趕到,一位女子喝道:“老七,給我住手!”便從馬背上躍下,跟着其他漢子也紛紛下馬。叫老七的漢子停了手。

    這位女子三十多歲,身穿一身黑色的勁裝,披着一件黑披風,背上插着兩把柳葉刀,含笑的走過來,看看綠衣少女,見她背插一把寶劍,有點訝異,又望望首先奔到的兩名漢子,問:“你們怎麼欺負一位小姑娘的?”

    老七説:“辛大姐,我和六哥到來,這小丫頭大咧咧的坐着不讓座。”

    “哦!?”辛大姐柳眉揚了揚,望着綠衣少女,問:“小妹子,你是從哪裏來的?”

    綠衣少女明亮的大眼打量着她:“你叫辛大姐?”

    “是呀!我就是江湖上人稱黑蝴蝶的辛大姐。小妹子,你叫什麼?”

    “我叫小丫頭。”

    “什麼?你叫小丫頭?沒名沒姓?”

    “一個小丫頭,有名有姓嗎?”

    “小丫頭名字也不錯,你來這裏幹什麼?”

    “找人呀!”

    “找人?找什麼人?”

    “找我的主人。”

    “小妹子,我看你別找你主人了,跟着我吧,做我身前的丫頭好不好?”

    “不好!”

    “哦?你不願跟我?”

    “你們那麼兇惡,一來就趕人打人,連我吃的粥和包子油條也打翻打飛了,還嚇了我一跳,我跟你們幹嗎?”

    袒胸露肚的老六喝道:“小丫頭,我們辛大姐看上了你,這是你的好運氣,你敢不答應?現在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老七馬鞭一揚:“快過來拜見我們的辛大姐!”

    “世上有你們這般強要人下拜的嗎?”

    “要你下拜,是看得起你,要是別人,我們早將她砍了!”

    綠衣少女看了看他們,問:“世上有這個理嗎?現在我看得起你們,你們拜不拜我?”

    除了辛大姐,所有大漢都大怒了:“小丫頭,你説什麼?”

    綠衣少女嚇得退後幾步:“哎!我只這麼説一句,你們這麼大聲大氣的幹什麼呵!”

    別人看不出,辛大姐卻看出了這位綠衣少女不同尋常的舉止來,表面害怕,而一雙眼全無驚恐之色,所説的話,天真中而帶嘲弄,似乎根本不將他們九個人看在眼裏,心想:“難道她是一位身懷絕技的小丫頭?這卻要試試她的斤兩了。”便説:“小妹子,看來你會兩下功夫了!”

    綠衣少女説:“是呀!要不,我背一把劍出來幹什麼?”

    辛大姐説:“好!那我看看你這把劍管不管用!老七,你上去會會她。”

    “哎!你們別過來,我這把劍拔出來,會割破人的。”

    根兒在一旁實在擔心了,心想:這姑娘真的不知天高地厚,這麼一把假劍,嚇嚇一般人可以,怎麼能嚇倒這一夥殺人不眨眼的強人?連忙提醒她説:“姑娘,你別忘了,你背的是一把假劍,千萬別拔出來。”

    綠衣少女嚷了起來:“嗨!你這麼説出來,我還能嚇人嗎?”

    一夥強人愣了愣,什麼!?她背的是一把假劍?用來嚇人?老七問:“你背的是把假劍?”

    綠衣少女埋怨起根兒來:“都是你,將事情揭穿了,現在嚇不倒人了!我不玩啦!這桌子就讓給他們坐好了,我走開!”説完,綠衣少女真的轉身向店裏走去。

    老六、老七同時大喝一聲:“小丫頭,你給我們站住!”

    綠衣少女轉身問:“你們想怎樣?”

    老七問:“你這麼就想走開?”

    “我將桌子讓給了你們還不行嗎?我算怕了你們好不好?”

    “你想走?沒那麼容易!”

    “你們想把我怎樣?”

    “滾過來拜見我們辛大姐,做我們辛大姐跟前的丫頭!”

    “我這樣做,我家小主人會罵我的。”

    辛大姐問:“小妹子,你家小主人是誰?”

    “小主人就是小主人了!還有誰的?”

    “他也沒名沒姓?”

    “我不知道,我只叫他做小主人,整天伺候着他的。”

    袒胸的老六説:辛大姐,別跟她多説,我去將她揪過來給大姐下拜。”

    “老六,你可不能傷害她。”

    “辛大姐要的人,我怎敢去傷害?”老六説完,便大步跨過去,伸着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去抓綠衣少女。

    一件令人愕異的事情突然發生了,那綠衣少女身形一閃,“叭唔”一聲,兇惡驃悍的老六,不知為什麼翻倒在地上了。這一交跌得他四腳朝天,一時爬不起來。

    綠衣少女故作愕然:“你怎麼跌倒了?可不關我的事呵!這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千萬別來怪來。”

    辛大姐等人全怔住了,他們都沒有看見綠衣少女出手,老六就莫名其妙的仰面翻倒,他真的是自己不小心給地上的草根絆倒了?老六一下又跳了起來,猙獰地説:“小丫頭,老子要扭斷你的腿。”他剛伸手又要去抓綠衣少,“哎呀”一聲叫起來,雙手連忙叉着腰,一陣難言的痛苦,令他蹲了下來。

    提馬鞭的老七慌忙奔上去問:“六哥,你怎樣了?中了暗器?”

    老六苦着臉説:“不,不!剛才的一交,將我的腰骨掉斷了,我沒有中暗器。”

    老七瞪着眼望綠衣少女:“你弄的什麼手腳,令我六哥摔斷了腰骨?”

    “哎!你別誣賴人,我剛才只閃身避開,是他自己不小心跌倒了,關我什麼事?”

    “那我六哥也是因為你而摔倒的!”老七一鞭兇狠向柯綠衣少女抽去,將辛大姐不可傷她的話全忘了。

    老七這一鞭之勁,可以打得綠衣少女皮開肉裂,甚至昏迷倒地,可是綠衣少女身形輕閃,右掌如電似的一揮,老七左腹下的章門便捱了一掌,“呀”的一聲慘叫,身軀便橫飛了出去,摔下來時,不是什麼摔斷了腰骨和手腳骨,而是一具不會説話屍體。

    黑蝴蝶和他的六條大漢全震驚了。他們這時才感到自已所碰到的綠衣小丫頭,並不是什麼背假劍、不會武功的一般少女,而是一位懷絕技的笑面小殺星。四位縹悍的漢子一齊拔出自己的朴刀,撲向綠衣少女。

    綠衣少女見他們來得兇惡,也拔,出了自己的寶劍頓時寒光四射,冷氣逼人。根兒遠遠看見,登時傻了眼,這哪裏是一把什麼假劍?而是一把藍光流動的真正寶劍。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麼自己大嬸説這姑娘不簡單了!綠衣少女持劍凝神應敵,目光流盼,説:“你們最好別逼我殺人!”

    其中一個大漢大吼一聲:“小丫頭,你能殺得了我們?”首先一刀橫掃過來,綠衣少女寶劍輕出,無聲無息,後發先至,奇詭莫測,一劍就刺中這大漢右肩,令他橫掃過來的一把刀,立刻就收了回去,人也躍開。這更是一招不可思議的劍,出手快、奇、準,一招就制服了對手,進—夥天目山的山賊,哪裏見過這等劍術的?

    黑蝴蝶是天目山傲雲寨的第三號人物,是黑道上婦女中的佼佼者,輕功頗俊,雙刀曾戰勝過不少的江湖高手。她年紀不大,但黑道上的人們都敬稱她為辛大姐,有的稱她為三寨主。莫干山,是天目山東北角的一組山峯。昨天,她帶了寨中的八名飛騎,連夜洗劫了山下一户大富大家,滿載而歸,路過這間路邊野店,打算在這裏歇腳、吃飯再上路,想不到碰上了這位綠衣少女辛大姐見自己八位飛騎悍漢,轉眼之間就傷了二個,死去了一個,心頭不禁駭然,知道自己碰上了江湖上少見的一流高手,又見自己三名手下聯手戰綠衣少女,不由説一句:“小心!這丫頭不是一般的人物,不可大意了!”三名飛騎縹漢相互打了一個眼色,聯手齊攻,再不一個人單獨上陣。綠衣少女身似輕靈燕子般的,在三把刀光中左穿右插,凌空翻騰,説,“你們既然找死,別怪我出手無情了!”她的劍光從刀光中破閃而出,寒光似急電閃過,跟着刀斷血飛,三名悍漢倒了一個,重傷一個,一名急躍了開去,但他的身出,也留下了一條劍痕。

    這一戰,殺得天目山的山賊傻了眼,黑蝴蝶雙刀一擺:“好!小妹子,我來會會你。”

    這時,一輛馬車從北面山道上飛馳而來,趕車是位面無表情的駝背老者,這正是冷麪神鞭叟。他見店前有人交鋒,便勒緊了馬繮,將馬車停在離店不遠的路邊上。車內的小公主一見到綠衣少女,“呀”的一聲,人似疾燕飛了出來,弄得公孫不滅、小丹和神鞭是裏都詫異了。

    小公主高興得歡叫起來:“芸芸,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原來這綠衣少女叫芸芸。芸芸一聽見小公主茜茜的叫聲,也驚喜極了,忘記了自己正在與人交鋒,似飛蝶般的撲向了小公主,歡喜得像見到了自己的親人一般,又跳又抱又笑又哭的説:“小公主,我找得你好辛苦呵!”

    芸芸那裏像剛才獨對羣賊、揮灑自如的女俠士?十足像一個久不見親人,受盡千般委屈的小姑娘一樣,一旦見到親人,喜極而泣,語氣帶着埋怨。連黑蝴蝶等人也看得愕異起來,這一對少年男女什麼關係?是主僕還是兄妹?小公主輕撫着她有些散亂了的秀髮,在她耳邊輕説:“芸芸,你千萬別在人面前叫我為小公主,要叫我哥哥,知道嗎?”

    芸芸睜大了一雙含着淚水的眼睛:“叫哥哥?你可是我的小主人呀!能這樣叫嗎?”

    “芸芸,現在是在外面,不同在家裏。好了,你別哭了,現在你不是找到我了嗎?”

    “小公……”

    小公主急忙打斷:“嗯!你又來了?你叫我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叫小公主和小姐。”

    “那婢子叫公子行不行?”

    “那也行,最好叫哥哥。”

    “我怎麼叫得出口呵!”

    除了神鞭叟外,不論店裏的兩者,還是天目山的賊人和公孫不滅主僕,見他們一見面又跳又抱,又哭又笑的,吸哩吸啦的輕聲細語,大家都看得稀奇起來。

    小公主大聲問:“芸芸,你怎麼和這夥人交起鋒來?”

    “公子,他們欺負我啦!”

    “哦!?他們怎麼欺負你了?”

    “我跑出來找你,在這裏買些吃的,他們一來,就要我滾出去。那個黑衣女人,還要我做她身邊的丫頭,伺候她哩!我不答應,他們就要捉我。”

    小公主問:“他們這麼可惡?”

    “是嘛!要不,我怎麼會和他們交手的?”

    “好!我去給你出氣!”

    “不!公子,還是讓婢子來,以免他們玷污了你的手。”

    黑蝴蝶一聽,明確了他們是主僕的關係,心想:這一對主僕也真是世間少有,親密得比親兄妹還親,不避嫌疑,在眾人面前又摟又抱,成何體統?但想到一個娘子的武功已經這麼厲害了,她的小主人,武功恐怕就更好了。他們要是聯手,自己能戰勝麼?她漸漸感到這一次惹出了麻煩。要是不交鋒,就這麼退走,有損天目山傲雲寨面子;交手嗎,也沒有戰勝的把握,何況那一輛馬車,不知還有沒有其他的武林高手在。黑蝴蝶想了一下,主動走過來和小公主打招呼,拱拱手説:“公子請了!”

    小公主説:“哎!你別給我來這一套,你欺負了我的芸芸怎麼算?”

    “公子!可是我死了兩位兄弟,傷了四位兄弟又怎麼算?”

    芸芸説:“那是你們來招惹我,我又沒有去招惹你們,關我什麼事了?”

    小公主説:“不錯,不錯!那是你們自找的,活該!”

    黑蝴蝶忍氣的問:“請問公子,想對我們怎樣?”

    這時,神鞭受用密音入耳之功對小公主説:“茜女,這是天目山傲雲寨的三寨主,黑蝴蝶辛績秀,為人不惡,在江湖上劫富濟貧,頗有俠盜之名,以你的武功,要殺她不在話下,但從此得罪了天目山傲雲寨的人,會給公孫爺子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你最好不要傷了她,讓他們走吧!這樣,可以在江湖多一個朋友,少一些敵人。”

    小公主本來打算要給芸芸出氣,殺了黑蝴蝶,但聽到芸芸已殺了她的兩個手下,傷了她的四個人,又見她對自己以禮相見,再殺她似乎過分,有理變成了恃藝凌人了。現聽了神鞭叟這一番話,再下不了手了。她問芸芸:“芸芸,你看我們怎麼打發他們?”

    芸芸説:“公子!你説怎麼辦就怎麼辦,婢子沒意見,不過,這婦人還算好,叫她手下不可傷了我,只是要捉了我去給她當丫頭!”

    小公主轉問黑蝴蝶:“你現在還是不是想要我的芸芸當丫頭?”

    黑蝴蝶拱手説:“在下一時有眼無珠,冒犯了芸姑娘,請公子原諒。”

    小公主説:“辛三寨主,這樣吧,你死傷了一些兄弟,就這麼走,對自已活着的弟兄不好交代。而我這麼收手,我芸芸心裏恐怕不太高興。不如我們交鋒分個高低,你勝了我,我的芸芸給你;要是我勝了你,你就帶你的人離開,今後再不來麻煩我們,怎樣?”

    黑蝴蝶説:“好!我們就這麼一言為定。”

    “請辛三寨主亮兵器,先出招。”

    “也請公子亮兵器。”

    小公主搖搖頭:“我與人交手,極少動用兵器,請!”

    “你那麼小看了我?”

    “不是我小看了你,放眼武林,值得我用兵器的人,恐怕不多。”

    “好!那我就領教公子的高招了!”黑蝴蝶雙刀一擺,“公子小心了!”

    “請!”

    黑蝴蝶武功不弱,首先一刀劈出,這是虛招,目的是試探對手的武功怎樣,雖然是試探,但也像一泓秋水,平地湧來,不閃避,虛招就變成了實招,劃傷了人。小公主以水月宮的特有的步法——道遙步,略一移步,便閃過了這一刀。黑蝴蝶右手的一把刀劈出了,快如電閃雷劈,這才是真正的實招。當然,黑蝴蝶這一招的用勁十分有分寸,小公主真的閃避不及,這一刀便架在小公主的脖子上,令對手不敢再動。可是小公主的追遙步一個鬥換星移,又輕巧的閃過了。黑蝴蝶第三刀劈出,宛如漫天霜雪,驟然飄下,就是武林中的任何一流高手,不以兵器招架,怎麼也閃避不了,因為它織成了如網的刀鋒,黑蝴蝶這一招刀法,是從當年武夷劍根的一招冰凍歧山演化過來的,這招含八式變化,顯然黑蝴蝶是武夷一派的弟子,就算不是,也曾得到武夷劍振的高手指點,才有這一招威不可擋的刀法。

    可是小公主卻以她不可思議的步法從刀光劍網中閃身出來了,令黑蝴蝶心中驚然,心想:這公子是哪一個門武功的?這可不是中原九大門派的武功呵!小公主讓過黑蝴蝶的三招,説:“黑蝴蝶,小心了!我出手還招啦!”聲落人起,身形如絲影飛魂,玲瓏掌拍出,逼得黑蝴蝶收刀自衞防身,跟着小公主一招無形手抖出,這才是小公主真正的實招,一下將黑蝴蝶的雙刀奪了過來,跟着又是一招水影劍法的招式,刀架在黑蝴蝶的脖子上了。

    逍遙步、玲瓏掌,無形手、水影劍法,這都是水月宮的幾門驚世駭俗的絕學,任何一門絕學都可以置對手於死地。小公主將這幾門絕技巧妙的組合在一起,一連串抖出,令任何武林中的高手都看不出小公主是哪一門派的弟子,那必是一流的上乘高手,也難以招架,何況是黑蝴蝶?小公主刀架在黑蝴蝶脖子上時,説:“你最好別動,不然,你就是自己傷了自己。”

    這真是令人難以思議的武功,自己手中的刀,不但轉到了對手的手上,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這些奇招怪式,是哪一門的武功?黑蝴蝶感到脖上一陣冰涼的寒意,直透人心,哪裏還敢動的?這公子要殺自己,真是易如反掌,自己再動,不蕾拿自己的一條命開玩笑。

    小公主一笑,收刀躍開:“辛三寨主,在下得罪了!”將雙刀拋回給黑蝴蝶。黑蝴蝶接過刀,呆若木雞。呆若木雞的又何止是黑蝴蝶?黑蝴蝶的手下,飯店裏的兩者和根兒,車上的公孫不滅主僕,見小公主有這等匪夷所思的武功,全都震驚得呆住了。就是連神鞭叟,也心凜然,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小公主的武功,想到自己在樹林中與她交鋒,這小公主根本沒有還手,只是一味閃避自己的鞭法,她要是出手,自己又能接得了幾招?黑蝴蝶呆了一分,跟着就心服口服的拜跪在地上:“小婦人有跟不識泰山,冒犯了,公子和芸姑娘,蒙公子大恩大德,手下留情,小婦人格終身銘記今日公子之恩。”

    在武林中,還是以武功高者為尊,當然有高的武功,還要有德。要是一味恃強凌弱,黑蝴蝶寧願頭斷,也不能折腰。

    小公主慌忙説:“辛寨主,快起來,你這樣就折了我的壽了!芸芸,你快去扶辛寨主起來!”

    芸芸跑過去扶黑蝴蝶:“辛大姐,快起來,我家公子説,他想長命百歲,不想折壽了!”

    小公主笑罵起來:“丫頭,有你這般説話的嗎?”

    “公子!你不是説她這樣做,就折了你的壽嗎?婢子説錯了?”

    芸芸的天真,又令人埡然失笑。

    黑蝴蝶仍拜了三拜才起來,問:“請問公子貴姓?仙鄉何處?改日小婦人再登門謝恩。”

    芸芸説:“哎!你千萬別來找我家公子,更不能上門來。”

    黑蝴蝶愕然:“為什麼?”

    芸芸還想説,小公主連忙喝住:“丫頭,別亂説話。”她走過來對黑蝴蝶説,“辛大姐,這事你最好別問,對你沒有什麼好處,大姐的心意,我領了。”黑蝴蝶更是困惑不解,小公主又説:“辛大姐,你記住有我這麼一個人就行人,他日有機會,我會上天目山傲雲寨拜訪大姐。”

    黑蝴蝶大喜:“真的!?那小婦人就在山寨盼望公子的大駕光臨。”

    “到時,我還望大姐多多指點。”

    “公子言重了,不過公子有需要用得着小婦人的地方,小婦人將萬死不辭!”

    “這可不必。大姐,你帶人走吧!”

    “是!”

    黑蝴蝶立刻指揮手下,將傷者都扶到馬育上去,再馱上死者,連飯也不吃,告辭而去。

    神鞭叟十分滿意,小公主對這事處理得極有分寸,在武林中,要令對手心服,只有亮出自己的真實功夫出來,武功勝過千般道理,就是名門正派,在評理不下時,只有憑武功的高下來説話了,何況黑道上的人?你武功不高,就是你有大條道理,碰上黑道上的人,他根本不聽,所以只有先以武功立威,再立德而説以理,才令他們心服口服。神鞭叟暗暗讚揚自己的乾女兒處理得極好,他感到自己的乾女兒行為雖然是放蕩不稽,有的地方不可理喻,但本質很好,沒有亂殺人或亂傷害人,不像水月宮出來的一些人,往往恃藝傲物凌人殘殺過分,儘管他們站在正義的一面,但多多少少引起了武林人士的驚恐和不安,將水月官視為一個可怕的神秘門派,可敬而不可親。瞭解水月宮的朋也敬面遠之;不瞭解水月宮的人,更將他們槐為邪魔妖道了。要是小公主他日掌管了水月宮,那將是江湖上的幸福。

    當黑蝴蝶帶人離開後,神鞭叟便對公孫不滅説:“公子,日將近午,你們下車在這裏用飯,休息一下再上路吧。”

    “是。”公孫不滅和小丹下車。

    小公主茜茜見他們都下車了,笑着説:“現在你們才下車幫手,不嫌遲了嗎?”

    神鞭叟一笑:“茜兒別説笑,就是我們來幫手,你也會叫我們閃開。”

    芸芸一聽這麼一個貌不出眾的駝背老車伕,竟敢直呼水月宮的小公主。

    自己心目中不可冒犯的人為“茜兒”,那太大膽了!她睜大雙眼問:“老頭兒,你剛才稱我家公子做什麼?要不要我割下你的舌頭來?”

    小公主連忙説:“芸芸,不得無禮!這是我的乾爹爹。”

    芸芸更愕住了:“什麼!?他是你的乾爹?”

    “是呀!你還不叫幹爺爺?”

    “公子!你不是拿婢子來開心吧?”

    “噢!我怎麼拿你來開心了?這是真的。”小公主又對神鞭裏説:“乾爹,我的芸芸生性直言無忌,説話不知輕重,你老別生氣。”

    一向面無任何表情的冷麪神鞭叟,也忍不住笑了。姑娘也是像小丹一樣,一心只知道有自己的主人,不知其他。神鞭叟一笑:“我怎麼怪芸姑娘的?”

    芸芸這才相信是真的了,納頭便拜:“婢子芸芸,叩見幹爺爺。”

    神鞭叟連忙扶起這位千里迢迢,出來尋找自己主人的小姑娘,單憑她的武功和這一份膽色,就叫人敬佩了。他説:“芸姑娘,快起來,我也想長命百歲,多活幾十年,不想折壽。”

    芸芸笑了:“原來幹爺爺這麼會説話,使人聽了後又得體,又舒服,又感動,怪不得我家小……”芸芸一時口快,幾乎將“我家小姐”這四個字説了出來,可是小公主在旁輕輕撞了她一下,她才收住了口,改成為“怪不得我家小公子喜歡你了,認你為乾爹。”

    小公主笑罵着:“你少自作聰明好不好?”

    “我,我又説錯了話嗎?”

    “你少説一句,沒人説你是啞的。”小公主一指公孫不滅,“這位是……”芸芸又説:“公子,我知道,”

    “哦!?你知道了?”

    “公子,他一定又是你的什麼乾哥哥了!”

    “胡説!這是解少爺!”

    芸芸襝衽一下:“婢子拜見解少爺。”

    公孫不滅連忙回禮:“芸姑娘,在下也有禮了!”

    芸芸又説話了:“公子,這位解少爺一定是個迂秀才。”

    小公主“噗嗤”一笑:“你怎麼知道人家是位迂秀才了?”

    “要不是迂秀才,哪有這般的多禮?連下人拜見他也還禮的嗎?”

    “好啦!這位是解公子跟前的人,叫小丹,你叫他做小丹哥好了!”

    小丹慌忙説:“不,不,芸姑娘,你叫我小丹好了!”他對這位芸姑娘的武功,實在是佩服。

    小公主眨下眼説:“小丹,這下我的芸丫頭找到我了,看你今後還敢不敢對我無禮?”

    芸芸一怔:“什麼!?他敢對公子無禮?要不要我教訓他?”

    小丹叫起來:“公子,我小丹還敢對你無禮嗎?現在我是從心裏又怕你又服你了!”

    小公主説:“芸芸,你別當真了,我是在逗逗他的。”

    “哎!原來是公子逗着他玩的!我還以為是真的啦!”

    神鞭叟説:“好了!我們叫店家給我們開飯,時候不早,我們還要穿過莫干山,黃昏前趕到德清城裏住宿。

    在上菜時,芸芸見店裏的小廝根兒一副畢恭畢敬的神態,又見小丹腰上懸了一把劍,便問小丹:“你這把劍是不是真的?不會是用來嚇唬人的吧?”小丹愕然:“我這把劍怎麼是假的了?”

    “假不假我不知道,不過這裏有一個會看劍的人,他一看,就知道劍是真的還是假的了。你要不要叫他看看?”

    根兒一聽,知道這位武功極好的綠衣少女在説自己了,連忙央求説:“小女俠,小人無知,胡言亂語,得罪了小女俠,求小女俠開恩。”根兒這時見芸芸在轉眼之間,殺死兩個兇惡的大漢,傷了四個,已將芸芸當成天上的仙女一般的敬重了,深悔自己剛才賣弄聰明,不懂裝懂的錯誤。

    芸芸笑着説:“小哥,你怎麼啦!我沒有説你呀,你着急幹嗎?”

    “小女俠,小人知錯了!其實劍在劍鞘裏,我根本看不出是真是假,是是壞。”

    小公主問:“芸芸,這是怎麼一回事?”

    芸芸將剛才的事一説,小公主説:“你也真是,這一點小事也去和人計較。”

    “公子!我是逗逗他開心的。”

    “好了!我問你,夏家莊的事,是不是你乾的?”

    “公子!你也知道了?”

    “你怎麼將夏家莊全毀了?”

    “公子,婢子是向他們打聽你的下落,向他們要人。誰知他要捉我,説將我吊起來活活的打死,我不殺了他們,那不給他們吊起來活活的打死了?”

    “你殺了為首的兩個人不就行了?幹嗎要殺那麼多的人?連夏家莊也把火燒了?”

    “公子,婢子沒辦法啦!我先是殺了他們一兩個,誰知他們更火了,叫所有的惡奴都來殺我,七手八腳的圍住我不讓我走,我不殺他們,能走嗎?那把火,不是我放的,是當地一些受他們迫害的人放的。”

    公孫不滅和小丹聽得面面相覷,睜大了眼睛。他們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這位行動、説話仍像八九歲小女孩子的丫頭,竟然一個人能挑了夏家四雄,將夏家莊夷為平地。夏家莊在太湖一帶,也算是江南一帶的豪強。夏家四雄,自從武功練成之後,擊敗了不少武林高手,無人敢惹,而且財雄勢大,既與官府有勾結,又與黑道上作惡多端的魔頭有來往,勢力日增月升,雄視武林想不到給一個天真、稚氣、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在一夜之間便令他們在江湖除名,從而震驚了整個江南武林,怎不令人償然、驚訝。

    神鞭叟説:“茜兒,芸姑娘並沒做錯,夏家莊在過去還有一些俠義之虛名近一年多來,俠義之名已蕩然無存,變成了一地的豪強惡霸,坐收行水,強徵漁税,恃藝凌人,任意殘害江湖上一些過境賣藝為生的藝人,甚至迫良為娼鬧得已無法五天了。現在上天假借芸姑娘之手,為民除害。不然,他們遲早為害江湖,在武林中掀起一場仇殺。他們早想剷除的,恐怕就是公孫世家了,就是芸姑娘沒有殺掉他們,蕩平夏家莊,我也會叫他們在江湖上消失,以免為禍武林。”

    芸芸高興了:“幹爺爺,那我沒有殺錯他們了?”

    “沒殺錯。恐怕江南的武林人土會暗暗的感謝你。因為不用他們出手就除去武林裏的一個隱患。”

    “幹爺爺,早知這樣,我就不跟他們講什麼道理了!一去就殺得他們雞飛狗走的。”

    小公主戳了她的額頭一下:“小丫頭,你別高興過早了,小心與他們結交的那些黑道上的魔頭,遲早會來找你。”

    神鞭叟點點頭:“不錯!這不能不防。”

    飯後,他們坐上馬車繼續上路。本來馬車裏有位小公主,已夠活躍的了,現在再添上了一位綠衣少女芸芸,馬車裏就更熱鬧了。她像從來沒出過門似的,見了什麼事都感到新鮮、好奇,哪裏像一個殺人毫不手軟的小煞星?將夏家莊夷為平地的無名女俠?馬車在山道上奔馳時,她驚奇的叫喊起來:“馬車跑得真快呵!人坐在車上,像騰雲駕霧似的,真好玩!”

    小丹問她:“你以前沒坐過馬車麼?”

    “沒坐過呵!早知坐馬車這樣的舒服和好玩,我就不跑路了,盡坐馬車的。”

    小丹説:“不用自己跑路,坐着當然舒服啦!”

    “你這話不對,不用跑路,坐着就舒服了嗎?”

    “那要躺着才舒服?”

    “躺着也不舒服!”

    “不舒服?”

    “是呀!要不,我將你關在家裏,整天讓你坐着、躺着的,不準出門一步,看你舒服不舒服的。”

    小丹張大口沒話説了。

    芸芸又對小公主嚷開了:“公子,你看看窗外,奇怪不奇怪的?”

    小公主不明:“什麼奇怪不奇怪了?”

    “外面的那些山峯呀,樹林呀,好像在打轉轉呢!”

    “丫頭,你別叫人笑話了,那是我們坐的馬車跑得快,所以看上去,它們好像會一味的打轉轉了。”

    “公子!跑得快就會打轉轉嗎?”

    “當然啦!”

    “可是,我在路上也跑得夠快的,就沒看見它們在打轉轉!”

    這一問,車上的三個人都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小公主説:“丫頭,你説話有沒有完的?”

    “公子!婢子是不是説話多了?”

    “你問自己去,整天像只百靈鳥似的,一上車就嘰哩呱啦沒個停。”

    “好啦!公子,那婢子不説話啦廠“那我就阿彌陀佛了!”

    沒停一會,芸芸又問小公主子:“公子,我們今後要去哪裏?”

    “當然是去好玩的地方啦!杭州西湖呀!普陀山呀!雁蕩山呀!還有江西的廬山、四川的峨嵋山,我們都去。”

    “公子!那要跑多長的時間呵!”

    “跑它十年八年也不一定。”

    芸芸吃驚了:“跑那麼長的時間?我們不回去了?”

    “什麼!?你這麼快就想回去?”

    “公子,婢子是擔心夫人罵呢。”

    “哦!?你不想跟我到處去玩?”

    “公子!這樣好不好,我們玩一兩個月就回去?”

    小公主生疑了:“丫頭,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我娘打發你出來找我回家的?”

    “公子!你冤枉我了!”

    “冤枉!?那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婢子是跑出來尋公子的呀!”

    “我娘不知道?”

    “我不知道夫人知不知道,但婢子留下了一張字條,説出來尋找公子,悄悄的跑出來了!”

    “你出來尋找我幹嗎?”

    “當然是想和公子在一塊啦!”

    “我不相信。”

    “公子,我還敢騙你嗎?你不知道,自從你一個人走了出來後,我一個,在樓閣上坐又不是,睡又不是,整天惦掛着公子一個人在外面沒人陪伴,沒人伺候,又擔心公子一個人有危險,放心不下,所以便跑出來尋公子了!可……”芸芸説到這裏,委屈起來,“婢子千辛萬苦的出來尋找公子,現在尋找到了,公子反而不相信婢子……”

    小公主説:“好了,好了,你別説了,誰叫你這麼快的就催我回去?”

    “要是我們長久不回去,夫人不掛心嗎?婢子偷跑出來時,知道夫人曾經打發了珍姐、強哥他們出來尋找公子,並下令他們不管怎樣,都要將公子捉回去。”

    小公主想了一下,説:“不好!這輛馬車我們再不能坐了!芸芸,我們快下車。”

    芸芸愕然:“公子,我們怎麼要下車?不坐了?”

    公孫不滅和小丹同時愕異,公孫不滅問:“兄弟,你怎麼突然不坐了?”

    小公主説:“芸芸可以追蹤這輛馬車,在這條道上找到了我,那兩個水月宮的男女,也同樣會追蹤尋來,何況還在長興縣城郊外的小店上,與他們碰面。”

    小丹疑惑地問:“少爺,以你和芸姑娘的武功,還勝不了他們麼?”小丹哪裏知道,小公主口裏的水月宮的那兩個男女就是芸芸所説的珍姐和強哥。小公主見了他們,避都避不及,還敢與他們交鋒的?小公主説:“不行,我可惹不起他們,只有躲開。”

    公孫不滅擔心的問:“兄弟,你怎麼去得罪水月宮的人?我知道水月宮的人為人極好,一副俠義心腸。”

    “哎!他們對你俠義,對我就不俠義了!芸芸,我們打點行裝下車。”

    公孫不滅問:“兄弟,那我們今後哪裏相見?”

    “兄長,要是我和芸芸沒出事,定會在桐廬縣城裏等你們。”

    “桐廬縣?”

    “是呀!你們要去淳安縣,最好走桐廬縣這一條道。”小公主説完,已從車窗躍出車外。跟着芸芸也躍出來。

    神鞭叟停了下來,愣然的問小公主:“茜兒,出了什麼事?”

    “乾爹,你別問,恐怕不久就會有人找上來。我和芸芸先到別處躲避,然後去桐廬縣找乾爹。”

    神鞭叟知道小公主茜茜為人極為機警,她估計有人找上來,九不離十,一定會有人追蹤她了。而且追蹤來的,多半是水月宮的人,要是其他武林中人,她根本用不了躲避,便點點頭説:“茜兒,那你和芸姑娘小心了,我會在桐廬縣城裏等你們。”説完,揮鞭驅馬而去。

    芸芸坐馬車似乎沒有坐夠似的,望着馬車遠去,留戀不捨,問:“小姐,我們幾時還能坐上馬車的?”芸芸見四下無人,由公子改稱為小姐了,她感到將自己的小姐稱為公子,很是彆扭。

    小公主説:“哎!你怕今後沒馬車坐的?我就怕你今後坐到不願坐呢!”

    “小姐,坐馬車那麼好玩,我怎會不願坐了?要是我和小姐日日坐着馬車,到處去玩,那多好。”

    “好!今後我就買下一輛漂亮、舒適的大馬車,請爹給我們駕駛,周遊天下,玩遍神州的山山水水。”

    “真的!?小姐,那太好了!”

    “我就擔心你以後不願坐。”

    “怎麼呵!婢子坐馬車一世也坐不厭。”

    “芸芸,我們走吧。”

    “好的。”

    他們主僕兩人正談論着坐馬車的樂趣,往下會談出什麼事來呢?或知後事如何,且看下一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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