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説到豹兒大喝一聲,驟然從樑上躍下來,這一對男女,嚇了一跳,便慌忙要奪窗而逃。豹兒一見,又似靈豹似的從他們頭頂上躍過,落在窗口上,説:“不準跑!你們快將他們弄醒過來,不然,我、我、我殺、殺、殺了你們的。”
豹兒第—次主動發出威脅性的説話。過去,他幾乎都是被動的,所以好容易才説出了“我殺了你們”這句話。
男的見不對路,轉身又想開門逃跑。女的一下拉住了他,沙聲如破鑼説:“死人!一個豆丁似的小娃子,你也怕成這樣,你不是學過了兩下手腳嗎?還不快去將他捉了?”
男酌這時才定了定神,一看果然是個孩子,而且還是自己要迷昏拐賣的對象哩!怎麼自己不看清楚就想逃跑了?他説:“對,對!我以為是什麼人哩!”便提起衣袖,露出一雙瘦稜稜的手腕骨,對豹兒説:“娃子!你下來,乖乖跟我們走,大叔給你糖塊吃。”
豹兒説:“你,你快弄醒他們。”豹兒急於要救青青和翠翠,根本沒去聽這人販子的説話。
“讓他們多睡一下不好嗎?”
“不!我要你們立刻弄醒他們!”
“你乖乖跟我們走,他們自然會醒過來,不用擔心。”
女的卻撲了過來,伸手便要抓豹兒。豹兒只輕輕一帶,“砰”的一聲,就將這個中年沙聲婦人摔到一邊,撞在牆壁上去了。
豹兒反而怔了怔,心想:我沒用什麼力呀!她怎麼摔到牆上去了?其實這一對中年男女根本就不是什麼武林中人,只是江湖上下三欄的一些小人物,除了用迷藥拐騙、販賣小孩外,就只會吃喝玩賭。男的所謂學過兩下手腳,更是花拳繡腿,上不了陣,交不了鋒,就是花拳繡腿也學不到家,只能嚇唬一些小孩子,一般村夫粗漢,都可以將他搬倒。
男的見豹兒一下就將女的摔到牆壁上去摔下來,又大吃—驚,急忙奔過去扶起,問:“你,你怎麼樣了,痛不痛?”
“死人!你還不快過去捉住他!老孃要宰了這小狗才解恨。”
“好!我去捉他。”
男的放下了女的,站起來:“小狗,你敢摔我的女人,你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一記所謂“黑虎掏心”拳,朝豹兒胸口擊來,豹兒除了會輕功、會劍術、會那三下掌法,拳腳功夫都不會。他本能的閃開,順手一抓,又一下抓住了這人販子的手,再一扭,“喀嚓”一聲,竟然將人販子的手腕骨扭斷,痛得人販子呀呀大叫,冷汗冒了出來,叫喊:“痛,痛、痛死我了!你快放手!”
女的見狀,忍痛站起來要救自己的男人,豹兒仍抓住男的不放,用腳一掃,“咕咚’一聲,又將女的掃倒。這一對男女,這下才知道碰到的不是一般的孩子,碰到的是一個輕功極好、力大無窮的小煞星。
豹兒問:“你弄不弄醒他們呀?”
“我弄,我弄,你快放了我,我的手快斷了!”
豹兒放開了他:“不準跑!不然,我真的殺了你們!”
半晌,男人販子才説:“你只要在他們面上噴兩口冷水,他們就醒過來了!”
豹兒不再説話,端起了桌上的茶壺,含了兩口冷茶,朝青青、翠翠面上噴去,見青青、翠翠仍沒醒來,扭頭問人販子:“怎麼他們沒醒的?你騙我?”
“他,他們一會就醒了。”
“你要是騙我,我就殺了你。”豹兒真的從牀上取下了青青的劍,“當”一下,拔出了劍,燈光之下,劍光流動,嚇得男女人販子魂飛天外。
豹兒現在還不算是武林中人,不懂武林中的規矩,對這些下三欄的角色不屑一顧,更不會對手無寸鐵、不能反抗的人出手。豹兒根本不懂得這—套,為了救青青和翠翠,他真會出手用劍挑傷他們。這一來,嚇得人販子大叫:“我的小爺,他們一會就醒過來了!我,我絕不會騙你。”
女的見狀不妙,悄悄地爬到門邊,想開門逃走。豹兒用劍一指:“不準跑!你敢跑,我、我、我就一劍砍了你的腿。”
男人販子説:“賤貨!你跑,他會真的砍了你的腿的。”
“死人!這一下我給你害慘了!”
“賤貨!得了銀子,你沒份?”
“你一個人不行,幹嘛要拖了老孃來?”
“三個娃子,我一個人扛得了嗎?不拉你來,我拉誰去?”
豹兒説:“不準吵!為什麼他們還沒有醒過來的?”
男人販子説:“小爺,你看看,他們不是醒過來了?”
豹兒—看,青青和翠翠果然開始睜開了眼晴。兩人看見豹兒提劍站在房中,翠翠首先跳了起來,跟着青青也坐起身了,茫然問:“這,這是怎麼回事?豹兄弟。”
豹兒用劍指了指地下坐着的男女人販子説:“他,他們用藥迷了你們,好彩我過來看看,不然,他們要用麻包裝你們走的。”
青青一下也跳下牀,問:“他們為什麼要用麻包裝我們的?”
豹兒説:“我不知道呀!你問他們吧!”
青青朝男女人販子問:“你幹嘛要用麻包裝我們的?説!”
男人販子説:“我,我,我想帶你們到一個地方去。”
“哦!?帶我們去什麼地方?”
“一個有吃有住有穿的地方。”
“你帶我們走不行嗎?幹嘛要用藥迷昏了我們,將我們裝進麻包裏?”
“我,我,我該死!我怕你們不答應。”
豹兒聽了莫名其妙,世上的怪事真多,要帶我們去一個有吃有住有穿的地方,那不是很好嗎?幹嘛要用迷藥迷倒我們,裝進大麻包中帶去?他感到不可思議。
翠翠笑着問:“你沒問我們,怎知我們不答應了?”
“你,你,你們會答應嗎?”
“有吃有住有穿的,這麼個好地方,我們怎麼不答應呢!”
這一對男女人販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三個帶劍的小娃,難道不知道我們要拐賣他們麼?翠翠又問:“那是個什麼地方?在哪裏的?”
“在,在成都,你、你、你們要去重慶府也行,那裏都有我倆的朋友。”
翠翠更高興得拍起手來:“成都!?重慶!?那不是大府大州嗎?一定很好玩的了!”
“是,很好玩的,什麼東西都有得玩。”
“嗨!你們怎不早説啊?幹嘛要用藥迷倒我們帶去的?你們早跟我們説不好麼?”
“你們真的願意跟我們去?”
“怎麼不是真的呀?我們三個正愁不知怎麼去成都或重慶哩!”
男女人販子真的不敢相信了,這不是做夢吧?他們互相望望,又咬咬手指頭,有痛。這不是做夢,是真的了。看來這三個娃子不知道江湖上人心的險惡奸詐,一派無知,容易上當受騙。早知道,就不用這麼辛苦和費盡心機來暗下毒了。他們大喜過望,本來以為自己不死,必受皮肉之苦,起碼也給扭送到官府法辦,充軍到邊遠地區受苦役,想不到這些都免了,還可以拐騙這三個好看的傻娃子,得到一大筆銀子,他們又怎不喜出望外?他們心中暗叫:真是財星高照,先驚後喜,是自己的財,怎麼也攆不走。
男人販子仍不放心問:“三位小哥,你們想先去哪裏?”
翠翠向青青問:“青哥,我們不是要去樂山、成都嗎?”
青青已知翠翠的用意,便説:“是呀!他們能帶我們去?”
女人販子再也不害怕和愁眉苦臉了,連忙説:“能,能!樂山、成都是一條路上的。”
男人販子仍試探問:“小哥,樂山、成都你去過嗎?”
“沒有呀!去過,我們還要你帶幹嘛?”
“大概樂山、成都有三位小哥的親友吧?”
翠翠又説:“沒有呀!我們只想去玩玩,又怕身上的錢用完了,不知去哪裏弄住的吃的。”
這個人販子,擔心豹兒他們在樂山、成都有親友,就不容易拐賣了。現在一聽,就放心多了,慌忙説:“三位小哥放心,我倆的朋友,有的是金銀,管吃管住管穿還管玩。只要三位小哥願意,住多久,玩多久都行。”
“哦!?你的朋友是百萬富翁嗎?”
“對對,就是百萬富翁。”
豹兒困惑了:一個百萬富翁,難道錢多得沒地方花了?四處去捉人到他家裏吃飯睡覺?世間有這樣的怪事嗎?不禁問:“他幹嘛叫我們去他家裏吃和住的?”
男人販子“嘿嘿”笑着:“他膝下無兒無女,很喜歡一些小哥們到他家住和吃的,尤其更喜歡俊秀的小哥們。你們生得這般俊氣,他看見了,一定更捨不得你們離開了。”
翠翠説:“你早這樣説不多好!幹嘛要用迷藥來迷我們?”
“我就怕三位小哥不願去呀!只好用這麼個方法請你們去。”
“好啦!剛才我這位豹哥哥沒弄傷你們吧?”
“沒,沒關係,我手腕這點傷不要緊。”
翠翠説:“那怎麼行呢!來,我來給你敷上藥,包紮起來就會好了。”
翠翠真的從行囊中掏出刀傷藥來,給這人販子敷上和包紮好。點蒼派的獨門龍虎駁骨散,也是武林中的一等治傷良藥,其中更含有云南白藥。敷上後不久,這人販子的手腕就不見痛了。他貪婪的目光打量一下翠翠身上的藏藥地方,心裏暗想:要是我能將他們身上的藥都騙了過來,我今後就不怕人打傷了。連忙説:“小哥的藥真好。”
“是嗎?希望你心裏別怨恨我豹哥。”
“哪裏,哪裏,我怎會怨恨的。”
“我們幾時去你那百萬富翁朋友的家裏?”
人販子看了看豹兒説:“本來我想在今夜就帶你們上船的,想不到發生了這麼個大誤會,恐怕今夜裏走不了,快天亮啦!”
翠翠埋怨起豹兒來:“都是你魯魯莽莽的,害得我們走不了啦!”
豹兒心裏好笑:難道你願意給人裝進麻包裏帶走?誰知道世上竟然有這麼的奇事,用麻包裝了人去吃和住的!
青青説:“你別埋怨豹兄弟了,他怎麼知道世上有這麼的好心人,用這樣方法請我們的!”
人販子連忙説:“是呀!是呀!”
翠翠揚揚眉問人販子:“那我們幾時走?天亮後不行嗎?”
“行,行。”人販子心想:我正擔心你們不去呢?想不到你們反而催我,“我們先走一步,準備準備,天亮時,我在江邊等你們,好不好?”
“是坐船嗎?”
“三位小哥不慣坐船,走路也行,我給你們僱幾匹馬來。”
“不!我們要坐船,坐船可好玩了。”
“那就坐船吧!船,我們早已僱好,泊在江邊上。”人販子心中更是暗喜,我還怕你們不坐船哩!一上了船,你們以後想走也走不了,還不由我慢慢擺佈?在賣你們以前,我暗將迷藥下在酒菜飯裏,先將那個力大的小娃賣到雜耍人手中,弄得你不死不活,叫你受苦一輩子,誰叫你弄斷了我的手腕骨!至於這兩個俊氣小娃,我算好心,賣到大户人家當奴僕好了,不用受太多的苦。
任何朝代的人販子,都是—些手黑心黑的人。他們生生將別人一家的骨肉拆散開來,賣到遠遠的地方去,最慘的就是賣給江湖上玩雜耍流浪人的手中,將一個天真活潑的孩子弄得斷手摺腳,逼他們在路邊乞食討錢;有的將小孩裝進一個大壇罐裏,不準出來,兩三年後,小孩變成一個頭大身矮的畸形人,供人蔘觀收錢;命好一點的,也給人當牛當馬使用,為奴僕終身;只有個別的,給一些無兒女的好心人買來當養子。所以平民百姓,對人販子是異常的憎恨。而這些人販子,往往都有一個集團。這個集團的頭頭,不是一方惡霸,便是亡命的兇漢,殺人手段更是極其殘忍。因此平民百姓明知是人販子,也不敢去得罪他們,怕惹禍上身。
翠翠説:“那太好了,你們快去準備吧,天亮時,我們到江邊找你們。”
這對男女人販走後,青青問:“翠妹,你真的要跟他們去?”
翠翠眨眨眼:“有人帶我們去成都、樂山,不用沿途問人,不好嗎?”
“你不怕他們將我們賣了?”豹兒一怔:“將我們賣了?怎麼賣法?”
翠翠説:“將我們當小狗小貓般的賣給人家呀!”
“那,那……”
青青説:“豹兄弟,你沒看出他們是人販子?”
“人販子!?”
“是呀!專門拐賣孩子的壞人。”
豹兒不明白了:“你們既然知道,幹嘛還要跟他們走呢?”
翠翠笑着:“這不更好玩嗎?”
“好玩!?”
青青説:“翠妹,剛才要不是豹兄弟,我們不給他們裝進麻包裏賣掉了?你不殺了他們,還跟他們走?不怕第二次中計?”
“嗨!我怎會想到他們在夜裏放迷魂香。第二次,他們沒這麼好運氣了,我要連他們的老窩也翻倒過來,將他們一窩的人都剷掉。”
豹兒似乎明白了,問:“所以,你才跟他們走?”
“要不,怎能將他們的窩端掉?”
青青説:“翠妹妹,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豹兒也説:“是呀!而且還是坐船去,萬一給他們將我們翻到水裏去,不淹死了?”
“你不會水性?”
“我怎麼會水性呢!”
青青和翠翠又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從會不會水性這一點就分辨出,眼前的豹兒,不是她們的少爺。她們的少爺,從小就會水性,而且水性極好。
翠翠説:“那不要緊,我們會水性,就算是翻了船,你扶着—塊木板,我們自然會救你上岸。”
青青説:“雖然這樣,豹兄弟,你也要小心。”
隨後他們又談了明天應注意的一些事。翠翠説:“我們睡吧,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養足精神,以後好跟他們鬥。”
青青説:“豹兄弟,我們多少也睡了一些時辰,你去好好睡吧。”
豹兒問:“他們不會再來吧?”
“除非他們真的不想拐賣我們了。”
於是,豹兒便轉回自己的房間睡。本來,他們在房間的打鬧;叫喊,應驚醒客棧裏的人才對。可是,豹兒躍回自己的房間睡後,客棧裏仍是一片寧靜,寂然無聲,毫無動靜,好像沒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其實,他們的打鬧和人販叫喊,是將店小二從夢中一度驚醒過來,可是跟着又聽不到什麼叫喊,反而隱隱傳來人的談話聲,他以為是隔鄰左右的人在半夜三更談話,便又睡了過去,而那位唯一的旅客小商人,大概飲多了兩杯酒,就是打鑼他也聽不到了。
翌日清晨,青青、翠翠和豹兒算過房錢,用過早點,便來到了江邊。岷江江面,瀰漫着一層輕紗似的晨霧。人與船隻,都在濛濛之中。
那個男人販子,果然在江邊等候他們,他皮笑肉不笑的説:“你們來了!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正想去客棧看你們。”
翠翠説:“去樂山、成都有這麼個吃、住、玩的好去處,我們怎麼不去呢!咦!你那位大嬸子哩?她不去嗎?”
“她已上了船啦!在船上等你們。”
翠翠又問:“我們坐哪條船去呀?”
人販子一指江邊遠處的一條船説:“就是那—條,走幾步腳就到了。”
“怎麼不停在這碼頭邊?”
“停在碼頭邊的,有的是過渡船,有的是漁船,有的沒人僱請。凡有人僱請了的,便泊到遠一點的江岸,以免有人再來僱費口舌。”
“原來這樣,我們不知道呀!”
其實這人販子是怕給人看見,才將船泊到離碼頭遠一點的地方。豹兒他們隨人販子登上船。那女人販子在船頭上笑臉相迎説:“你們來了!”
她這副笑臉,比哭臉更難看。青青、翠翠簡直不敢去看她這張笑臉。翠翠説:“是呀!我們來了!”
“那你們隨便在船上坐,一會兒便要開船了!”
青青、翠翠暗暗打量這船上的一切。這是一般在岷江上行走的船隻,有前艙、後艙,船尾是船家工作和坐卧的地方。船頭嘛,也挺寬爽的,不論站或坐,都可以遠眺近望兩岸的風光。船家一共是三個人,兩個水手和一名船老大。船老大是位上了年紀的老船:亡,兩個水手,卻是精壯的漢子。青青和翠翠雖然在江湖上行走不多,但也看出船上的這三位船家,的確是江上的人,肌膚給陽光曬成了古銅色。他們會不會武功,就看不出了。
青青問:“怎麼要等一會才開船?”
“大概船家還有些事要準備的,你們先進艙坐坐。”
翠翠問:“我們睡在什麼地方?”
“前艙好不好?睡後艙也行,不過地方就小一點。”
豹兒説:“我們在前艙好了。”
人販子説:“那行呀!你們就在前艙睡好了,我們就住後艙。”
翠翠本想前艙、後艙看看後再決定,但豹兒已説了,就只好住前艙啦!人販子朝船尾問:“船老大,可以開船了嗎?”
船老大應聲:“唔!那開船吧!”
一名水手正想啓跳板時,岸邊突然跑來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人,大聲喊道:“慢點,等等我。”
水手愕然問:“你要幹什麼?”
“我,搭船呀!”
這人説時,已從跳板登上了船頭。豹兒、青青、翠翠一看,有點意外,這人不是與自己同住客棧的那個小商人嗎?他怎麼也跑來搭這條船了?
水手説:“我們的船,已有人包了。”
小商人説:“包了,也可以多搭我—個嘛!你行行方便,將就將就。”
“我可作不了主,你去問問包船的人。”
“誰是包船的人?”小商人望望艙裏的豹兒、青青和翠翠,“是這三位小哥嗎?”
水手還沒答,男人販子已從後艙的船舷上走了過來,説:“是我。”
“哈哈,原來是你?”
人販子愕然:“你認識我?”
“現在不是認識了嗎?”
“我可不認識你。”
“不要緊,一回生,二回熟,談上兩句話,你一定認識我的。”
“對不起,我包的這條船,不能再搭別的人了,請你下船。”
“哎哎,老兄別將話説絕了。俗話説,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嘛!你嫌人多住不下,我最隨便了,什麼地方都可以睡。船頭、船篷上,絕不妨礙你們。”
“你知道我們這條船去哪裏?”
小商人摸摸頭:“不是去樂山、成都嗎?不會是去宜賓、重慶吧?”
“你要去樂山、成都,請去碼頭上僱請別的船去。”
“老兄,我問過了,碼頭上沒一隻船是去樂山、成都的,他們都是下水船。所以我才跑來找你們。”
“你怎知道我們去樂山、成都的?”
小商人嘻嘻地笑着:“你現在不是告訴我了嗎?我還知道,艙裏的三位小哥,也是去樂山、成都玩的。”
“對不起,我不能搭你。”這個人販子好容易騙得三個小娃子上當,怎能容許其他人插足進來的?萬一留他在船上,三言兩語,不將自己的騙局揭穿?到手的財不跑了?何況這是個慣走江湖的小商販,見識廣,經歷多,説的話比自己更滑,一定會看出自己的用意來。所以這個人販子不管這小商販怎麼説,一口便拒絕了。
小商販説:“喂!老兄,我可不是白搭船的,我可以給你雙倍的船錢。”
“你就是給十倍也不行!請下船,不然,我叫船家趕你下船了。”
青青和翠翠不知道這小商販是什麼來頭,起初還以為是與人販子一夥的,因而一點不出聲,冷眼旁觀。現聽了他們的對話,又見人販子堅決要趕他走,便知道他們不是一路上的人了,又見這小商販説話有趣,翠翠便説:“大叔,既然他要去樂山、成都,船上也不多他一個,就讓他搭船吧。”
豹兒也説:“是呀!看來他一定有急事,要去樂山、成都的,就讓他搭吧。”
小商販忙説:“三位小哥真好心,我的確有急事要趕去樂山呀!要不,我就不會氣急敗壞的趕來求人了。”
人販子説:“三位小哥,你們不知道,江湖上人心險惡,奸詐百出,對不相識的人,還是多提防的好。”
小商販叫起屈來:“喂!老兄,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説,我是一個本本分分的小生意人,一向買賣公平,從不欺人,既不拐賣人口,更不欺騙小孩,你防我什麼呀?”
小商人最後兩句話,一下刺中了人販子的心病,可是作賊心虛,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沉下臉來:“誰知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個本分的生意人呀!不信,你可以到石板溪市集上問問。”
青青問小商販:“你有什麼急事要去樂山、成都的?”
“拜佛,還神。”
“哦!?這很緊要嗎?”
“緊要,緊要!要不,我三個兒女準死無疑。”
翠翠奇異了:“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前天夜裏,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託夢給我,説我不去樂山、成都拜佛,我三個兒女過幾天就沒救的了!你們説,我急不急的?”
“那你怎麼不走旱路?那不更快嗎?”
人販子説:“是呀!騎馬趕路,不比坐船快得多?”
小商販搖搖頭:“不行,不行,觀音菩薩指定我只能走水路,走旱路就不行了。你們不知道,我家供奉的觀音菩薩最靈不過了,她説的話,我怎敢不聽從的?所以,我只能搭船了,不敢跑旱路,望你們好心幫幫忙。”
豹兒説:“那你就搭船好了!”
翠翠問人販子:“你怎樣?搭不搭人家的?不搭,我們也不搭這條船了。”
人販子連忙説:“搭搭。這是救人嘛!怎麼不搭呀!”
小商販大喜:“我多謝大家了!船家,現在開船吧。”
豹兒説:“你進艙坐吧。”
“不,不!我坐在船頭就行了!不敢妨礙你們。”
人販子望望他,不出聲便轉回自己的後艙去。看來,他要同自己的女人商議怎麼打發這個小商販的事了。
那水手抽了跳板,啓錨,用撐竹朝岸上一點,這條船便朝江心蕩去。這一天,剛好刮東南風,船升起了風帆,破浪往上流而去。
小商販在船頭上坐下,向豹兒等三人笑了笑,仰天看過後説:“觀音菩薩真靈呀!知道今天刮東南風,要是沿途一帆風順,今天黃昏,便可以到樂山啦!”
翠翠揚揚眉問:“你家的觀音很靈驗嗎?”
“靈驗、靈驗,我家一有什麼凶兆,她都會託夢告訴我。”
“那麼説,你一家子個個都長命百歲了,無災無難啦?”
小商人愕了愕,後又笑起來:“怎麼無災無難呢?連神仙也有三災六難,我們怎麼無災無難?不過,能事先知道,避凶趨吉罷了!避不了,也是命裏註定。像我祖母,觀音菩薩託夢給我,説她陽壽已盡,叫我早準備後事。我準備好後,我祖母果然無疾而終了。”
豹兒睜大了眼問:“觀音她真的這麼顯靈?”
“小哥,這得靠誠心供奉呀!沒誠心,她是不會顯靈的。”
青青和翠翠也聽得半信半疑起來,因為鬼神之事,虛無縹緲,淮也不敢説沒有。翠翠又問:“那你今天搭船,觀音説有沒有危險?”
“有呀!”
“有!那你還搭船嗎?”
“小哥,俗話説,行船跑馬三分險,怎麼沒有危險的?不過,我要不坐船而走路,恐怕危險就更大了!”
“這也是觀音託夢告訴你的嗎?”
“是呀!觀音説我坐船有些小驚險,但會與貴人相遇,就可以逢凶化吉了!我想,我遇上三位小哥,大概是貴人了。”
翠翠問:“我們怎麼是貴人了?”
“剛才要不是三位小哥幫助説話,我不是搭不了這條船嗎?這不是逢凶化吉又是什麼?所以我説三位是貴人。”
豹兒、青青、翠翠都笑起來。翠翠問:“你不准我們是兇星嗎?”
“不、不!要是你們是兇星,這世上就沒有什麼善神了!”
豹兒説:“大叔,你進艙坐吧,坐船頭,萬一不小心跌了下去,不危險?”
青青也説:“是呀!你進來坐。再説,船頭上也頂大風的。”
“好,好,那我多謝你們了!”
小商販提了自己的包袱進艙坐下。翠翠又問;“你這包袱不小呀!裏面裝的是什麼?是貨物吧?”
“不,不!我誠心去拜佛,怎敢帶貨物去跑買賣?包袱裏面都是些吃的,有酒有肉,用來拜佛,也拜自己的肚子。”
豹兒奇怪問:“怎麼拜自己肚子的?”
小商販眨眨眼説:“我肚子裏有座五臟廟,它發起惡來,我就受不了,所以只好用酒用肉先祭祭它,讓它吃飽了,就不會發惡了。”
青青和翠翠首先‘噗嗤”地笑起來:“你這樣説,不怕得罪了神靈嗎?”
小商販苦着臉説:“我寧願得罪神靈,也不敢得罪它們呀!不好!我肚子裏的酒髒神又發作了!得灌幾杯酒才行。”
青青、翠翠嘻嘻咭咭地笑起來,感到這小商販説話實在有趣。而小商販真的從包袱中捧出一罈酒來,這壇酒不下五六斤,而且還沒有開封過。他拍開封泥,打開壇蓋,頓時一股酒香迎面撲鼻,令人慾飲。豹兒驚訝地問:“你這是什麼酒呀?這麼的香?”
“瀘州大麴,這可是難得的名酒。小哥,你要不要飲兩杯?”
豹兒沒別的嗜好,就是喜歡喝酒,他嚥下了口水,説:“這麼香,我真想飲兩杯了。”
“小哥!來,別客氣。”
小商販又從懷中掏出四隻黃木酒杯來:“我們生意人,向來煙酒不分家。”他又問青青和翠翠,“你們喝不喝?”
青青説:“多謝了!我們可不會喝酒。”
小商販對豹兒説:“小哥!那我們兩人對喝了!”他斟滿了兩杯酒,一杯遞給豹兒,一杯自己端着,“小哥,來,我先飲為敬。”説着,便—口而幹,倒轉了酒杯見底。
豹兒説:“多謝!”也一口而幹。又説:“這酒真的又醇又香,恐怕有十年了吧?”
小商販驚訝:“小哥,你怎知它有十年了?看來,你可是喝酒的老手了。”
豹兒説:“大叔!我只會喝兩杯的。”
“好!我搭這船算搭對了,碰上了你這善飲的小哥?”小商販又從包袱中端出了用油紙包着的一些下酒之物:脆花生、滷豬耳、滷牛肉之類。
翠翠問:“你包袱裏盡裝了這些東西?”
“對!還有—些金銀,不下—百兩。”
“—百兩!?大叔,你不怕我們打你的生意?”
小商販笑起來:“小哥!別説笑,你們怎會打我的主意呀?”
一個小商販,出門帶—百多兩銀子,這可不是尋常的事,十兩銀子,就可以買—畝的好田地了,—百多兩,起碼可以買九畝地。翠翠又問:“你不做生意,帶這麼多銀子出門幹什麼?”
“買酒喝呀!”
“盡買酒喝?”
“可不是,我肚子裏的酒髒神,一天沒酒敬奉它,它就作惡起來,弄得我不生不死的。我做生意賺來的銀子,幾乎全給它拿了去。”
青青笑問:“你就不能少喝一杯嗎?”
“不行,我寧願被人砍一刀,也不能少喝一杯。”
“你不怕醉倒了,我們將你丟到江裏去?”
小商販跳起來:“小哥,你別嚇我。”
“你最好還是少喝一點。”
豹兒説:“大叔,他們是跟你説笑的。來,我們乾杯!”這回,豹兒先喝了。
小商販又坐下來,笑道:“原來你嚇我。好,乾杯!”
他與豹兒左一杯,右一杯對飲起來,一罈酒,很快就不見了一半。青青朝豹兒説:“你左一杯右一杯,不怕醉倒了?”
豹兒説:“不怕,我不會醉的。”
小商販説:“我也不會醉的。”
驀然之間,豹兒、青青和翠翠耳中聽到了一種似蚊蚋的輕聲:“三位小哥,注意了,他在後艙裏快要施放迷魂煙啦!我花生裏有這門解藥,你們快吃一些,最好我們裝着中毒,看看他們怎樣。”
豹兒、青青、翠翠愕然地望着小商販。小商販向他們眨眨眼:説:“二位小哥,你們不飲酒,也吃些花生吧。”接着,又用密音入耳之功對他們説:“千萬別露出神色來,我是金幫主觀世音菩薩打發來的。我們裝着給迷倒了,看看他們弄我們到哪裏去,不然,我們就沒法去端他們的窩啦!”
豹兒不懂武林中有這—門功夫的,愕然的四下望望,不明白耳中怎麼有這種聲音的?是從這位商人大叔口中説出來的?可是沒見他嘴動呀!青青和翠翠更是驚訝,想不到這位小商販,竟然是位武林高手,不露聲色,扮裝小商販活靈活現,惟妙惟肖,不叫人看出。因為會密音入耳之功的人,不但要懂這門功夫的方法,更要有深厚的內力才行。豹兒雖然有深厚的內力,但不懂這一武功方法,所以也不會。
青青和翠翠相視一眼,説:“既然你大叔叫我們吃,我們也不客氣啦!”
“吃吧!吃吧!用不着跟我客氣。”
但翠翠為人機敏,更心細,她由於昨夜裏一時大意上了當,幾乎給人販子裝進麻包裏賣了。對人販子固然處處留意,但對這位素不謀面的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小商販,儘管他説是金幫主打發來的,也不完全放心。江湖上的確是人心險惡,不能不防。所以在吃花生時,暗暗掏出了三粒玉女黑珠丹來,自己服下了一粒,又用手拿起了兩顆花生,暗藏玉女黑珠丹,使眼色對青青和豹兒説:“你們信不信,這兩顆花生又圓又胖,一定特別的香脆,你們要不要試下?”
豹兒還沒有會意過來,青青卻會意了,説:“我才不相信。”
“不信,那你們吃呀!”翠翠給他們各餵了一顆,順手將暗藏的玉女黑珠丹讓他們服下了,問:“怎麼樣?”
青青笑着:“還不是一樣的香脆!”
船快到西溶鎮了。西溶鎮對岸不遠的地方,又是五通橋小鎮。人販子果然從後艙的板縫中徐徐噴迷魂香煙霧。煙霧趁東南風,淡得像江霧似的,令人無法分辨,等到聞出它的香時,早巳中毒了。小商販向他們眨眨眼,首先“咕咚”一聲,倒下去了。
人販子在後艙説:“倒也!倒也!”
豹兒、青青、翠翠也故意裝昏迷的後仰前狀的都倒了。男女人販子雙雙從後艙裏出來,笑道:“你們精過鬼,也喝下了我們的洗腳水。”男人販子説:“賤人!你先將他們都綁了!”又指着豹兒説:“這個小娃,力氣好大,我要先斷去了他一隻手,以泄我傷手之恨。”
女的説:“死人,斷了他—隻手,能賣到好價錢麼?”
“不!我要將他賣到走江湖玩雜耍人的手,叫他殘廢終身,沿門討錢乞食。”
女人説:“哎!見了龍頭大哥再説吧。你叫船家將船靠岸,我找繩子綁起他們來。”
男人販子一邊叫船家將船靠岸,一邊拍拍小商販:“老弟,起來吧,他們已經迷倒了,你別裝了,起來吧!”
小商販—下嘻嘻地坐了起來,説:“老兄,我這場戲演得不錯吧?現在到手啦!”
“不錯,不錯,要不是你老弟這條妙計,怎騙得了他們三個小娃上當?幸好你昨夜裏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來這麼個將計就計。不然,我夫妻兩人,真是陰溝裏翻船,給這三位小娃騙了。現在,叫他們去端我的窩去。”
豹兒、青青和翠翠,這才真正大吃一驚,原來這位不露聲色的武林高手小商販,竟然和人販子是一條路上的人,定下了這麼條奸計來騙自己。真是江湖風浪險惡,人心難測。要不是翠翠,真的會給他們賣了。
小商販嘿嘿笑着:“老兄,我們説定了,人交給你們,他們身上的銀兩,全歸我的。”
“好!全歸你。”
小商販又笑着:“老兄,這一下我發大財了!”
“什麼!?你發大財?他們身上頂多不過十來兩銀子。”
“十兩銀?沒百來兩,我會出手嗎?”
人販子一下愕了眼:“他們身上有百來兩銀子嗎?”
這時,女人販子將繩子找了來,一聽,又有百來兩銀子,也睜大了眼問:“那我們不是人財雙收麼?”
男人販子苦着臉説:“小娃身上所有的銀子,全歸他的,我們沒份。”
“不行!要對半分才行。”
小商販説:“哎!你們説過的話,可不能反悔呀!”
男人販子眼珠轉了轉:“不悔!不悔!不過,先請你老弟上岸通知龍頭大哥派人來。”
“哎!我可不知你們龍頭大哥在哪裏,再説,我也不想與他打交道。”
“他就在五通橋鎮郊隔座山的一條莊子上,翻過山坡就看見了。今後我們是一家人了!你怎不與他打交道?”
“不,不!我喜歡一個人獨來獨往。”
“老弟,你不與我們龍頭大哥打交道,今後想在這一帶—混飯吃,恐怕不容易。”
“好吧!等我先取了銀兩再説。”
小商販便彎下身去拿豹兒、翠翠身邊的行囊。翠翠如閃電般的,一出手就扣住了他手腕的命脈,人也跳起來,笑着説:“你使的真是一條妙計啦!”
小商販一怔,吃驚地問:“你,你,你沒有給迷倒?”
“你不是叫我們吃花生嗎?説花生裏有解藥,我們怎會迷倒了?”
因為小商販是位武林高手,翠翠一出手就先扣住了他的命脈,令他不敢亂動。男女人販子見不對頭,轉身想走。豹兒和青青一齊跳起來,一個攔前,—個堵後。青青抽出了劍:“你們兩個敢跑,我先要了你們的命!”
人販子嚇得不敢動了。青青又迅速出手,點了他們兩人的穴位,叫他們手腳不能動,一腳便將他們踢翻在艙板上。這對人販子怨恨地朝小商販説:“你,你害了我們。”
小商販説:“我,我,我沒有害你們呀!”
“不害,那你為什麼在花生中放了解藥?”
小商販叫起屈來:“這是天大的冤枉,花生里根本就沒有解藥!”
“沒有!他們怎麼不昏迷躺下?”
翠翠笑道:“明明你在花生中下了解藥,怎麼不敢認呢?”
“你,你,你——”
“別你你你啦!”翠翠又出手一連點了他幾處穴位,放開手問:“這—變化,觀音沒託夢告訴你嗎?”
“我,我,我的事,全叫你弄壞了!”男人販子狠狠地説,“姓商的,這事讓我們的龍頭大哥知道,你還想在這一帶混麼?”
小商販苦着臉説:“我真的沒給他們吃什麼解藥啊!”
翠翠見小商販這麼害怕什麼龍頭大哥,揚揚眉問:“這龍頭是什麼人?他很兇惡麼?”
人販子説:“你要是敢殺我們,你們三個人,就飛不出岷江一帶!”
小商販説:“他當然兇惡了!岷江一帶,誰不聞馬大員外之名,所有黑道上的人,經過岷江—帶,都得向他投帖拜訪。”
“哦!?馬大員外?怎麼又跑出了一個馬大員外了?”
“馬大員外,就是岷江一帶的龍頭大哥。”
“原來這樣,他就住在這岸上的一條村子上?”
小商販説:“是啊!最好你們還是悄悄地走開才好。”
“我們幹嘛要悄悄走開?我們正想去端他的窩哩!”
小商販説:“除非你們有三頭六臂,沒有,最好遠遠避開他一點。”
“我們正好是三頭六臂呀!”
“什麼?你們有三頭六臂?”
“我們三個人,不是三個頭,六條手臂?”
“恐怕你們一進他的大院,就連一個頭也沒有了!”
“你想嚇唬我們?”
這時,船已靠岸了。一個水手走過來,見艙裏的情景,也不感到驚奇意外,只説了一句:“船到岸了,你們上岸吧。”
翠翠用劍指着他説:“不準動!”
奇怪的是,船上的船老大和兩個水手,對船上所發生的事,聽之任之,不聞不問,漠然置之。不知他們是人販子一夥的,還是害怕龍頭大哥的淫威,不敢出聲,也不敢管。這時,船老大走了進來説:“少爺,你們的事,我們不敢過問,我們只是在這江面上混飯吃的,只知道行船走水過日子。”
“你們不是與他們同夥?”
船老大搖搖頭:“我們只繳交他們一定的保護税而已。”
豹兒不明白問:“你們看見有人幹傷天害理的事,也不管嗎?”
船老大苦笑一下:“小老漢沒這分力,要是出聲,小老漢別説不能在這條江面上混日子,恐怕連命也沒有了!三位少爺,請別為難我們,請下船上岸吧。”
翠翠皺眉問:“你們不去樂山、成都了?”
“他們只僱我們到這裏。”
青青問:“我們僱你的船去樂山、成都,你們去不去?”
“去!怎麼不去?小老漢只認銀兩不認人,誰肯出錢,誰就是我們的僱主。”
青青説:“好!我們現在就僱你這條船去樂山、成都。”説時,便從袖袋中掏出兩錠銀元寶來,問,“這夠不夠包下你這條船呢?”
船老大連忙説:“少爺,這有多了,不但去成都,就是從成都回頭而再下重慶都夠了。”
“有多的賞給你們好了!”
“多謝少爺。船,是不是現在開?”
青青用眼光詢問翠翠和豹兒。船老大又説:“三位少爺,船最好先悄悄地離開這裏,以免引起馬大員外耳目的注意。三位少爺要尋馬大員外鬧事,待船過了五通橋再説。”
翠翠説:“好!那現在就開船吧!”
船又離開了江岸,往上游而去。
翠翠對不能動彈的小商販和兩個人販子説:“你們説,現在你們想生還是想死?”
小商販説:“當然想生啦!我又不是瘋子,怎麼想死呢?”
“好!你想生,就老老實實回答我的話。”
“一定一定,我這個人最老實不過了!”
青青罵道:“你用計暗算我們,還老實不過嗎?”
“這可不同回答問話呀!”
翠翠説:“那個什麼龍頭的,家中有多少人?”
“這——!”小商販傻了眼。
“嗯!你不想説?”
“我不知道嘛!”
翠翠提起劍晃了晃:“你家的大慈大悲觀音昨夜有沒有託夢告訴你,你這條手臂會斷了下來的?”
“沒有呀!”
翠翠用劍在他臂與肩的地方試了試,含笑地説:“她怎麼不告訴你的?你這條手臂很快就會掉下來了!”
“不,不,我不見了一條手臂,老婆會認得出我嗎?她不趕我出來?”
青青和翠翠聽了好笑。這個小商販,不想到自己今後殘廢,卻想到老婆認不認的。翠翠笑着説:“不斷手可以,那就把你這個腦袋割下來吧。”
“喂喂,你別亂來,腦袋割下了,還能安裝上去嗎?”
“我怎麼知道裝不裝得上去的,裝不上去,你有手有腳,提着腦袋回去不一樣嗎?”
“你以為我是神仙嗎?可以提着腦袋回去的?”
“那就沒有辦法了,誰叫你答不出我的問話來。”
“馬大員外的老婆孩子,姨媽姑爹,丫環傭人—大堆,我沒去數呀!我怎麼答得出來?要不,你放開我,我去馬大員外家清點人頭,回來告訴你好不好?”
豹兒問:“他能讓你去數他家的人口?”
青青説:“豹兄弟,你怎不想想,他這一去,能回來告訴我們嗎?”
小商販連忙説:“會,會,我會回來的。”
翠翠説:“你以為我們都是三歲小娃娃,信你的話?”
“你們不信,我有什麼辦法?要不,你們問第二個問題吧,我會答出來。”
“唔!你這顆腦袋就暫時先不割下來。”
“是啊!割下了腦袋,我這張嘴也恐怕不會説話了!”
翠翠奇怪地打量着他,暗想:這個不露武功的武林高。手,怎麼毫無半點驚恐害怕之色,仍油腔滑調的跟我們打哈哈?他生性如此,還是有所恃?不相信我們會傷了他?看來,不動真的,他是不知道害怕了!便問:“馬大員外家中有幾位武林高手?”
“三個。”小商販想也不想的回答了出來。
“哪三個?”
“一個雜毛道士,一個光頭大和尚,還有一個玉面夜叉,也就是馬大員外的愛妾。她善使飛刀,百步之內,百發百中,取人性命。”
“那個雜毛道士和光頭和尚的武功呢?”
“雜毛道士,自號川中—劍,劍法極好;光頭和尚嘛,一條水磨的禪杖,在黑道上從沒碰過對手。”
“你有沒有騙我們?”
“我騙你們幹嘛?不信,你問問他們兩個,他們比我更清楚。”
男人販子連忙應道:“是,足,此外還有四個護院武師和幾十名打手。”
翠翠叱道:“我沒問你們,搶着回答於嘛?想不想我割下你的舌頭?”
人販子夫婦嚇得不敢出聲了。小商販卻嬉皮笑臉的説:“我的回答你們滿意吧?滿意,請放我走吧!”
翠翠問:“你還想回去嗎?”
“你們總不會留下我跟你們過一世吧?”
“不過,有—位的確想留下你跟他過—世。”
“誰!?”
“一個姓閻的。”
“姓閻!?”
“是呀!他姓閻,名羅王。”
“閻羅王!?”
“你看好嗎?”
“你要打發我到陰間裏去?”
“陰間裏好呀!有很多的生意可做。首先,你販賣布匹,就可以成為大富翁,以後就用不着在江湖上行騙了。”
“販賣布匹能賺大錢?”
“你沒看見陰間裏那些小鬼,夜叉,—個個都是沒有衣服穿的麼?”
“不不,我最怕和小鬼打交道了。”
“那你還想不想我們放你?”
“好好,你別放我了。我寧願你砍我八刀十刀的,也不和小鬼夜叉打交道。”
翠翠問:“是嗎?”她用劍—劃,就在他手臂上劃下一條淺淺的血痕。
小商販愕然:“你、你、你怎麼來真的了?”
“我才只劃一劃,沒砍你八刀十刀哩!你不是説寧願砍八刀十刀嗎?”
“我,我是説着玩的。”
“我可當真的啦!”
“好,好,小爺,我算怕了你,你別再來,我受不了。”
“可見你説話沒一句真的。”
豹兒説:“翠兄弟,別傷他。”豹兒一見人流血,心就軟了一半。青青也説:“翠翠,他只圖幾個錢,人也沒人販子那麼心黑。算了,別傷他;了,過了五通橋,放了他吧。”
“青哥,你不怕他去通知那個什麼馬大員外、牛大員外來?要放,也等我們殺了那員外才説。”
青青點點頭:“那也好,將他們關到後艙裏去吧。豹兄弟,你將他們捉到後艙去。”
豹兒説:“好!”
翠翠説:“慢點!這小商販可以先關起來,但也得捆了手腳,提防他運氣衝開穴位跑掉了!至於這兩個人販子,心腸太黑,殺了算了,省得他們在世上再拐賣別的孩子。”
人販子夫婦一聽,嚇得大叫饒命。翠翠隨手給了他們各人—記耳光:“你們大叫大喊,是不是想叫人來救你們?”
“不,不!”人販子放低了嗓門哀求説:“我們只求少爺饒命。”
翠翠揚眉説:“剛才你不是要斷我豹哥的一隻手嗎?”
“不,不,我該死,一時糊塗説錯了話,望你們大人有大量。”
“哎哎!我們只是三個小娃,可不是大人,只有小氣,可沒有大量的。”
“我,我,我求你們饒了我們一命,今後我們再也不敢了。”
“説!你們這一生中,共拐賣了多少個小孩?”
“我,我……”
“大概是拐賣得太多了,記不清楚了?”
“不,不,我大概拐騙了十來二十個。”
“他們現在哪裏?”
“我,我不知道。”
“你將他們賣了也不知道?”
“我的小祖宗,我真的不知道。有的我賣給了江湖上賣藝為生的班子,不知他們帶去了哪裏;其他的我都交給龍頭大哥了,也不知他將他們賣給了什麼人。”
翠翠突出一劍,將男人販子的舌頭一下挖了出來,恨恨地説:“你這該死的東西,留你在世,將來不知要坑害多少小孩!”
這人販子—嘴是血,嗚嗚地再也説不出話,叫喊不出了!豹兒和青青不由得—怔,同聲説:“翠翠,你——!?”
女人販子一下嚇得昏了過去。
翠翠説:“我要殺了他們!”
青青知道翠翠的個性,勸説:“翠翠,他們不是人,殺了,不污了你的手麼?”
這時,船老大有所感觸,搖搖頭,説:“兩位少爺,這位少爺殺了他們也不為過。小老漢所知,有一對夫婦,因獨生的一個孩子給他們騙了去,夫妻雙雙都給逼瘋了,最後跌落岷江而死。你們殺了他們,也多少為這一帶的百姓除一害。”
豹兒本想再出聲勸翠翠,聽船家這麼一説,也不出聲了。
落日時,船停泊在五通橋上游一處荒野的江邊山崖之下。豹兒、青青、翠翠吃過晚飯,問清了馬大員外家中情形之後,將人販子、小商販捆了手腳,便要動身去殺這個岷江一霸,為百姓除害。
船老大忍不住問:“三位少爺,你們真的要去殺這惡霸?”
翠翠説:“你以為我們是説着玩的嗎?”
船老大搖頭説:“小老漢本想不説,但三位少爺這麼好心,我看還是別去的好。”
“我們殺不了這惡霸?”
“少爺,自古有話,強龍難鬥地頭蛇,他們人多勢眾,小老漢擔心你們有危險。”
翠翠眨眨眼問:“你知不知我們是什麼人?”
船老大眯縫眼睛打量説:“三位少爺,不是名家兒女,也恐怕是武林一派的弟子。”
青青奇異地説:“船家,你好像對武林中人很瞭解嘛!”
船老大一笑説:“小老漢只不過在江面上混的日子多,見過的人不少而已,談不上什麼瞭解。”
翠翠笑着説:“老人家,你恐怕看錯我們了!”
“我!?看錯了你們?”
“我們是江湖上的小殺手。”
船老大一怔:“江湖小殺手!?”
“是呀!有人僱請我們,去殺這個馬大員外。”
“真的?”
“要不,我們幹嘛去殺他?”
船老大困惑地説:“既然這樣,小老漢不敢多嘴了,望三位小心。”
“多謝關心,麻煩你看着三個壞蛋,別讓他們跑了。”
船老大為難的説:“要是有人來救他們,恐怕小老漢無能為力。”
“你總不會放他們跑吧?”
“這一點請放心,小老漢怎敢放他們?”
“那就好了!”
翠翠對豹兒、青青説:“我們上岸吧!”自己首先便躍上岸來。豹兒和青青也跟着躍上,朝五通橋小鎮方向而去。
路上,豹兒擔心地説:“我們三個人去,不危險麼?”
翠翠説:“當然有危險啦!那個小商販説,行船走馬都有三分險,我們去殺一個惡霸,又怎不危險呢?”
“有危險我們還去?”
“要是這樣,你最好別出門,呆在點蒼山不更安全?”
豹兒説:“翠翠,我是説,他們那麼多人,我們打得過他們嗎?”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呀!”
青青説:“豹兄弟,只要我們小心一點,真的打不過,我們走好了,以後請金幫主來剷除他們。”
“我們現在去叫金幫主來不更好?”
翠翠“哎”了一聲説:“你這個人怎麼生人不生膽的?論武力,你比我們兩個都好,我們都不怕,你怎麼反而怕了?再説,我們現在去哪裏找金幫主?就算找到了,也讓她笑話我們。”
“她怎麼笑話我們了?”
“我們這麼膽小,她不笑話?你還説一個人行走江湖的?”
青青説:“黑峯寨那麼多人,我們都敢去踏了,馬家大院,總不比那夥山賊兇惡吧?”
青青和翠翠這麼一説,激起了豹兒潛在的男子的傲氣,説:“我不怕,我是擔心你們兩個呀!”
翠翠説:“我們才不要你擔心哩!”
當他們走在路上時,船上的那個小商販,突然不翼而飛的不見了,在艙中只剩下一對人販子。船老大和兩個水手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小商販怎麼逃走了的。一個水手問:“他幾時走了的?我們怎不發覺?”
船老大富有經歷,沉吟了一會説:“他恐怕是位江湖上的怪人,武功深奧莫測。”
另一水手問:“他不會怨恨我們吧?”
“他要是真的怨恨我們,早就將我們殺了,不會悄悄地走掉。”
“那三位小俠回來找我們要人怎麼辦?”
“我們只有將實情相告好了!”
在夜幕降落時,豹兒三人便出現在馬家大院的莊子外。他們用一明一暗的方法去找馬大員外:由豹兒、青青直接上門,聲言要找馬大員外;翠翠悄然從院後躍上瓦面,在暗中注視着,以防意外。翠翠不知道,在她身後不遠,也有一條人影,悄悄地盯視着她的行動,其輕功比翠翠更俊。
馬家人院的內廳裏,馬員外正在與兩位武林高手——一僧一道,在燈下談些江湖上的事,一個家丁奔了進來稟報説:“老爺,外面有兩位孩子,聲言要見老爺你的。”
馬員外年約四十歲左右,身軀肥胖,雙眼突出,腮肉下垂。不知是任性縱慾,還是酒色過度,渾身肌肉都有些鬆弛虛腫了。他聞言感到奇怪:“什麼!?有兩個小娃子要見我?”
“是!老爺。”
“你沒問他們有什麼事?”
“小人問了,他們説,要見到老爺面才能説?”
“叫廖總管見他們去!”
“不!老爺,廖總管已見過他們了!才打發小人來請示老爺。”
“什麼!?廖總管不能打發他們?”
“廖總管已給他們捉住了!”
馬員外一下站起來:“什麼!?那兩位小娃子捉住了廖總管?”
“是!老爺。”
“好大的膽子!他們是不是吃了豹子膽、老虎心?敢動馬家的人?”
“老爺,那兩個小孩出手極好,一出手就制服了廖總管,聲言老爺不出去會他們,他們就先將廖總管殺了。”
川中一劍道士哈哈大笑:“員外,看來這兩個小娃子來頭不簡單,待貧道去會會他們,看看他們有多重的斤兩。”
“那麻煩道長了!最好別殺了他們,將他們活捉了見我,我要問問他們是什麼人。”
“員外請放心,貧道一定活捉了他們來見你。”
川中一劍頗有一副仙風道骨的神態,人瘦面長,顴骨突起,下邊留着山羊似白鬍須,身配一把古松紋的寶劍,在兩名家丁的相隨下,飄然來到前面大廳。他從大廳上往外面院子一看,在火把的照明下,七八位馬家的打手由一名護院的武師率領着,成半月形包圍了兩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孩子。
川中一劍又暗暗打量這兩個小孩:一個生得虎目劍眉,英俊而帶稚氣,凝神持劍,目視眾打手;一個長得文靜秀氣,眉宇間卻隱藏着一團英氣,就是由這個文靜秀氣的少年扣住了廖總管手腕上的命脈,令廖總管不能動彈。川中一劍暗暗稱奇!從哪裏跑來了兩個這麼極好資質的英俊少年?江湖上可沒有見過呀!
打手中有人説:“川中道長來了!”
川中一劍面帶微笑,移步來到院子,稽首説:“兩位小居士請了!請兩位小居士放了廖總管好説話。”
豹兒看看持刀提棍的眾打手,又望望川中一劍,問:“我們放了他,這些人不動手嗎?”
川中一劍一聽,又有些愕異:這可不是什麼武林中人説話的口吻,完全是一個沒有閲歷孩子般的説話,難道他們從沒走過江湖?也不是什麼武林名門的弟子?便説:“小居土放心,有貧道在,他們不會動手。”
豹兒看看青青:“青哥!放了他吧!”
青青感到老扣住一個人也不是辦法,更不能殺了他,便點點頭,手一鬆一推,就將廖總管推到了兩個打手的中間,説:“好!先放了你,記住,以後對人説話最好客氣一點。”
顯然,廖總管仗勢出言傷人,青青才出手扣住了他手腕的命脈。
廖總管可以説,在整個五通橋一帶,一向是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人都怕他三分,平空給兩個小娃子侮辱,氣得他渾身發抖,在恢復動彈後,大吼一聲:“給我將這兩個小雜種亂刀分了!”
護院武師不敢不從,頓時揮手叫打手齊上。七八個打手便揮刀撲上。豹兒急了,渾身真氣貫注,—招“白龍興雲佈雨”,劍光如電光一閃,七八個打手,不是刀斷人飛,便是手斷、頭裂。七八個打手,一下躺下五條屍體。這—下不但廖總管傻了眼,武師傻了眼,連川中—劍也心頭駭然,再也不敢輕視這兩個少年了。
豹兒目視川中一劍:“喂!你這個道士,怎麼説話不算數?我們放了人,你們還要動手呀?”
其實川中—劍本來想出聲制止的,但豹兒出招太快了,不容他出聲,他怎麼也想不到豹兒一招就取了五個人的性命。他變色説:“貧道本要出聲制止,但小居士出手出招太快了!出了五條人命,小居士又怎麼説?”
豹兒説:“我,我……”
青青卻説:“誰叫你們不遵守諾言,首先動手,關我們什麼事呀?你要問,”青青用劍一指廖總管,“去問他去。”
廖總管哪裏曾看見這麼厲害的小娃子,早已嚇得呆若木雞。川中一劍怒視廖總管,喝聲:“你怎麼沒聽貧道的話,叫人動手?跟我滾開去!死了人,你自己去對員外説去!”其實,這不啻命令廖總管快進去向馬員外報告,再搬人手出來。他擔心自己一個人恐怕勝不了這兩個少年,別説活擒這兩個少年了!等那鐵和尚出來,才萬無—失。
廖總管給川中一劍一喝,人才醒過來,慌忙跑進去了。
川中一劍問豹兒、青青:“請問兩位小居士,因何事到來?”
青青説:“你叫那馬員外出來吧!你恐怕作不了主。”
“小居土請説,要是貧道能作主,我一定作主。”
青青説:“那也好,請馬員外將人販子拐騙得來的小孩,全部交出來,送回家去;第二,從今以後,再也不準向過往船隻收什麼保護費,將以往收的錢全吐出來;第三,要他今後改過自新,不許再橫行鄉里,欺壓百姓。這三件事,你作得主嗎?答不答應?”
這三件事,川中—劍一件也作不了主,別説是三件了。要是馬員外答應,那他從此便在江湖上除名。川中—劍問:“要是不答應又怎樣?”
“那他去死吧,馬家大院也將變成平地。”
川中一劍冷笑一下:“小居士説話口氣不嫌太大了麼?”
“你不答應?”
“貧道也有一個要求。”
豹兒問:“你有什麼要求?”
“兩位留下來,伺候貧道。”
豹兒問:“你説什麼!?”
青青説:“他要我們留下來,當他身邊的小道童。”
“我們幹嘛要當他的小道童?”
“豹兄弟,你問他呀!”
川中一劍説:“這樣,你們可以保住—條小命,不然,就給地下這五個人償命。”
“那我們提出的三件事呢?”
青青説:“他當然不答應了!”
這時,馬大員外和光頭大和尚出來了,廖總管跟在後面。
川中一劍問:“你們答不答應?不答應,你們就別想飛出馬家大院。”
青青一劍揮出:“你先去死吧!”
川中一劍“噫”了一聲:“你是無回劍門的弟子?”人一躍向後。
青青説:“我還是一位江湖殺手哩!”
“好,好,貧道先來教訓教訓你。”川中一劍拔出了自己松紋寶劍,劍身的松紋,跟劍鞘的松紋一模一樣。劍一出鞘,隱隱便有—股寒氣逼人,波光流動。青青暗吃一驚,這恐怕是一柄名貴的寶劍,能碎玉斷金。
的確,川中一劍手中這把劍是—把無堅不摧的寶劍,名為青虹劍。在劍術上,他已達一流,又憑着這把寶劍,往往斷人兵器,而順勢取人性命。黑白兩道上不少的英雄好漢,就是喪生在他這把寶劍之下,從而使他博得川中一劍之稱號。
青青暗暗警惕,又一劍迅速抖出,如流星飛電,中路直取川中一劍胸前的要穴。川中一劍説聲:“好!”閃開青青中路直取的—招,出劍橫擋。
青青不敢與他的劍相碰,劍鋒一轉,劍尖如寒星,直取川中一劍左邊脅要害。
川中一劍又是用劍招架,嘴裏説:“好一着殺招,但奈何不了貧道。”
轉眼之間,兩道劍光破空掠過,寒星點點,流光炫目,兩人都以快制快。論劍法,兩人不相上下;論臨敵經驗,青青不及川中一劍了,何況青青心中有所畏懼,不敢與川中一劍的劍身相碰。不久,青青就給川中—劍逼得連連後退,以遊斗方式進招。
豹兒還看不出青青已處在下風不利之處,耳中聽到那蚊蚋似的聲音説:“小夥子,你還不去相助你的同伴?他很快就有危險了!”豹兒一怔,一看,青青的確不行了,便大喝—聲:“小青退下,我來了!”聲落人起。豹兒如—頭靈豹,身段敏柔,人劍齊到,一招“赤龍追月”,如流光逸電,劍勁破空射出,“當”—聲,兩人劍相碰,火星四進,—下將川中一劍震了回去。川中一劍手中的劍幾乎脱手而飛,手臂也給劍勁震得隱隱發麻。
川中一劍駭然異常,面色大變。豹兒內勁之強,已超出他想象之外,暗想:這個小娃子,怎麼練得了這一股驚人的內力,難道他在孃胎堅就練武了?他又看了看手中之劍,完美無缺,才略略放心。當他看見豹兒手中的劍,也是完美無缺,又吃了一驚,難道他手中之劍,也是—把無堅不摧,斬金斷玉的寶劍?他哪裏知道,豹兒手中的劍,只是—把平常的劍,只不過貫注了豹兒的內力而已。
豹兒説:“我們再打過。”便揮劍直上,頓時劍光如練,飛虹橫天。豹兒不懂得什麼接招拆招,只抖出點蒼派的盤龍十八劍法來,招招連環使出,勁道之凌厲,如颶風怒濤,鋪天蓋頂壓來。
川中一劍心怯在先,哪裏擋得了豹兒狂風暴雨般的進招,頓時險象環生。要不是他內力頗為深厚,又憑着—把寶劍接招擋架,恐怕早巳劍斷人亡,成了馬家人院中的第六條屍體。
光頭大和尚見川中一劍敵不住一個小娃,將禪杖擲了擲地,搶步出來,從側面一杖攔腰向豹兒橫掃過去,説:“貧僧也來領教小施主的高招!”
豹兒身轉劍掃,一招白龍興雲佈雨,劍勁之強,將他那力如千斤重般的橫掃之勁,“當”一聲,震了回去。
盤龍十八劍法,儘管不是最上乘的劍法,也是當今武林上乘的劍法之一。就算是平常的劍法,在豹兒一身奇厚的真氣抖出,也成了凌厲的招式,應付這兩個黑道上的人物,也綽綽有餘。單是豹兒揮劍所產生的勁風,波及丈餘,逼得人透不過氣來,令道士、和尚的劍和杖,近不了豹兒的身邊。他們只能在豹兒身前身後亂轉,採取遊斗方式,意圖耗掉豹兒的內勁。
青青罵道:“不要臉的東西,兩個在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聯手圍攻一個少年,你們以後就別在江湖上混了!”説時,挺劍而出。
三個護院武師一見,也聯手而上,接住了青青。一時,在前廳院中的廣場上,形成了兩處戰場。一是川中一劍、光頭和尚聯手戰豹兒;一是三個武師圍攻青青。
馬員外的愛妾玉畫夜叉也出來了。馬員外一見她出來,便説:“快!你快上去,將這兩個小娃捉了,他們居然敢來這裏撒野,不殺了他們,我還能在這一帶稱雄麼?”
玉面夜叉在火光下看了看兩邊的戰鬥情形:川中一劍和鐵和尚仍可支持,但那三個護院武師可不行了,在青青辛辣、詭異的劍法之下,已有兩個身帶劍傷,勉強在支撐着。玉面夜叉皺皺眉説:“從哪裏跑來了兩個厲害的小娃?”
馬員外説:“夫人,你快上去吧!”
玉面夜叉説:“老爺,你叫打手們四下埋伏,準備強弓怒箭,萬一真的不行,亂箭射了他們!”
“是!夫人。”
玉面夜叉提了雁翎刀走出大廳,對三個武師説:“退下去,讓我來對付這小娃。”
三個武師聞言一齊躍出圈子。青青一看,來了位面帶殺氣的中年美婦,問:“你大概就是所謂的玉面夜叉吧?”
“哦!?你認識我?”
“馬家大院三大高手:道士、和尚、夜叉,是人皆知,我怎麼不知!?”
“你們是有備而來了,誰叫你們來的?”
“是石板溪那一對人販子夫婦叫我們來的。他説他們拐騙的小孩全交給你們了,請我們來要人。”
玉面夜叉剔起了柳眉:“該死的東西!”手一揚,一把飛刀朝青青激射而來。
青青從小商販口中,早巳知她善使飛刀,有所防範,將劍—揮,打掉了她的飛刀:“你少來這一套。”説時,一劍刺出。
玉面夜叉側身閃過,也一刀劈出,宛如一條白練,橫空掠出,朝青青頭頂劈下,刀勁凌厲。青青身影倏閃,又一劍揮出。頓時刀來劍往,刀光劍氣橫生。
不論功力、經驗,玉面夜叉都比青青勝一籌,就是刀法,也不在青青的劍法之下。十多招後,青青已漸漸處於下風了。而另一邊,豹兒力戰兩大高手,儘管豹兒真氣渾厚無比,但缺乏臨敵經驗,又不懂拆招破招,只知一味抖出自己所學到的盤龍十八劍法,但碰上的是兩個武功不錯、老奸巨猾、久闖江湖的黑道人物,雖然他們近不了豹兒的身邊,時時閃避豹兒揮來的劍光,但也弄得豹兒脱不了身。當青青身中一處刀傷時,豹兒一怔,自己左臂也中了一劍。這一劍,激起了他的狂怒,他一聲大吼,一招“血龍突飛”,人似流星,劍如疾光,身劍合一,一陣兵器相接的響聲,不但震飛了川中一劍手中之劍,鐵和尚手中的禪杖,也給削斷成幾截飛了出去。這是盤龍十八劍法中,最為凌厲的最後三招中的一招殺着。在川中一劍和鐵和尚驚駭的剎那間,他卻不知順勢殺了他們,為了急於救青青,便敏捷如豹般躍到了青青和玉面夜叉之中,人還沒有落地,劍已揮出,削斷了玉面夜叉手中雁翎刀,逼退了玉面夜叉,問:“小青,你怎樣了?受傷重嗎?”
豹兒這電光火石的行動,一下便擊退了三大高手,令馬家大院中所有的人呆若木雞,瞠目得不能説話。
青青説:“不要緊,我……”她跟着驚叫起來,“豹兄弟小心!”可惜叫聲遲了,玉面夜叉的兩把飛刀已激射而來,豹兒一時間怔住了,想閃避已來不及了!突然之間,“噹噹”兩聲,玉面夜叉的兩把飛刀不知給什麼暗器震飛了,一條人影也從瓦面上倏然飛落。豹兒、青青驚喜,説:“翠翠,你來得太好了!”
可是他們在火光一看那人臉孔,又驚愕得説不出話來。這驟然而來的人,不是別人,更不是小翠,而是給他們封了穴位、捆了手腳、關到後艙裏的那個油腔滑調的小商販。
小商販斜斜地向他們眨眨眼:“我可不想你們死掉的,因為我們還有一筆生意沒有了結呀!”
玉面夜叉在那邊也驚愕問:“你是什麼人?與他們同夥?”
小商販笑了笑,搖搖頭説:“我怎麼與他們同夥了?我也跟他們有些小怨。”
“那你為什麼救了他們?”
“對不起,在下有筆買賣要與他們成交,你殺了他們,我這筆生意不吹了?”
“成交什麼生意?”
“小人有一百多兩銀子在他們身上。”
玉面夜叉説:“一百多兩銀子,我給你,現在先請讓開!”
“你給我一百多兩銀子?”
“再多一倍,我也可以給你。”
“不!恐怕你們連一兩銀子也拿不出來了。”
玉面夜叉揚揚肩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不相信我給你銀兩?”
“我不是不相信,你最好回頭看看,看你能拿得出一百多兩銀子嗎?”
玉面夜叉轉身一看,只見後院一股濃煙沖天而起。剎時,火舌噴出了屋頂,後面有人大聲喊叫:“失火了!失火了!”
玉面夜叉黑了臉問:“是不是你放的火?”
“哎!哎!你別亂説,在下是本分買賣人,人還可以買賣,殺人放火可不敢。那是犯王法的事,會蹲大牢。”
玉面夜叉一揮手,狠狠喝聲:“放箭!給我亂箭射殺了他們!”
亂箭之中,豹兒和青青的命運怎樣,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