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説到,小魔女對孫女説:“小丫頭,沒半點江湖經驗,就想學人闖蕩,自己的行藏能到處亂寫的麼?要是你不寫上那麼一句話,只留下什麼暗記,別人看不出,只有你那傻哥哥才看得出來,奶奶不是不知道你在疊翠山了?”
小燕一想:是呵!我怎麼這般傻,沒想到這一點的?她眼睛機靈地轉了一下,笑道:“我就是留下暗號,奶奶也會看出來的。”
“我怎麼會看出來的?”
“因為奶奶神通廣大呀?”
“小丫頭,你什麼沒學會,卻學會給別人戴高帽子。可惜奶奶最怕戴高帽的,高帽子一戴上,那行動多不方便,到頭來還得給人牽着鼻子走哩!”
小燕一下不作聲了。小魔女笑問:“我的假小子,你還有什麼新花招的?抖出來給奶奶看看,説不定奶奶老懵懂,會上當哩!”
小燕“噗嗤”一笑:“奶奶精明老練,怎會老懵懂的?”“是嗎?你知道就好了!快跟我回去。”
“奶奶真的要我回去?”
“你以為奶奶來桂林,是觀賞這裏的奇峯異洞嗎?”
小燕着急了:“奶奶,我在等他哩!”
“哼!你還想等你那傻哥哥?那個渾小子比你爺爺更渾。你爺爺雖然渾,但還看得出別人是好心還是惡意。你那個傻哥哥,簡直渾透了,什麼也不懂,別人一心想殺他,他還傻頭傻腦的,要不是他那身古怪的身法,早給人殺掉了!”
小燕大吃一驚:“什麼人要殺他了?”
“要殺他的人可多了!峨嵋、點蒼、華山,武當,丐幫,幾乎中原武林所有的名門正派人士,都想殺他。看來這個渾小子,遲早都會給人殺死的。”
“奶奶,你別嚇唬我。我知道他是個老實巴嗒的人,心地又極好,他從來不認識什麼武林人士,更不會去得罪他們,而且中原武林人士也不認識他,怎會去殺他的?”
“你説他沒得罪武林人士?他得罪的人可都不是一般人,首先他傷了峨嵋的人,跟着又震死了點蒼派的一名高手,最後又把華山派有名的黑白雙女俠傷了。你説,中原武林人士能容得了他麼?”
“真的!?”
“你以為奶奶在嚇唬你麼?是奶奶親眼看見的。”
“我不相信,傻哥哥絕不會傷人的。就是別人想用毒藥毒死他,他知道了,寧願避開,也不會去殺害他。”
“哦!?這麼説來,他更渾得不可救藥了。”
小燕跺着腳説:“奶奶,人家是説正經的,你怎麼盡逗人的?”
“小丫頭,奶奶才沒時間逗你,我問你,那渾小子是九幽老怪什麼人?”
“奶奶,所謂九幽老怪,就是爺爺的好朋友劉常卿爺爺。”
小魔女愕異:“是他!?”
“奶奶,是真的,我不騙你。”
“那現在他在哪裏?”
“劉爺爺已經死了!”
小魔女又是一怔:“他死了!?”
“是呵!他與少林寺老和尚方圓禪師、峨嵋派掌門上靈道長對掌,受了嚴重的內傷,回來後不久就死了。““丫頭,你看見了?”
“奶奶,劉爺爺死時,我跟傻哥哥還在他身邊哩!”
小燕便將自己如何遇上墨明智,如何上九幽峯,以及劉常卿的血海深仇之事,一一説了出來。
小魔女聽了,一時也傻了眼。想不到一代遊俠,到頭來竟成了人人痛恨的九幽老怪。這位被武林人士視為魔頭的老頭,想不到卻蒙受奇冤,最後還落得身葬荒山洞穴的可悲下場。要是這丫頭不説,真沒人知道哩!小燕説:“奶奶,你不會捉我回去了吧?”
“哼!憑你這三腳貓似的武功,想去為劉爺爺洗白冤情,那簡直不啻是去送死,快跟我回家去。”
小燕睜大了眼睛:“奶奶,劉爺爺的事你不管了?虧奶奶過去還是人人稱讚的女俠哩!”
小魔女笑道:“小丫頭,你別想用話來激我,奶奶一向是軟硬不吃的,我就是要管,也得先將你捉回去再説。”
“那我傻哥哥怎麼辦?”
“別提你那個傻哥哥了,這個渾小子,糊塗透頂了,招該他去碰釘子,讓他碰得頭破血流時,就不會那麼糊塗了。”
“奶奶,萬一他叫人殺了呢?”
“那更是活該。”
小燕着急起來:“奶奶,你就不對了!”
“我有什麼不對的?”
“見死不救,這對嗎?”
“見死不救?好大的一頂帽子。小丫頭,你那傻哥哥死不了!”
“他怎麼死不了的?”
“這個渾小子,不知從哪裏練來那麼一身怪異的真氣,連我都幾乎降不了他,別人恐怕更難降服他了,只有他出手傷人,別人是傷不了他的。”
“奶奶,他什麼也不懂,我不放心。”
“嘖嘖!小丫頭,那麼説,你懂得很多了?可以保護你的傻哥哥了?”
“奶奶,不管怎麼説,我不回去了,我要跟他在一起。因為我跟他拜過天地,生死在一塊的。”
“哎喲!瞧你人細鬼大,還跟人拜天地的!真不害羞。”
小燕臉頰一下飛紅,跺着腳撒嬌地説:“奶奶,你説到哪裏去了?我是説跟他結拜為兄弟呢!”
“他不知道你是小丫頭?”
“他傻乎乎的,怎麼知道?連沒影子獨行丐俠也看不出我來哩!”
“不錯,這事那莫叫化也説過。”
“奶奶,你見到沒影子了?”
“我要是沒見過他,怎麼會跟蹤到你的?”
小燕眨巴着眼,作聲不得。小魔女繼續説:“丫頭,以你現在的武功,不但保護不了你的傻哥哥,你們也不能在江湖上走動。要是上靈這老道真像劉常卿所説的那樣,不論鬥智鬥力,你們都不是他的對手。聽奶奶話,先回去練好了西門劍法,再出來保護你的傻哥哥吧。”
“可是,他—個人……”
“傻丫頭,就算你有能力保護他,總不能老是讓他跟在你身邊,不讓他離開你半步吧?要真是這樣,他渾得就更厲害了,反而害了他。讓他一個人在江湖上走動,經經風險,見見世面,這樣,會將他的渾腦瓜敲醒的。”
“奶奶,你不是説有那麼多的人要殺他麼?”
“丫頭,你放心,奶奶答應你管這件事就是了。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何況這渾小子,還是我的好孫女的傻哥哥哩!”
“嗯!奶奶,你盡拿我打趣的。”
“好了,丫頭,我們走吧。不然,你爺爺會怪我太過嬌慣你了。”
“奶奶,我不能再見傻哥哥一面嗎?”
小魔女想了一下:“好吧,我讓你再見他一面,不然,你這丫頭不能安心學藝。”
小燕在桂林等了一天,不見墨明智來,第二天,也不見墨明智,第三天,還是不見墨明智的蹤影。小燕不禁擔心起來:“奶奶,現在還不見他來,莫不是出事了?”
“這很難説。不過,這渾小子對你頂實心實意的,只要他不死,一定會趕來見你。”
“奶奶,我擔心他給人殺了。”
“放心,沒人能殺得了他,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伸着脖子讓人砍。”
“奶奶,我們要不要去尋找他?”
“他真的出了事,你又去哪兒找他?”
直到第七天,才見到墨明智風塵僕僕地登上了疊翠山峯。小燕一顆心放了下來,又喜又怨,急忙奔過去埋怨道:“你這傻人,怎麼到現在才來的?你死去哪裏了?”
墨明智連忙説:“兄弟,對不起,我讓一些事耽擱了。”
“哼!你也不怕把人急死了。”
“兄弟,我現在不是趕來了麼?”
小燕—聽,又氣了:“死人,你怎麼不等到一年半載後才來的?”
墨明智一見小燕發了脾氣,一時不知怎麼説才好。心想:誰叫自己在巖洞裏呆這麼多天?別説兄弟,就是自己,也會急死的。半晌,他才吶吶地説:“兄弟,你惱我了?”
小燕見他半晌才説出這麼一句,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説:“我當然惱你啦?”
墨明智又不知怎麼説了,他搔搔頭,看看小燕説:“兄弟,我真的有事呵!兄弟,你要是惱我,你罵我幾句好不好?”
“罵你有什麼用?”
“這——,要不,你打我兩下,怎麼樣?”
小燕不禁笑起來:“傻哥哥,別胡説了,不過,從今天起,我們要分手了!”
墨明智大吃一驚,他以為小燕惱了自己,要和自己分手了,不由着急起來:“兄弟,你怎麼就要分手的?我是真的有事給拖住了,要不,我早就趕來了。”
“什麼事將你拖住了?”
墨明智正想説出自己怎麼掉下一個古井似的巖洞裏,怎麼意外地見到了自己的姑姑,可是他—下看見白髮蒼蒼的小魔女,微笑地出現在不遠處,不由嚇了一跳,説:“兄弟,你快跑,那個要捉你的兇惡老太太來了!”
小魔女笑道:“你們跑得了嗎?”
墨明智催着小燕:“兄弟,你快點跑,由我攔住她好了。”
“渾小子,你還想叫她跑麼?你不怕我再一次放倒你?這一次呀,你就沒上一次那麼好彩了,我會先點倒了你,打斷你一雙腿,然後將你拋進灕江喂大魚去。”
墨明智可不管自己一雙腿打斷也好,拋進灕江也好,只求小燕千萬別給這兇惡的老太婆抓了去。他焦急地催着小燕:“兄弟,你快跑呵!你怎麼不跑的?這老太太頂有本事的。”
小魔女身似幻影,驟然飄來,一掌朝墨明智拍去,嘴裏説:“渾小子,你不怕死?”
墨明智急了,攔腰將小燕抱起,一個異常伶俐的漂亮靈猴動作,向後躍出了二丈多遠。這一動作,如電光一閃,快得異乎尋常,連小魔女也不禁暗暗點頭稱讚。
墨明智放下小燕:“兄弗,快跑,我來擋她一陣。”小燕忙説:“傻哥哥,你別胡來,她是我奶奶。”
墨明智全然愕住了:“什麼!?她是你奶奶?”墨明智一下給拋進了迷霧中,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傻哥哥,她真是我的奶奶,剛才是她故意逗你的,想試試你的功夫,看你能不能在江湖上走動。”
墨明智感到小燕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有點埋怨地説:“兄弟,你怎麼不早點説清楚?”
小魔女帶笑説:“渾小子,這下你明白了吧?怪不得她敢從家裏偷偷地跑出來,原來是你在勾引她。好呀!這下我要捉你到官府中去,問你一個拐帶人口的罪名。”
墨明智頓時傻了眼,他弄不清小燕奶奶怎麼會這樣説的。想分辯説明嗎?那不苦了兄弟?説不定兄弟更會受他奶奶的責備和打罵,真的要關他一輩子哩!不説明,自己不成了拐帶人口的罪人了?小燕這時説:“奶奶,我傻哥哥是個老實人,你別再逗他了。”
“哎唷!你倒頂會為你傻哥哥説話呵!”
小燕朝墨明智説:“傻哥哥,你還不快去見我奶奶?”同時悄悄地説:“傻哥哥,我奶奶頂有本事,只要你討得她喜歡,她會幫助我們哩!”
墨明智一聽,慌忙走過去朝小魔女一揖:“奶奶,我給你老人家作揖了!請你老人家原諒我過去的不是。”
小魔女暗暗高興,心想:看來這渾小子渾是渾透了,倒頂有禮貌的,問:“你説,你有什麼不是了?”
“我,我,我不該跟你老人家動手呀!”
“哦!?就是這一點?”
“那,那,奶奶,只要你老人家不關我兄弟一輩子,我承認我拐帶了兄弟好不好?”
小魔女忍不住笑起來:“有你這樣陪不是的嗎?”小燕跺起腳來,“傻哥哥,你別盡胡説八道,你幾時拐帶我了?”
“兄弟,我怕奶奶將你關一輩子呀!”
小魔女説:“好了!渾小子,我也不跟你多説了!我問你,你這個不知道的兄弟,他偷偷從家裏跑出來幾個月,他父母找我要人,你説我怎麼辦?要不要帶他回去?”
墨明智從心裏來説,實在不願和小燕分手,可是兄弟的父母不見了他幾個月,不着急麼?兄弟也太那個了,怎麼偷偷地從家裏跑了出來,也不告訴父母奶奶的?他想了一下,不捨地説:“奶奶,你應該帶兄弟回去。”
“哦!?你捨得跟你兄弟分手?”
墨明智搖搖頭:“我實在不願跟兄弟分手,可是,我不能叫兄弟的爸爸媽媽着急,讓你老人家難做人呀!”
小魔女更是暗暗稱奇。看來這渾小子心地實在太好了,人不是真正的渾。便説:“好吧,那我走了!”
墨明智問:“奶奶,我以後能去看望我兄弟嗎?”
小魔女想了一下:“你不用去看望他了,到時,她自然會去找你。”
“兄弟上哪兒見我?”
“你們跟那個老叫化打賭,不是説明年四月在四川成都的望峨樓相見麼?到時,你這個兄弟呀!會趕去見你的。”
“這太好了!奶奶,我多謝你啦!”
墨明智最怕的就是今後不能和小燕相見,現在聽小魔女這麼説,他一顆心放了下來。他對小燕説:“兄弟,我在望峨樓等你,你一定要來呵!”
小燕點點頭:“傻哥哥,我—定會去的。今後你一個人在江湖走動,要認真小心,因為一些武林人士、正在千方百計地要殺你呵!”
“兄弟放心,我會避開他們的。”
“傻哥哥,萬一你避不開怎麼辦?”
“我可以跑呀!總之,我儘量不和他們動手就是了。”
小魔女問:“你怎麼不想辦法殺了他們?”
墨明智嚇了一跳:“我怎能殺人的?”
“因為他們要殺你呀!”
“不,不,就是他們真的要殺我,我也不能去殺他們!”
“渾小子,這樣,你只好等死了!”
“奶奶,這總好過我殺人呀!”
小魔女心想:這麼一個心地極好的純樸少年,中原武林人士真是瞎了眼,怎麼將他當成了沒有人性的九幽小怪?看來,他們才真正渾得不可救藥,連好人壞人也分不清楚,枉自稱什麼俠義人士。這樣也好,讓這渾小子多碰些釘子,在武林中大鬧一場,對這些名門正派的人士也是一個教訓,叫他們別太自以為是了。便説:“渾小子,對一些用心險惡,一心要殺你的人,你應該出手教訓他們才是,心別太慈了。我知道你跟劉爺爺學了一套極好的掌法,以你這樣的身手,足可以給他們一個教訓。”
“不,不,劉爺爺這套掌法邪得很,一出手就傷人的,我再也不敢用了。”
“渾小子,你怎麼渾得這般糊塗?在武功上,沒有什麼邪不邪、正不正的。所謂邪與正,完全在人。一個壞人,哪怕他學了極正派的武功,他用來為非作歹,也是邪;一個好人,就算學了極邪的武功,他用來行俠仗義,除惡救人,那也是正。渾小子,你説,一把利斧,是邪還是正?”
墨明智給問糊塗了:“奶奶,斧頭也有邪和正嗎?”
“以你這渾小子糊塗時説法,怎麼沒有?一把利斧,在匪徒盜賊們的手中,他要殺人,一下可以將人的頭殼劈碎,還不比你劉爺爺的那套掌法邪得更可怕?這把利斧這樣邪,為什麼樵夫還用它呢?”
生動的比喻,墨明智就是再糊塗,也完全明白了。原來武功沒有正邪之分,可是姑姑為什麼説它邪呢?跟着他又想起了姑姑的一句話:好的功夫,用在壞人的手上,也會變成壞功夫,看來姑姑是擔心我會胡亂傷人,才那麼説,我怎會胡亂傷人呵!
小燕問:“傻哥哥,現在你明白了吧?”
墨明智點點頭:“兄弟,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啦!”
小魔女説:“渾小子,你劉爺爺那套掌法,的確很厲害,招招都是旨在傷人性命,不是行兇作歹的匪徒和一心想殺害你的奸賊,一般來説,你還是不要亂用。”
“奶奶,我知道了。”
“好啦!我們也該走了。今後你一個人在江湖上,自家兒多小心,逢人遇事,要多想想,千萬別稀裏糊塗地送了自己一條小命,還莫明其妙哩。”
這短短的一番話,卻是語重深長。墨明智聽了大受感動,他覺得兄弟的奶奶雖然行為古怪,但跟自己的姑姑一樣,是個關懷自己的人。連忙説:“奶奶,我會小心的了。”
小魔女對小燕説:“你還有什麼話跟傻哥哥説的?沒有,我們走吧。”
小燕動動嘴唇,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在奶奶面前,又怎樣説呢?要不是回去練劍法,對付上靈這老道,她真不願和墨明智分手。最後,她只説了這麼一句:“傻哥哥,你千萬記住,明年四月,一定要在望峨樓等我。”
“兄弟,你放心,我不見你,便不離開。”
於是,小燕跟着奶奶走了,只留下了一個彷彿是失了魂兒的墨明智,仍怔怔地立在那荒草叢生的疊翠山峯上。他急急忙忙地趕來桂林,就是希望能和小燕在一起,想不到趕到桂林,小燕卻要離開他了。儘管他不願與小燕分開,但又不能不分開,心裏有一股説不出的滋味,他的一顆心,好像給小燕帶走了。過去,有小燕在他身邊,他幾乎什麼也不用想,也不用愁,一切有小燕作主,有小燕安排,小燕一走,他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怎麼在江湖上行走了。
小燕隨奶奶穿過疊翠山的風洞,來到山腳下,意外地發現爺爺也來了,不但小燕驚奇,連小魔女也奇異了,“咦”了一聲,問:“渾人,你怎麼也來了這裏?”
小魔女雖然與慕容子寧已結婚五十多年,有兒有孫,對子寧的稱呼,依然如過去,半點也沒改變。
慕容子寧現在幾乎是八十歲的老人了,由於有一身的九陽真氣,仍是一頭如漆黑髮,面色紅潤,—眼看去,彷彿是四十多歲的人一樣。要不是他留有三綹長鬚,或許還顯得更年青。他看見小魔女和小燕,也感到驚訝:“呵!你們也來到桂林了!?”
小魔女説:“我還不是為了你這寶貝孫女兒,追來這裏的?”
小燕這時也上前叫了一聲:“爺爺。”小燕對奶奶不怎麼害怕,但對爺爺,卻有些敬畏,不敢過分放肆。
子寧看了小燕一跟,本來想責備幾句,但見她這時的神情,宛如過去的白燕燕一樣,不由心軟了,説:“小燕,你怎麼不聲不響地從家裏跑出來?不怕家裏的人着急麼?好啦!現在你隨奶奶回去吧,別再亂閃了。”
小魔女問:“渾人,你不跟我們回去麼?”
“不!我有一些事,不回去了。”
“哦!?你有什麼事?”
“燕燕,我本來不想出山的,但武當常兄在前日親自派人託書給我,説這二、三十年來,江湖上出現了一位武功奇高的魔頭九幽老怪,經常傷害武林人士。最近更出現了一個九幽小怪,武功似乎比老怪更高,他一出現,不但殺害了點蒼派一名高手,又傷了峨嵋、華山派的人。他急求我出山,除掃這一老一小兩怪,免使武林人士遭受殘殺。”
小燕“噢”了一聲,正想説,小魔女用眼色制止了她,笑問子寧:“所以你就到桂林來了?”
“是呵!聽人説,這九幽小怪,似乎跑來了桂林,所以我就來了,想不到你們也在這裏。”
“看來,你是不甘心寂寞深山,希望再次名動武林啦!”
子寧愕然,他聽出了白燕燕的口氣不同,帶譏諷之意,説:“燕燕,你怎麼這樣説的?名,我從來不看重,我只不過為武林除害罷了!何況又是常兄託書來的,我總不方便拒絕吧?”
“當然啦!你原是武當派門下的人,怎麼好意思拒絕的?”
“燕燕,難道我這樣做不對了?”
“我不知道你對不對,不過,你見過九幽小怪了麼?沒見過吧?等你見到他時,一定會驚訝不已的。”
“驚訝!?你見過他了?”
“不但見過,還跟他交過手哩!”
“他武功極好?”
“極好不敢説,不過他居然能在我的西門劍法下走七十多招,從容出手向我進招。”
子寧驚訝:“他能在你劍法下走七十多招?那已是當今第一流的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了,怪不得一些高手傷在他的掌下。”
“他武功雖然上乘,人卻下乘了。”
“他為人極壞?”
“極渾,比你當年更渾,幾乎是渾得不可救。看來,他今日的處境,比你當年更慘。”
子寧一怔:“燕燕,這是什麼話?”
“我可不是在説渾話,當年,你只不過因玄武派容不了你,峨嵋派和錦衣衞人要殺你。可是這小怪呢,武林中的所有名門正派人士都容不了他,甚至連你這個一代奇俠也要除掉他。你説,他處境不比你慘?他有什麼罪不容誅的地方呢?他只不過是九幽老怪的傳人罷了。”
“可是,他為什麼殺害了點蒼派的一位高手,又傷了華山等派的人?”
“渾人,這事我比你清楚。那些人追問他九幽老怪的下落,並且用劍刺傷了他。這渾小子不知從哪裏練得了那麼—-身怪異的真氣,一時情急,出手不知徑重,一時誤殺了點蒼派那名高手。我説,他要是真的是個小怪,要想殺人,恐怕華山、峨嵋、武當、恆山、崆峒和乞幫那幾個人,早就成了他掌下的遊魂,屍橫荒野了。”
子寧怔了半晌,問:“真是這樣?”
“噯!我騙你麼?不信,你上山去看看那小怪,跟他談談話,就明白他是什麼人了。再説,你知不知道九幽老怪是什麼人?”
“他是什麼人?”
“他就是你過去的老朋友,江湖遊俠劉常卿。”
子寧愕然:“是他!?”
“當然是他,不過,你現在看不見他了!”
“為什麼?”
“他已長眠於荒山野嶺中了!”
小魔女正想將遊俠劉常卿的事説出,突然小燕“呀”的一聲叫起來。小魔女問:“丫頭,你怎麼啦?”同時雙目如冷電,急向四周掃了一眼。只聽到小燕慢吞吞地説:“奶奶,我把所有的銀兩全帶在身上了,沒有交給他。”
“你這丫頭,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怕他找不到飯吃麼?”
“奶奶,他身上沒半個錢,這叫他怎麼去四川呀!”
“他有一身好功夫,不會到富貴人家處拿一點麼?”
“不行哪!奶奶,他為人太傻了,寧願餓死,也不會去拿別人家東西的。”
小魔女盯視着小燕:“丫頭,你是不是耍花招,想從我手上跑掉?”
小燕委屈地説:“奶奶,我説的是真的,我只想把銀兩交給他,就馬上回到你身邊。再説,我就是想跑,也跑不脱你老人家的手掌心啦!何況還有爺爺在哩!”
“丫頭,你知道就好了!快去,我在這裏等你。”
小燕應了一聲,轉身而去。子寧茫然:“你跟小燕説些什麼?”
“她去見那九幽小怪了!”
子寧一怔:“小燕怎麼也與小怪相識的?”
“她怎麼不相識的?他們已拜過天地啦!”
子寧大吃一驚:“燕燕,你説什麼?”
“説起來,也是我一家活該倒黴。我找了你這麼個渾人,養的兒子也渾,想不到小燕找了這麼個渾小子。看來,我們一家,要成為渾人家族了。”
子寧給小魔女弄得緊張起來,忙説:“燕燕,你説清楚一點,這是怎麼回事?”
小魔女便將小燕和墨明智怎麼相識,以及劉常卿的事,一古腦地説了出來……
再説小燕奔上疊翠山峯,墨明智怏怏地正想下山,一見小燕奔來,又驚又喜,忙問:“兄弟,你怎麼又跑回來了?不回家了麼?”
“傻哥哥,我回來是給你送銀兩的,你身上沒錢,怎麼上路去四川?”
“哎!兄弟,你何必為這事跑回來?你擔心我會餓着麼?”
“你身上有銀兩?”
“沒有呀!”
“那你去偷去搶?”
“我怎麼會去偷去搶的?”
“那你拿什麼吃飯投宿?”
“兄弟,我可以到荒野打些野物換錢呀!”
“傻哥哥,別胡説了,你弄的野物,怎夠到四川的盤費?吶!這是銀兩,裏面有金葉子和白銀,好生使用,千萬別露人眼。”
“兄弟,你全給我了,那你和奶奶呢?”
“放心,我奶奶身上有哩!還有,那夥追殺你的人已知道你來了桂林,説不定他們就在山下等你。”
墨明智一怔:“真的?那我怎麼辦?”
“傻哥哥,你要是不想傷人,最好在這山頭藏起來,等到天黑了,再立刻離開桂林,就沒人能追到你了!”
“萬一他們上來呢?”
“傻哥哥,既然他們一心要等你,你還跟他們客氣幹什麼?打不了就跑嘛!”
“好!我聽兄弟的,先在這山頭上藏起來,夜裏再走。”
“傻哥哥,這次我真的走了,因為奶奶在山下等我。我要是不回去,她真會關我一輩子的。”
“兄弟!那你快去吧,別再惹奶奶生氣。”
小燕依依不捨地走了。一到山下,果然奶奶在等着自己,可是爺爺卻不見了,問:“奶奶,爺爺呢?”
“你爺爺有事哩!”
“奶奶,爺爺不會為難我傻哥哥吧?”
“放心,我吩咐過他,要是你那傻哥哥少了一根頭髮,我找他要人。”
小燕大喜:“奶奶,你真好。”
小魔女笑道:“我好什麼?差一點沒給你氣死了!丫頭,走吧!你要是不好好練劍,明年四月,你就別想去四川。”
“奶奶,我會好好練的。”
就這樣,這一對面貌相似、性格相同的祖孫離開了桂林。
墨明智果然不敢下山,在疊翠山峯上的亂石草叢中,找了一處面臨懸巖的危險地方隱藏起來。他想:這麼一個危險地方,遊人是不敢冒險來的,就是想追殺自巳的人,恐怕也不會想到自己藏在這麼個地方。此時,桂林的山色美景,在他眼前—覽無餘了:灕江水碧如帶,清淺現底;矗立在灕江邊上的伏波山,屹立在王府中的獨秀峯,象鼻山真像一頭大象,正低下頭在灕江邊用鼻吸水。遠處還有一條花橋,橫跨在灕江上,過了花橋不遠,就是著名的七星巖了,真是景色如畫,美不勝收。墨明智並不是文人雅士,對眼前的美景並不見得陶醉。他生在深山,長在深山,見山見得多了。他只是暗暗奇怪:怎麼這些石山平地兀立,一座座不相連的?不像自己以往所在地方,山連山來嶺接嶺的,看是好看了,可是沒有什麼兔子、黃猄等野物跑動,沒有什麼獵物可取,養不了人。而他此時的心情,更是希望天早一點黑,自己好離開桂林。
驀然間,他聽到一陣喝叱聲從山下傳來,接着聽到遊人們紛紛奔走,他不由一怔:發生什麼事了?別不是追殺我的人尋上山來吧?他們要追尋我,怎麼把其他遊人都趕跑啦?墨明智正猶疑不定間,只見三、四個持着板刀、皮鞭的皂衣漢子奔上山頭來。墨明智大吃一驚,看來,他們真是追殺自己來了!可這幾個皂衣漢子,他一個也不認識。看樣子,他們是衙門中的差人。墨明智又怔住了:難道官府中的人也要追捕自己麼?不會吧。是了,一定是峨嵋、點蒼派的人,為了追殺自己,扮成了差人模樣,將其他人趕跑,再來捉自已。墨明智想到這裏,更是屏聲靜氣地伏在岩石下不敢動。這三、四個兇惡的皂衣漢子在山上巡視了一下,沒發現墨明智,更想不到懸巖下會藏有人。他們認為山頭上不會有人了,一聲呼哨,便走下山去。
墨明智透了一口大氣,暗説幸虧他們沒發現自己。這樣,我可以安安穩穩在這山頭上睡上一覺,等到天黑再走了。可是沒有多久,從半山上又傳來一陣人聲,似乎還夾着一些婦女清脆甜美的笑聲和環佩的叮噹聲。墨明智內勁極強,半山上的人聲、笑聲和説話聲,他雖然無法看見,卻聽得清清楚楚。看來不只幾個人,而是一大羣人哩!其中有個少女的聲音驚喜地説:“郡主,這風洞的風好涼爽呀!”
又是一個清脆悦耳的少女聲説:“司琴,聽王爺説,這風洞一年四季都是這麼好風,大暑天時,來這裏乘涼最好了。”
墨明智聽了十分詫異。這羣人顯然不是來追殺自己,而是來遊玩的。可是她們為什麼把人通通趕跑?難道只許她們玩,不準別人來玩麼?
墨明智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次來遊山的,是桂林府赫赫有名的靖江王的寶貝女兒——朱玲玲郡主。這位郡主,雖然生得千嬌百媚,美如天仙,但也驕縱異常,就連靖江王爺也讓她三分,只要她高興的,天上的月亮也要摘下來給這個寶貝女。這一天,她一時高興,要來疊翠山玩。這麼一來,不單忙壞了王府中的太監和侍衞,也忙壞了桂林府的官員。他們怕這位郡主有什麼閃失,立刻派出差人,將疊翠山所有的遊客全部趕跑,更上上下下地搜索一遍,然後才恭請郡主千歲登山。眼明手快的差役以為整座疊翠山再無閒雜人了,誰知偏偏藏了個墨明智。
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很會為自己的兒孫們打算,甚至連他們的衣食住行也想到了。他做了皇帝后,將兒孫們分到全國各處為王,建造王府,命地方官員照顧,—切開銷,全由當地的官府支付。燕王朱棣奪取皇位後,害怕自己的兄弟叔侄也來一個依樣畫葫蘆,謀取他的帝位,便睹下聖旨,令各處的王爺,不得擁有兵馬,不準參預地方行政事務。一切由地方官員作主。這麼一來,各處的王爺,尊貴是尊貴,可沒有實權,像豬一樣給人養起來。弄到後來,連王府中婚姻娶嫁,生老病死,甚至兒孫取名,也全由地方官員一手包辦代理。有時地方官員忙不過來,一時忘記了,或者有意從中為難,往往這些龍子龍孫們,便不能入籍,或者娶不到王妃,甚至連字號也沒有。這是朱元璋做夢也不會想到的。所以太會為兒孫打算的人,往往害了自己的兒孫。不過這時的明朝江山仍十分穩固,故各處王爺很有威嚴,地方官員非但不敢得罪這些王爺們,還曲意奉承,盡力巴結。
再説墨明智正詫異間,又聽到—陣腳步聲,有人朝山頂來了。首先上來的是四位穿紅衣的持刀侍衞,跟着是一羣太監、宮女擁着一位麗人登上疊翠山峯,隨後又是一些護衞和保鏢,連布政司的捕頭千里追風手司徒空也在其中。
墨明智給這些宮女彩色鮮麗的衣裙弄得眼花繚亂,心裏更是驚訝,這是哪一户富貴人家,覓有這麼大的排場,連宮府的捕頭也來保護他們的?當他看見郡主那容光奪目的面容時,幾乎呆住了!想不到世上竟有這麼一位麗人,他幾疑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忽然,他聽到司徒空一聲斷喝:“誰躲在那裏,給我出來!”
原來司徒空一上山頭後,就四處打量。他真不愧為千里追風手,不但武功好,為人更機敏老練。他憑自己的內力,一下就發覺這山頭上藏有人了。
墨明智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給司徒空發覺了,正考慮要不要站起來,誰知從他對面的亂石中鑽出一個人來,這是—位中年儒生,三綹長鬚,神色驚恐,巍顫顫地站起來,口吃地説:“晚,晚,晚生是,是來遊山的。”
墨明智奇異了:這位秀才幾時來到這山頭上的?自己怎麼沒發現?難道他早已來到山頭上,在亂石裏睡着了麼?
司徒空打量這儒生一眼,問:“你幾時跑到這山頭來的?”
“晚生一,一,一早就來了,觀景觀得疲倦,想,想,想不到睡,睡,睡過去,不,不,不知道各,各,各位大駕光臨,實,實,實在是罪,罪,罪該萬、萬死。”
司徒空用目光怒視了先前來搜山的那三個皂衣差人,責備他們為什麼搜不出這個人來,驚恐了郡主的大駕。
這三個差人不敢去看司徒空的目光,卻將怒氣發泄在儒生的身上。其中,一個説:“這先生定然不是好人,先將他鎖起來,帶回衙門再説。”
一位跟在郡主身邊的太監尖聲尖氣説話了:“這人竟敢偷看郡主千歲,先挖去他的一雙眼睛,帶回去慢慢拷問才是。”
立刻有人應道:“是!待小人先挖去了他的一雙眼睛。”這人跳出來,走近儒生前面,想動手取目。眼見這位儒生眼睛就要被人挖去了,墨明智見了大急,顧不得考慮自己會有什麼後果,一下從懸巖處跳了出來,真是動如脱兔,疾似電閃,抱開儒生,輕出一掌,便將這個要挖人眼睛的人推倒在地上。幸而墨明智這時跟掃雪學過了分花拂柳掌法,不然,這個人定然平飛了出去,不死也必身受重傷。墨明智嘴裏説:“你這個人怎麼要挖人眼睛的?你叫他以後怎麼生活?”
眾人見平空跳出了這麼一個少年,一時全都驚訝怔住了!那些宮女更是大驚失色。司徒空一下認出了墨明智,“咦”了一聲:“是你!?”還想再問,一位紅衣侍衞怒喝起來:“上!先砍了這野小子再説!”
頓時,三名紅衣侍衞和幾名護衞一擁面上,要亂刀砍碎墨明智,司徒空想制止也來不及了。誰知墨明智在刀劍棍棒叢中身形一晃,他以自己的靈猴百變身法,抖展了太乙門的拆梅手法,霎時間,這些人手中的兵器全叫墨明智奪了去,拋在亂石草叢裏。墨明智手法太快了,快得令人難以置信,這些人的兵器給奪去,還不知是怎麼回事,以為這小子會使邪術,怪不得他敢在郡主面前救人了。
司徒空看得驚愕了,他也知墨明智武功極好,但想不到竟是這般的神奇,就連那中年儒生,也看得驚訝起來。
墨明智説話了:“你們這些人怎麼不講道理的?這座疊翠山是你們的嗎?別人不能來玩?別人來玩,你們不但要捉人,還要挖人眼睛,世上有這個道理嗎?”
眾人都驚震於墨明智的武功,一時愕然不語,驕縱的郡主反而鎮定異常,她笑道:“你是從哪裏跑來的野小子?世上怎麼沒有這個道理?你知不知道這山是誰的?”
“它是你的?”
“不錯。不單這座山是我的,就是這天下,也是我朱家的。”
墨明智本想説:就是你家的,也不該挖人眼睛的呀!而站在他身後的中年儒生慌忙説:“小,小,小哥!這,這,這下你犯,犯,犯了大罪了!”
墨明智想不到自己救了這位先生,這先生反而説自己犯了大罪,反問道:“我怎麼犯大罪了?”
“小哥,這是郡主千歲,當今皇上的侄女。你冒犯了她,不犯大,大,大罪了?”
“先生,可是他們要挖你的眼睛呀!”
“誰,誰,誰叫我,我,我該死,跑,跑,跑這山上睡,睡,睡着了。”
郡主這時説:“野小子,現在你知道了吧?你説,你該怎麼辦?”
墨明智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情急救人,反而犯了大罪。他呆了半晌,對郡主説:“你説我該怎麼辦?”
郡主笑起來:“這就問你自己啦!”
司徒空十分擔心墨明智會再次冒犯了郡主,在旁輕輕地説:“小兄弟,你快過去向郡主賠罪,求她饒恕了你。”司徒空見郡主面帶笑容,似乎對墨明智有好感,所以這麼提醒他一句。
墨明智一時有點想不通。自己明明沒錯,反而犯了大罪。但連司徒空也叫自己向郡主賠罪,自己不會説話,又怎麼去求郡主呢?他想了一下説:“郡主,我求你放過了這先生。其實,你生得這麼好看,也不忍心看一個人挖掉了眼睛的樣子吧?”
這話音一落,眾人頓時大驚失色。有人心裏暗暗説,這野小子怎麼這般説話的?真是找死啦!頓時有人大聲喝叱起來:“野小子,你敢這般對郡主説話的?不怕誅九族麼?”
墨明智愕然:“我又説錯了嗎?郡主生得不好看麼?”
眾人更是連聲喝叱起來,罵的也有,叫墨明智自挖眼睛,自割舌頭的也有,也有人暗地裏忍俊不禁,捂住嘴巴忍着笑。一時之間,疊翠山頭上眾人像倒瀉了一籮蟹似的亂了起來。眾人都以為驕縱的郡主必然變色大怒。因為墨明智最後一句話,不但無禮之極,更瀆犯了邵主。可是郡主不但不惱怒,反而微笑不語。眾人又是一陣愕異,暗想:怪不得人們都説這位玲玲郡主,驕縱任性,喜怒無常,誰也摸不透她的心思。
別人認為墨明智犯了彌天大罪,而玲玲郡主卻感到墨明智有趣好笑。原來郡主在王府裏,除了跟隨自己的兩位宮女外,一向聽到的是別人言不由衷的阿諛奉承,看到的是一副奴顏婢膝的笑容。要不然,就是馴服得像條狗似的可憐相,哪有像墨明智這般直率,心裏想什麼,就説什麼,沒半點虛假做作,老老實實,令人聽了舒服。所以她不以墨明智為忤,反而覺得好笑有趣。
另一個原因,恐怕誰也不會知道。這位任性的郡主,表面上雖然喜怒無常,其實為人極有心計。別人都知道這位郡主好武,時時纏住王府中的侍衞們教她武功。侍衞們心裏好笑,這樣一位風也吹得倒的嬌貴郡主,學什麼武哇,就是學了也沒用,只好隨便教她一些武功招式。當然其中也有巴結郡主,認認真真地教的。這位郡主居然從侍衞們教的武功中,七拼八湊,倒也練得有板有眼的。只有她父親靖江王見了大為不悦,説她胡鬧。一個尊貴的郡主,應該文靜莊重才是,學什麼武呢?她才不理哩,撒嬌地説:“父王,太祖以武而取得天下,我們朱家子孫,學學武不好嗎?萬一將來有事,我們不能為國,起碼也可自保呀!”
王爺拗不過她,只好任她胡鬧。其實這位郡主早得一位異人傳授,學得一身足可傲視武林的絕技。她向侍衞們學武,只不過裝裝樣子,擔心以後遇到什麼危難時,抖展武功出來,別人也不會懷疑她得自一位異人的傳授。這位異人,不是別人,正是摘月仙姑唯一的傳人掃雪道姑。眾人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位極其尊貴的郡主,竟是位深藏不露的一流的武林上乘高手。
當她看見墨明智抖展出本門派的武功——拆梅手法,奪下眾人手中的兵器後,心裏真是又驚又喜,暗想:難道這野小子是自己本門派的弟子?怎麼沒聽到師父説起的?莫不是師父離開自己後所收的弟子?這就是她不以墨明智為忤的真正原因,何況墨明智還那麼傻乎乎的,説話無忌,叫人感到有趣好笑哩!
其實當她手下人要挖那中年先生的雙目時,就是墨明智不出來,她也會制止的,只是墨明智來得太快太突然罷了!她含笑問墨明智:“我生得好看嗎?”
墨明智想到自己剛才一句話,激起了眾人的憤怒,真的以為自己説錯話了。現在聽郡主這麼一問,又茫然起來,望望眾人,才點點頭説:“你實在生得好看,我沒説錯吧?”
郡主忍不住笑起來:“好啦!憑你這句話,你可以走啦!”
司徒空在旁一聽,一顆緊張的心頓時放了下來。他並小是完全為墨明智擔心,而是為郡主擔心。萬一郡主惱怒起來,命人捉墨明智,那就難以收拾了,憑武功,在山頭上這麼多的人,恐怕沒一個能捉得住墨明智。墨明智逃走了還算好,萬一墨明智一時魯莽,傷害了郡主,自己作為廣西一地的捕頭,責任可就大了。現在聽郡主這麼一説,便暗叫僥倖,連忙對墨明智説:“小兄弟,你快謝過郡主吧。”
墨明智並不稱謝,反問道:“那這位先生呢?你也一塊放了他好不好?”
郡主説:“我既然放了你,當然也放他啦!你們快走吧。”
墨明智這才謝過郡主,對中年儒生説:“先生,我們走吧。”
中年儒生慌忙向郡主拜謝,然後隨同墨明智下山。一到山下,墨明智説:“先生,你快回家吧。”
儒生説:“小哥,你家住在哪裏?我想登門拜謝小哥的救命大恩。”
“你別謝我了,我家不在這裏。”
“哦!?小哥也是來桂林玩的嗎?”
墨明智不想多説,只好點頭應是。儒生説:“我們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我也不是這裏的人,家在嶽州府,因仰慕桂林山水天下秀,特來這裏遊玩。要不是小哥你,我幾乎闖下了殺身之禍,成了異鄉冤魂。小哥,你住在哪裏?我也好登門拜謝。”
“我今天才來,還沒有住處。”
“這樣吧,小哥,你要是不嫌棄,到我住處好不好?”
“不了,我還有事要馬上離開這裏。”
“哦!?小哥有什麼事?我能不能幫忙的?”
墨明智心想:別人在追殺我,你怎麼幫忙呢!別讓那夥人看見了,連你也牽連上,我還是趕快離開這裏的好,別累了這先生。便説:“先生,這事你是幫不了的,你還是快回去吧。”
誰知這儒生一心想報答他的救命大恩,竟將他纏上了,問:“小哥,你有什麼要緊的事?不能告訴我嗎?或許我可以幫你的忙呢。”
“不,不,你千萬別幫我,不然,他們會連你也一塊殺了。”
儒生嚇了一跳:“什麼!?小哥,有人要殺你麼?”
“是呵!你快走,我可要走啦!”
墨明智不想害了這先生,身形一閃,人已去了一丈多遠,一轉過山角,便消失得無蹤無影,這儒生呆了半晌,才搖搖頭轉身而去。
墨明智本想在疊翠山頭上等到天黑便離開桂林,沒想這計劃給郡主遊山而打亂了。他只好跑列另一個山峯上藏起來,不料他這一行動,又偏偏落在一個人的眼中,接着很快又傳到了郡主的耳中。
是夜,墨明智從隱藏處站起來,突然發現,一個蒙面黑衣人早已悄悄地站在他跟前,這個人不聲不響,彷彿是憑空冒出來似的,要不是墨明智一身怪異真氣,在星夜下能視物,簡直沒辦法能看見來人。
墨明智嚇了一跳,問:“你,你。你是,是人還是,是,是鬼?”
那人“噗嗤”一笑:“我是鬼呀!”
這是一位少女的聲音,非常悦耳,自己好像在哪裏聽過似的,墨明智不由怔住了:“你,你,你真的是鬼?”
“是呀!我是一個孤零零的女鬼,沒有伴兒,你不也是鬼嗎?好啦!現在我有伴啦!”
墨明智心想:原來是個孤零零的女鬼,來找伴的,看來,她將我當成鬼了。便連忙搖手説:“我,我,我不是鬼,你別來找我。”
“你不是鬼,怎麼半夜在這山峯上的?”
“我真的不是鬼,難道我是鬼是人,你也看不出麼?”
那“女鬼”格格地笑起來:“那麼,我是人是鬼,你也分不出來麼?”
墨明智疑惑了:“你不是鬼?”
“你這傻小子,今天我們還在疊翠山上見過面,你怎麼就忘了?”
墨明智睜大了眼睛:“你是郡主?”
“嗯?不相信?”郡主將蒙面黑巾取了下來,問,“傻小子,現在你認出來了吧?”
墨明智更是愕異極了。一位奴僕成羣,護衞如林的威嚴郡主,怎麼會一個人在黑夜裏跑到這山頭上來的?要不是自己親眼見到,説什麼也不會相信。他奇怪地問:“你,你,你怎麼一個人跑來這山頭的?”
“你説得好笑極了,這個山頭是我家的,我怎麼不能來?”
墨明智又呆住了:“什麼!?這個山頭又是你家的?”
“是呀,我不是説,天下所有的山,都是我朱家的麼?你白天來玩,我不怪你。可是你半夜三更跑到我家山頭來,你説,你該當何罪?”
“我的確不知道,你原諒我這次好不好?”
“這可難了!我原諒了一次,可不能再原諒你第二次了!”
“那你想怎樣?要挖我的眼睛?”
“這就看你自己了!”
墨明智不明問:“我怎麼看我自己的?”
“今天,你在疊翠山上奪了那麼多人手中的兵器,要是你現在能奪了我手中這把劍,我就放了你。”
“我要是奪不了呢?”
“傻小子,那就沒辦法了,你只好自己挖自己的眼睛啦!”
墨明智心想:我怎麼奪不了你的劍?你武功很好嗎?我就算奪不了,我也可以跑呀!我怎麼會自己挖自己眼睛的?便説:“我要是奪了你的劍,你惱不惱我?”
“你真的能奪了我的劍,我怎會惱你?”
“好!那我奪你的劍啦!”
墨明智説完,身形驟起,一招折悔手法:葉下摘花,説多快便有多快,便去奪郡主手中的劍,墨明智滿以為這一下就會將郡主手中的劍奪了過來。誰知邵主身形不動,人卻像一片殘葉飄了開去,這是太乙門的絕頃輕功:凌空飛步,一下閃開了墨明智這一招。墨明智怔住了,想不到一位嬌滴滴的郡主,竟有這一手的好功夫。
郡主笑道:“傻小子,你來奪我的劍呀!”
墨明智一招靈猴百變怪異身法,一下逼近到郡主身邊,伸手便去取郡主手中之劍,誰料郡主身形像幻影似的一閃,一掌拍出。這一掌勁,極為陰柔,竟將墨明智拍飛了出去,使墨明智體內極雄厚真氣的反彈力失去了作用,僅能護着自己不受傷害。郡主見拍飛了墨明智,不由大吃一驚,關切地説:“傻小子,你受傷了沒有?”
墨明智雖然給拍飛了,立刻一個靈猴動作,平平穩穩地落在一塊岩石上,半點事也沒有,只感到給人拍打了一下,肌肉有點微微痛而已。他聽到郡主這麼關切地問自己,搖搖頭:“我沒受傷。”
“你真的沒受傷?我看看。”
郡主身形如一片輕雲,一下又悄然立在他前面,一雙秀目打量着墨明智,知道他的確沒有受傷,心裏暗暗稱奇,暗想:要是別人,受了我這一掌,即使不吐血,身體一時也會不能動彈,可是他居然沒半點事,難道這傻乎乎的小子有與眾不同的真氣護體?可是從他的勁力來看,又不像是我太乙門的內勁。他到底是哪一派的弟子,怎麼會我太乙門的分花拂柳掌法和拆梅手法?我要問個究竟才是。她頓時沉下臉來,問:“説!傻小子,你到底是誰人的弟子?去哪裏學來這拆梅手法的?”
墨明智驚訝了:“拆梅手法?你也知道?”
“哼!我怎麼不知道?你沒看出我那一掌拍出,是分花拂柳掌麼?”
墨明智一下明白了,眼前的郡主,正是自己姑姑唯一的弟子。可是他怎麼也不敢想,一位聲勢顯赫的龍子龍孫,養尊處優、一呼百應的郡主,竟會是姑姑的徒弟!墨明智心中以為姑姑的徒弟,一定是尋常百姓人家的女孩子,大概這個女孩子不夠聰明伶俐,學不到姑姑的一身功夫,想不到卻是個嬌生慣養的郡主!這樣一位豪門貴族的千金小姐,儘管聰明伶俐,怎會跑去那荒山大野的古井巖洞裏去伴隨姑姑?怪不得姑姑説不理想了!
玲玲郡主見他呆呆的,便問:“喂!傻小子,我問你啦!你怎麼不回答?”
墨明智“噢”了一聲,猛醒過來,説:“我們別打了,我也不奪你的劍了,原來你是我姑姑的弟子。”
“什麼!?你姑姑?”
“是呀!不是我姑姑教你的功夫麼?”
“你姑姑是什麼人?”
墨明智又愕然了:“我姑姑就是我姑姑呀,又是什麼人了?她教了你的功夫你也不知道?”
“哼!傻小子,看你傻頭傻腦的,原來是扮豬吃老虎,一肚的蠱惑。”
“我怎麼一肚的蠱惑了?”
“我從來沒聽説我師父有什麼侄兒的,幾時跑出來你這麼個傻小子?”
“噢!我是最近才認識我姑姑的呀!”
“晤!你説説怎麼認識的!”
墨明智便將自己如何落入巖洞、和怎麼學功夫的事一一説了出來。玲玲郡主見他不像個奸滑善於説謊之徒,所説的情況又符合,不由相信了。便説:“我剛才拍出的一掌,你怎麼不用分花拂柳掌拆招的?你是不是急於想奪我的劍沒提防?”
墨明智點點頭承認。玲玲郡主責備地説:“傻小子,你是這樣與人對敵的嗎?幸而你有那麼一身真氣,萬一我用的不是掌,而是刀劍,你不受傷了?”
這樣一問,墨明智不由從心裏打了個寒噤。是呵!萬一是刀劍,我不死了?我怎麼這樣的大意糊塗?看來我今後得小心才是。
玲玲郡主又問:“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出手?”
墨明智老實承認了:“是!我以為你只會閃避,不會出手,卻想不到你功夫那麼好,在閃避的剎那間出了手,要防也來不及了。”
“傻小子,恐怕你今後碰上的比我功夫好的人多哩!你再不能那麼傻里傻氣的了。”
“是。”
“你現在還要不要奪我的劍?”
“我還奪你的劍幹嘛?”
“那麼,你就得自己挖自己的眼睛啦。”
墨明智一怔:“你真的要挖我的眼睛?”
玲玲郡主一笑:“傻小子,我是逗你的。”
“噢!我以為你真的要我的眼睛哪。”
墨明智暗想:怎麼郡主的性子跟姑姑一個樣,喜歡逗人的?他想起掉落巖洞裏時,幾乎給姑姑嚇死,而剛才在這山頭上,也讓這位郡主嚇了一大跳。所不同的,一個説是妖怪,一個説是鬼,難道太乙門的人,專喜歡逗人嚇人的麼?
玲玲郡主笑道:“你真是個傻小子,別人説真話假話,你也聽不出來麼?你怎麼不想想,我真的挖了你的眼睛,我師父會放過我嗎?”
“我怎知道你喜歡逗人的?”
“好啦!我問你,怎麼城中有客棧不住,卻跑到這山頭上來睡的?”
“因為有夥人要追殺我,我怕他們看見,只好躲到這山頭上來了。”“唔!怪不得你躲在疊翠山峯上了。傻小子,什麼人要追殺你的?”
墨明智略説出原因後,玲玲郡主説:“你一個人躲在這荒山野嶺更危險,除非不給他們盯上,一盯上,他們便會聯手對付你,殺了你也沒人知道。你不如跑到城裏人多的地方還安全些。””這樣,我不是容易給他們發現嗎?”
“就算給他們發現,他們也不敢聯手攻你,更不敢在眾目睽睽下將你殺害。這些名門正派門人,是不願驚動百姓,更怕驚動官府的。他們不同黑道上的人物,可以肆無忌憚,為非做歹,胡亂殺人。而他們為了聲譽,一定有所顧忌。而且你還可以裝扮成不同身份的人,往州府縣裏人多的地方走,也不易為他們發現。”
墨明智怎麼也想不到這麼一位富貴豪門中的千金小姐,對江湖的事竟這麼熟悉,不由從心裏佩服起來,問:“我扮什麼人好呢?”
“以你這樣的身段和容貌,可以説扮什麼人都行。而你現在的穿戴,讀書人不像讀書人,道士不成道士,反而引起別人的注目。好啦!我去給你弄幾套衣服來。”玲玲郡主説完,身形—閃,真是身如一縷輕煙,霎時便在墨明智跟前消失。太乙門人的輕功,真可以説是舉世無雙。沒有多久,玲玲郡主果然提了一個揹包來,對墨明智説:“這包袱裏面,有書生、小廝、書僮,闊少等衣服。不過你穿了書生的衣服,舉止要文雅,談吐要有禮,不然,穿起龍袍不像太子,一下就會叫人看穿了。”
“郡主,我小心就是。”
“你叫我什麼?”
“郡主呀!你不是郡主麼?”
“哎!別人可以這麼叫我,你就不能這麼叫我了!”
“為什麼?”
“你呀!應該叫我師姐,或者叫我為玲玲姐姐才是。”
“那行嗎?我叫了,你跟前那一班人不更要割我的舌頭麼?”
玲玲笑着:“當然,在他們面前,你當然不能這麼稱呼我。我們裝着不認識,或者你要避開。但在其他人跟前,你就這麼叫我,千萬別叫郡主。”
“唔!那以後在其他人面前,我就叫你做玲姐啦!”
“我嗎?我叫你做傻弟弟,你惱不惱?”
墨明智聽了覺得好笑。我兄弟叫我為傻哥哥,而這位玲姐又叫我為傻弟弟,我真的很傻嗎?便搖搖頭:“我怎會惱玲姐的?不過,我是有點傻。”
玲玲郡主見墨明智這麼隨和,便説:“兄弟,你並不傻,只不過心太好,人太老實,江湖上的經驗一點也不懂,甚至不懂得怎麼去應付人,一片真心實意對人,所以別人看起來,就覺得你傻乎乎的了。”
“姐姐説的是。”
“對了,你救的那位先生呢?”
“我叫他走了!”“傻兄弟,你覺得這先生好嗎?”
“他很好呀!”
“傻兄弟,這位先生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別看他説話酸溜溜的,他可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絕頂高手,説不定就是暗暗跟蹤你的人,你可要小心。”
墨明智驚愕了:“他是武林高手?”
“是呵!你看不出來?”
墨明智搖搖頭,疑惑地問:“他要是高手,怎麼會讓人挖眼睛的?”
“這才是真人不露相。他沉着得很哪!我看沒人能挖得了他的眼睛,事不到萬一,他不會顯露自己武功的。傻兄弟,就這一點,你應該學學他了。”
墨明智呆了半晌,問:“玲姐姐,你怎麼看出他的?”
“要不是你抖露出拆梅手法,一下奪了那麼多人手中的兵器,令他感到驚訝的一剎那,他目光一閃,神藴異常,宛如兩道一閃而逝的寒光,我還看不出來哩!他是不是名門正派暗中盯着你的高手我不敢肯定,但應提防他才是。傻兄弟,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呀!”
墨明智想起自己送那位先生下山時的對話情景,不禁有點相信了,説:“玲姐姐,我以後避開他就是了。”
“傻兄弟,他武功極高,他真的盯上你,你要避是避不了的,你不如裝傻,暗暗提防他才是,用不了一味避開他。也説不定,他會是你的—個朋友呢,好了!我走了,這包袱你帶上,裏面還有些金銀,好在路上用。”
“玲姐姐,我身上有銀兩,不用了。”
“哦!?嫌我的銀兩棘手是不是?”
“不,不,我怎敢有這個心思的?”
“那麼説,你嫌銀子多了是不是?多了,你可以打扮成一個闊少爺,買一匹駿馬,請兩個隨從,一路大模大樣的北上好不好?”
墨明智笑了:“姐姐,有錢人家的少爺我扮不來。再説帶了兩個人,萬一碰上那夥要追殺我的人,那不害了他們嗎?”
玲玲郡主心想:傻兄弟,以你這一身武功,別説保護兩個人,保護十個人也行。但一下想起他為人老實,更沒有心計,江湖上的詭雲譎雨,便是一些有經驗的老江湖也難以識破,説不定那些名門正派的俠義人士,會以他的兩個跟隨來威脅他哩!傻兄弟心地又這麼好,他會不顧自己去救人的,那還不讓人捉了去的?便説:“那麼,你用來救濟一些貧困無助的老人也好呀!”
“姐姐説的是,我就用它來救濟一些貧困無助的老人好了。”
玲玲郡主點點頭:“傻兄弟,我這裏還有一面銀牌,你好好地收藏着,萬一碰上了官府的人來麻煩稱,你亮給他們看,他們便不敢來麻煩你了。”
墨明智接過銀牌,暗想:這面小小的銀牌,有這麼大的作用麼?玲玲郡主又説:“好啦!傻兄弟,我真的走啦,今後有什麼需要姐姐相助,你託人捎個信來,姐姐一定會趕去幫助你的。”郡主一説完,人便悄然而去。她真像天上的仙子似的,憑空驀然出現,又憑空悄然不見,單這份輕功,當今武林少有人可匹敵。
墨明智望着她的身影,心想:玲姐姐為人這麼好,姑姑怎不立她為太乙門的傳人的?唔,以後我見到姑姑,一定好好跟姑姑説説,別再找其他人了,立玲姐姐吧!我救的那個小女孩,不一定有玲姐姐這麼好哩!墨明智怎麼知道,要成為太乙門的傳人,首先要出家為道姑才行。玲玲郡主是紅塵中的人,與三清無緣,她頂多可成為一個深藏不露的人間奇女俠,卻做不了太乙門的傳人。
墨明智在山頭呆了一會,便解開玲玲郡主給自己的包袱,一看,包袱裏放有的金銀真不少,恐怕有幾百兩,暗想:玲姐姐給這麼多的金銀我幹什麼呢!於是他取出—套小廝的衣服穿戴起來,然後背上包袱,星夜離開了桂林。
第二天,墨明智使出現在桂北重鎮全州的街頭上。當日墨明智風塵僕僕地趕去桂林與小燕相見,在桂林沒吃過半點東西,現又走了一夜路,來到全州,真有點肚餓了。恰巧不遠處有座酒樓,他走到酒樓門前,見裏面吃飯喝酒的人不少,有的在高談闊論,有的在揮拳喝酒,什麼“三呀三呀,八、八!”熱鬧得很,他不知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要是有小燕在身邊,他就用不着動腦子了,一切有小燕作主。可是現在就他一個人,不禁畏縮起來,心想:裏面這麼多人,我還是別進去,到別處找—處吃飯地方吧。正當他想離去時,一個店小二迎了出來,打量他—下,笑問:“小哥,你要吃飯吧?要吃飯,請進來呵!”
“唔,我要吃飯,你這裏的飯怎麼賣?”
店小二一聽,知道這是一個沒出過門的小夥子,看樣子,恐怕身上也沒什麼油水,便説:“小哥,在這裏吃飯可不便宜,起碼要有銀子才行,你有銀子嗎?沒有銀子,你就別進去了,不如到街邊找一個米粉攤,買碗米粉吃。”
“不,不,我有銀子。”
“哦!?”店小二又打量了他一下,見他一身小廝打扮,行色匆匆,所穿的衣褲質地不錯,看來不知是哪一户富貴人家的小廝了,不會是來白吃的,便説:“好吧,你隨我來。”
店小二將他帶到一處不顯眼的小桌旁邊坐下,問:“小哥,你要點什麼菜?貴嘛,我怕你吃不起,不如要一碟肉絲豆腐和一碗蛋花湯,加上白飯,只不過五分銀子。”
“好吧,你就給我弄這些來,我只要吃飽就行了,不需要什麼菜的。”墨明智説完,從衣袖的小袋中摸出一塊碎銀,放在桌面上,問:“小二哥,這銀子夠不夠?”
店小二一看,頓時傻了眼,這塊碎銀,不下四兩重,別説吃豆腐蛋花湯,就是吃雞吃魚翅也有多了,連忙堆下笑臉説:“小哥,這有多了,你要嫌肉絲豆腐不好,我給你叫一碟雞和魚翅上湯來好不好?”
墨明智見店小二這麼關心,不好意思推卻説不要,只好説:“小二哥,隨便你啦!要是銀子不夠,我可以再給你。”
店小二一聽,又是嚇了一跳,見墨明智口氣這麼大,不將銀子放在眼裏,暗想:難道我碰上了財神爺?還是這小哥傻里傻氣的,不知道銀子的用處?不管他,我落得先賺了這銀子再説,便連忙哈腰説:“是,是,小哥,你要是嫌這裏不好,換一個光亮的地方坐好不好?”
“不!我在這裏行了。”
“是,是,小哥,你先坐一下,飲杯茶潤潤喉,我馬上給你端菜上來。”
“小二哥,多謝你啦!”
店小二用布重新抹了桌面,斟上茶,收下銀子,便忙着去為墨明智張羅菜色了。
店小二走後,墨明智便解下揹包,往桌面上一放,想不到包袱沉重,墨明智又不經心,頓時從包袱裏發出了金銀相碰的響聲。墨明智沒有半點行走江湖的經驗,雖然小燕曾經提醒過他,錢財不可露人眼,他以為不露出來就行了。哪知道這麼一放,不異露了眼,告訴了別人,這包袱裏裝着很多的金子銀子哩!
這一響動,一下子引起了四周人們的注目,不但一些賊人暗暗動了心,就是一些在酒樓吃飯的差人也眼紅了。首先坐在東面窗口下一張桌面的四條漢子,向墨明智投來一道驚奇的目光,接着又互相打了一下跟色,便再不出聲。而西邊窗口下一張桌面的五個差人,更是目不轉睛地打量着墨明智,他們嘀咕一下,其中兩位差人便朝墨明智走來,喝問:“小子,你包袱裏裝的是什麼,打開來看看。”
墨明智茫然:“我為什麼要打開來給你們看?”
“小子,你一進來,我們就瞧出你來路不正了,快打開,我看看你包袱裏藏的是不是賊贓。”
“什麼!?賊贓?你們別胡説,我哪來的賊贓?這是——,”墨明智本想説出這是玲姐姐給我的,一想:玲姐姐是位郡主,我怎能將她説出來的?
差人見墨明智一下不説了,更起了疑心,冷冷地説:“小子,這是什麼?你怎麼不説了?這裏面顯然是賊贓了。沒説的,跟我們到衙門走走。”
墨明智急了:“你怎麼胡説的?我幾時做賊了?”
“哼!既然不是賊贓,你為什麼不敢打開來看?”
“好!打開就打開。”墨明智將包袱一打開,黃澄澄,白閃閃的金子銀子一下露在眾人眼前,霎時間,整座酒樓裏的人都鬨動起來。有人驚訝,有人眼紅。誰也想不到,這麼一個小廝,包袱裏竟有這麼多的金銀。其他三個差人也湧了過來。
墨明智氣惱了,理直氣壯地問:“你們看吧,它是不是賊贓?”
其中一位差人拿起一錠金元寶仔細瞧着,又向其他四位差人打了一下眼色,説:“小子,你從哪裏弄來這些金銀的?”
話一出,四周的人都知道這不是賊贓了,有人好心地説:“各位差大哥,既然不是賊贓,你還問人家幹什麼?”也有人不平地説:“不是賊贓,你管人家從哪裏弄來的不好?”
問話的差人乾瞪眼:“你們胡嚷什麼?這些金銀來路不明,我們怎能不問?你們敢擔保這小子不是偷來搶來的?”
墨明智氣了:“我偷的搶的,敢這麼打開來讓你們看嗎?你們想誣良為賊,不犯法嗎?”
眾人一聽,又都點頭了。
“哼!小子你彆嘴硬,我問你,這些金銀從哪裏弄來的?”
“是我自己的。”
“你這麼一個人,有這麼多的金銀?”
東面窗口桌上的四條漢子,其中有一個站起來説話了:“説得好笑,他為什麼不能有這麼多?難道帶着金銀上路,也犯法麼?”
差人們聞聲,轉身過來打量這漢子,見他一身勁裝,背插一柄大刀,濃眉大眼,顯然是武林中的人物,不由皺了皺眉説:“老兄,我看你還是別多管閒事的好。”
這漢子一聲冷笑:“老子喜歡愛打不平,你們想欺負這小兄弟,有我在,你們就別想有指望。”
墨明智也不禁朝這漢子望去,心裏感激他為自己説話。但差人也冷笑一聲:“老兄,你既然要管,那請你跟我們到衙門一趟。”
“老子不犯法,為什麼要跟你們去的?”這漢子説時,一下將大刀從背上取了下來,“你們想老子跟你們去,先問問我手上這兄弟答不答應。”
“你敢動武?”
“不錯,老子看不慣你們這些欺壓百姓,見財起心的奴才。”
五個差人一聽,一下也將刀劍棍棒取了下來,酒樓上的客人一見雙方動武,怕累了自己,嚇得紛紛離開,整座酒樓頓時大亂,酒樓老闆暗暗叫苦不迭。墨明智一見不好,連忙説:“你們千萬不能打呀。”他又對差人説,“好,我跟你們去衙門好了!”
差人們一聽,一下又怔住了,暗想:不知這小子的主子是誰,或許是硬的,不然,他不敢這麼大膽隨自己走的。便硬着頭皮説:“好,那你跟我們走吧。”
濃眉大眼的漢子着急起來:“小兄弟,你千萬不能跟他們去。正所謂官字兩個口,到了衙門,你就算有理也説不清,説不定你一進衙門,未見到官面,他們就先把你宰了。”
差人們大怒:“你敢這麼污衊我們麼?”
“哼!這事老子見得多了!”
眼見雙方要動武,墨明智更是着急,突然間,他一下碰到了懷中那面銀牌,想起玲姐姐的話,便搖手道:“你們先別打,我有一樣東西給你們看。”
雙方一下都愕然,不知墨明智要他們看什麼東西。墨明智一下從懷裏掏出那面銀牌,交給五位差人。差人們一看,不由面色突變,這是桂林靖江王府中的銀牌,顯然這位小廝是王爺府上的人,出來辦事,怪不得身上帶着那麼多的金銀了。他們相視一眼,連忙向墨明智打躬作揖地説:“原來小兄弟是王爺的人,小人們有眼無珠,得罪了小兄弟,望小兄弟多多原諒。”
墨明智想不到一面小小的銀牌,令他們頓時改變了態度,感到驚訝,問:“你們還要不要我跟你們到衙門去?”
“不敢,不敢,小兄弟千萬別這樣説,都是我們一時魯莽,冒犯了你小兄弟。”
“那我沒事了?”
“沒事,沒事,小兄弟,你請用飯吧。”
五位差人慌忙結帳而去。那位濃眉大眼的漢子詫異地打量着墨明智,流露出古怪神情,自嘲地説:“原來小兄弟是王爺的人,我真是多管閒事了。”
“不,不,大叔,我從心裏感激你剛才幫了我的忙。”
“好説,好説。小兄弟,看來我黑麪虎是幫了倒忙了。”他向同伴們打了下眼色,“兄弟們,我們走吧。”
黑麪虎的三位兄弟,朝墨明智神秘地笑了一下,隨着黑麪虎走了。
眾人一走,酒樓頓時恢復了平靜。可是再沒有剛才的熱鬧場面,顯得冷清多了。店小二將墨明智的飯菜端上來,擺在靠近窗口光亮的桌面上,對墨明智説:“少,少,少爺,你請過來用飯,這裏光亮些。”他知道墨明智是靖江王爺的人,不敢再稱“小哥”,而改稱“少爺”了。同時將那塊碎銀交回給墨明智。
墨明智奇異了:“你怎麼不要我的銀子?”
“少爺,你的飯錢,那五位差老爺已經付了,所以小人將銀兩交回給你。”
“哎!怎麼要他們付的!”
“少爺,這是五位差老爺孝敬你的,求你千萬別怪他們。”
“我怎麼會怪他們呵!”
墨明智真想不到一面銀牌,有這麼大的力量,令差人們不但改變態度,更孝敬起自己來。這面銀牌,可千萬不能丟失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