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信是梁芳娥留的,大意是說:茅山教已與天山暗訂盟約,大舉掃蕩江湖,柳玉瑤因身子不適,已被太上真人俘去,生死未卜,要林元生見信後,立刻趕赴開封東南太康縣會合,並囑林元生行動小心,不可招搖過市。
林元生閱畢梁芳娥的留書後,認為茅山天山同盟,並不為意,倒是柳玉瑤被俘,使他相當掛心。
他再看留信日期,距今已經五天了。
他揮手令店夥出去,卻冷靜地想一想,梁芳娥怎會到這裡來?來這裡何干?怎知他會在此客店?以及柳玉瑤怎麼的身子不適?
但當那位夥計出去不久,另二位夥計卻又扣門進來,而送來許多美酒佳餚,不由他冷靜思索。
他見眾夥計滿面堆笑,喜氣洋洋,而自動加菜送酒,不免凝雲重生,遂道:“你們可是有什麼喜事嗎?”
一夥計道:“可不是,我們四人託公子洪福,發財了,這些酒菜,算是小的等孝敬公子的。”
林元生不解地道:“你們發財與我何干?”
那夥計道:“公子尚不知道,那留書給公子的老爺給小的等一顆價值連城的珍珠,他老人家說:如能將信送達公子,那珍珠就賞給小的等,現在信已交給公子,小的等豈非發財了?哈哈。”
林元生道:“原來如此。”
那夥計道:“公子還有什麼吩咐嗎?”
林元生道:“沒有了。”
二位夥計哈腰曲背,退出房門。
林元生聞那夥計之言,已知梁芳娥不止在此店留有書信,幹縣所有客店也定皆有留書,她之不惜以此法通知林元生趕赴太康,可見事情的重要了。
他無法猜透其他原因,草草吃飽後,即急忙留下店錢,趕往太康。
這天黃昏,他已到達開封,再走半天路程,便可到達太康,然而他不知芳娥等住在太康何處,半夜三更到達,諸多不便,倒不如在此一宿,順便打聽情形,明晨再去。
於是,入城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館子,因為打聽江湖情形,茶樓酒肆,是最好的去處。
因晚餐時節,客人甚多,幾乎座無虛席,酒何帶他至中央一張大圓桌,此桌已有五位客人。皆有七八成醉意,正興趣勃勃,在談江湖迭事,引起許多客人,皆凝神靜聽。
林元生朝五人打量了一下,瞧此五人闊論江湖是非,卻非跑江湖的人物,倒像是開封的地頭蛇,地頭蛇的消息最是靈通,雖不可全信,卻也有三分實情。
他在一個空座坐下,向酒保要了酒菜後,便靜聽那五人之高論。
只聽五人中一位四旬虯鬚大漢對一位白麵漢道:“窮秀才,據你瞧,此番開封之戰,誰勝誰敗?”
白麵漢儒裝打扮,外表像個讀書人,但言語舉動,卻欠文雅,倒似個不折不扣的二百五。
他輕搖摺扇,微微一笑道:“勝負還是個未知數。”
虯鬚大漢道:“你說天山四院八虎將,武功蓋世,天山山主更是有出神入化之技,茅山天地老君,又是中原第一號人物,兼有太上真人運籌帷幄,窮家幫方面,林元生已被狐狸精迷了心竊,帶往深山享樂去了,只剩梁芳娥一人厲害,怎麼仍是不知勝負?難道梁芳娥一人能敵天山茅山許多特級高手嗎?”
白麵漢道:“如硬拚硬打,梁芳娥當然不是天山八虎的敵手,但她胸羅萬有,不亞諸葛孔明,必有奇計,聽說她已派人與九門派連絡,很可能與九門派聯盟。”
虯鬚大漢道:“九門派已被天山幾位院主打得落花流水,九派中七派掌門人自殺,還有什麼作為?”
林元生聞言,不禁一愕,因為他離武當之後,一直不知武當情形,想不到竟敗到這個地步。
於是,不由自主地道:“閣下從那裡聽來這個消息?”
虯鬚大漢雙目一瞪,道:“什麼消息?”
林元生道:“九門派中七派掌門人自殺的消息。”
虯鬚大嘆仰首哈哈笑道:“你真是孤陋寡聞,這事已然一月有餘了,江湖中誰人不知,那個不曉。”
朝林元生略一打量,又道:“也難怪,你是一個小窮酸,那會知道江湖中的情形。”
林元生道:“那七個掌門人自殺?”
虯鬚大漢道:“除武當和伍家莊的掌門人之外,都已死了,不過,名為自殺,實則有幾位是被天山院主擊斃。”_
林元生道:“聽高論,天山茅山聯盟,與窮家幫在此決鬥,可是真的?”
虯鬚大漢道:“當然是真的。”
林元生道:“在什麼時候?”
白麵漢搖手阻住虯鬚大漢回答,轉首對林元生道:“我瞧老弟是個讀書人,何以這段追根問底?”
林元生道:“在下只是問問罷了。”
白麵漢道:“武林中人,都不大講理,奉勸老弟,最好少管武林中的閒事以免惹火燒身。”
林元生雙手一拱,道:“說得是,多謝大哥指教。”頓了頓,又道:“大哥等也非武林中人,何以又敢在此公共場所高談闊論呢?”
虯鬚大漢道:“嘿,你小子怎能與我們相比,不瞞你說,我們五兄弟雖非武林中人,但一身武功,卻不在任何武林高手之下,開封五條龍之號,四遭市鎮,那個不知,嘿嘿。”
林元生又拱手道:“原來是五位大俠,失敬,失敬。”
白麵漢輕搖摺扇,瞧了瞧滿桌狼藉的杯盤,向酒保一招手,道:“喂!看帳。”
酒保過來,算了一算,哈腰道:“一兩二。”
白麵漢摺扇一揮,道:“今天是我請客,掛我的帳。”
酒保眉頭一皺,苦著臉道:“本店本錢短少……”
虯鬚大漢一拍桌子,把滿桌的杯盤震得一陣亂跳,菜汁四濺,濺滿林元生一頭一臉,大聲喝道:“他媽的,我們大哥是何等人物,還會少你的不成?”
酒保道:“小的知道大爺不把這點錢放在眼中,可是你們輪流請客,已十餘遭了……”
白麵漢冷笑道:“十餘遭不過十餘兩銀子,算得什麼?都算我的好了,大爺有錢時,一下清帳。”
酒保道:“不止十餘兩,算起來已二十三兩多了。”
白麵漢道:“去你媽的,叫掌櫃的來。”
酒保無法,只好去請掌櫃的,不一會,一個羊公髯,五旬年紀的人前來,陪笑道:“小店確是本小利薄,大爺若再不付錢,小店可要關門了。”
虯鬚大漢道:“你關門我們就不來了。”說著,起身就走,其他四人冷笑了笑,也起身而去。
掌櫃的欲攔阻求情,卻被其中一人一拳打倒在地,並用腳踏住掌櫃的胸脯,冷笑道:“你要錢抑是要命?”
這個情形,店中客人,都敢怒而不敢言,甚至有的急忙付帳,溜之大吉。
林無生是個仁心俠骨,好抱不平之人,這等事,那能看得過眼,忙站起道:“這位兄臺,不可如此,吃飯不給錢,還要揍人,難道不怕王法嗎?”
虯鬚大漢本將走出店門,聞林元生之言,即又走了回來,指著林元生的鼻子,道:“好小子,你敢管五條龍的事,還要不要命?”
林元生倒退一步,道:“五位大哥不要生氣,先把掌櫃的放掉,坐下來,再喝一杯,由小弟請客。”
虯鬚大漢鼻哼一聲,道:“你小子倒相當識相,也罷。”回頭對那腳踏掌櫃的大漢道:“老五,放掉他。”
於是,五人又復坐下,注視著林元生,意思是令林元生快向酒保要酒菜。
林元生看著掌櫃的很困難地起來,一蹌一踉地去後,才在原位坐下,自斟自飲,連眼角也不睨五人一下。
五人見狀,大為震怒,虯鬚大嘆緊握拳頭,猛力在桌上一槌,又把桌上杯盤震起老高,菜汁四濺,但這一次,卻沒有濺向林元生,而全濺向五人,同時,一個盛紅燒魚的盤子,斜地一跳,正好碰在虯鬚大漢鼻樑上,碰得他雙目冒火,鼻血直流。
原來林元生在虯鬚大漢褪桌時,雙掌微微一揮,他這一揮掌不要緊,不但把菜汁統潑在五人臉上,還帶起一個磁盤,擊中虯鬚大漢鼻樑。
五人只不過是開封的地頭蛇,那會知道林元生搗鬼,登時,都以衣袖擦抹臉上菜汁。
這情形,看在眾客人眼中,無不暗暗稱快。
白麵漢擦淨臉上菜汁,對林元生道:“喂,老弟,你叫我們留下,又不令酒保拿酒點菜,是什麼意思?”
林元生喝乾杯中酒,又挾了一塊雞肉吃了,才慢吞吞地道:“你們先把帳付清後,小弟自會叫酒保拿酒點菜。”
白麵漢掃把眉一場,陰沉沉的笑道:“瞧不出你小子斯斯文文地,膽子卻不小,居然敢在太歲口中找渣子。”
林元生又挾了一塊肉吃下,道:“好說,好說!”
白麵漢道:“要是我們不付清帳呢?”
林元生道:“就得待小弟酒醉飯飽,付了帳,瞧錢夠不夠再說。”
白麵漢道:“你難道沒聽過五條龍之名嗎?”
林元生一面吃喝,一面若無其事的道:“剛才聽你們說過。”
白麵漢道:“五條龍有十餘次殺人經驗,你知道嗎?”
林元生道:“你們既是殺人犯,衙門為什麼不拿你們人獄?而還敢在此白吃白喝?”
白麵漢道:“由此你應該知道五條龍的厲害了。”
林元生道:“小弟一點也不知道。”
虯鬚大漢見林元生傲然不理,本已大怒,又被盤了碰了一下鼻樑,更是怒恨交加,撒了一塊布塞住鼻子,不讓血流出來,拿起一個盤子,猛力向林元生擲去,喝道:“老子這就叫你知道!”
林元生筷子一抬,盤子陡地上飄,一個迴旋,反朝虯鬚大漢身旁的老五砸去。
他抬筷子動作極快,五人醉眼模糊,雖同桌而坐,也未看見。
盤子下砸甚急,老五忙一偏頭,同時欲移身閃避,但慢了一點,仍砸在肩上,砸得他筋斷骨碎,毗牙裂嘴,好不難過。
其他四人見此情形,無不驚得目瞪口呆,莫明其妙。
店中客人更不知怎麼回事。
林元生依然若無其事,慢慢吃喝。
白麵漢站將起來,道:“老五,怎麼啦?”
老五手撫傷處,彎著腰,痛苦地道:“肩骨可能碎了。”
林元生微笑,道:“自己兄弟嘛,下這等毒手,太不義了!”佯裝糊塗,誘過於虯鬚大漢。
虯鬚大漢又愧又恨又迷茫,陡然怒從心中起,惡在膽邊生,一跳而起,一拳打向林元生面門!
林元生一偏頭,隨手拿了一根雞骨,運勁一彈,正中虯鬚大漢腕脈,動作極快,仍是無人看見。
虯鬚大漢忙縮回手來,低頭一瞧,腕中已插了一塊雞骨,入內三分,右手已失了自主。
白麵漢見虯鬚大漢腕中雞骨,雖未見林元生出手,卻也猜到他等數度吃虧,皆為林元生所為,不由朝林元生反覆打量,道:“瞧不出閣下竟是位會家子。”
林元生道:“只怪你們自視太高,目中無人。”
白麵漢道:“好!有種今晚二更東門外見。”
各向兄弟一招手,道:“走!”
林元生陡地放下筷子,嚴肅道:“慢點,付清帳再走,還有掌櫃的傷藥費。”
白麵漢道:“如果不呢?”
林元生道:“你們決走不出店門。”
白麵漢道:“老子就不信!”說著,一面蓄勢戒備,一面後退。
林元生冷哼一聲,戟指一點,射出一縷無形指勁,正中白麵漢左膝合水穴,同時,又點了數點,其他四人,也被點中合水穴,一齊跌倒在地。
林元生坐回原位,冷然道:“在下說一不二,快把錢拿出來,而以後不得再白吃白喝,欺負善良,否則,在下可要為地方除害了。”
店中客人見狀,無不拍手稱快。
五人連人家出手動作都沒有看見,就落得灰頭土臉,知道碰上了煞星,如不見風轉舵,當真有性命之危。
於是,五人都不敢遲慢,即將身上的錢盡皆取出來。
林元生走將過去,點了一點,足有四五十兩,遂道:“無須這麼多。”
取了約三十兩,又道:“本利及掌櫃的傷藥費,算三十兩好了,多的你們拿回去,給我快滾。”
白麵漢收回多餘之錢,勉強站起,一跛一拐地領先而去。
掌櫃的忙走將過來,倒身就拜,道:“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若非公子仗義討債,小店當真要關門了。”
許多客人也都前來,誇讚林元生的義舉。
林元生將討得的債交與掌櫃的,又丟下一錠銀子作酒錢,笑了笑,便大步而去。
本來,他預定找家客店宿一宵,但因處理五條龍之事,認為這等地頭蛇,最為心狹,定不干休向他索仇,犯不著與這等宵小嘔氣。
於是,改變初衷,繼續趕路,如途中有合適的村莊,借宿一宵,就更好了。
當他走出南門,約五里許時,迎面忽然來了兩條壯漢,朝林元生一瞧,即急作揖為禮,同時道:“公子別來無恙,怎會到這開封地頭來?”
林元生注目打量二人,原來是窮家幫弟子,柳玉瑤的手下幹探,登時大喜,道:“你們也在這裡,聽說柳姑娘因身子不適,被太上真人俘去了,可知此事?”
二人中一人道:“我們都在場。”
林元生急道:“是怎麼回事?”
二人互打了一個眼色,剛才答話的人才道:“說來話長,公子現往那裡去?”
林元生道:“想找個村莊借宿。”
那人:“正好,前面有一村莊,十分富有,主人又十分好客,我們都住在那裡。”
林元生道:“你們幾人住在那裡?”
那人道:“就我們二人。”說著,回身引林元生前去。
林元生道:“你們的同伴呢?”
這二人,都是窮家幫十二護法中挑選出來的,一個姓馬名伯光,一人姓趙名仕,此二人在藹蘭谷大戰中,曾擔任過重要任務,都是百中選一的能手。
馬伯光道:“柳姑娘被俘後,有的被殺,有的逃回藹蘭谷報信,我們二人逃出性命後,便潛伏在此,日息夜出,探聽茅山教的行動。”
林元生道:“柳姑娘武功不錯,又靈慧機警,怎會被太上真人俘去?”
馬伯光道:“在事發的前幾天,柳姑娘突然串了一種怪病,精神萎頓,時常嘔吐,我們勸她避開,待病癒後再來,她卻說無妨。”
“果然,有一晚三更,太上真人將我們誘至東門外,將我們圍住,同時打了起來。”
“本來柳姑娘並不致敗給太上真人,不知怎的,只鬥了五六十招,柳姑娘竟忽然昏倒在地……”
林元生驚急道:“有這等事?”
馬伯光道:“可不是,後來,聽人說:柳姑娘懷有身孕,因在打半時動了胎氣,小產了!”
“啊!”林元生聞言,慚愧、後悔,自咎之情,使他幾乎也昏倒在地。
他做夢也未想到,只一夜春風,竟會釀成這個後果,天公弄人,豈非太慘了嗎?
三人默默,走了約三里許路,到了一座村落,此村不大,最多不超過三十戶人家,但房舍均為新建,十分精緻美觀。
因時將二鼓,村中冷清清地,不見人影,墨淡的路燈,在風中搖曳,更襯托出此村的幽靜。
柳玉瑤因小產被俘,林元生把責任歸咎於自己,自責過深,難免精神恍惚,村中有許多特異情形,均未加以留意,只迷迷糊糊地跟在趙仕和馬伯光身後,在昏黃的路燈之下,過底院,穿走廊,進入一間佈置得極為華麗的客廳。
此客廳佈置雖極華麗,卻有一種特殊的現象,所有桌椅。茶几,均有一層微薄的灰塵,顯示不常有人到此。
然而,林元生心事重重,沒有加以留意。
尤其馬伯光和趙仕的表情,有很多失常之處,但林元生太相信他們,認為二人皆是窮家幫的護法,不疑有什麼歪念。
二人將林元生帶入廳中,點亮油燈,馬伯光道:“公子請稍坐片刻,讓小的告知莊主一聲。”
趙仕道:“小的去替公子倒茶。”
林元生在一張太師椅坐下,心不在焉地道:“別把我當客,去吧。”
馬、趙同時行了一禮,互相一打眼色,即匆匆而去。
此刻林元生腦子裡,滿是柳玉瑤的倩影,尤其是竹山客棧的那幕,更不時在他腦際間反覆出現,曾幾何時,已遺下重重愁雲。
他深深呼了一口氣,自言自語:“一夜春風,枕邊吹起愁多少?唉!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豈非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殺之!”
他沉浸在回憶的漩渦中,也不知過了多久,陡地一絲靈念上升,覺出自己到這裡已經很久了,主人何以還不現身,出廳取茶的趙仕,也不回來,是何原因?
他站了起來,在廳中往返踱步,驀地,門外括刮一陣涼風,吹得廳中字、畫“獵獵”作響,偶一抬頭,發現天花板中有蛛網,心想:如此華麗的客廳,怎麼不打掃打掃,再一低頭,見椅桌皆有積塵。
倏然間,他體悟到這華麗的客廳,大越常情,有極可能是個陷阱?
但他總覺得趙仕和馬伯光是窮家幫的護法,沒有理由害他,然而,二人一去不回,又是什麼意思?
他欲出外偵查一番,驀聞,遠處有腳步聲,接著,又聞微弱的話聲。
他想:可能是莊主,或是趙、馬二人回來了。
於是,打消出外偵查的念頭,坐下靜候。
陡地,傳來一陣陰沉沉“軋軋”聲響,接著,廳門無風自動,“嘭”的一聲關了起來。
他心頭一震,大喝一聲,衝上前去,仔細一瞧,廳門竟是鋼鐵所鑄,再回身一瞧窗戶,均是兒臂粗的窗柵,誰知著了趙、馬道兒,落入奸人陷阱,卻毫不驚慌,只是奇怪趙、馬二人怎會變節。
他敲了敲四面牆壁,發覺皆系鐵板,再瞧地面,卻是實地,料來不致陷落。
驀地,一陣“哈哈”笑聲,自窗外傳人,他走至窗前,憑窗外望,窗外是一個大院,似乎這間客廳,是獨立而建,與四遭房舍,皆不相連。
他敲了一敲腦袋,暗道:“這麼多可疑之處,我進來時竟不加註意,唉!都是太相信人之過。”
只見屋脊上,樹蔭裡,皆隱約埋伏著人,卻無法估計有多少。
突地,一人現身屋脊,居高臨下,面對林元生的窗戶,道:“林元生,你可還認識老夫嗎?”
林元生凝目望去,不由一怔,暗道:“原來是白弓修,真所謂‘狹路相逢’,想不到誤打誤撞,竟投到白家莊來,趙、馬二人,何時投入白弓修手下?”
又聽白弓修哈哈笑道:“林元生,怎麼?就不認識老夫了,真是貴人多忘事,哈哈。”
林元生冷然道:“白大莊主,小可怎敢相忘。”
白弓修道:“老夫花鉅款建此莊院,正愁派不上用場,不想第五個用上此莊院者,竟是大名鼎鼎的林大俠。”
林元生道:“莊主江湖名譽不壞,交遊尤廣,不想卻是個偽君子。”
白弓修道:“你怎麼說都成,老夫且問你,在殼城施予老夫之恥辱,叫老夫如何洗雪?”
林元生道:“區區一間鐵室,就能困住小可嗎?”
白弓修哈哈笑道:“不瞞你說,這莊院任何一寸土地,都有機關,這鐵室即使困不住你,料你也逃不出去。”
此話甫落,白弓修身後忽又出現一人,只見他,手執拂塵,白髯飄飄,滿臉笑容,大有仙風道骨之相。
這人向林元生稽首一禮,道:“林公子,貧道這廂有禮。”
林元生一見此人,登時仇火上升,但身在囹圄,無法發作,只好強壓怒火,冷然道:“太上道長別來無恙?”
太上真人道:“託公子洪福,還好。”
林元生道:“請問道長,柳姑道怎會與道長衝突起來?”
太上真人道:“只因柳姑娘目視過高,不把貧道放在眼中,不得不給她一個警告。”
林元生道:“她現在那裡?”
太上真人道:“在白家莊。”
林元生道:“病好了沒有?”
太上真人道:“她本沒有病,只是小產,現已健康如昔,公子儘管放心。”
林元生道:“你們之間,並無嫌隙,警告她一番也就罷了,何以還不放她出來。”
太上真人道:“時機未到。”
林元生道:“需什麼時機始肯放她?”
“說快則快,說慢則慢,所謂時機,只在你一念之間。”說此話者,並未現身,但林元生已聽出此人為誰。
林元生道:“請你說清楚一點。”
陡地,屋脊後飛上一人,落腳在白弓修和太上真人之前,冷然道:“很簡單,服老身一粒靈丹,靈丹服下後,不但立即釋放你,連她一齊釋放。”
林元生道:“除此之外,尚有他法否?”
花倩如道:“有當然有,只怕你更加不願。”
林元生道:“請先說出來聽聽。”
花倩如斬釘截鐵道:“自斷雙臂。”
林元生道:“還有他法嗎?”
花倩如道:“自挖雙目也成!”
林元生道:“你先帶她來給我瞧瞧。”
花倩如道:“她現在白家莊。”
林元生道:“這裡不是白家莊嗎?”
花倩如道:“這裡雖也是白家莊,卻沒有人住,住人之處,離此尚有二里之遙。”
林元生道:“好的,你們先回去,讓我考慮考慮,請於明晨,帶她來此與我一晤,也許有你們最滿意的答覆。”
太上真人道:“以貧道愚見,公子無考慮的必要。”
林元生道:“為什麼?”
太上真人道:“一個人失了雙臂或雙目,還有什麼作為?”
林元生道:“你的意思是我叫服靈丹,是也不是?”
太上真人道:“正是,靈丹並不影響你的生命和前途,甚至對你莫大好處,何樂而不為呢?”
林元生道:“很對,待我見過柳姑娘再說吧。”
花倩如道:“要是不讓她與你相見呢?”
林元生道:“也得待明天始能答覆你們。”
白弓修對花倩如和太上真人道:“就讓他考慮考慮再說吧。”
太上真人道:“你這間鐵室牢固否?”
白弓修笑道:“除非他變成厲鬼,否則,饒他再厲害百倍,也休想出去。”
花倩如道:“很好。”說著,一晃身,人已沒入屋脊之後。
太上真人和白弓修也隨之而去。
林元生退回廳中,細自思量。
他所思量的,並非花倩如所提三個條件,因他知道,三個條件中,最毒辣的,就是服靈丹,就其次者斷臂挖目,也非人所能接受的。
他現在想的,乃是如何出困,只要能出去,自有辦法救柳玉瑤。
他運勁於掌,在門上推了一推,確實牢固無比,推它不開。
驀地,一個靈念湧上腦際,暗付:人說“魚腸劍”能切鐵如泥,我何不試它一試?
念落,拔出“魚腸寶劍”運勁劍身,在一支窗柵中猛地一割,果然名不虛傳,饒這窗柵非普通鋼鐵,乃系精煉之純鋼,也被寶劍割斷一半。
林元生見狀,十分高興,接連來了幾下,兩支窗柵已脫離窗戶。
花倩如等雖已遠去,卻尚有許多伏椿監視,見林元生割斷窗柵,無不嚇得尿屁直流,呼嘯而逃!
林元生手執寶劍,不敢隨便亂走,恐墜於另一機關,便由窗口上,猛地一躍,躍至對面屋脊。
四下一瞧,見那些伏椿正由屋脊竄逃,便也由屋脊做路,飛飄出去。
又見眾人向西奔,再向西一望,二里處,有一大村莊,始知那大村莊才是白家莊。
他略想了一想,若要救柳玉瑤,應該在眾人未報告花倩如之前趕到,即使不能馬上找到柳玉瑤,混將進去,也較容易。
於是,展開輕功,去勢如煙,眨眼工夫,已越過數人,朝莊中最高的一幢房舍飛躍而去。
到達莊前,莊中尚不知林元生脫困消息,靜悄悄地,難得看見個把人影。
他略猶豫了一下,旋即一個跟斗,翻入一家底院中,接著,又縱上屋脊,儘可能伏低身子,向那棟高樓撲去。
只一會工夫,已潛入那高樓的後花園,伏在假山之上,向前望去,見有幾處窗戶,都有燈光,便小心翼翼,潛將進去。
然而,查了好幾音臥室,都非柳玉瑤所在之地,正要登樓搜找之際——
忽然,一陣急促的步聲傳來,而且夾著喧噪之聲。
林元生知道監視的人,已然回來報信,急忙閃入暗處,靜待其變。
他本不怕被人發覺,問題是如被人發覺,要救柳玉瑤出險,就更加困難了。
接著,七八人進入廳中,卻只由二人登樓,其他之人均留在廳中靜候。
林元生伏身暗處,見此情景,知道樓上住的,一定是重要人物,可能是白弓修,甚至花倩如,太上真人皆在樓上。
他腦筋一轉,立即趁廳中之人不注意之時,悄然退出,沿原路,返回後花園。
果然,不出所料,他剛反回後花園時,大樓內宅中,已鬨然雷動起來。
漸漸地,雷動擴至全莊。
同時,房中燈火熄滅,屋脊上人影幢幢。
顯然,系防林元生潛將進來。
三五成群,一撥接一撥的,由後花園進進出出,每撥進出花園者,均有一番搜索,但林元生伏身的假山,卻沒有人注意。
這是因為假山很顯眼,認為林元生如已潛入花園,斷不會置身此顯眼之處。
此處花園佔地甚廣,足有五六畝,時雖初秋,綠樹仍茂,花卉仍濃,林元生看著出入的人群,出外的出外,入宅的人宅,未出的未入的,也已隱藏起來,偌大花園,恢復平時的寂靜。
花園外面的雷動,也已靜止,除偶有一二武功較高的巡哨人員,其他之人俱已不見,顯然均已埋伏起來。
在這個情況之下,饒是林元生再聰明,也想不出救人之法,除非現身明目張膽,大幹一場。
然而,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敗,如論眼下雙方實力,林元生就非敗不可,不說茅山教和白家莊人,就單花倩如及其幾個院主,林元生也難取勝,又怎能救出柳玉瑤呢?
如不現身硬幹,又有何法?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柳玉瑤被禁在那裡,否則,不惜被人發覺,也得試試。
他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忽見一位巡哨人員,一面四下搜索,一面朝他走近。
他凝神一瞧,認得此人乃是茅山教太乙道人,腦筋一陣亂轉,認為太乙真人不同尋常見解,將必搜索假山,此番非被他發現不可。
果然不錯,太乙道人正向假山搜來。
憑太乙道人身手,林元生絕不放在心上,問題是,即使把太乙道人擊斃,身形暴露,已無救柳玉瑤的機會了。
他腦筋又一陣亂轉,倏然間,即採取斷然手段,如不被人發覺最好,即使因此而身形暴露,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當下,就地拾了一塊指頭般大的石子,扣在指中。
太乙道人依舊邊走邊搜索,距林元生伏身之處,越來越近了。
林元生運功於指,閉住呼吸,隨時準備出擊。
當太乙真人至假山只丈把時,正要搜索假山之際——
林元生陡然彈指擊出手中石塊。
他這番發難,純以險柔之勁,石塊飛出時,無聲無息。
太乙道人武功不錯,但未加防備,而相距又近,發覺時,已然石中昏穴,只悶哼一聲,即倒在地。
他這悶哼之聲雖低,但已為園中的伏椿發覺,紛紛現身四下搜索,而互相探問,但均未聽得十分清楚,又不再聞有其他聲息,遂又原地埋伏。
林元生見園中恢復寂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陡地,躍身而出,腳一點地,將太乙真人挾起,展開輕功,一起一落,翻出圍牆之外。
園中伏椿,陡聞衣袂飄風之聲,再次現身搜索,但當他們現身時,林元生已然翻出花園之外。
花園外,多為高梁地,七月間,高梁已將成熟了,他進入高梁叢中,神不知鬼不覺。
他把太乙道人帶出了半里多遠,點了太乙道人臂上合水穴,然後解開他的昏穴。
太乙道人悠悠醒來,見林元生蹲在身旁,嚇得幾乎再次昏厥,渾身劇抖,好半晌,才吶吶地道:“林……林公子……”
林元生半嗔半笑,點了點頭,未曾說話。
太乙道人慾坐起來,發覺雙臂已失去作用,知道穴道被點,更加驚慌,道:“林公子,你要怎的?”
林元生冷笑道:“我問你,想死?想活?”
太乙道人很吃力地坐起,道:“無量壽佛,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請公子饒命!”
林元生道:“想活不難,但得據實告訴我一件事。”
太乙道人道:“貧道決不敢說謊。”
林元生冷笑道:“你說謊不說謊,不久即可證明,如活膩了,說謊也不要緊。”
太乙道人道:“什麼事?公子請問。”
林元生道:“柳姑娘被囚禁在什麼地方?”
太乙道人聞問,更加慌張,半晌才道:“本來是囚禁在東村機關中,可是……”
林元生道:“怎麼不說下去?”
太乙道人道:“貧道若據實說出來,公子當真肯饒賤命嗎?”
林元生道:“只要肯據實相告,今番我決不殺你,小可說話算話,絕不像你們反覆無常。”
太乙道人道:“好,老實告訴你,柳姑娘已不在人間了!”
林元生心頭一震,一手捏著太乙道人右臂,道:“你這話可當真,柳姑娘怎麼死的?”
太乙道人道:“柳姑娘雖為敝教教主所俘,實則沒有殺她之意,只是想利用她,誘你公子及梁姑娘等上當。”
林元生大怒道:“既然無意殺她,她怎會死了?”
太乙道人道:“是宋清和暗地將她毒死的。”
林元生道:“我不信宋清和有這等膽量。”
太乙道人道:“貧道沒有騙你,宋清和毒斃柳姑娘後,曾被花山主狠責了一頓,並要拿他抵命,尚幸白弓修和敝教教主求情,方未殺他。”
林元生咬牙切齒地道:“這老奸賊,唉!只怪我在殼城未一掌將他劈掉,留下這條禍根,下次見面時,他就是皇帝老子的舅子,也不饒他了!”
太乙道人道:“宋清和對花山主說:柳姑娘是他生平最痛恨的仇人,並說:在長草坪戰役中,若非柳姑娘壞他大事,此刻他已是窮家幫的幫主了,武林也不致有今日情況。”
林元生聞言,不得不信太乙之言,不禁悲從心上起,淚自眼中流,說不出的難過,好半晌,才道:“柳姑娘是什麼時候死的?”
太乙道人道:“已然半月了。”
林元生道:“屍體呢?”
太乙道人道:“仍在機關中,現在可能已經溶化了。”
林元生道;“宋清和還在白家莊嗎?”
太乙道人道:“被花山主趕走了。”
林元生暗歎一聲,因為柳玉瑤已死,宋清和又已離去,已無意再返白家莊。
於是,又暗歎一聲,道:“我暫且信你一次,如將來發現你此言有詐,柳姑娘未死互或宋清和沒有離開,必不饒你,去吧!”
太乙道人微伸兩臂苦笑道:“公子好人就做到底,請把貧道被點之穴也解開吧,免得回去不好交代。”
林元生道:“你不準備把被俘之事稟告令師兄或花倩如嗎?”
太乙道人道:“我若將此事稟告上去,對你對我都無益,若不稟告,對你對我均有利。”
林元生道:“你稟告與否,與我何干?”
太乙道人道:“關係可大呢,花山主和敝教教主若不知此事,以為你尚不知柳姑娘已死,定還想誘你上當,或拿柳姑娘來威脅你,豈非對你大大有利?致於我,卻大大丟人現眼,貽笑於人。”
林元生想了一想,道:“也罷。”替太乙解開穴道。
太乙道人穴道被解,活動了一下筋骨,連連稽首為禮,千謝萬謝,告辭而去。
林元生懷看無限悲痛,慚愧和後悔,與太乙背道而走。
其之慚愧,不該破柳玉瑤的身,使之懷孕,小產,而致被俘,所謂後悔,不該把情理看得太重,在殼城時沒有把宋清和殺掉。
除此之外,尚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心情,這就是柳玉瑤懷孕之事,當如何向梁芳娥解釋?梁芳娥對他下流行為,當作何感想?會不會對他的人格失望?
天亮時,他已離開封二十餘里,直向太康進發。
他步行快,巳牌時分,已到達太康。
此地,雖非交通要隘,卻很富裕,城池不小,村莊猶密,在此茫茫人海之中,到那裡去找梁芳娥?
他想了一想,決定第一步,在各三叉路口,留下窮家幫現行訊號,再次在各客店查詢。
他在北門外的一個三叉路中,正留訊號時——
忽地一條身軀修偉,方面大耳的壯漢,自北門匆匆出來,行程甚急,似乎有什麼要事。
林元生心中有事,未加註意,直至壯漢來到路口,才心不在焉地站將起來,正要繞往西門,也做個信號之際——
倏地瞧清壯漢,忙伸手一攔,道:“大師兄那裡去?”這意外的巧遇,不禁喜出望外,同時握著秦鵬遠的手。
秦鵬遠乍見林元生,更是喜之慾狂,反手緊握林元生的手,激動萬分,英雄淚下,道:“你不是陷落白家莊的機關裡麼?怎麼出來的?”
林元生驚異道:“你怎知我陷落白家莊機關裡?”
秦鵬遠道:“窮家幫派在開封的幹探回來報告的。”
林元生道:“幸我身懷寶劍,否則,當真不堪設想,師兄此刻那裡去?”
秦鵬遠道:“眾人聞報你陷落機關後,無不悲慨交集,一致主張立即前往施救,但梁姑娘卻極力反對,我心念你的安危,正欲私往,獨闖白家莊。”
林元生聞言,極為感動,道:“師兄情誼,實令小弟永生難忘,尚幸我出困得早,否則,勢必連累師兄。”
“白弓修是個偽善君子,表面上是個仁義大俠,實則是大奸大惡之徒,你這般盲目獨闖,焉能救得了我?”
秦鵬遠道:“這老傢伙,確是一個老奸巨滑之徒,十餘年前,師父也曾與他交往過,竟一點不知他是口蜜腹劍之人,尚令我向他學習。”
林元生點了點頭,道:“你們在此有多少人?”
秦鵬遠一面領林元生人城,一面道:“我們往幹縣找你,本只四人,得柳姑娘被俘消息後,幫主主張把藹蘭穀人員全部調來,梁姑娘卻主張不必,只調來二位長老,三位堂主,及幾名幹探,在此只不過二十餘人。”
林元生道:“都在客店中嗎?”
秦鵬遠道:“不,在南門外關帝廟。”
關帝廟位於城南八里的落鳳崗,崗上有許多百齡以上的虯松古柏,本是太康的名勝之一。
但,廟宇年代過久,又無人修理,早無香火,已然破爛不堪了。
相傳此廟年久失修的原因,是經常鬧鬼,風景雖然依舊,卻鮮有遊客。
斗酒神丐吳為非等,都有一身武功之人,從不怕鬼,也不信有鬼,暫居於此,倒是一處理想住所。
林元生登崗四下一瞧,殿脊和松柏之上,均伏有暗莊,戒備得十分森嚴。
樹上跳下一人,前來迎接,林元生道:“幫主呢?”
那暗椿道:“正與梁姑娘和各長老、堂主議事。”
林元生道:“通令聖廟四周埋伏人員,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外出。”
暗樁道:“本幫兄弟呢?”
林元生道:“難道尚有外人在廟嗎?”
秦鵬遠道:“中原綠林瓢把子魯段平也在廟中。”
林元生道:“一律不準外出。”
那暗樁應了一聲,立即去通報四周伏樁。
秦鵬遠忽見林元生無緣無故下此命令,大為不解,道:“你下此令是何意思?”
林元生道:“我一路思量,覺得廟中必有奸細。”
秦鵬遠更加不解,道:“何以見得?”
林元生道:“據理判斷。”
秦鵬遠道:“據何理而斷?”
此時,二人已到廟前,林元生沒有回答,抬頭一瞧,只見門窗猶全,卻已朱漆斑剝,不過,尚可依稀可以看清廟門兩邊對聯:
“兄玄德,弟翼德,德兄德弟,
師臥龍,友子龍,龍師龍友。”
橫扁是:“忠義千秋”。
門庭角落裡,坐著二名衣衫檻褸的五旬化子。
二化子一見林元生,喜得一跳而起,向林元生道好。
林元生忙搖手道:“不許驚動眾人。”
一化子道:“幫主正與二位姑娘和長老,堂主議事,可要老丐稟報?”
林元生道:“不必了,你二位守在這裡,非我命令,任何人不準出去,違者,即替我拿下。”
二化子一臉迷茫,卻又不好詢問,只好遵命行事。
此關帝廟不大,只前後二殿及數間廂房,前殿和殿前庭院,皆空寂寂地,沒有一人。
林元生停在殿前,道:“師兄,你可知幫主等在哪裡議事?”
秦鵬遠道:“在後殿。”
林元生道:“請助我一臂之力,我請你拿誰,你便立即動手。”
話畢,不管秦鵬遠滿腹疑雲,即繼續前進。
後殿中,坐著九個人,吳為非和梁芳娥並肩坐在上前,面對殿門,左側是吃祿丐鄭化龍,江東富丐黃一蜂,白紫燕,右側是,堂主跛俠尚遊,蛇丐李炳坤,地頭龍吳一仙,中原綠林瓢把子魯段平,另外,下首尚站著二人。
除下首站著的二人外,都一臉肅穆,目光炯炯,凝注殿門,顯然,系聞有腳步聲,停止議事,等待看來者何人,稟報何事。
林元生和秦鵬遠經走廊,繞過前殿,剛到後殿庭院,即為九人看見,登時,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但梁芳娥剛站起,又復坐下,而神容瞬息數變,喜、怒、哀、樂俱全。
斗酒神丐吳為非喜極地道:“元生——”隨著大步走出。
白紫燕地叫了一聲“相公”,同時,一縱身,一式乳燕穿梁,投入林元生懷中。
站在殿中下首的二人,回頭一瞧,皆不禁渾身一震,接著,互相一打眼色,隨吳為非之後走將出來。
在二人回頭之際,林元生也已看清二人,急忙示意秦鵬遠,把二人拿下。
秦鵬遠一怔,認為此二人乃吳為非親信,窮家幫的死黨,絕不致做壞事,即使偶有不慎之錯,也得向吳為非說明白後,始可動手,萬一有所誤會,豈不有越理,有傷情面?
二人出殿後,即急分左右退離,因恐起疑,不敢放步快奔。
吳為非三腳兩步走到林元生身前,伸手握著林元生的手,但林元生不予理會,目注左右退走的二人,滿面怒容,吐聲喝道:“給我站住!”
喝聲如雷,倒把吳為非和白紫燕嚇了一跳!
吳為非不知此話喝誰,茫然道:“元生……”
那二人聞喝,不但不停,反拔步飛竄。
林元生一推白紫燕,一面向左邊一人追去,一面叫秦鵬遠追右邊那人。
秦鵬遠本不想聽林元生之言,但見二人舉止有異,必有緣故,於是,也就拔步追去。
殿中眾人,見林元生和秦鵬遠追拿二人,都滿頭霧水,紛紛走將出來。
林元生的輕功何等了得,那人只是三等高手,那能逃走得了,只逃出數步,好被林元生追上。
他見逃走不了,急忙回身,欲捨命一拚,但掌猶未舉起,已被林元生點了昏穴。
秦鵬遠追的那人,因啟步較早,路徑彎曲,直至廟門,猶未追上,守門的二位化子忙閃身擋住,喝道:“林公子有命,任何人不準出門!”
那人不予理會,雙掌一翻,朝二守門化子就劈。
那人被二化子一擋,秦鵬遠已趕上前來,喝道:“奸細,快拿住他!”話間,已動手攻擊。
只數招,即被秦鵬遠扣住腕脈,拿了回來。
林元生將被點穴道的那人,拖回殿前,對吳為非道:“吳爺爺,請恕元兒不懂禮貌,擅自拿人。”
吳為非道:“怎麼回事?”
林元生道:“此人可是護法馬伯光?”
吳為非道:“正是。”
林元生道:“他可是今早回來。”
吳為非道:“一點不錯。”
林元生回頭瞧去,見秦鵬遠已把那人拿回,即道:“師兄,快點他昏穴。”
秦鵬遠依言點了那人穴道,拖回殿前。
此時,殿中眾人,連梁芳娥在內,均已出來。
林元生拱手向眾人行禮後,道:“各位可知這馬伯光和趙仕回來何干?”
白紫燕道:“他們回來報信,他們說,你已陷於白家莊機關裡,難道是假的,唔,一定是謊報,否則,你怎能回來?”
林元生道:“他們報的信確是實情,但我陷機關的事,卻是他們的傑作。”接著,將二人誘他至白家莊的事,說了一遍。並道:“我做夢也未想到,堂堂護法,竟已判逆投敵,若非我身懷寶劍,劈斷窗柵出困,不但我性命不保,你們也必上當。”
斗酒神丐臉色鐵青,渾身戰抖,冷哼一聲,舉掌向被點昏穴的馬伯光和趙仁劈殺。
梁芳娥一直靜聽林元生敘述,沒有說話,見吳為非氣得失了理智,忙一抬玉臂架住,架住吳為非下劈之勢,道:“吳爺爺不可劈死他們。”
吳為非大怒道:“叛逆之徒,還能原諒嗎?”
梁芳娥道:“當然不能原諒,不過,也得問個清楚才成,他們既已投敵,一定知道敵人不少秘密。”
吃祿丐鄭化龍道:“說得是,審問他們,勝過派人偵探。”
吳為非一頓腳,道:“唉!氣死我了。”說著,返回殿中。
吃祿丐鄭化龍請眾人重回殿中,並將坐位讓給林元生,接著,又出來把馬伯光和趙仕也拖入殿中。
江東富丐黃一蜂道:“當真危險,林公子若晚半天回來,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林元生道:“你們可是要冒險救我?”
黃一蜂道:“正是,本來我們早主張行動,為梁姑娘阻止,我們在此,就是商議救你之法。”
白紫燕道:“我們所有的步驟和方法,都是根據馬、趙二人的報告,聽你所說,如行動起來,很可能全軍覆沒。”
林元生道:“他們怎麼說?”
折紫燕道:“花倩如率領其四院人員,在二天前就離開白家莊,預定明晚回來,天地老君根本不在白家莊,要救你必須趁早,並說,白家東莊,只有兩處機關,一處是地牢,一處是客廳,柳姊姊在地牢裡,你卻在客廳中。”
林元生道:“好陰險的詭計。”說著,起身揮手,解開馬、趙二人穴道。
二人清醒後,同時坐起來,不敢目視眾人。
林元生溫和地道:“二位不必駭怕,你們若肯說實話,我可以向幫主求情,免你們一死。”
頓了頓,又道:“柳姑娘現在哪裡?”
馬伯光雙目轉了數轉,道:“白家東莊地牢中,就在公子被困的客廳前面。”
吳為非不讓林元生再問,一拍桌子,喝道:“該死逆徒,我待你們不薄,因何不滿?”
馬伯光定了定神,朗聲道:“人望高升,水望下流,我姓馬的在窮家幫,已近二十年,二十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竟仍是區區護法,而此次,竟派作探子,再在窮家幫幹下去,能幹出什麼名堂?”
吳為非冷笑道:“你有多大本領?想幹什麼?”
馬伯光道:“姓馬的雖無多大本領,卻也不致越幹越跌變成個探子。”
吳為非轉對趙仕道:“你呢?”
趙仕道:“我想成家立業,不願再作化子。”
吳為非道:“本幫並無禁幫中弟子成家之幫規,如欲成家,有何難處?而老化子最是開通,若認為本幫沒有出息,何不直說,我決不會硬留你們,為什麼要暗地反叛?”
馬伯光道:“人各有志。”
吳為非道:“你們志向如何?”
林元生道:“據我判斷,馬、趙二人突然變節,必系宋長老的挑撥離間。”轉對馬、趙二人道:“是也不是?”
馬、趙二人皆低頭不語。
林元生道:“我說過,只要你們說實話,我一定替你們求情。”頓了頓,接道:“柳姑娘,當真仍在地牢中麼?”
馬伯光道:“不錯。”
林元生道:“生死如何?”
馬伯光道:“白弓修待其甚厚,仍和原來一樣。”
林元生道:“宋長老還在白家莊嗎?”
馬伯光略頓了頓才道:“在。”
林元生倏地臉孔一板,目射冷光,道:“你這些都是實話嗎?”
馬伯光渾身一震,回答不來。
林元生冷笑道:“我本想救你,無奈你不想活,我也沒法。”轉對趙仕道:“趙兄,你說說瞧。”
趙仕凝思良久,始道:“實在說,柳姑娘已死十餘天了。”
他此言一出,殿中之人,無不大驚,疑信參半。
白紫燕驚叫道:“柳姊姊死了?”接著,嗚咽地哭了起來。
梁芳娥道:“趙仕,柳姑娘是怎麼死的?”
趙仕道:“被宋長老用毒藥毒昏,然後掌擊天靈蓋。”
白紫燕聞言,更哭得悲哀。
林元生道:“宋長老還在白家莊嗎?”
趙仕道:“他擅自害死柳姑娘,花倩如非常生氣,本要他償命,後得太上真人求情,始未殺他,卻已把他趕走了,現已不在白家莊中。”
林元生道:“你這話可當真?”
趙仕道:“句句實情。”
林元生道:“天地老君在白家莊否?”
趙仕道:“在,不過,聽說與天山阿多剎不大和睦,有好幾次都差點動手。”
林元生轉對馬伯光道:“趙兄說的對不對?”
馬伯光道:“一派胡言。”
趙仕道:“姓馬的,你良心何在?”
馬伯光道:“你有良心,把是非顛倒,欲使柳姑老死地牢,嘿嘿。”
趙仕道:“王八蛋,我之有今日,都是你王八害的。”轉對林元生道:“林公子,你千萬別聽他的話。”
林元生道:“不必爭吵,真言偽語,我早已知知曉。”
白紫燕最是擔心柳玉瑤生死,急道:“相公,他們誰的話是真的?”
林元生道:“趙仕所說皆是實情。”
白紫燕聞言,再次痛哭起來。
梁芳娥道:“你憑何而斷?”
林元生道:“昨晚我俘太乙道人於高梁地中,他所說的與趙仕的話一般無二。”
“太乙被俘之事,絕不會公開,我想,花倩如尚在等待我們去救柳姑娘呢。”
梁芳娥聞言,點了點頭,低首凝思。
吳為非令蛇丐李炳坤將馬伯光立即斬首,趙仕暫時收監,容後處置。
李炳坤立即點了二人穴道拖出殿外。
林元生對魯段平一拱手,道:“飄把子怎麼會光臨此間?”
魯段平道:“欲效綿力。”
吳為非道:“魯飄把子是個妒惡如仇的大俠。”
林元生道:“我知道。”
魯段平道:“過獎,我只是恨白弓修奸詐,欲來此地給他一點顏色瞧,不想他竟與花倩如,茅山教連成一氣,不敢下手,後來與幫主相遇,便留了下來。”
林元生點了點頭,道:“聽說你們已與花倩如等約戰開封,有無此事?”
吳為非道:“一點不錯。”
林元生道:“何時?”
吳為非道:“八月十五。”
林元生屈指算了算,道:“此戰不能打。”
吳為非道:“為什麼?”
梁芳娥道:“因為我們必敗。”
吳為非道:“元生已回來,再把藹蘭穀人員調來,我不相信會敗給他們。”
梁芳娥道:“你老只知己,不知彼,把藹蘭穀人員調來,也只是徒增傷亡。”
“要知,這一戰,無法利用地形智取,純屬硬拚硬的高手之戰,我並非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們真能出戰之人並不多,花倩如是一位最辣手的人物,除了我之外,無人能與之匹敵。”
魯段平道:“我瞧林大俠的武功並不差於她。”
梁芳娥道:“如論武功,林相公或許尚高她一籌,問題是,她與林相公曾是母子關係!……”
林元生道:“我與她的關係早已斷絕。”
梁芳娥道:“不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太重情義,太重禮教,你絕對難下毒手殺她。”
“要知,高手相搏,稍存仁念,即有殞命之危。遣兵調將之時,只有我一人可派。”
“其四院院主副院主,雖不如花倩如,但以二對一,足可與林相公打上一百幾十招,且尚有天地老君,花倩如只要抽出二位院主或副院主,與天地老君聯手狂殺,誰能阻擋得住?武當之役,便是鐵證,你們不能不服氣。”
吳為非道:“然已訂之約,半如何處理?”
梁芳娥道:“我與之訂約之初,就無誠意,所以才訂得這麼遠。”
林元生道:“既無誠意與之相搏,為何又與之訂約?”
梁芳娥道:“訂約之旨,實是緩兵之計,免其突襲,欲藉這段時間,想法營救柳姊姊。”
林元生道:“你顧慮得到也周到。”
梁芳娥道:“現在柳姊姊已死,我們大可一走了之,對太上真人和花倩如這等人,用不著守信。”
林元生道:“難道就這樣的任他們橫掃江湖?再說,窮家幫實力猶在,他們肯放過嗎?”
梁芳娥道:“我們回藹蘭谷,並非置之不管,據我判斷,眼下他們還不敢攻打藹蘭谷。”
林元生道:“你有什麼計劃?”
梁芳娥道:“聯合天下高手之後,與之決一死戰,這是大原則。”
“致於步驟,我也有想過,第一步,與九門派交善,這裡面很要技巧,方可成功,讓我慢慢安排。”
“同時,往瑤宮報柳姊姊的凶信,並請柳姊姊師尊瑤宮聖母出宮助陣。”
“同時,查詢天外老人住居,請天外老人也來助陣。”
林元生道:“天外老人住居我知道,不必查。”
梁芳娥道:“最好不過,就由你擔此任務吧。”
林元生道:“我擔保他一定會來。”
梁芳娥道:“第一步行通後,以後的事就好辦了。”
吳為非道:“論理,花倩如和太上真人害死柳姑娘,瑤宮聖母必然出宮,據黃太公敘述雙龍莊的情形,天外老人也不會推辭,與九門派交善,就更易了。”
梁芳娥道:“還有一人,如能請她出來,事情就更沒有問題了。”
林元生道:“誰?”
梁芳娥道:“我且問你,聽黃太公說,百花仙子有急難之事,特派其二位徒弟下山請你解決,空竟是何事?”
林元生聞問此事,俊臉不由一紅,吶吶地道:“荒誕之至,待會再告訴你吧。”
梁芳娥察言觀色,已猜到十之七八,不便再問,對眾人說道:“會議到此結束,各位請便。”
同時起身,拉了不勝悲傷的白紫燕走出殿門。
接著,眾人也隨後而去。
殿中,只剩下林元生和吳為非,於是,林元生便把百花仙子請他的目的,以及谷中的經過情形,毫無保留地告訴吳為非,並道:“我不知我這樣做,對是不對?”
吳為非白眉深鎖,道:“唉!這真是一個難以解答的問題,你若不這樣做,便出不來,叫梁姑娘一人,如何應付花倩如和太上真人的挑戰?可是,如讓花自芳學會法術,就是最簡單的遮眼法,後果將也無法設想。”
頓了頓,方又道:“你快去與梁姑娘商量商量。”
林元生道:“她在哪裡?”
吳為非道:“左側最後一間房子。”
林元生告辭出來,找到左側的房子,輕敲了敲門。
梁芳娥道:“誰?進來。”
林元生推門進去,見梁芳娥正在勸慰白紫燕。
房中,只一張大床,一桌、一椅,白紫燕坐在床上,梁芳娥坐在桌椅上,已無多餘的坐椅,林元生只好坐在床上。
他心感慚愧,不敢面對梁芳娥,十分窘迫。
梁芳娥冷笑道:“我先問,柳姊姊懷孕,你做的嗎?”
林元生雙手一攤,道:“唉!叫我怎麼說呢?”
梁芳娥道:“哼!下流,不要臉!”
“唉!”林元生只有嘆氣,沒有話說。
梁芳娥又道:“柳姊姊之死,你應負完全責任。”
林元生點頭道:“是我害了她。”
梁芳娥道:“百花仙子令徒兒請你,一去二旬,又是怎麼回事?”
此事,林元生雖不知所為對與否,但在梁芳娥面前,卻無愧疚。
他微嘆一聲,道:“說來,真是荒唐絕倫,她是白蓮教教徒,要我替白蓮傳後。”
梁芳娥冷笑道:“難怪樂而忘返。”
林元生:“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二位徒兒雖都堪稱國色天姿,但我卻沒有答應……”
梁芳娥未待他把話說完,即道:“鬼才相信呢,哼!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林元生又雙手一攤,道:“你有所不知,我之不肯答應她,幾乎喪命百花谷。”
接著,將二十餘天的經過情形,詳說了一遍。
梁芳娥道:“如此說來,你倒還算是正人君子了。”
林元生微微一笑,道:“過獎,過獎,你有否想到,我將花自芳推薦於她,將來會造成什麼後果?”
梁芳娥道:“什麼後果?”
林元生道:“花自芳陰險奸詐,又是我們的死對頭,萬一學會法術出來,不但我們性命難保,整個武林也必遭巨禍,就因這個顧慮,使我遲遲不能決定,故才耽誤二十餘天。”
梁芳娥想了一想,道:“你這顧慮,並非無理,不過,凡事皆有天定,也不必為此擔心。”
林元生道:“聽你的意思,我這般做並沒有錯,是嗎?”此話,有譏諷梁芳娥呷醋之意。
梁芳娥臉一紅,嗔道:“瞧你有些後悔你的所為了?”她也不示弱,諷刺林元生仍念念不忘葉氏姊妹。
二人正在打情罵俏,忽聞房門輕響,林元生道:“誰?”
一人在門外道:“公子、姑娘請用飯。”
林元生回頭瞧哭得雙目紅腫,楞在一旁出神的白紫燕,輕拍了拍她的香肩,道:“人死不能復生,別過於難堪,免傷身子,以後我一定替柳姊姊報仇。”
梁芳娥道:“你先去吧,我們馬上就來。”
林元生開門出來,返回後殿,殿中已擺了一桌酒菜,吳為非獨自一人,坐在首位,怔怔出神。
林元生在吳為非身旁坐下,道:“吳爺爺,你在想什麼?”
吳為非喟然道:“就眼下局勢,我們已經無法應付,若再讓花自芳學得法術,就更難對付了。”
林元生道:“正是,不過,有道‘邪不敵正’,吳爺爺也不必為此過於憂心。”
吳為非點了點頭,道:“但願梁姑娘想出對付之策。”
二人面對滿桌酒菜,等了許久,都不見梁芳娥和白紫燕前來。
吳為非道:“二位姑娘何以還不來?”
林元生道:“她們大概不餓,我們先喝兩杯再說。”說著,替吳為非斟酒。
二人已然十餘杯酒下肚,梁芳娥和白紫燕才姍姍來遲,在林元生身旁坐下。
梁芳娥道:“我已擬定一個行動,預定明早即開始行動。”
吳為非道:“什麼計劃?”
梁芳娥轉對林元生道:“天外老人家居何處?”
林元生道:“岳陽樓南五里處。”
梁芳娥道:“正好,明早你即動身南下岳陽,途經伍家莊時,順便把伍伯銘解決。”
林元生道:“伍家莊在那裡?”
梁芳娥道:“伍家莊位於湖北羅山縣,雞公山南面,據最近的消息,九門派七位掌門人被迫自殺後,各派弟子分別回山,伍伯銘也已回伍家莊,要知,若要與九門派交善,進而招邀天下英雄,團結一致,對付天、茅聯盟,非得除去伍伯銘不可。”
吳順為非道:“伍伯銘區區一莊之主,何害之有?”
梁芳娥道:“伍伯銘武功雖然不高,卻極有才能,因其聲望不高,九門派眾人不肯聽他的話,否則,九門派絕不致遭今日的慘狀。”
“他懼恨相公,猶過於花倩如和太上真人,如聽得我們結合天下英雄對付天、茅聯盟,必然百般阻撓,破壞,甚至加盟天山茅山。”
吳為非道:“有此可能嗎?”
梁芳娥道:“因利害所逼,而他本非正人君子,也無赫赫聲名,不必忌諱別人評論,極有可能加入天、茅聯盟。”
林元生道:“此人陰險透頂,不管他加不加入天、茅之盟,也得把他除掉。”
梁芳娥道:“他武功雖然不高,但要除他,也得花一番心血,猶須特別小心謹慎。”
林元生道:“我知道。”
梁芳娥道:“除他之後,即繼續南下邀請天外老人,然後返藹蘭谷。”
林元生道:“好的。”
梁芳娥轉對吳為非道:“我想請鄭長老陪白妹妹往瑤宮一行,一則報柳姊姊死信,主要的是請瑤宮聖母出宮相助。”
吳為非道:“很好。”
梁芳娥道:“明晨,啟程返川,順便將招結天下英雄之意,散播開去。”
吳為非道:“這樣有什麼效果?”
梁芳娥道:“僅散播招結天下英雄之意,當然沒有什麼效果,我們不妨佈告各通路隘口,揭發花倩如的野心,及其殘忍手段,幸好她有許多惡跡,定能激起天下英雄同仇敵愾之心。”
“不過,如此一來,藹蘭谷必須準備充裕的錢糧,以及立出嚴明的規章。”
“要知,凡有些本領者,多為桀傲不馴,自命不凡,如無嚴明規章,定難統御,不但於事無益,反有大害。”
吳為非和林元生皆點頭稱善,對梁芳娥處事十分敬佩。
四人一面吃喝,一面議論,這一頓午餐,足花了一個時辰。
飯後,吳為非召集在廟的重要人員,將梁芳娥的計劃,轉告眾人,並令鄭化龍準備行裝,明晨陪白紫燕往瑤宮。
一宿無言,次晨,鄭化龍與白紫燕首先告辭眾人,北上瑤宮。
瑤宮在北嶽恆山,路途遙遠,可算是最艱苦的差使。
白紫燕走後,林元生走入梁芳娥房中。
梁芳娥道:“你還不走,有事嗎?”
林元生嘻皮笑臉地道:“有。”
梁芳娥道:“什麼事?”
林元生挨近梁芳娥身邊,道:“我們分別只數月,你卻似乎對我冷淡多了。”
梁芳娥秀臉飛紅,道:“胡說。”
林元生道:“艱苦未冷淡,就給我親熱親熱吧。”
說著,把梁芳娥抱入懷中,狠命地吻,好半晌,梁芳娥才把他推開,半嗔半笑地,道:“就這事嗎?”
林元生道:“就是此事。”說著,又吻了一吻梁芳娥的臉頰,才告辭而去。
花開並蒂,單表一枝,且說白紫燕由老江湖鄭化龍陪同北上,晝行夜宿,一路無阻,這天,已到達恆山之東的清宛縣。
恆山縱橫數百里,瑤宮小小地名,到哪裡去找尋?
鄭化龍雖是闖南蕩北的老江湖,也感到若要到瑤宮,有如登天之難。
白紫燕道:“我們問問人家再說。”
鄭化龍道:“不必問,瑤宮定是陸冰玲杜撰之名,問也是白問。”
白紫燕不管,偶一回頭,適見一名樵子擔柴入城,忙迎上一福為禮,道:“請問老丈,此往瑤宮,該怎麼走?”
那樵子年已花甲,一臉大白髯,闊額方臉,高鼻大耳,顏容紅潤,身軀高大,十分的健壯。
他朝白紫燕和鄭化龍略一打量,放下柴擔,道:“你們怎知老漢知道瑤宮所在?”
白紫燕道:“小女子是隨便問的。”
老樵子哈哈笑道:“你問對了,不瞞你說,天下間,除瑤宮主人外,就獨老漢知道瑤宮所在。”
白紫燕喜之慾狂,道:“太好了,謝謝老丈,就請告知小女子怎麼走,好嗎?”
老樵子道:“你們去瑤宮何干?”
白紫燕道:“拜見我義姊的師尊。”
老樵子又哈哈大笑,同時自言自語,道:“這般看來,一個人時來運轉,泰山也擋不住。”
接著,對白紫燕道:“瑤宮在萬山重疊之中,告訴你你也找不到,如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可以領你們去。”
白紫燕道:“什麼條件?”
老樵子道:“十兩銀子。”
鄭化龍道:“可以,只要領我們找到瑤宮,即付你十兩銀子工錢。”
老樵子十分高興,將柴擔放在一旁,隨即帶白紫燕和鄭化龍入山。
果然不錯,瑤宮位於萬山叢中,根本無路可通,若非有人帶路,實找它不到。
名為瑤宮,實則只是幽谷中的兩間茅舍,不過,值此秋風送爽,黃葉飄舞之際,風景倒是相當綺麗。
老樵子帶二人至一處谷口,向谷中一指,道:“就在這裡,工錢可以付與我了。”
鄭化龍向谷中瞧了一眼道:“老弟不一同進去休息一會兒嗎?”
老樵子道:“不了,瑤宮主人十分怪,不喜歡陌生人打擾,前幾天我帶了一人前來,被她狠責了一頓,你們此去,最好不要說是我帶你們來的。”
鄭化龍道:“前幾天會有人來,什麼人?”
老樵子道:“是個老人,我沒有問他的名號,同親的,你們我也不知是什麼人。”
鄭化龍點了點頭,給了老樵子一錠十兩重的白銀,即領白紫燕入谷。
二人四下搜視,除二間茅舍外,餘無住人之處,白紫燕道:“陸老前輩難道就住在這茅舍之中?”
她話甫落,突聞一陣“桀桀”怪笑自茅舍中傳出,笑聲十分陰森,有如猿嚎。
白紫燕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朝茅舍望去。
只見一個年登八旬的儒裝老人,自茅舍中出來,雙目兇光暴射,滿面殺氣,冷笑著朝二人慢步走來。
二人都不識此人,見其表情,大為驚駭,鄭化龍腦筋一轉,忙把白紫燕拉往一旁,低聲道:“此人可能就是前幾天來的,瞧其神情,來意定然不善,必須嚴加防備。”
白紫燕一面點頭,一面取下背上“追魂槍”,以防萬一,鄭化龍也蓄勢凝神立待。
儒裝老人來到距二人丈把處,冷森森的道:“天堂有路你們不走,地獄無門硬進來,嘿嘿,若非老夫早來一步,陸前輩豈非中你們詭計,上你們大當?”
鄭化龍冷然道:“閣下何人?說此話是何意思?”
儒裝老人道:“你們有眼無珠,連老夫都不認識。”
鄭化龍道:“老化子江湖數十年,就是沒有見過老兄這號人物。”
儒裝老人道:“老夫是誰,請到閻王殿上去查吧。”
說著,前進一步,揚手一掌,劈向鄭化龍的胸脯,掌出無聲無息,瞧不出有什麼驚人之處。
然,鄭化龍是何等人物,只一瞧,就知此老功臻化境,不敢硬接,忙閃往一旁。
儒裝老人一招落空,不由鄭化龍緩手,即急欺身而進,同時雙掌連出,招招不離鄭化龍要害。
鄭化龍乃窮家幫長老,身經百戰的武林中好手,但在此儒裝老人面前,卻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被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白紫燕見狀大駭,欲以“追魂槍”出擊,卻怕傷了自己人,如以掌相助,又恐自己火候太差,反要鄭化龍分神照顧。
一時,急得無計可施,淚汗交流。
她自與梁芳娥朝夕相處之後,四五個月來,已非吳下阿蒙了,各門武功之精進,可說是一日千里,豈是她自忖的那麼差,再配上那家傳的“粉蝶戲花”身法,已足可名列武林一等高手了,可惜她尚不知曉。
鄭化龍與儒裝老人打出三十招,已感力不從心,他一面振奮餘力抵抗,一面高聲叫道:“姑娘,快逃!”
白紫燕聞言,更加驚慌,手執“追魂槍”,不知如何是好。
儒裝老人冷笑道:“逃到那裡?”
同時,狠招頻出,“嘭”的一聲,一掌印在鄭化龍胸口,直把鄭化龍震出八九尺遠,心脈過斷,五腑破碎,鳴呼哀哉!
白紫燕見狀,驚叫一聲,端起“追魂槍”,瘋狂的向儒裝老人撲去,同時,連扳機簧,頻頻射出追魂彈。
儒裝老人不知“追魂槍”的厲害,一面冷笑,一面以掌撥打追魂彈,一時大意,左肩竟中了一彈,只可惜毒彈早在藹蘭谷用完,現在用的是新造沒有毒的。
儒裝老人左肩中彈,大為震怒,一面揮掌撥打,一面閃避,見白紫燕久久不再射彈,只用“追魂槍”作武器攻擊,知道槍彈射完,雷喝一聲,不退反進,只以右掌和雙腳,反攻過來。
白紫燕心中忌憚,不能把所學百分之百的使將出來,儒裝老人雖一臂受傷,白紫燕雖手持武器,卻也只有招架之能,盡靠神奇的身法支撐不敗。
就在此時,茅舍中又出來一人,此人雞皮鶴髮,身穿黑衣,手扶柺杖,是個古稀老婦,她目注戰場,不時頻皺眉頭。
儒裝老人陡然使出幾記絕手,把白紫燕的“追魂槍”震落地上,同時,掌腳齊施,把白紫燕逼得團團亂轉。
白紫燕偶一側身,看見二丈外的老婦,也不管這老婦是誰?以及老婦是友是敵,遂嬌聲叫道:“陸老前輩,快救救我,否則,柳姊姊可要含冤九泉了!”
儒裝老人冷笑道:“柳姑娘被你丈夫強姦後殺人滅口,居然還好意思請陸前輩救你,當真是可笑之至!”
話間,招招都是要命殺手!
老婦白眉一皺,走將前來,喝道:“都給我住手!”
儒裝老人久久不能達到殺人滅口的目的,恐老婦見疑,不敢再攻,即飄身後退。
白紫燕擦了擦汗水,拾起“追魂槍”,向老婦一福,道:“老人家可是瑤宮聖母陸老前輩?”
老婦點頭道:“正是。”
白紫燕忙就地跪下,道:“晚輩白紫燕拜見前輩。”
瑤宮對母陸冰玲冷哼一聲,道:“你且起來。”
儒裝老人忙上前拱手道:“前輩,柳姑娘就是死在這娃兒的丈夫手下,快將她殺掉,以為柳姑娘報仇。”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讓老身問清楚後再殺不遲。”
儒裝老人急道:“不,她之不遠千里前來,定有一套說詞,而必然是嫁禍別人的詭計,還是由老夫代勞,免使前輩中計。”
說著,舉掌朝白紫燕後腦劈去。
白紫燕早知此老人心狠手辣,早有戒備,急忙翻身側閃八尺之外。
儒裝老人一掌落空,隨即追上,再次出擊,卻被陸冰玲攔住。
儒裝老人大急,道:“前輩切不可中她詭計。”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老身自有主張。”
朝白紫燕略一打量,道:“你來此作什?”
白紫燕道:“為柳姊姊報凶信。”說著,淚如雨下。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你與劣徒是何關係?”
白紫燕道:“義姊妹關係,年來皆蒙柳姊姊照顧。”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我說你怎會使老身的武功。”
白紫燕道:“家父遭難,出江湖時,除身法外,什麼也不懂,所有武功,都是柳姊姊和梁姊教的。”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劣徒怎麼死的?”
儒裝老人搶先答道:“老夫不是對你說過嗎?為林元生強姦後殺死的!”
白紫燕道:“不!不!是被太上真人俘去,宋清和用毒害死的。”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宋清和何人也?”
儒裝老人搶先道:“窮家幫長老。”一指已死的鄭化龍,又道:“他也是窮家幫長老之一,姓鄭名化龍。”
瑤宮聖母陸冰玲轉白紫燕道:“她說的是不是?”
白紫燕道:“不錯,但宋清和早已叛逆,已投入天山了,現天山與茅山聯盟,正浩劫江湖,無人敢敵。”
瑤宮聖母低頭沉思了一會,道:“太上真人何人,武功如何?”
白紫燕道:“茅山教主,武功平平,但詭計百出,往往能令人無用武之地。”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劣徒武功不差,猶甚機警,怎會被太上俘去?”
儒裝老人道:“她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白紫燕道:“是因……是因……”
瑤宮聖母陸冰玲冷笑道:“因什麼?”
白紫燕秀面飛紅,低垂粉臉,道:“是柳姊姊懷有身孕,與太上打鬥時,動了胎氣,當場小產昏厥,故才被太上俘去。”
瑤宮聖母陸冰玲大驚道:“有這等事,與誰懷的孕?”
白紫燕道:“林元生。”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林元生何人也?”
白紫燕道:“林元生本是晚輩義兄,小時候由父母做主,曾與晚輩訂過婚約,卻未成親,後見柳姊姊也很喜歡他,於是,我們就決定共事於他。”
瑤宮聖母陸冰玲沉思了一會,一指儒裝老人,道:“這位是天山孔孟院院主司徒墨林,你不認識他嗎?”
白紫燕搖頭道:“不認識,不過,他的名號卻如雷貫耳,聽說,現在武林中,除林元生和我梁姊姊外,無人能敵。”
瑤宮聖母陸冰玲轉對司徒墨林道:“她所說是也不是?”
司徒墨林笑道:“她過獎。”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我是指劣徒的死因?”
司徒墨林雙手一攤,道:“我說過,她此來必有一套說詞,其實,純系騙你的鬼話,與事實完全不符,你若聽她的話,必然遺恨終身。”
白紫燕急道:“你說的才是鬼話。”轉對陸冰玲道:“老前輩,誰是誰非,你老不妨出宮訪查一番。”
瑤宮聖母陸冰玲笑道:“老身一生睚眥必報,老身就此一個徒兒,豈能不聞不問,你們去吧,我隨後就去。”
白紫燕道:“晚輩不敢與他同行。”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不妨,外面自有人保護你!”
白紫燕道:“鄭長老尚非他敵手,誰能保護我?”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他若要殺你時,你便大叫‘瘋子救我’,那人便會現身,那人武功不錯,足可護你出山。”
司徒墨林冷笑道:“你還不配老夫殺你!”說著,飛奔而去。
白紫燕不敢隨後跟去,藉埋葬鄭化龍為名,因此事也是她應做的事,她把鄭化龍埋葬後,又等了許久,仍不見陸冰玲出谷。
於是,大著膽子,前往茅舍一探,欲順便把江湖情形告訴陸冰玲,然陸冰玲拒不見面,並令她速去,否則,對她不利,於是,只好解下“追魂槍”,小心翼翼地獨自出谷。行了約十五六里路,在一個轉彎之處,陡地,一塊巨石後閃出司徒墨林。白紫燕一驚,不由倒退一步,端起“追魂槍”蓄勢射擊。
司徒墨林桀桀笑道:“你以為陸冰玲真會聽你的話嗎?嘿嘿,她是不願動手殺你,故才叫你單獨出谷,給我收拾你的機會,她說有人護送你,實則天知道,我一路到此,連鬼影也沒有,今天你是死定了。”
“不過,你若肯聽老夫的話,乖乖地讓老夫樂一樂,老夫一高興,也許會饒你一命。”話畢,一臉邪笑,移步前來!
白紫燕聞言,又見其滿臉邪笑,移步前來,又羞、又驚、又急,連連後退。
她曾是命途多舛,幼失母愛,年前又遭失父之痛,流落江湖,但也未經過像這孤苦無依,驚險無援之事,因為懼怕,雖有一身不凡功夫,卻不敢放膽一拚,雖身懷玄妙輕功,卻不知逃走,完全失了自主。
司徒墨林出身不正,又處於邪門之中,人老心不老,古稀之年,仍色膽包天,真可謂老而無德,妖怪也。
他一面前逼,一面桀桀怪笑,道:“老夫看得上你,是你前世修來的福,乖點,嘿嘿,老夫春心已動,你不願也得願,倒不如彼此快快樂樂地……”
他話猶完,白紫燕陡然嗔叱一聲,扳動“追魂槍”機簧,連射出兩顆彈丸。
司徒墨林有前番教訓,不敢大意,趕忙一面發掌撥劈,一面閃避。
他不怒反笑,道:“你這玩意兒,拿來對付普通人物,倒有妙處,對付老夫,卻是毫無用處。”
白紫燕不信,又連射出二彈,結果,仍是未能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