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酒神丐吳為非,把紅帖子納入懷,道:“擺擂臺招親之期,距今雖尚有一個多月,不過,她既然看得起我,就得替她辦好,是以,必須提早幾天到達。”
林元生道:“幾時動身?”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替你把這裡的事辦好後就動身,也許有許多事要請大家商議,譬如搭擂臺,立規章,想先準備好。”
頓頓,又道:“你要不要參與一試?”
林元生道:“這事我不能作主,要看我三叔的意思如何,方能決定。”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有理,好,我們就去與他商議商議看。”說著,並肩朝北面峭壁走去。
林元生道:“吳爺爺,你猜我三叔會答應我參與比試麼?”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論理,你是不該參與,不過,這次並非一般擺擂臺招親可比,因為女方長年居住毒塔,必然不是一個凡俗女子,而塔中藏有築塔老僧武功秘笈,如能贏取她,還可贏取築塔老僧的武功秘笈,你三叔若能深明大義,應當叫你參與一試。”
談話間,二人已到白揚飛所隱居的石府之前,斗酒神丐吳為非朝林元生所指之處打量了半晌,高聲叫道:“白老弟,敵人已早走了,快開門請我老化子喝上一杯吧。”
話落良久,洞府中仍無反應。
斗酒神丐吳為非勃然怒道:“白揚飛,你還認不認識我老化子?”
洞府中,仍是沒有迴音。
林元生道:“他是被花自芳的花言巧語迷昏了頭。”
斗酒神丐吳為非怒罵道:“白揚飛,你簡直是糊塗蛋,你再不開門,我老化子可要打進去了!”
他就地拾起一塊五六斤重的青石,運勁朝洞門猛擊過去,“蓬”的一聲,洞府岩石被擊成海碗口大的一個痕印,碎石橫飛,迴音四轉,久久不散。
他怒不可竭,又拾起一塊青石,正要再次擊出之際!陡見一點白光,帶著刺耳的嘯聲,流星似的射向林元生胸口!
他雷吼一聲,道:“元生快閃……”
林元生昏厥方醒,動作反應都不夠靈活,幸得斗酒神丐吳為非驚覺心高,總算勉強的閃過,白茫只是擦身而過,沒有受傷。
斗酒神丐雙目圓睜,一把將林元生挾在脅下,倒退二丈之外,望著峭壁洞門,一動不動。
好半響,他舉手敲了敲腦袋,反而不如剛才的惱怒,喃喃自語道:“白揚飛雖然昏-,但對我老化子還不致如此,這裡面定有文章。”
林元生道:“吳爺爺,你是說……”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八成被花自芳害死了。”
林元生心頭一震,急道:“花自芳陰險奸詐,什麼事都會做出來,你老人家說得不錯,他見你來了,事情難免水落石出,恐我三叔反臉懲治他,故先把我三叔害死。”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定是這樣。”
林元生淚如雨落,道:“吳爺爺,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依我說,走!”
林元生道:“走?”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你三叔既已被他害死,他躲在裡面,我們能奈他何?”
林元生道:“不知白姑娘回來了沒有?”
斗酒神丐吳為非沉思了片刻,道:“即使已經回來,也必已遭毒手,否則,她那有不理我們的道理。”
林元生道:“你老人家說的不錯。”
於是,老少二人,懷著悲憤的心情,恨恨地離開這轟動兩日一夜的黃花谷。
林元生由斗酒神丐吳為非挽扶著,走出山區,投宿於灌縣興與隆客棧,住了七天,林元生的傷勢方千痊癒。
這期間,有關塔中姑娘聘請斗酒神丐吳為非鬥等,替她在龍頭峰主持擺臺擇婿之事,已風靡了各路武林之士和江湖英雄,無論是茶樓酒肆,街頭巷尾,差不多拿作談話資料。
上月參與龍頭峰之會者,大多數均未遠離,一得到這個消息,又紛紛返回龍頭峰,會期距今雖然尚遠,但那荒涼的巫山小路,久已冷落的官道,磨肩接踵,頓時熱鬧非凡,甚至有許多投機商人,竟不辭辛勞,在龍頭峰上搭起茅棚,開高臨時館子,大賺金錢。
七天來,斗酒神丐吳為非除代林元生療傷外,便在臨近打聽白紫燕的下落。
這天,斗酒神丐吳為非返回客棧,對林元生道:“這臨近都沒有白姑娘的消息,看來是凶多吉少,以我看,你也毋須再為她煩惱了,你現在傷已痊癒,好好研究練習你那招‘一掌定江山’,屆時,前往比試一番。”
林元生黯然道:“既無她的消息,也只好依你老人家的意思行事了。”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我既承塔中姑娘之託,替她主持擂臺,必須提早前往,我想現在就動身。”
林元生道:“好,我就在這裡精研‘一掌定江山’,屆時,一定前往一試。”
斗酒神丐吳為非走後,林元生便日以繼夜地埋首苦練“一掌定江山”一招。
前文說過,這招絕手,雖然威力無倫,詭譎莫測,卻極耗功力,只適於最後一擲,並非十全十美之學。
他對這招絕學,早已爛熟,現在埋首苦練,就是想研究出如何控制功力,以彌補這招的缺點。
他雖然天份極高,智慧過人,但見聞太少,雖苦研了十天,似乎也有些心得,卻不知有效無效。
至第十一天時,看會期將屆,便啟程朝巫山進發。
他到達巫山龍頭峰時,已是十月十九日黃昏時候了。
他爬上一株虯松之上,朝下游目,數畝峰頂,除許多應時攤販之外,足有三四百人之多。
峰上正北處,塔起一座簡陋的擂臺,約二丈方圓,八九尺高,臺前橫懸著一幅大紅錦緞,上面金書“生死臺”三個鬥樣大字,紅赤相襯,映目生輝。
臺前左右支柱,直掛著紅布墨書對聯,上聯是一
“生為武林至尊”下聯是:
“死作地獄幽魂!”
林元生乍見之下,不覺一震,心忖:擂臺之上,雖然生死不計較,但,普通招親擂臺,均以點到為止,不準傷人,免傷祥和,今看這副對聯,那像是招親擂臺?簡直是賭人頭之所在!
臺下左角,立了一塊高可及人的石碑,碑上帖了一張紅紙,上面寫了密密麻麻的許多小字,因相距過遠,看不清其中內容,大概是擂臺的規章。
臺前有塊方圓一丈三四的空地,中央並排坐著斗酒神丐吳為非,六陽道人,鐵腳道人,太上真人,及一個未見過面的老和尚,和一個六旬老者,一個七旬以上老人。
林元生暗道:“這七人大概就是擂臺主持人了,但奇怪,吳爺爺收到的請帖上,並沒有六陽道人和鐵腳道人,而不止七人,難道六爻真人和鐵柺道人沒有來,而由其派中長老代表?”
他打量了幾人片刻,又道:“這老和尚不知是那一派的掌門人,這兩個老大大概是五嶽太歲林子野,及三江神龍葉木標了。”
七位擂臺主持人的身後和兩側,都擁擠著人,三教九流,男女老幼,形形色色人俱有,一致朝擂臺看去。
此時,比試早已開始,臺上正有兩人狠拚,一個是曾與林元生解圍的錢通神,另一人是個三旬虯鬚大漢,看二人喘氣流汗,手腳緩慢的情形,似乎已打了不少時候。
林元生搖了搖頭,暗道:“這樣的身手,也敢登臺,豈非自找苦吃……”
他念猶未落,陡聞虯鬚大漢雷喝一聲,雙掌齊向錢通神推去!
但見錢通神也不示弱,不閃不避,舉掌硬接……
雙方掌勁一觸,平起一聲巨響。旋即,各自蹌踉後退,兩人都拿不住樁,直退落臺下。
臺下眾人見狀,一齊鬨然大笑起來。
臺前七位擂臺主持人中一位白髮皓髯,身穿黑布大褂,身高體大,相貌堂堂,年約七旬以上的老人,一晃身子,躍上擂臺,雙目神光炯炯,一掃眾人,冷然道:“時將近酉了,老丈等奉塔中姑娘之諭,二更前即要結束第一組比試,選出姑娘的佳婿,因時間不多,如自量無奪魁能耐者,最好別上臺來,免耗寶貴時光,亦免枉喪性命,現在繼續比試。”話畢,跳下擂臺,返回原來石登坐下。
林元生聞言,很覺奇怪,暗忖:第一組?難道還有第二組?誰是第一組?誰是第二組?我是第幾組?這老人大概是五嶽太歲,連一句話也說不明白,竟也能當西南綠林盟主,怪事,我得去問問清楚才成,正欲下樹……
突然,一個雙眉斜飛,兩目若星,面如冠玉,鼻如懸膽,年約二十三四歲的青年,像飛燕掠波似的,自人群中縱上擂臺。
只見他,身穿一襲青色勁裝,背插一把古銅柄長劍,身軀魁偉,甚是英俊威武。
他向臺下眾人作了一個揖,道:“在下少林派二代俗家弟子戚家仁,自不量力,欲向各位後起之秀討教幾招。”
其所謂二代弟子,應是當今掌門方丈空空禪師之師弟,因空空禪師尚有一個師叔,排行起來,猶高明鏡和尚一輩。
戚家仁此言一出,臺下立起一陣“嗡嗡”議論之聲,同時露出欽佩羨慕之色,敢情,這戚家仁有點實學。
接著,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也跳上擂臺,向眾人一揖,道:“在下出身梨山,姓程名步飛,綽號猢猴飛。”
轉身對戚家仁一拱手道:“程某領教戚兄高招。”
戚家仁還了一禮,道:“程兄請。”
程步飛也不客氣,大喝一聲道:“看掌!”
揚掌劈向戚家仁胸腹!
只見戚家仁淡淡一笑,同時左腳一移,接著一旋身,一伸猿臂,不早不晚,堪捉住程步飛的右臂,猛力一甩……
但見程步飛矮小的身子,有若斷線風箏一般,“呼”的一聲,飄出臺外二三丈,跌落人群中,引起一陣鬨然笑罵:“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可憐!可憐!”
戚家仁只一舉手,就把程步飛打發,不由豪氣飛揚,朗聲道:“還有那位兄臺上來賜教?”
“黃山黃班虎來教訓你!”
此話剛落,臺上已多了一個三旬大漢。
黃班虎登臺後,也不向眾人作揖行禮,“咔嚓”一聲,拔出背上二三十斤的大砍刀,道:“姓戚的,我們在刀劍上見真章!”不由戚家仁答話,更不待戚家仁拔劍,即已使出一招“高祖斬妖”,直破戚家仁腦門!
黃班虎乃是個剪徑大盜,素不講武林規矩,只知殺人奪寶,故在這擂臺之上,也與他剪徑時一樣,出手就是狠招!
戚家仁見黃班虎拔刀,本來也想拔劍,但劍猶未拔出,刀光已然臨面!
但見他斷喝一聲,身子一矮,不退反進,左手託著黃斑虎握刀手碗,右手一記橫拳,“蓬”的一聲,就這一招,又打發了一個登臺者。
林元生見成家仁在舉手投腳間,一連挫敗兩人,不覺點頭暗道:“好!”這戚家仁可是我的對手了!
他跳下地來,來到一家臨時館子,道:“掌櫃的,來一斤酒兩樣菜。”
此時,所有館子和攤販,都沒有客人,那掌櫃的忙哈腰曲背,笑臉迎人道:“相公請坐。”很快的把林元生所要的酒菜送來。
林元生道:“掌櫃的,請問你,聽說今天的比試分為第一組,第二組,不知怎麼的分法?”
掌櫃的正要答話,門外忽地一人答道:“我知道,讓我來告訴你。”
林元生抬頭一望,見是短小精悍的程步飛,扶著臉色慘白的錢通神慢步走入店來。
林元生一見兩人,忙起身迎出,道:“程兄錢兄,快請裡面坐。”轉對掌櫃的道:“快加兩斤酒和幾樣菜來。”
程步飛和錢通神進入館子,與林元生圍坐在一塊平坦的巨石前,林元生忙替二人斟酒。
程步飛道:“林兄剛來麼?”
林元生道:“來了一會,不知幾時開始比試的?”
程步飛道:“今天上午開始的,上臺下臺,已經淘汰幾十人了。”
林元生朝外望了一眼,道:“那戚家仁很是奪魁之望。”
程步飛道:“那小子確有一手,我本不想登臺丟人現眼,只因實在看他不順眼。”
錢通神道:“林兄身手不凡,怎麼不去一試?”
林元生舉杯邀二人喝了一口酒,道:“小弟當然也要一試,但也不會是戚家仁的對手。”
程步飛道:“林兄決不會輸他,二月前,林兄獨鬥五位高手,百招不敗,這等能耐,豈是戚家仁拿得出來的。”
林元生道:“提起二月前的事,二位解圍之情,小弟還未報呢。”
錢通神道:“這點小事,何必掛齒?”
林元生道:“聽說有九位擂臺主持人,怎的現在只有七位?”
程步飛喝了一口酒道:“少林、武當、華山、終南四派掌門人可能趕不及,都沒有來,華山、終南兩派,只好由其派中長老代表,少林、武當因無長老在場,所以缺少兩人。”
林元生道:“如此說來,那老和尚應是峨嵋派掌門人廣緣大師了。”
程步飛道:“不錯,那兩個俗裝老人,較老的是五嶽太歲林子野,較年輕的是三江神龍葉木標。”
林元生點了點頭,道:“剛才我聽五嶽太歲林子野說,第一組比試二更前必須結束,不知是怎麼分的組。”
程步飛道:“擂臺規則有規定,三十五歲以下才是第一組,不論貧富貴賤,已婚未婚,均可參與,冠者得塔中姑娘為妻,三十五歲以上者為第二組,冠者,得築塔老僧武功秘笈。”
林元生道:“這樣分組很公平。”
錢通神道:“這辦法聽說是斗酒神丐吳為非想出來的,頓時,有幾個擂臺主持人都不贊成分組,後來,由塔中姑娘傳出了字柬,認為吳為非的辦法很好,並示諭今天二更前結束第一組比試,那些反對分組者才沒有話說。”
林元生偶一抬頭,忽見擂臺前人影一晃,點頭自語道:“戚家仁確有真才實學,又打敗了一個。”
錢通神道:“林兄何不就此前去,把他打下臺來?”
林元生乾了杯中酒,道:“好,我這就去與他較量一下。”站起身來,給了掌櫃的一錠銀子,回頭對錢、程二人道:“二位多喝一杯,恕小弟不陪了。”
程、錢二人同聲道:“林兄請!”
林元生剛走出茅屋,又見一條大漢跳上擂臺,他無心看那大漢身手,懷著滿腔的熱血,豪氣干雲地大步走到那石碑前,詳看了一番擂臺規章,其內容與程步飛所說的一致。
他剛看完擂臺規章,那登臺大漢,已被戚家仁打下臺去。
就在這短短的一會工夫,包括程步飛在內,戚家仁已一連挫敗了六人。
他連勝六場,均不過舉手之勞,年輕人的脾性油然而生,站在臺上,傲態橫溢,神采飛揚,簡直不可一世!
林元生冷哼一聲,正谷登臺一較長短,卻見人影一晃,一人已先他而去。
只見那人,頭大如笆斗,眼大若銅鈴,鼻高如懸膽,口大若血盆,赤發紅髯,臉如鑊底,身高九尺,腰大十圍,揹負一把闊口大斧,腰掛一柄紅穗短劍,威風凜凜,氣勢逼人,好不英雄。
他身子雖然龐大,但腳落擂臺,卻輕如鴻毛,毫無聲音,就瞧他這手輕功表露,已知他身懷絕技,非凡流俗輩可比。
他向臺下略拱了拱手,道:“大爺林中龍,綽號千斤斧,技承家父五嶽太歲林子野,太爺我本不稀罕那塔中娘們,只是看不慣戚老弟的傲態,特來打他下去!”
聲如銅鐘,鏗鏘震人耳鼓!
話畢,迴轉身來,對戚家仁道:“戚老弟,比拳腳,還是比傢伙?由你挑選!”
戚家仁見千斤斧的塊頭,及他登臺時那輕功表露,已知今天碰上了對手,但他藝高人膽大,並不畏懼,暗忖:五嶽太歲林子野,雖是名噪江湖的西南綠林盟主,三招“開山斧”,飲譽大江南北,敗過無數高手,然我少林的“達摩心法”,“梵剎劍術”,“輪迴掌法”,豈同凡流,就那麼容易被你打下臺去?
當下,冷冷一笑,道:“我先登臺,應為主人,兄臺後到,當居客位,拳腳傢伙,自應由兄臺選擇!”
千斤斧林中龍道:“好,我們就先用傢伙,如分不出高下,再改用拳腳,你道如何?”
戚家仁點頭道:“很好,很好!”
後退一步,拔出背上古銅劍柄的長劍,登時,劍光燦爛,耀目生輝,冷氣森森,懾人心魄,一看即知此劍非屬凡品,當是一把斬金切鐵的寶物。
千斤斧林中龍冷笑一聲,解下背上大斧,道:“來吧!”
戚家仁不再打話,一掄手中寶劍,一招“流星趕月”,踏中宮,走洪門,疾點林中龍心窩!
林中龍雷喝一聲,大斧一擺,將劍架開,翻臂“樵子伐木”出手,斜砍戚家仁腰間!
二人這一搭上手,一時斧生雷聲,劍吐丹雲,擂臺之上,銀光一片,冷風嗖嗖,好不緊張!
眨眼工夫就是十招,臺下觀眾,無不喝采叫好,細觀戰勢,林中龍佔了臂力大的便宜,每出一斧,都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戚家仁卻佔了輕巧靈活的便宜,身形飄忽不定,動作快捷,始終保持主動,各有所長。
臺下鴉雀無聲,靜如無人!
斗酒神丐吳為非的臉色十分難看,不時拿眼角睨著站在石碑前的林元生,似乎有什麼要緊的話要吩咐林元生,卻因身為擂臺主持人之一,有所不便。
卻見林元生有時皺眉,有時點頭,有時又搖頭微笑,由此,可以猜出他對此戰的感覺,對臺上兩人的招式,有佩服之處,也有看不上眼之處。
兩人直打出百招之外,仍是半斤八兩,不分軒輊。
五嶽太歲林子野忽然站將起來,喝道:“住手!”
臺上兩人,聞聲立即各自飄退。
五嶽太歲道:“在兵器上,兩人各有所長,非千招不能見到高下,現時已不多,換用拳腳比試吧,如拳腳仍無強弱之分,即以內功較量,免耗時間。”
他這番話,表面上聽來,純是為塔中姑娘之託,二更前結束第一組比試,冠冕堂皇,大公無私,實際上,卻存了私心,因為他看到他兒子林中龍的功力雖然高過戚家仁,招式上卻比不上戚家仁詭譎靈活,虛實莫測,結果,難免吃虧,如較量內功,可不同了,硬拚硬,純靠修為,沒有巧法可取,林中龍就必操勝券了。
林中龍將大斧背好,道:“我們在傢伙上分不出高下,再在拳腳上試試吧!”
戚家仁也將寶劍插回鞘中,道:“很好,請。”
臺上五嶽太歲又急道:“以三十招為限,如三十招內分不出勝負,即較量內功。”
林中龍點了點頭,也不再打話,突地身子一矮,欺身而進,一招“雙龍奪珠”,取戚家仁眼睛。
戚家仁斷喝一聲:“來得好”,右臂一撥,同時一個旋身,轉到林中龍身後,接著,疾點林中龍尾龍穴。
林中龍急忙閃避,雖已閃過,卻也嚇出一身冷汗。
戚家仁年紀不大,戰鬥經驗十分豐富,知道自己功力稍差,如這三十招拳腳不得手,今番當要遺恨終身了。
當下,那肯由林中龍緩手,立即展開“輪迴掌法”,採用快攻快打,拳腳化成一陣驟雨,一齊向林中龍潑去!
林中龍在功力上雖勝一籌,招式上卻輸戚家仁一著,尤其身法上更沒有戚家仁靈活,雖有一身功力,卻是處於捱打地位。
戚家仁越打越快,招式也越出越奇,逼得林中龍只有招架之力,無還手之功,“哇哇”亂叫,連步後退!
臺上的五嶽太歲,坐下,站起,站起又坐下,搓掌搔頭,十分焦急不安,嘴唇翕動:“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陡聞戚家仁大喝一聲:“躺下!”
“叭噠”一聲,只見林中龍一個前傾,形如“餓狗吃屎”的伏倒在臺板之上。
接著,戚家仁跨步上前,一腳將林中龍踢下臺去!
五嶽太歲林子野欲出聲喝止,卻慢了一步,只好飛身將林中龍接住,無巧不巧,林中龍就在此時噴出一口鮮血,正好噴在五嶽太歲林子野的臉上,引起眾人一陣鬨然大笑。
五嶽太歲林子野鐵青著臉,略察了一下林中龍傷勢,便把林中龍交給他的手下,返回原處坐下。
連勝七場的戚家仁,擦了一下額上汗水,站在臺沿,朗聲道:“還有那位兄臺前來指教?”
臺下群雄,你看我,我看你,半晌鴉雀無聲,無人登臺,敢情,都自量非戚家仁對手,登臺徒然惹笑。
峨媚派掌門人廣緣大師,徐徐站起,低宜了一聲佛號,道:“時已將近二更了,若再無人登臺,戚家仁便是第一組之魁首了。”
斗酒神丐吳為非側首欲示意林元生登臺,但見人影一晃,林元生已悠閒地站在臺中。
林元生一登臺,臺下陡然雷動起來:
“他……”
“他也來了!”
“不行!不許他比試!”
“……”
七嘴八舌,眾聲齊起,有若江濤彭湃!
六陽道人忽地站起,對六位擂臺主持人道:“諸位,這樣比試,是否有欠公平?”
斗酒神丐吳為非也站立起來,道:“那裡不公?”
六陽道人道:“戚家仁連敗七人,耗力甚巨,林元生初來乍到,這樣比起來,可要佔便宜多了。”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這就所謂打擂臺,古今皆然……”
五嶽太歲林子野不等吳為非把話說完,即站起插嘴道:“不錯,若林元生勝了戚家仁再有人登臺,林元生也是一樣吃虧,這是公道的。”
鐵腳道人道:“林盟主差矣,我們既承塔中姑娘之託,就必須替她選個真才實學的如意郎君,林元生乘人精疲力竭而來,即使勝了,也是以巧勝的,並非實學取勝,我們豈非有負塔中姑娘重託之情麼?”
五嶽太歲林子野冷笑道:“誰重託過你,是你恬不知恥,要求代表鐵柺老道,嘿嘿,這裡根本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鐵腳道人雙目一瞪,喝道:“喂喂,你罵那一個?”
五嶽太歲林子野,手撫長髯,不屑地笑道:“罵你,怎麼?要打不成?”
廣緣大師忙搖手道:“二位暫息雷霆之怒,論事處事,最忌意氣用事,必須心平氣和,彼此商議,始能有成。”
頓了頓,又道:“以老衲愚見,鐵腳道人所言,並非無理,我們既承人之託,千里迢迢趕來,就得秉公行事,方有十全十美之人,方才不負塔中姑娘所託。”
三江神龍葉木標徐徐站起,道:“廣緣大師說了半天的公道話,其實,全是鐵腳道人的幫腔,一點也不公。”
廣緣大師道:“阿彌陀佛,老衲之言那裡不公?”
三江神龍葉木標道:“塔中姑娘既託我們替她擺擂臺擇選佳婿,就必須依照古立擂臺規矩,勝者留,敗者去,說不得取巧不取巧,再如林盟主所說,林元生即使勝了,在場數百人中,尚不知有多少人登臺,難道我們能不許他們登臺不成?”六陽道人道:“要知我們是為選真才,取巧勝者非真才,我們若選一個奸滑之徒給塔中姑娘,怎對得起她?”
三江神龍葉木標道:“依你說,這數百人中,就沒有人登臺的了?”
六陽道人道:“即使有,也是些取巧之輩,我們大可以阻他登臺。”
“混帳!”
人群中一個身高體大,膚如古銅,一臉虯髯的大漢,道:“六陽老道,你罵誰是奸滑之輩?”
六陽道人白眉一欣,扭頭瞪了那大漢一眼,道:“施主何人?”
那大漢道:“老子西門虎,你想怎樣?”
兩個中年道士,撥開眾人,擠到西門虎身前,道:“施主,毫無教養,出口傷人,可是不想活了?”
西門虎一卷衣袖,喝道:“那來的野雜毛,老子就先打發你們再打擂臺!”話落,掄掌就要向二道士劈去!
五嶽太歲林子野忙喝道:“西門山主,不可造次。”
西門虎聞言,把欲出之勢收回,冷笑道:“今天看我們的盟主之面,記下你們兩人頭顱,下次給老子碰著,就是你們歸天之期!”
兩道士冷笑道:“就憑你剪徑那一手,也能……”
鐵腳道人未待兩道人把話說完,忙喝道:“玄松,玄鶴,快給我退開!”
兩道士聞言,冷哼一聲,退了開去。
六陽道人冷笑道:“葉施主,你瞧,這等毫無教養的兇惡之徒,也要打擂臺,即使取巧勝了,又那能與塔中姑娘相匹配呢?”
三江神龍葉木標道:“聽你的話意,好像要我們立即結束第一組比試,宣佈戚家仁為魁首,是不是?”
六陽道人道:“戚家仁出身名門,品學兼優,難道還會沾辱塔中姑娘不成?”
三江神龍葉木標怒道:“你簡直是私心作崇,虧你也算是七位擂臺主持人之一,竟公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不怕人笑你昏-不成?”
六陽道人道:“說話須得檢點檢點,別出口傷人?”
三江神龍葉木標道:“我的話已經夠客氣了!”
六陽道人道:“要是不客氣呢?”
三江神龍冷笑道:“要是不客氣,就非得罵你私心,偏心,混帳到家!”
六陽道人冷笑道:“好,罵得好!罵得痛快!”
轉對鐵腳道人,廣緣大師道:“貧道認為暫時按下第一組的比試,先進行第二組,二位認為如何?”
廣緣大師道:“這倒不失為一個解決的好辦法。”
六陽道人之此提議,並非為解決眼前的問題,而是為葉木標罵他混帳,欲與葉木標較量一番,以洩心中之恨。
三江神龍葉木標當然懂得他的意思,當下,哈哈大笑道:“先進行第二組又怎麼樣,葉某一生闖南蕩北,怕過誰來?”
驀地,一陣琴聲自塔中傳了出來,這陣琴聲,與尋常完全不同,音韻中,充滿了青春的生氣,花在開,鳥在唱,洋溢著詳和與喜悅,聽來十分悅耳。
久未說話的太上真人,仰首看了看星斗,道:“時已屆二更,塔中姑娘可能要出來與我們會晤了,但我們的任務卻未完成,如何向她交代?”
他這話一出,臺前群雄立即嗡動起來,慢慢退離,朝古塔移動。
斗酒神丐吳為非,長嘆一聲,喃喃自語道:“利害之所在,竟連身份名望都不要了。”
要知六陽道人、鐵腳道人、廣緣大師等之堅不閃林元生比試,並非為公與不公的問題,而純為利害之爭。
因為塔中姑娘長居毒塔之中,已有三四年了,誰都會想到,她非凡俗之流,而塔中尚有築塔老僧遺物,說不定已練成一身罕世武功,如能得她為妻,無異得了築塔老僧武功。
九大門派圍攻林元生的父親林義風,致被蒙面人暗算,又誓殺乾坤三俠而後甘,且已與林元生血戰過幾次,早已結下不解的樑子,若讓林元生得去塔中姑娘,進而練成絕世武功,九大門派豈非自找絕路,因此,廣緣大師等三人,寧願不顧一派宗師,一派長老之身份和名望,無理取鬧,硬阻林元生比試。
五嶽太歲林子野忽地高聲說道:
“老夫不贊成六陽道長的提議。”
太上真人道:
“二更已到,姑娘就要出塔了,不贊成又有何辦法呢?”
五嶽太歲林子野道:
“她出來更好,我們可以要求她延長第一組比試時間。”
太上真人是大奸大惡之人,他之久久不以擂臺主持人身份說話,無非是想六陽道人等與五嶽太歲,三江神龍,甚至斗酒神丐等互相殘殺。
他雙目一轉,對廣緣大師道:“大師,你看我們要不要請求塔中姑娘延長一組比試時間?”
廣緣大師道:
“老衲認為不必。”
五嶽太歲林子野道:
“第一組魁首猶未產生,為什麼不必?……”
他話猶未完,龍頭峰上,陡然歡聲雷動起來,顯然,轟動江湖三四年的塔中姑娘已經出塔,數百豪雄,包括七位擂臺主持人在內,一齊向塔前擠去,均欲一睹這位能久居毒塔的非凡女子芳容。
站在擂臺上的林元生和戚家仁自然也不例外,但他們並沒有下臺前擠。
然而,他們居高臨下,且內功又俱火候,目力過人,雖相距甚遠,也可勉強看清。
戚家仁長嘆一聲,轉向林元生一拱手,道:“這一場算你贏了,在下先恭喜林兄月圓花好!”
林元生一皺眉頭,勉強拱手還禮道:
“不!不!算小弟輸了……”
戚家仁道:“說實話,林兄出道江湖,僅僅數月,已名武林,想來當有所成就,不過在下也曾練過幾招掌、劍,正想向林兄討教討教,豈奈與林中龍一戰,耗力甚巨,今番決林兄對手了,故自量之下,寧願認輸,以後如有機會,一定林兄討教。”
林元生道:“今番我認輸,以後再向戚兄討教。”
戚家仁道:“林兄獨鬥五位武林高手,百招不敗,林兄名,早貫遐爾,如今不戰認輸,那有此理?”
林元生道:“戚兄連敗七人……”
戚家仁搖手道:“林兄別客氣了,後會有期!”
說著,跳下臺去。
林元生怔怔地站在臺上,不由長吁短嘆!
為爭塔中姑娘,多少人險些喪命,為阻林元生比試,白兩道幾乎動起手來,何以此刻,戚家仁與林元生,竟這客氣,推讓起來?
原來兩人看見塔中姑娘後,均彷彿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滿腔熱情,登時化作死灰。
只見她,兩鬢班白,臉色臘黃,皺紋縱橫,已將近花甲年了。
左眼已瞎,鼻子和下顎,各有一條明顯的刀疤,或因傷痕之影響,鼻子微歪,口角下撇,身穿黑衣,慢步朝擂臺走來。
本來,群豪見塔中有人出來,想先睹為快,但當看清是個奇醜老太婆後,卻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接著,笑聲,罵聲,埋怨聲,長嘆聲,匯成一片嗡嗡之聲。
群豪心目中的謎,終於揭開了,但這個謎,太奇特了,太荒唐了,也太使人失望了!
誰能料到,多少人為她瘋狂,寄希望功成名就,人生幸福的仙女,卻是這樣的一個醜婆子。
斗酒神丐吳為非忙迫上前去,雙手一拱,道:“請問,你就是塔中姑娘麼?”
醜婆子微徽一福還禮,不答反問道:“有否選出擂臺魁首?不知幫主需要什麼報酬?”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
“慚愧得很,有負姑娘之託,致於報酬,老化子窮慣了什麼也不要,只是有個疑問要請教你。”
醜婆子獨目一轉,道:
“什麼疑問,請說吧。”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
“塔中有毒,你何以能在塔內居住?”
醜婆子咧嘴一笑,道:
“我是吃毒長大的,我的一滴血,一滴汗,一滴眼淚,都足可化人於無形,豈會怕塔中區區之毒?”
斗酒神丐吳為非點子點頭,表示相信醜婆子之言,接著又道:“相傳塔中有築塔老僧的遺物,可是當真?”
醜婆子道:“不錯,有他的武功秘笈,還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壽,增進修為的靈丹。”
六陽道人搶先說道:
“秘笈帶出來沒有?”
醜婆子獨目掃了周圍群雄一眼,道:“尚在塔中,不過,擂臺魁首產生後,我一定拿出來給他,決不食言。”
五嶽太歲林子野道:“參與第一組比試的人數過多,時間不夠,可否再給我們兩個更次的時間?”
六陽道人道:
“以貧道之見,乾脆先進行第二組。”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老化子也有個提議給姑娘參考,先進行那一組都是一樣,不過,必須把原定第一組和第二組的意義調換過來,即第二組(三十五歲以上)之魁首為姑娘佳婿,第一組(三十五歲以下者)之魁首得武功秘笈,姑娘認為老化子愚見如何?”
他提這意見之旨,乃因見塔中姑娘已是半百歲的老太婆了,若配個三十五歲以下的丈夫,實在是不像話,而以他的眼光看眼下群雄,三十五歲以下者,實難找到與林元生相持之人,換句話說,若林元生得了這醜婆子為妻,在武功上,也許有更可觀的成就,但其人生樂趣,卻不敢想像了。
再說,醜婆子年過半百,已無傳宗接代的能力,林家一脈單傳,豈不是就此斷絕香火。
俗語有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以斗酒神丐吳為非這等光明磊落,大公無私之人,利害所至,也難免私心作崇。
驀地,群雄中一人高聲說道:
“斗酒神丐可是看中了這個美麗的姑娘,要奪為己有?”
此話一落,登時轟然大笑。
在笑聲中又有一人高聲道;
“斗酒神丐與這姑娘當真是郎才女貌,天成佳偶,以我看,各位老兄就忍痛割愛,讓給他吧。”
這話完後,群豪更是大笑不止。
一個五旬跋腳化子,聽得有人居然敢當眾汙辱他們幫主,冷哼一聲,也不打話,循聲找到那兩個汙辱吳為非的人,“呼”的一聲,一掌把那人擊倒在地,同時一翻臂,扣住另一腕脈,“啪啪”就是兩記耳光,打得那人牙齒盡落,滿口鮮血,頭昏眼花,搖晃欲倒。
然後,冷冷地道:
“你們是那一派的狂徒?膽子可真不小,簡直要造反了!”話聲不高,卻雄渾有力,顯然,其內功火候不淺。
群雄聞言,回頭一看情形,笑聲立止,一時,靜如無人。
五稜神鏢伍伯銘,匆匆走將過來,檢視了那被跛腳化子擊倒在地之人一下,發覺背心中掌,五腑破裂,已然無救了。
那人年約三十五六歲,腰掛鏢囊,揹負長劍,一身勁裝,頗為威武,卻想不到一時放肆,竟遭殺身之禍!
五稜神鏢伍伯銘,慢慢站將起來,臉色鐵青,雙目火紅,對跛腳化子冷笑道:“跛俠尚遊,乃也是江湖名人,卻想不到竟是個宵小之徒。”
原來這跛俠尚遊,乃是窮家幫西川堂堂主,不但在西川極負盛名,就中原數省,也常聞其名。
跛俠尚遊仍扣住那被打掉牙齒,滿口鮮血之人,冷冷地道:“瞧莊主表情,敢情這狂徒是貴伍家莊人了?”
五稜神鏢伍伯銘道:
“不錯,正是敝莊之人。”
跛俠尚遊點了點頭,回頭對扣著腕脈的人道:
“你是那一個門派的人?”
那人被打得牙齒全落,痛得昏頭腦脹,一時那能說話?
那人身穿藍布大褂,面白無鬚,年約三十七八,模樣兒像個文士。
伍伯銘見他不能說話,代答道:
“這位是華山派俗家弟子,姓郭名文郎,綽號計囊。”
這計囊郭文郎,武功並不算高,卻往往用計取勝武功高過他的敵人,故才有計囊之號,在江湖上,也有些小名氣。
跛俠尚遊點頭道:“原來都是九大門派之人,難怪這等目中無人。”話畢,鬆開郭文郎腕脈。
伍伯銘道:
“你別以為窮家幫勢達天下,高手如雲,就可以出手傷人,請小心,敝九門派並非好惹的。”
跛俠尚遊冷冷地道:“這件事不與窮家幫相干,你莊主若要為門下報仇,儘管找我尚某人好了。”
伍伯銘道:“這件事,絕不會不了了之,我們走著瞧吧!”
話畢,令其手下把屍體搬走。
跛俠尚遊道:“尚某人隨時恭候大駕。”
這件事發生後,斗酒神丐吳為非、六陽道人、鐵腳道人等七位擂臺主持人,都在原地靜靜的觀看,彼此均沒有什麼表示,也未與醜婆子討論擂臺之事。
且說七位擂臺主持人,見事情暫時已經解決,復自面對醜婆子,繼續討論擂臺之事.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老化子剛才所提之見,姑娘認為如何?”
醜婆子尚未答話,戚家仁忽然走將前來,對七位擂臺主持人道:“第一組魁首之爭,在下自願放棄,讓給林元生。”
七位擂臺主持人聞言,都大感意外,不約而同地道:“為什麼?”
似乎七人都不願他放棄。
七人雖是不願他放棄的同一心意,但裡面卻有四種不同的立場和想法。
太上真人乃是個唯恐天下不亂之人,希望窮家幫與九大門派爭得越厲害越好,最好彼此勢不兩立,他茅山教好混水摸魚,暗中得利。
五嶽太歲林子野和三江神龍葉木標,向為九大門派所歧視,而其等行為,經常受九大門派監視和干涉,早已把九大門派恨之人髓,只因實力不如九大門派,不敢與九大門派反臉,因此,自然不願戚家仁放棄,好看林元生把他揍個半死,或許因此而鬧成窮家幫與九門派的不睦,兩個拚鬥起來,進一步與窮家幫聯起手來,一舉把九大門派消滅。
六陽道人和鐵腳道人心意卻沒有這許多曲折,只希望戚家仁能奪取魁首,以免林元生得去這神秘莫測的醜婆子,致於戚家仁的一生悲歡,他們卻不管了。
斗酒神丐吳為非的想法,卻恰恰相反,他認為林元生年輕,美俊,天份極高,智慧過人,前途不可限量,實不應該娶個半百歲的婆子為妻,斷了林家香火,至於築塔老僧的武功,他認為不要也罷。
由此,可以看出這七位擂臺主持人的善與惡了。
只聽戚家仁道:“在下連戰七場,功力消耗將盡罄,實難與林元生相爭。”
這話,表面聽來,理由十足,實則怕娶這醜婆子為妻。
六陽道人道:“我們正要求這姑娘允許先舉行第二組比試,然後,再繼續進行第一組,你可以乘這段時間,好好調息。”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姑娘,老化子愚見你還未答覆呢!”
醜婆子道:“你是說第一組之冠者得秘笈,第二組冠者得媳婦兒?”
斗酒神丐吳為非點頭道:“正是這樣。”
太上真人道:“貧道認為斗酒幫主之言也有見地。”
醜婆子獨目向場中掃了一眼,道:“那擂臺上是誰?”
七位擂臺主持人同聲道:“林元生。”
醜婆子道:“好美俊的少年。”
頓了頓,又道:“他的武功如何?”
七人不知她問此話之意,都沒有回答。
醜婆子又道:“有奪魁之望麼?”
七人仍不知她的心意,但又不得不答,只好依實稟告道:“武功在一般高手之上,大有奪得第一組魁首之望。”
醜婆子對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幫主高見,實難遵命,還是依前定規章,第一組得媳婦兒,第二組得武功秘笈。”
轉對六陽道人道:“因第一組時間已過,所提高見,我同意,你們現在就替我主持第二組比試吧。”
話畢,轉身入塔。
七人怔了一怔,太上真人忽然道:“姑娘且慢。”
醜婆子道:“什麼事?”
太上真人道:“姑娘可否先賜告秘笈名稱?”
醜婆子獨目一轉,道:“我就先告訴你們也無妨,免得你們疑神疑鬼,懷疑我騙你們。”頓了頓,又道:“秘笈名稱為‘萬流集’,裡面有四篇,首篇為內功修為篇,名為‘太清心法’,又名‘太清氣功’,第二篇是劍術,名為‘梵音’,第三篇為掌法,名為‘苦海’,第四篇為醫道,各位有否聽過這些名稱?”
各人聞言,老一輩的,登時都大為興奮,異口同聲道:“聽過,聽過!”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想不到失傳百年的武功,就在這古塔之內。”
醜婆子道:“各位如信得過我,就請馬上開始比試。”
太上真人道:“貧道並非不相信你,為提高群雄鬥志,姑娘可否提前將秘笈拿出塔來給群雄一開眼界?”
醜婆子獨目轉了一轉,道:“可以,你們開始比試吧,天亮前,我一定將秘笈交給你們七人中的一人保管,俟擂臺結束後,由保管人轉交二組魁首。”
七位擂臺主持人同聲點頭道:“這樣甚好。”
醜婆子道:“就再麻煩七位了,待事完之後,我一定重重酬謝七位。”說完,轉身返回塔中。
七位擂臺主持人目送醜婆子入塔後,一齊返回臺前,各自歸位坐下。
斗酒神丐吳為非對臺上的林元生道:“現在進行第二組比試,你且下來休息,待第二組結束後再說。”
林元生依言跳下擂臺,站在一旁,準備觀戰。
五嶽太歲林子野跳上擂臺,對群雄道:“塔中姑娘剛才所說的話,諒各位均已聽到,如有意贏取‘萬流集’秘笈者,請上臺來。”
說完,下臺返回座位。
姜到底是老的辣,這一組最年輕者,亦有三十六歲,心機較年輕人深沉,更不像年輕人那麼衝動,尤其有威家仁所受的教訓,都希望別人先登臺,自己最後來收場。
足足過了一頓飯的工夫,仍是無人登臺。
五嶽太歲林子野站起身來,對群雄道:“機會難得,欲想領袖武林,請快登臺來。”
他說他的,就是無人肯先登臺。
七個擂臺主持人相互望了一眼,都是一付無可奈何的表情。
太上真人道:“既是無人肯先登臺,我們就趁這空閒之際,討論一下保管秘笈的問題。”
六陽道人道:“依道兄之意,在我們七人中公舉一位作保管人,是麼?”
太上真人道:“正是,要知‘萬流集’秘笈,並非一般奇珍異寶可比,貧道相信各位都想保管,萬一那保管之人挾寶而去,我們不是有負塔中姑娘獻寶好意麼?而更無法向群雄交代,所以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三江神龍葉木標道:
“話是不錯,不過,我們應如何公舉呢?”
太上真人道:
“這也是一個問題。”
六陽道人站將起來道:“貧道自薦為保管人,各位如不放心,貧道請廣緣大師和鐵腳道人擔保,並拿敝華山一派的名譽擔保,決無吞寶之意。”
三江神龍葉木標冷笑道:
“華山名譽多少錢一斤?”
六陽道人怒喝道:
“你是什麼腳色,敢輕看敝派?”
三江神龍冷笑道:
“你若不服氣,就由你我來開場?”
六陽道人本不願先和別人動手,但三江神龍葉木標,竟然當眾汙辱華山名譽,而公然向他挑戰,他是一派長老,那能退縮?
當下,一晃身,跳上擂臺,向葉木標一招手,道:“你上來!”
三江神龍葉木標哈哈笑道:“三江神龍葉木標還會怕你不成!”
話完,人也已跳上擂臺。
六陽道人道:“讓你先出手!”
三江神龍葉木標道:“葉某素不講客氣,接招!”一矮身子,踏中宮,走洪門,指掌齊出,直搗六陽道人雙目和胸口,招式詭譎,狠辣俱全。
六陽道人冷笑一聲,斜退半步,右臂一撥,左掌一剪,架開來勢,同時一腳踢出,取葉木標下盤!
這一腳踢得離奇,而且快絕,更極俱力道。
三江神龍葉木標操急取勝,差一點沒有吃虧,忙後退一步,嚇出一身冷汗。
要知三江神龍葉木標,乃是西南水上霸主,手下少說也有二三千人,這些人都是桀傲不馴之江洋大盜,葉木標能使他們貼服,若沒有幾手,豈能辦到。
只見他,虎吼一聲,展開掌法,狂風暴雨似的攻擊!
兩人一登臺,氣氛立刻緊張起來,尤其是三江神龍手下,及華山派弟子,更加緊張,紛紛向擂臺靠近。
這場搏鬥,此時此地,誰也料不到會真動起來,就是挑撥離間,製造事端的太上真人,也未料到,因為兩人均極有身份,而在此緊要關頭,豈會因意氣而用事?
斗酒神丐吳為非把今番之事,廣泛的忖度了一番,覺得極不簡單,如一不小心,不但眼前血流成渠,以後也難有寧日,甚至會造成三派對峙之局。
他暗歎一聲,站起身來,離開座位,慢步走向一家賣酒茅棚。
林元生見吳為非起身離開,便隨後跟去。
二人進入茅棚,吳為非道:“你來得甚好,我正有話問你。”
林元生吩咐酒保,送來酒菜,道:“吳爺爺,你老有什麼話吩咐?”
斗酒神丐吳為非又長嘆一聲,道:“塔中姑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是絕對可信的,但已年逾半百,當無生男育女之能了,得到她,自可得到一身絕世武功,但林氏香火,卻要由她而斷絕,你有否考慮過這個問題。”
林元生道:“考慮過了,我寧願不要武功。”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我也有同感,不過,我剛才揣度大局,自今之後,江湖上很可能亂起來,甚至可能形成鼎足之勢。”
林元生道:“何謂鼎足之勢?”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九大門派,茅山教,我窮家幫,我雖然不願捲入戰亂之中,可是情勢所迫,往往是無可奈何的,也可以說是天意,人力是拗它不過的。”
林元生道:“這等局勢,你老是根據什麼理由推斷的?”
斗酒神丐吳為非幹了一杯酒,正要解釋他的推斷——
一個斷了一隻左臂,瞎了一隻左眼,年約四十五歲的化子,走進棚內,恭恭敬敬地朝吳為非行了一禮,獨目瞟了林元生一眼,嘴唇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林元生見情,知道是有機密之事,不願給自己聽入耳,忙站將起來,道:“吳爺爺,你老多喝一杯,我出去瞧瞧。”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不要走。”轉對那斷臂化子道:“他是我侄孫林元生,不是外人,有什麼事儘管說吧。”
斷臂化子才低聲道:“我們堂主令我來稟告幫主,九大門派和茅山教都來了大批高手。”
斗酒神丐吳為非白眉一皺,道:“有這等事?”
斷臂化子道:“千真萬確,九門派的頭領,是少林寺羅漢堂的主持人空了大師,約有七十餘人,現集結在峰下濃林之中,茅山教的領導人是天地老君,約四五十人,現在前面峭壁之下。”
斗酒神丐吳為非,低首忖度了一會,道:“可知他們的來意?”
角斷臂化子道:“現在還不知,堂主已派人探聽去了。”
斗酒神丐道:“好,你去吧,如有消息,隨時來報告我,如我沒空,告訴這位林哥兒也成。”
斷臂化子又行了一禮,退出棚外。
斗酒神丐吳為非喟然道:“聽到了麼?這只不過是開端。”
林元生道:“可是,你老怎會預先知道呢?”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很簡單,九門派與茅山教,早已有不可解的仇恨,只因茅山教死守茅山,一步不移,又因山中有機關,九門派無法奈其何罷了,太上真人即使有事離山,也多帶從人,秘密行事,縱然偶與九門派的人碰上,九門派群龍無首,也不敢向他們有所行動。”
“今番大事,九門派料定茅山教必然參與,當然不肯放棄這個機會,一則奪寶,二則復仇,這是稍知江湖情勢的人,都會想得到。”
林元生道:“如此說來,又與你窮家幫何干?”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窮家幫勢力太大,我老化子的名望太高,早已為人忌妒,不過,抓不著窮家幫的短處,師出無名,不敢有所行動。”
“現在見我處處袒護於你,豈非正是他們的話柄?而剛才,我四川堂堂主跛俠尚遊,傷亡了兩名九派中人,他們怎肯幹休?”
林元生憤然道:“剛才之事,是他們理虧,他們若不出言汙辱於你,尚堂主那會揍他們。”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由這事件,就可證明他們早要找我窮家幫的渣子,打擊我的聲望。”
林元生道:“唉!說將起來,應是我的罪過,你老若不處處偏護於我,哪有今天的優慮?”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勢局早已註定,即使不為你而起,他們也會找其他藉口,只是時間遲早而矣。”
驀地,一陣群喝之聲傳來——
林元生忙一晃身,跳出棚外,剛好看到六陽道人和三江神龍葉木標同時飛下擂臺。
但見兩人下臺的模樣,似是被對方功力震下的。
接著,臺下喝聲震天,掌風呼嘯,亂成一片,因人數眾多,擋了視線,看不見誰與誰鬥。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可是兩敗俱傷?”
林元生道:“正是,現在臺下打起來了!你老要不要前去制止?”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現在他們不會聽我的話了!”
林元生道:“讓我去瞧……”
他話猶未完,忽見剛才來的那斷臂化子,臉色鐵青,滿面淚痕,匆匆而來,道:“林哥兒,幫主還在裡面麼?”
林元生猶未答話,吳為非已先問道:“有事進來說。”
林元生讓斷臂化子進入茅棚,並把自己座位讓他坐,還替他斟了一杯酒,但斷臂化子只幹了一杯酒,不敢就坐。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看你滿面淚痕,可是出了事?”
斷臂化子道:“堂主派往峰下探聽消息的兄弟,統遭了毒手,只逃出袁衝郎,但也受了重傷,只說了幾句話也就死了。”
斗酒神丐吳為非眉頭深鎖,半響才道:“一共死了幾人?”
斷臂化子道:“連這峰上一人,共五人。”
斗酒神丐吳為非雙目一瞪,道:“峰上一人是怎麼死的?”
斷臂化子道:“腦空穴中五稜鏢。”
斗酒神丐吳為非點了點頭道:“去吧,通知你們堂主,不再派人打聽了,把屍體好好埋起來。”
斷臂化子走後,林元生道:“你老怎麼處理此事?”
斗酒神丐吳為非長嘆一聲,道,“我不能因五人之死,而釀成無窮殺劫,再說,此事理虧在我,四人偷探人家機密大事,難怪人家狠毒,尚堂主殺死伍家莊人,伍伯銘自然要還與顏色。”
林元生道:“你老真是大人大量,處事與眾迥異。”
斗酒神丐道:“不過,他們應知道適可而止,否則,我也顧不得許多了。”
二人沉默了一會,林元生站將起來道:“你老慢慢喝,我出去瞧瞧。”
說著,走出棚外。
就這一會工夫,峰上情形,已迥然不同,變成一個一個小集團,擂臺左側,是九門派所佔,共三十餘人,右側為三江神龍的手下所據,約十七八人,東北角一座茅棚前面,卻是茅山教,共二十餘人,五嶽太歲領著十八名手下,圍坐在中央一株虯松之下,跛俠尚遊與五個化子在塔的左側挖土坑埋葬屍體,其他之人,也都是三五成群,散佈峰上,有的議事,有的喝酒。
七個擂臺主持人均已離座,臺前空地,正有六人狠拚,六人中,三個道裝中年,三個勁裝大漢,一看即知是九門派的弟子和三江神龍葉木標的手下。
林元生掃視了一番,便朝跛俠尚遊等走去,欲祭弔一番兩個遭難的化子,但只走出五六步,驀地,一陣“叮咚”琴聲自塔中傳出來。
這陣琴聲,與剛才完全不同,剛才的琴韻中,充滿了青春的生氣,花開鳥語,洋溢著詳和與喜悅,現在的琴韻中,卻隱含著秋天的肅殺,風刀霜劍,洋溢著殺伐與悲涼,音韻入耳,使人有一種熱血沸騰,躍躍欲試的情緒。
散佈峰上的三四百人,都目光如火,翹首向古塔凝望。
林元生停止前行,暗忖:那醜婆子是否又要出塔?
琴聲戛然停止,接著,那獨目婆子徐徐走出塔門。
群雄見他出來,都慢慢向她走將過來。
她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直朝擂臺走去。
在距擂臺五六丈處站著,獨目四下搜望了一番,道:“七位擂臺主持人呢?”
群雄中一人高聲叫道:“塔中姑娘請擂臺主持人。”
此人話聲甫落,太上真人一晃而到,道:“姑娘有何指示?”接著,六陽道人,鐵腳道人,廣緣大師,五嶽太歲林子野,也相繼而到。
醜婆子道:“怎麼不見吳幫主和葉霸主?”
鐵腳道人道:“葉霸主受傷,定已不能來了。”
“笑話!”
三江神龍葉木標一面前來,一面冷笑道:“葉某人沒有那麼嬌嫩,只被你們偷襲一掌,就不能來了,嘿嘿!”
原來六陽道人和三江神龍葉木標,互拼了一掌,兩人都被對方掌勁震下擂臺,三江神龍葉木標恰巧跌在九門派數十人之間,不知什麼人乘機偷擊了他一掌,幸未中要害,沒有當場昏死,但也吐了一口鮮血,也幸他的手下救援及時,未被人再次偷襲,臺前的打鬥,就是因此事而起的。
醜婆子沒有追問葉木標受傷原因,冷冷地道:“怎麼不繼續比試?”
太上真人道:“沒有人登臺。”
醜婆子道:“為什麼?”
太上真人吶吶地道:“這個……大概是群雄有所懷疑。”
醜婆子道:“懷疑什麼?”
太上真人不便說出群雄心理:待別人先打,到死的死,傷的傷,未死未傷者,也已都精疲竭力時,自己來收場。
他乃是大奸大惡,私心極重之人,雙目一轉,道:“懷疑你姑娘的誠意,甚至姑娘說話的可靠性。”
醜婆子冷冷笑道:“怕我不肯把秘笈拿出來,甚至塔中根本沒有秘笈,是麼?”
太上真人道:“正是。”
他此話的用意,無非是想醜婆子先把秘笈給他們七人中的一個,即使秘笈不給他保管,也不在乎。
他想:如果秘笈交了他們七人中的一人,場中一定大亂起來,擂臺比試必然無法進行,而變成直接搶奪秘笈,如此一來,各門各派勢將大打出手,相互殘殺,結果,秘笈一定落在他的手中。
因為放眼場中,雖有三四百人,但除九門派三十餘人外,其他都如一盤散沙,根本不值一視,而他呢,除峰上十餘人外,峰下尚有天地老君統領的三四十人,對付九門派三十餘人,簡直毫無問題。
他此計如能得逞,不但可得秘笈,還可使各派自損實力,而互結仇怨,可說是一石二鳥之計。
醜婆子獨目轉了幾轉,冷笑道:“簡直是以小人之心來度君子之腹,也罷,我就先給你們一半如何?”
“一半?”
六位擂臺主持人異口同聲,興奮萬分的道:“何謂一半?”
醜婆子道:“秘笈一共四篇,先給你們兩篇,待擂臺魁首產生後,再給你們兩篇。”
看六陽道人,五嶽太歲林子野等興奮之情,顯然,也希望醜婆子先把秘笈交給他們,尤其是六陽道人,鐵腳道人,廣緣大師的想法也與太上真人的心意相差不多。
九門派除峰上有三十餘人外,峰下森林中,尚有後援六七十人,搶將起來,誰人能搶得過他們?
九門派有後援六七十人埋伏峰下林中,這是太上真人所始料未及的,同樣的,太上真人有三四十人在峰下,也是九門派未曾料到的。
六人聞醜婆子之言後,內心雖感不滿,卻又不便過份要求,都只好頻頻點頭,表示醜婆子言之有理,而同時想到,“萬流集”,非同凡響,即使能得到一半,尤其是一二兩篇(內功心法和劍術),也足可稱尊武林。
醜婆子自懷中取出一枝鷹卵粗細,三寸來長的玉管,道:“這是溫玉管,東西置於管中,千年不壞,‘萬流集’秘笈就在其中。”
太上真人唾涎欲滴,道:
“四篇都在管中?”
醜婆子道:“只有一二兩篇。”
“好!給我們吧!”
六人不約而同的道,也不約而同地伸手來接。
醜婆子將玉管納回懷中,道:
“六人都伸手過來,叫我給誰好呢?”
六人又異口同聲道:“給我!”
五嶽太歲林子野側首狠瞪鐵腳道人一眼道:“你是什麼腳色,也伸手出來,若得老夫火起,一掌劈了你!”
鐵腳道人冷冷笑道:
“就試試看!”
醜婆子道:“請別爭,請吳幫主來。”
此話甫落,即有幾人高聲叫道:
“吳幫主,塔中姑娘有請。”
斗酒神丐吳為非聞言,自茅棚中出來,大步走將過來,道:
“姑娘有何吩咐?”
醜婆子再次取出玉管,道:“這內有‘萬流集’秘笈的第一二篇,你暫時保管一下、待擂臺魁首產生後,我再給你第三四兩篇,一起贈與他。”
斗酒神丐吳為非白眉一皺,道:
“老化子無德無能,那可擔此重任?”
五嶽太歲林子野道:“吳幫主,你是我們七人中最適合保管秘笈的一人,接下來吧。”
太上真人道:“林盟主說得不錯,吳幫主不必客氣。”
此話,實出於他的肺腑,因為若由斗酒神丐保管,正是他妙計得售的先兆,窮家幫勢達天下,如因此事而與九門派結下樑子,進而打得兩敗俱傷,茅山派再出主武林,誰人還敢說個不字?
斗酒神丐吳為非在無法推辭之下,只好雙手把玉管接了過來,看也未看便納入懷中,道,“承姑娘看得起我老化子,實感榮幸,不過,老化子得先行說明,如有不測之事發生,姑娘可不能怪我老化子無能。”
醜婆子點頭道:
“只要你盡責盡職,我決不怪你。”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好,有姑娘這句話,老化子就放心了。”敢情,他早已料到群雄心理。
醜婆子道:“擂臺魁首產生後,我即把三四篇送來,現在就開始比試吧.”說完,抽身反塔。
斗酒神丐吳為非目送醜婆子進塔後,大步走到臺前,一縱身,跳上臺去,道:“秘笈的一二篇,已由塔中姑娘交與我老化子,有意爭取者,請登臺來。”
話畢,跳下擂臺,在原座位坐下。
場中,議論紛紜,一片“嗡”然,良久無人登臺。
太上真人雙目一轉,忽然道:“吳幫主,可否把秘笈先給大家瞧瞧?”頓了頓:“假若玉管是空的,至擂臺魁首產生後,幫主將如何交代?”
他說這話,有兩個意思,一是恐斗酒神丐暗中做手腳,將秘笈取去,把個空管給人,等人發覺向他交涉時,他可能不負責任,二是想引起群雄覬覦之心,出手搶奪。
斗酒神丐吳為非冷笑道:“有什麼好瞧的,怎麼來,我老化子就怎麼去,我老花子拿數十年的名譽作擔保,決不動它一動,這玉管之內,有無東西,均與我無干。”
群雄中一人高聲道:“若不給大家瞧瞧,你暗地取去秘笈,硬說管中無物,我們豈非大大上當?”
斗酒神丐白眉一皺,循聲望了一眼,見是九門中的一位勁裝大漢,似是伍家莊之人,立即坐下,不理不睬。
“喂!”
跛俠尚遊冷笑著道:“閣下說話檢點檢點!”
那大漢也冷笑道:“你想怎樣?”
跛俠尚遊道:“哼!常言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站在大漢身旁的伍家莊莊主伍伯銘道:“他的話並沒有說錯嘛,尚堂主,你設身處地想一想,有無同樣的懷疑?”
跛俠尚遊道:“拿小人之心來度君子之腹,豈不可笑?”
伍伯銘道:“尚堂主也未免過於狂妄。”
一位六旬和尚道:“阿彌陀佛,貴幫主之處事為人,決不會私吞瑰寶,老衲十分相信,不過,貴幫幫主不給人瞧瞧,設若玉管中空無一物,或是兩篇膺品,貴幫幫主豈非也是上當者之一。”
跛俠尚遊道:“廣世大師此話倒還可聽,然而,塔中姑娘只是一個女流,饒她武功再高,也不敢欺騙在場數百高手。”
忽見西門虎率著五名悍漢,氣勢洶洶地向臺前走去。
六人這一行動,數百高手都精神一振,紛紛隨後跟去。
伍伯銘朝煙水道人,明鏡和尚打了個眼色,向前移動。
跛俠尚遊皺了皺眉頭,又沉吟了半晌,即匆匆朝古塔旁走去。
林元生見情,忙拉住道:“尚堂主那裡去?”
跛俠尚遊道:“看情形,那些傢伙可能要向敝幫幫主硬性索討了!”
林元生道:“我也有同感,你不助幫主一臂之力,尚去哪裡?”
跛俠尚遊道:“僅我一人,變鬼也不靈,我得令人下山調援手。”
林元生道:“好,你去吧。”
話畢,疾步走到臺前。
只見西門虎,兩手叉腰,盛氣凌人,對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吳幫主名揚四海,望重如山,西門某人絕對相信幫主無意私吞秘笈,可是,眾人都不肯先登臺,幫主準備如何處理?”
斗酒神丐冷冷地道:“如依西門山主你的意思,我老化子該如何處理呢?”
西門虎直言了斷地道:“幫主既無私吞秘笈之意,眾人又不欲在擂臺上贏取,就不如做個人情,把秘笈與我。”
斗酒神丐吳為非哈哈笑道:“山主之言,倒也可算是一個解決秘笈之法,可是,秘笈不是我老化子所有,怎麼能做人情送你呢?”
西門虎道:“在你身上,就是你所有,怎麼不能給我?”
斗酒神丐吳為非心平氣和地道:“話不是這麼說。”
西門虎勃然怒道:“我西門虎一向行事都是這樣,任何東西在我手中,就是我的。”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在你們綠林中,你的話也許不錯,但在武林,卻說不過去,因為武林中,凡事都得講信義,塔中姑娘既託我交給擂臺魁首,我就得忠人之托,致於眾人無意在擂臺上贏取,而產生不出擂臺魁首,我就原璧歸還,方是情理。”
西門虎冷笑道:“我一向不知客氣,也沒有與人講過道理,今天算是第一遭,幫主若再推三阻四,敬酒不吃吃罰酒,可別怪西門某人心狠手辣了。”
五嶽太歲林子野忙站將起來,喝道:“西門山主,不可胡來!”
西門虎冷笑道:“盟主,你可是怕窮家幫人多勢大?哼!我可不吃他這一套。”
要知這西門虎,乃是雲南九曲山的強盜首領,生性桀傲,表面上是屬五嶽太歲林子野管轄,實際上卻各行其事,尤其在利害攸關之時,莫說是林子野,就是他的父母兄弟,也不相讓,這本是綠林中的一向行徑,無可厚非。
五嶽太歲林子野何嘗不想得到秘笈,只因他心機較深,及恐失盟主身份,不願先開口罷了。
西門虎當眾對他言出不遜,內心雖極惱怒,但此時此地,不宜發作,只好忍氣坐下。西門虎回對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喂!怎麼樣?”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
“你可要硬搶?”
西門虎道:“你猜對了!”
斗酒神丐吳為非雙目一瞪,冷笑道:“好!你就試試看!”依然坐著,根本未把西門虎放在眼中。
西門虎回頭向五個悍漢打了個眼色,五人立即散開,站成了包圍之勢。
六陽道人,鐵腳道人,五嶽太歲等六個擂臺主持人,竟沒有一人出言阻止西門虎等的行動,反紛紛起立退開。
西門虎見五人站好,即抽出腰間的開山刀,道:“給我秘笈生,不給我秘笈死,生死兩條路,希望你看清再走。”
斗酒神丐吳為非依然坐著不動,毫無火氣地道:“老化子已是八旬之人,生死都無所謂,若要我給你們秘笈,辦不到!”
西門虎大吼一聲,道:“有種!”手中開山刀一抖,朝吳為非攔腰劈去!
斗酒神丐吳為非冷哼一聲,身子一斜,同時彈出一道指勁,疾襲西門虎肘骨。
這一招,出得有勁,而且奇妙莫測,若非真才實學之高手,萬難躲避得過!
西門虎右臂一翻,後退兩步,居然沒有受傷。
斗酒神丐吳為非萬沒想到,西門虎竟能避開他這招絕手,怔了一怔,那還敢大意,忙站將起來,道:“真有些實學,難怪敢不把我老化子放在眼中。”
西門虎雖知吳為非武功極高,但他生性桀傲,悍不畏死,當下,怒吼道:“兄弟們,上!”
話聲甫落,六把大刀,挾著冷光,一齊朝斗酒神丐砍劈!
斗酒神丐吳為非雷喝一聲,掌、指齊施,攻守並進,與六名兇悍強盜打鬥起來。
敢情,西門虎等六人,不同凡俗,一時雖不能取勝,卻也毫無敗象。
要知,斗酒神丐吳為非,乃是武林中的名人,若是普通強盜,十個二十個也難接上他三十招,然西門虎等六人,已打過二十招了,仍沒有一人受傷。
掌風呼呼,指勁嗖嗖,刀光慘慘,冷氣森森,激烈異常!
但,群雄並沒有被這激烈的搏鬥而遠退,反慢慢逼近,尤其是伍伯銘等數十人,逼得最近。
斗酒神丐吳為非打得火起,陡然大發神威,雙掌翻飛,“蓬蓬”兩聲,劈倒兩人。
但,中掌的兩人,卻有一人非西門虎的兄弟,而是就近觀戰的九門派中的玄松道人。
玄松道人乃系華山派二代弟子,六陽道人的師侄,武功雖過得去,卻沒想到吳為非陡然大發神威,大意之下,竟被流掌擊中,當場吐血截倒。
本來,九門派的數十人,無事也要找事,這一下,可有了籍口,登時,喝聲震天,一湧而上!
伍伯銘道:“你也太目中無人了,九門派豈是怕事的!”說畢,手探鏢囊,掏出五支“五稜鏢”,站在一旁掠陣。
九門派在此共有三十餘人,除戚家仁,廣世大師,及替玄松療傷的玄鶴道人外,其他之人湧了上去,把西門虎等五人重重圍住,西門虎等五人又把斗酒神丐吳為非圍在中央。
外圍的三十餘人九大門派高手,個個凝神貫注,只要一有機會,即發掌向斗酒神丐吳為非襲擊!
六陽道人,鐵腳道人,廣緣大師,站在一起,交頭簇耳,不知談些什麼。
太上真人見場中情勢,雙目不停的轉動,運籌對付之策。
五嶽太歲林子野,召集手下,共十餘人,排成一個半圓型,監視著鬥場情況的變化,伺機行動。
三江神龍葉木標,也召集手下,守住下峰之路,以防得寶者逃走。
其他各路高手,三三兩兩,站在外圍,無形中,又把九門派弟子和五嶽太歲手下重重圍住。
打鬥場中,雖只有斗酒神丐吳為非與九曲山五員頭目,及覓機偷襲吳為非的九門派諸人,傷亡也不大,但氣氛的緊張,卻勝過二月前,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阻群雄入塔的那場惡鬥。
林元生獨自站在九門派諸人外圍,靜觀了一會,見吳為非掌法神奇,功力深厚,若無九門派的人從旁偷襲,九曲山五員頭目早該敗陣了!
忽聽伍伯銘高聲叫道:“吳幫主,你若想留下性命,與我們九門派一較高下,就快請把秘笈給我。”
林元生聞言暗忖:這些人自命正大門派,原來卻與九曲山強盜一般無二,若讓他們得去秘笈,此生我已無報仇之望了,再說吳爺爺武功雖高,也非這許多人的對手,我若不趕快前去助他一臂之力,待他功力耗馨,我一人也會落到與他一樣,獨柱難撐山倒。
心念甫落躍上數步,一掌劈向伍伯銘背心!
這一掌,乃是“四獸掌法”中的“猛虎擒羊”,威力奇猛。
伍伯銘不愧是一莊之主,警覺性不同凡俗,雖在凝神掠陣之際,仍能在轉瞬間側閃五尺,避過一記狠招!
林元生意在進入重圍,助吳為非一臂之力,無心追擊伍伯銘,接著,又劈出兩掌,一取煙水道人腰脅!
一擊明鏡和尚後腦,兩掌雖有先後,卻像是在同一時間完成。
明鏡和尚和煙水道人,都曾與林元生打過幾次,知道林元生功力深厚,不敢硬接,雙雙閃開,讓出一條進路。
林元生身子微晃,人已進入中央,接著,使出一招狡狠動作之“拍肩剪喉”,“蓬”的一聲,已把一個九曲山頭目擊在地上,然後,與斗酒神丐吳為非背靠背,消去吳為非後顧之憂。
他連過三關,如入無人之境,看得群雄又驚又佩!
戚家仁、廣世大師,及六陽道人、鐵腳道人、廣緣大師,見他行動,都前來截阻,但均未趕及。
西門虎等四人,見林元生舉手就傷了一位兄弟,不由一怔,但他們生性兇悍,不怕死,仍向吳為非攻擊,不過,卻打得特別小心,沒有剛才那麼潑辣。
數招之後,林元生忽然感到吳為非每出了一掌,都極有分寸:不願傷人,始知西門虎等能與他打出六七十招的原因。
斗酒神丐一面招架前面的攻擊,一面道:“孩子,你來得正好。”說著,抽出一隻手,入懷取出玉管送給林元生,又道:
“快把這東西帶走,不必管我。”
林元生把玉管塞入懷中,道:“吳爺爺,我們一起衝出去。”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不行,他們重重圍住,即使能衝出去,也必然傷人甚眾,這樣一來,就非結下難解的仇恨不可了。”
林元生嘆息道:
“此時此地,你還想息事寧人,可知,人家卻惟恐天下不亂。”
斗酒神丐吳為非發出一掌,把西門虎逼退三四步,然後道:“話雖不錯,但我總想先與空空禪師和茫茫真人談談,和與戰,以後方可決定。”
林元生道:
“即是這樣,我就……”
“想走麼?那有這等容易!”
此話出自六陽道人之口,接著,伍伯銘打來五支“五稜鏢”,流星似的,取林元生和吳為非的上、中、下盤。
二人同時揮掌,把鏢劈落,林元生正要運步出掌,突圍而去!
陡然,喝聲震天,十餘人欺身而進,直接向吳為非和林元生攻擊!
這欺身而進的十餘人,有六陽道人,鐵腳道人,伍伯銘,煙水道人,明鏡和尚,最後一人是峨嵋廣世大師。
這廣世大師,乃系廣緣大師的師弟,武功僅在廣緣大師之下,是峨嵋派中的第一流高手。
這幾人都是武林極有名氣的人物,五招一過,林元生和吳為非已被十餘人打散,不能背靠背而聯手拒敵。
六陽道人,明鏡和尚,及九曲山四位頭目,共八人圍攻林元生。
鐵腳道人,伍伯銘,廣世大師等共九人,圍攻吳為非。
斗酒神丐吳為非,鬚髮皆張,怒目圓睜,一面出掌拒敵,一面高聲道:“元生,不可戀戰,能走時便走!”
正在圍攻吳為非的煙水道人聞言,即舍吳為非而參與圍攻林元生,以防林元生突圍逃走。
林元生以一敵九,展開“四獸掌法”,配合“旋風身法”,勇猛絕倫。敵方九人中,有不少武林好手,一時之間,也只能阻止他逃走,不能取勝而奪取他懷中的秘笈。
陡聞斗酒神丐吳為非雷吼一聲,接著“嘭嘭”兩響,兩名九門派中弟子,已被吳為非雄渾掌勁兜起二尺多高,飛出一丈之外,落地吐血而死!
敢情,他已不顧後果,使出了看家本領,放手大幹!
要知,斗酒神丐吳為非之能名滿江湖,受萬人敬佩,除處事做人光明磊落,大公元私之外,其武功成就,也是原因之一。
就這一會工夫,兩個鬥場,已各打出四十招外!
林元生見不能突圍逃走,又不能取勝,而壓力越來越大,心忖:這樣打下,終歸要身亡失寶,不如趁功力尚在,使出苦研十晝夜的絕手,與他們一拚,即使是白耗十天心血,沒有一點成就,不妨作孤注一擲,也可拿回本錢,說不定還可賺到一點利息。
心念甫落,偷機瞧了瞧吳可非,見他已露敗象,如能再支撐三十招,已算得難能可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