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愛你,永遠都不會愛你。
這句話像針一樣不停地紮在他的心口,扎得千瘡百孔,扎得痛不欲生。
他的腦海裏除了這句話再也沒有別的了,反覆地迴盪,心也不斷的抽痛,令他無法去思考事情,放在案几上的粘土版,他看了一夜了,半個字都沒看進去。
他頹然地坐在椅榻上,為自己感到悲哀,縱然擁有至高無上權力和地位,又怎麼樣?這些東西根本對他來説一點意義的都沒有。
大掌猛地的一掃,將案几上的粘土版全部掃落,破碎的聲音,此起彼伏,碎得什麼都不剩,一如他的心。
這陣聲音,讓殿外的梅諾一驚,急忙推門進來,“陛下……”看到地上散落一地的粘土版碎塊,他住了嘴。
哎,陛下又發脾氣了,這幾天一直都是這樣,既不回寢殿,又對皇妃殿下避而不見,沒事就亂髮脾氣,搞得他們這些當下人的,各個人心惶惶,寢食難安。
“梅諾,我要喝酒。”越多越好,最好讓他醉死。
梅諾不敢説不,只好命人去拿酒來。
酒一到,薩魯抓起酒壺,就往嘴裏灌,好似這些是水,不是酒。
“陛下,您慢點。”梅諾手裏拿着空酒杯,顯然這杯子是沒什麼用處了。
薩魯灌下了一壺又一壺,將酒像湧泉似的不停往嘴裏灌,根本不理梅諾勸阻的聲音,灌空的酒壺被他扔在地上,緊接着又是一壺,空了再砸,然後再接着灌,直到他醉得不醒人事。
梅諾趕緊將醉昏了的薩魯扶到一旁小憩用的牀榻上,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替他蓋上薄被,正要離開時,殿門被輕輕打開。
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梅諾回頭,看見來人急忙起身行禮,“皇妃殿下。”
阿爾緹妮斯點了點頭,然後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的酒香,“他又喝酒了?”
“是,陛下又喝醉了,現在睡過去了。”他上前攙扶阿爾緹妮斯走到薩魯躺着的牀榻邊,“皇妃,小心腳下,有碎片。”他小心的提點道,用腳把酒壺的殘片踢開。
阿爾緹妮斯温暖的小手撫上薩魯的臉,摸到了他攏緊的眉,心裏難受極了,即使醉得不省人事了,他的眉還緊皺着。
“梅諾,我來照顧他,你下去休息吧。”
“是!”梅諾恭敬地應了一聲,然後輕巧的離開。
寢殿裏靜謐的只能聽到燭火燃燒時的噼啪聲,阿爾緹妮斯坐在牀榻的邊沿,靜靜地陪着薩魯。
沒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但是兩人的痛苦是相當的,他的痛,即是她的苦。
自他甦醒後,他便刻意地躲着她,白天,他故意把自己弄得很忙碌,夜晚,他就會這樣借酒消愁,醉得不省人事,白天,她就算想見他,他也會找各種理由搪塞,只剩下晚上,他醉得神志不清的時候,她才能來見他,用手代替眼睛,好好摸摸他。
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是解不開的,她嘗試過和他談,既然他已經覺醒了,記得前世的事情,那她就和他説清楚,那是個誤會,他看到都是幻覺。
可他卻説,“要我相信也可以,説你愛我,只要你説了,我就相信。”
她無言以對。
所有的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她無法説那句‘我愛你’,也就沒法解開這個誤會,當年的太陽神阿波羅真的是機關算盡,一方面讓暴風雨神苦苦執着於這句話,一方面又限制她説這句話,把能解開這個誤會的關鍵,徹底封鎖了。
這句話就像是把鑰匙,沒有這把鑰匙,就算她把誤會解釋得再詳盡,也於事無補。
她悵然一嘆,悲哀到了極點。
醉昏了的薩魯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温暖,順勢將頭枕在她的大腿上,她身上的馨香彷彿帶着一種魔力,讓他緊皺的眉鬆開,他將臉緊貼在她的小腹上,呢喃道,“露娜,露娜,我的露娜……別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的,絕對不會。”她俯身親吻着他的發。
他停止了呢喃,睡得很安心。
她也有些困了,但是強打起精神,怕睡着了,趕不及在他醒來時離開,現在的他,每見到她一次,痛就深一分,她捨不得他再痛了。
她會等他主動來見她的,這一世,還很長。
天矇矇亮的時候,阿爾緹妮斯將薩魯安置好,然後無聲無息的離開。
殿門被關上的時候,薩魯張開眼睛,綠色的眸子裏沒有半絲的醉意,他很早就醒了,也知道她每夜都會來,心裏湧動着複雜的情緒,唯有她殘留在被褥上的温暖才讓他緩緩平息了下來,
眸色暗了暗,他擁着那温暖,久久不放。
*
吃過早膳後,巴魯尼和卡布斯會例行為阿爾緹妮斯檢查眼睛,最近一段時間,他們用了一個新的方法--用温泉洗眼睛,這些温泉是馬布休斯的皇帝派人送來的,滿滿幾大缸,就是那傳説中的只有馬布休斯皇室才能享用的聖泉,會這麼慷慨贈予,完全是因為想報答阿爾緹妮斯的救國之恩,讓馬布休斯免遭赫梯的侵滅。
本來馬布休斯皇帝是想邀請阿爾緹妮斯到皇宮裏使用聖泉的,但她現在不想離開薩魯,便拒絕了,於是,便有了將泉水運進哈圖沙什城的事情。
寢殿裏的浴池被重新裝修了一番,因為青灰石和硫磺類的温泉是相沖的,薩魯便讓人將浴池重新換了材料,為了能讓温泉時刻保持熱度,他也讓人安裝了催火的裝置,用的時侯,只要讓火過熱一下就行。
如此耗費人力物力,但她的眼睛依然沒有起色。、
其實,她也習慣了,失明並不可怕,最多就是造成生活上的一些不便,對她來説人活着就行,其他隨遇而安吧。
她是這麼想得,但卡布斯可不,只要一日治不好她的眼睛,他就一日不停歇的尋找各種辦法。每次失望後,就會轉化成動力,讓他和巴魯尼晝夜不停研究治療的新方法。
有時候,她很想説算了,但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這句話比起治不好她的眼睛可能更傷卡布斯的心。
薩魯對她避而不見,但並不代表他不關心她,聖泉無效的事一傳入他的耳朵裏,便怒得他差點卸了巴魯尼的胳膊,還好骨頭和肉還連着,就是有三個月以上的時間,手不能使用了。
所謂因禍得福,西亞一代的小國,因赫梯和馬布休斯一戰後,紛紛開始進貢自己國家的特產--對治療眼睛有用的,原因是唯恐哪天赫梯皇帝又為了治療這位皇妃殿下的眼睛去侵滅人家,未雨綢繆,先給了再説。
而阿爾緹妮斯英勇救助馬布休斯的事情,在西亞一代也如火如荼的傳開,又為她第一皇妃的美名添上了一筆。
這次,更轟動,簡直把她傳得跟神女下凡一樣,就差把將她的形貌雕塑成像後,建神殿供奉了。
赫梯的百姓聽到後,也為他們有這樣一位皇妃感到更為驕傲,這種事情傳了也就算了,但不知道哪個喜歡嚼舌頭的將薩魯多日來不願見阿爾緹妮斯的事情也給傳了出去,而且越傳越離譜,最後竟變成了赫梯皇帝即將迎娶側妃的傳聞,這位側妃是何人,都被人分析了出來。
還有誰?自然是在赫梯呆了快一年的希臘公主--塞琳娜。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進了朵蕾的耳朵裏,高興得她差點沒飛起來,她想一定是那日公主去了阿芙琳娜神殿,見到了赫梯的皇帝陛下,公主的美麗讓赫梯的皇帝陛下一眼就迷上了,於是就決定娶她了。
她就知道以公主的美貌,怎麼可能不讓男人動心,赫梯皇帝之前不動心,完全是因為他都沒有好好瞧過公主,這次瞧清楚了,還不被公主吸引,她是終於等到了,只要公主一完婚,她就能回希臘嫁人了。
喜不自勝的她歡愉的像只蝴蝶,奔走在皇宮的花園裏,趕着回去告訴公主這個好消息,就在這時,她看到了一個人,頓時所有的歡喜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驚恐,驚恐的讓胸腔裏的那顆心臟都忘記了跳動。
阿爾瑪舒適地坐在花園的石椅上,胳膊放在石桌上,以手掌撐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她,“呦噢,朵蕾姐姐好就不見啊,你看起來很開心嘛,想不想我啊。”
這一字一句都嚇得朵蕾連連後退,“你……你……”她恐懼地瞠圓了眼睛,他是人,還是鬼?
阿爾瑪的眸子邪惡的轉了一圈,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笑嘻嘻的回答,“你説呢?”
模稜兩可的答案讓朵蕾更驚恐,牙齒忍不住打顫。
阿爾瑪活着回來的事情,她並不知道,因為在回來的隔天,阿爾瑪就勒令所有的侍女和侍衞不準傳到塞琳娜公主那裏,否則他就會讓阿魯在他們的脖子留下牙齒印,這一呼喝,誰敢亂説,除非活膩了。
朵蕾冷汗潺潺地看着阿爾瑪,她將阿爾瑪推下懸崖後,剛開始的那幾天,天天被噩夢驚醒,讓她寢食不安,唯恐別人會知道,誰知,過了幾天,她聽到宮裏傳出他失蹤的消息,不由的鬆了一口氣,想着沒人懷疑他是被人殺的,只是不見了蹤影,但心裏仍是有不安,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月,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皇宮裏也仍是隻有他失蹤的傳言,她才放下了心,認為自己安全了,傳言説他是失蹤,那回不來也正常,不會有人知道他早已被殺了。
這種想法隨着時間一日日的過去,愈加讓她心安,最後終於完全拜託了心裏陰影。
沒想到……他竟然又出現了。
之前的恐懼排山倒海地撲向她,她嚇得只差兩眼一翻,昏死倒地了。
阿爾瑪咯咯地笑着,像是覺得還嚇得不夠,跳下石椅,走到她面前,視線繞着她一圈又一圈,然後發出嘖嘖的聲音,像是一種同情,有像是一種可惜。
“你……你想做什麼?”朵蕾被她看得汗毛直豎。
阿爾瑪歪着腦袋,用手指貼着臉頰,無限同情回答道,“可憐你這身細皮嫩肉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
阿爾瑪邪惡地笑道,“我再想,我該用哪種刑罰來懲治你。”
朵蕾雙腿直髮抖,就快站不住了。
阿爾瑪右手握拳敲了一下左手掌,像是想到了,大叫道,“啊,蟲刑,你看怎麼樣?”
他竟然問她怎麼樣?她已經嚇得尿都要灑出來了。
蟲刑,即行刑者將罪犯面朝上綁到一條船上,之前強迫他們吃下足夠多的蜂蜜和牛奶,以引發嚴重的腹瀉。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結果。行刑者接着會在犯人的腹股溝和腋窩等部位塗上蜂蜜,然後將船推入一個發着惡臭的池塘。腹瀉物和蜂蜜當然會招來蟲子,它們鑽進犯人的腔部去啃五臟六腑,並最終開始從肉裏面繁殖。
蟲刑是對人類最殘忍、最瘋狂的一種懲罰。
不過這種刑罰在赫梯早被阿爾緹妮斯給取消了。
朵蕾狂亂的搖頭,她不要,她絕對不要死得那麼慘。
阿爾瑪冷哼,“你不想的話,就把幕後主使者説出來,一個字都不準漏。”
她還是搖頭,這次還加上了兩泓淚泉,“我不知道她是誰,我只是照她吩咐去做,如果不那麼做她就要殺了我的未婚夫,所以……”
阿爾瑪眯着眼,思忖着朵蕾所説的的真實性,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難道真如她所説的,她不過是個傀儡。
朵蕾見他不肯放過她,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腰布,大聲哭叫着,“我不要死,我不想死,我求你放過我,求你……”她一想到會有很多蟲子在她身體上爬來爬去就嚇得已經不行了,要是他不肯放過自己,那……那……
吧嗒一聲,她倒頭昏了過去,嘴裏還吐着白沫。
“阿爾瑪,她嚇昏過去了。”灌木叢中走出凱洛貝羅斯,身後的阿魯乖巧地跟隨着,“她説得應該是真話。”都嚇成這樣了,不像是裝得。
“那豈不是就找不出那個冒牌貨了。”阿爾瑪氣惱地跺了一下腳,他瞥向昏死在地的朵蕾,就算她不知情,他也不會那麼輕易放過她,這個女人雖然受人要挾,可是當時,他感覺得出,她是真的想殺他。
他可沒那麼容易放過想害自己的人,他不殺她,一是想從她嘴裏套出那個冒牌貨的線索,二是玩人遠比殺人有趣得多。
他還沒玩夠呢。
凱洛貝羅斯明白他的心思,既然套不出線索,那就換個玩法好了。
兩兄弟對視了一眼,心有靈犀的達成了共識。
阿爾瑪抓了一把未融化的雪,仍在朵蕾的臉上,冰冷的觸感,讓朵蕾醒了過來,一見到阿爾瑪還有凱洛貝洛斯不懷好意的眼神,她就直哆嗦。
“要我不殺你也行,我就給你個贖罪的機會。”阿爾瑪又坐回石椅上,朝着朵蕾勾了勾手指,“來,過來!!”
朵蕾一聽到贖罪二字,慌忙爬向他,“您説,只能不殺我,我什麼都會做。”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阿爾瑪贊同的點點頭,“想要贖罪的話,你就想辦法讓你的那個公主回到希臘去,我可以考慮不殺你。”
朵蕾愕然,沒想到是這件事情。
阿爾瑪眯了眯眼,“怎麼?不想做?”
朵蕾急忙搖頭,但這件事又不是她想就能做得。
“你不想做也成,那我可……”他笑得好陰冷。
嚇得朵蕾趕忙點頭,“我做,我做!”沒什麼比自己的小命更重要的事情了。
“這還差不多!”
朵蕾則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説不出。
“好了,你回去吧,我給你三天時間,要是你的那個什麼公主還不走,哼哼~~~”
朵蕾心驚地等着他的後話。
阿爾瑪看向凱洛貝羅斯,後者接話道,“你放心,我比阿爾瑪心善多了,如果三天後你沒有達成這個任務,你就別怪我再讓你長一身的疹子。”
朵蕾聽到疹子,猛然想到之前的過敏,“原來是……”
凱洛貝羅斯笑道,“是啊,就是我幹得,怕了吧,我還有更厲害的,要是你完不成,不僅是疹子,我還會讓你全身長滿膿瘡,這還不只,膿瘡還會流血水,奇癢無比,你就會抓、抓、死命的抓……連皮都會被抓破,身上就會掛滿了血痕,還有要是在上面撒點芥末什麼的,嘿嘿~~~”凱洛貝羅斯的手指舞動着,像個小惡魔似的恐嚇道。
朵蕾渾身打顫。
“你明白了吧。”
她拼命點頭,就差把脖子給點折了。
“好了,你可以滾,不,走了。”阿爾瑪説道。
朵蕾嚇得腿還是軟得,只好連滾帶爬的離開。
等她走後,阿爾瑪和凱洛貝羅斯捧着肚子大笑。
“你們兩個用得着把人嚇成這樣嗎?”辛·哈西里圖斯説道,他一直躲在灌木叢裏,這種事情他根本不感興趣,是他們硬拖着他來的。
“這算是便宜她了。”阿爾瑪理所當然地説道。
“無聊!!”有這種時間間,他寧願花在學習上。
“你才無聊呢,成天死氣沉沉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凱洛貝羅斯嘟噥道,冷不丁蹦出個兄弟來,讓他到現在都還不習慣,但兄弟始終是兄弟,不管怎麼樣都要好好相處才對。
辛在心底冷笑,一出生就享盡榮寵的他們,怎麼會明白他的想法。他那個無用的母親已經死了,拖她的福,他終於離開了阿芙琳娜神殿,雖然他皇子的身份被承認了,但他不可能和他們站在同等的起跑線上,他們的母親是皇妃,凱洛貝羅斯是皇太子,將來繼承帝位得絕不可能會是他,他不甘心就這樣永遠屈居人下,他要靠自己的手創出新的天地。
但……他暗地裏偷偷地看着這兩兄弟,他們雖然成天頑皮搗蛋,但能力不容小覷,有很多事情放在心裏就可以,表現出來可就不妥了。
他心裏在想什麼,阿爾瑪和凱洛貝羅斯不是不知道,母后就是怕他誤入歧途才要他們好好照顧他,順便建立一下兄弟情誼,畢竟是兄弟,還是用友愛的感情來慢慢糾正他吧。
阿爾瑪和凱洛貝羅斯笑了笑,雙雙勾上他的肩膀,“兄弟,來,一起走。”
辛很不習慣這種親密,但被他們架住,動彈不得。
“不要害羞,我們是兄弟。”阿爾瑪説。
“沒錯,不過事先聲明,我是哥哥!”凱洛貝羅斯説,雖然辛比他們大,算是他們兩人的哥哥,可是他的存在一直都沒有承認,現在承認了,可皇室的族譜上只能將他列為三皇子。
誰大誰小,和野心、慾望什麼的都沒關係,只不過是小孩子好勝的心理罷了,因為被叫哥哥,會很爽。
將來的事,將來考慮,小孩子是不需要想那麼多,誰願意做皇帝,誰去做好了,雙胞胎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一路上,侍女和侍衞們都驚訝的看着他們三兄弟,才不過幾天,感情就這麼好,這在皇族之中可是少有的。
阿爾緹妮斯為了能讓辛能被人承認和尊重,便讓辛和阿爾瑪、凱洛貝羅斯一樣住在皇太子的寢殿,受一樣的教育,無論是吃得,喝得,用得,也是同樣的,沒有任何偏袒,並讓尤娜貼身照顧他。
辛本來也因該和阿爾瑪和凱洛貝羅斯一樣睡在一起,但他習慣一個人了,很是不習慣,所以阿爾緹妮斯讓人在皇太子寢殿裏闢出一間房間,作為他的卧室。
尤娜則住在外殿的僕人間,以便隨時照應。
端着熱呼呼的羊奶,尤娜走近房間,發現辛站在窗口,看着天上的星星,像是在沉思什麼。
“殿下,喝杯羊奶,就歇息吧。”她將羊奶端給他。
辛應了一聲,接過羊奶,真是新鮮,和神殿時比起來,可真是好太多了。
“殿下,您怎麼了?”尤娜見他出神的盯着羊奶,忍不住問道。
辛搖頭,將羊奶喝盡。
“殿下,現在好了,您可以在皇宮裏生活,皇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看來對您都很好。”起先她還有些怕兩位皇子對辛皇子的出現不滿,不過好像是多慮了。
辛走到牀邊,“對我來説,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都不重要。”最後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殿下……”尤娜擔心他這樣的性子會出事,因為被忽略太久的關係,他的心也逐漸陰暗起來,只希望現在的生活能改變他。
尤娜在牀沿邊坐下,像在神殿時一樣,輕哄他入睡。
“尤娜,母親一個人會不會寂寞。”他突然問。
尤娜知道他並不是真的厭惡自己的母親,不過是一種發泄,如果不那樣做,,他的心會因為不平衡而更扭曲。
“不會的,亞莉殿下只要殿下您能過得開心,就會開心,她會一直看着您,怎麼會寂寞呢?”
辛背過身,悶悶的發出一句,“是嗎?”
“殿下,別想了,睡吧……”
辛閉上眼,不再去想已經過去的事,他現在要想得是將來。
屬於他的將來……
月上西影,淡淡地拂灑着潔白光澤,潑墨似的黑夜中,星子鬥亮,宛如一顆顆鑲嵌在黑絲絨上的珍珠,又是一個無眠的夜,薩魯坐在案几前,政務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他還是沒有睡意,想喚梅諾送酒過來,卻又打消了念頭。
她今天什麼時候會來?
想到此,他苦笑,每過一天,渴望見她的慾望就深一分,明明知道見了不過是徒增痛苦,他還是甘之如飴。
不要去想,也不準去想,他焦躁地在案几邊來回踱步,最後決定去睡覺。
躺在牀榻上,他下意識的從枕頭底下拿出一些東西,微弱的燭光讓他手裏的髮絲閃着瑩亮的光澤,只是幾根,是她每次來時掉在被褥上的,自發現第一根開始,他就下意識的收集起來,等懊惱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也捨不得扔。
他無聲的嘆息,為自己的痴戀感到悲哀。
閉上眼,他強迫自己入睡。、
殿外的梅諾等了半天,發現今晚皇帝陛下怎麼這麼安靜,偷偷打開個門縫,發現他已經睡下了,心裏安心了很多,因為皇妃殿下吩咐他要是陛下要酒喝,就往酒裏摻羊奶,他哪有這個膽子,幸好今天陛下沒有喝酒的意思,算是逃過一劫了。
正想着,他突然覺得尿急,忙不迭的奔去解決。
梅諾剛離開,一個人影藉着月光走近議事殿,發現無人開守,便打開議事殿的大門走了進去,殿內的燭光十分微弱,人影好半晌才適應過來。
人影的出現,驚動了薩魯,是她來了嗎?今天她提早了,一定是梅諾告訴她,他睡下了,所以她才早來了。
忍不住的雀躍鼓動着心臟,怦怦直跳,他微張開眼睛,看到殿門陰暗處的輪廓,那身影是他極為熟悉的,心跳得更為激烈。
人影似乎發現了他,卻站着不動,像是在掙扎着什麼。
薩魯疑惑地想,她怎麼了?
人影--塞琳娜捂着嘴,不敢發出聲音,站在那裏看着牀榻上的男人,激動和興奮緩和了她的緊張,今晚朵蕾不知道着了什麼魔,拼命的勸説她回希臘去,她被吵得不得安寧,便從寢殿出來,想走一走,偶然聽到侍女們説他最近一直都睡在議事殿,又聽到她們談到他不知什麼原因冷落了皇妃,她便再也按耐住想見他的心,偷偷地來了,那次神殿見過後,她就一直渴望能再見他,儘管她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出現在那,只知道,當他躺在她懷裏時的那份悸動,令她夢迴牽繞。
現在他就在眼前,她卻不敢上前,就怕自己是在做夢。
他看起來睡得很沉,這讓她的膽子大了起來,拼命告訴自己,他不會發現的,只要一下就好,讓她觸碰他,感受他的温暖後,她就走。
於是,鼓起勇氣,她走出黑暗。
薩魯看眯着眼看她走來,原本渴望欣喜的眸色,在看清來人時驟然變色,猛地張開眼睛。
塞琳娜被他嚇了一跳,他竟然醒了!?
當他的視線觸及塞琳娜絕美的面容時,所有的喜悦都從他身體裏抽離,一絲不剩。
薩魯冰冷的眸子狠戾地射向她,暴喝道,“誰讓你進來的?”
“我……我……”他的模樣恐怖極了,極其冰冷,讓塞琳娜一下子慌了起來。
“滾出去!!”她沒有令他震撼的紫眸,也沒有令他隨時都可以安然入睡的香氣,更沒有他朝思暮想的渴望撫摸的銀髮。
一切都不是他所渴望,只會讓他暴戾。
從他眼裏,她真切的感受到一種厭惡,為什麼他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是如此冷酷無情,彷彿她是地上的泥土,不屑到了極點。
她是那麼愛他,從那日清晨在玫瑰花叢裏被他錯認而擁抱後,奇異的悸動,莫名的情愫,一點一滴的入侵她的心靈,最後滲入了骨髓,
她無法抑制地愛上了他,這份愛情來得很突然,甚至有點莫名其妙,但……當他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的時候,她卻感受到了一種如烈焰般的熱情,那是連生命都可以燃燒殆盡的感情,在那樣的懷裏,她充分地感受到了一種被深深被愛着的震撼。
這種感覺即使隔了那麼久,依然讓她心顫。
她渴望他的這種愛。
然而,為什麼?他連認識她的機會都不給她,就全盤否定了她。
這不公平!!
她心裏有股惱意湧起,理智逐漸崩離破碎,猛地,她撲了上去,吻住他的唇。
這讓薩魯措手不及,被她剛碰觸到唇瞬間,他就狠狠將她推開,五官扭曲着,綠色的眸子像是看到了最不可饒恕的人,陰沉得發黑。
這是第二次,塞琳娜被她推倒在地,這一把他推得十分用力,她髮髻都散了,波浪般的金髮凌亂地披散開來,幸好地上鋪着厚厚的獸毯,她才不致於摔疼。
薩魯的雙眸裏凝聚起一股陰森的暴戾,“你該死!!”
即使被推倒在地,塞琳娜也沒有任何驚慌,抬手撫着自己的唇,她吻了他,唇齒相碰的感覺感覺雖然只有一瞬間,卻澎湃起她身上所有的細胞。
她在心裏吶喊,只有這個男人才能給她感覺,只有他,唯一的存在。
薩魯伸出手,就想掐死她,那猙獰如同一頭狼梟的綠眸裏,對她的厭惡似乎到了一種極致,讓塞琳娜一陣發怵。
可是女人面對愛情時的勇氣,也很巨大,她強硬的從地上站起來,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勇氣,她狠狠抱住他,“為什麼不給我機會,我有哪裏比不上她!!”
這是她的不甘,也是嫉恨,她從小就是希臘最美的女人,無論是誰,再見過她後,都會稱讚她,會為她捧上最珍貴的禮物,她不甘心,不甘心連比較都沒有,就被踢出了局。
“放開我!!”薩魯握住她的肩膀,“在不放手,我就捏碎你的肩胛骨。”
塞琳娜咬着牙,忍住錐心刺骨的痛,“你要捏就捏吧。”她死都不要放開。
這是她夢迴了無數次的懷抱,她永遠都不要放手。
她愛他。
她真的好愛他。
薩魯沒有任何猶豫,手指的力道正準備捏碎她的骨頭時,她深情的疾呼,“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這句‘我愛你’,讓薩魯一顫,手也僵住了。
但,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似的怒火,以及對等的痛苦,為什麼所有的女人都可以對他説‘我愛你’,偏偏就她不能。
這份痛苦來的太過猛烈,讓他停下手,就這麼讓塞琳娜抱着。
就在這時,殿門被打開,麗莎扶着阿爾緹妮斯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梅諾。
麗莎和梅諾自然而然的就看到了這一幕--皇帝陛下竟然和女人抱在一起。
頓時震得他們眼睛都脱窗了,麗莎率先反應過來,慌忙將視線調轉到阿爾緹妮斯身上,“皇……皇妃……我……”雖然知道阿爾緹妮斯的眼睛看不見,但太過震詫了,以致於她的反應過了頭。
梅諾張大了嘴,等看清女人是誰後,脱口道,“賽琳……”娜字還沒出口,就被麗莎給捂住了,麗莎急得差點扼斷他的脖子。
梅諾這才反應過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阿爾緹妮斯不是傻子,雖然看不到,但失明瞭那麼久,感覺相當敏鋭,她感覺到殿內不止薩魯一個人,那輕柔的呼吸聲,應該是個女人,是侍女?不,如果是侍女見到她,不可能不行禮,更何況薩魯從來都沒有讓侍女服侍的習慣。
而梅諾的驚呼,讓她一分析,就猜到了個十足十--殿裏的女人是塞琳娜公主。
薩魯這邊,自然也發現了阿爾緹妮斯的存在。
因為太突然了,薩魯根本忘記了反應。
空氣一下子凝結了,讓人窒息的透不過氣來。
麗莎和梅諾很想推着阿爾緹妮斯離開,但是她身後就是門檻,指不定這一推,看不見的她就會絆倒,恐怕會比現在更糟糕。
五人十隻眼睛,其中有兩隻是看不到東西的,剩下的八隻就精彩了,各種情緒輪番上陣。
誰也沒説話,就這麼呆立在原地。
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傳來阿爾緹妮斯的一聲輕喚,“麗莎,我好像忘記拿一樣東西了?”
麗莎呆了呆,東西?什麼東西?
“我們回去吧。”
麗莎的視線來回在薩魯和阿爾緹妮斯的臉上徘徊,哎 ̄ ̄ ̄ ̄ ̄ ̄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阿爾緹妮斯轉身時,看不見的眼睛瞟向薩魯,那是極為迅速的一個動作,那雙眼睛應該是看不見的,但看在薩魯眼裏,卻莫名讓他心慌。
她知道,她知道!!
她走出殿門時,他的手下意識的伸了出去,卻僵在半空中,因為已經沒了她身影。
梅諾神情慌張地退出門外,這個時候,他根本沒有説話的資格,只好跟着退了出去。
這……這……殿門要不要關?
他猶豫着,煩惱着,最後還是關了。
殿門關上的一剎那,薩魯就把處於震驚呆滯狀態的塞琳娜推開。
他的眼神陰森犀利地穿透了她的身體,她有些顫意地將身體往後挪。
他像頭野獸,狠絕到極點的盯着她,最後只説出了一個字“滾!!”
塞琳娜嚇得倉皇而逃。
薩魯留在殿內,將狂風一樣摔砸着任何可以砸的東西。
以他的個性,他應該當場就掐死塞琳娜,但是他沒有,因為他被更大痛苦折磨着。
她明明知道,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卻毫不在意的離開。
這代表她不在乎,如果在乎,她應該會質問他,破口大罵也好,甩他耳光也罷,她卻什麼都沒做,轉身就走。
這算什麼?
他在她心裏到底是什麼?
這讓他再次陷入痛苦的深淵,唯有她可以這麼傷他。
另一邊,阿爾緹妮斯根本不需要麗莎攙扶,就熟門熟路的走在走廊上,快得連麗莎這個看得見的人都追不上她。
“皇妃,你等等我……”
阿爾緹妮斯仿若未聞,忘記拿東西只不過是個藉口,因為她需要冷靜,否則她可能會做出無法彌補的事情。
薩魯和塞琳娜公主在一起。
在這深夜。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她猛地停下腳步,讓身後追她的麗莎止不住撞上了她。
“皇妃?”麗莎摸着撞疼的鼻子。
阿爾緹妮斯站在原地深呼吸,不停的深呼吸,拼命的告訴你,不要胡亂瞎想,那種可能性是不可能存在的,薩魯不可能和塞琳娜公主有什麼曖昧的關係。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但是,她冷靜不下來,腦海裏的想象力正在狂飆。
麗莎見她不説話,走到她面前,想看看她怎麼了。
這一看,差點被口水嗆到。
媽啊!!女魔王降臨了!!
她第一次看到皇妃這麼的生氣,額頭的青筋突凸的跳動着,像是隨時隨地就會爆開,她的臉色陰鬱地像籠罩着一片烏雲,還是打着閃電的那種,那雙眼睛噌噌地噴着火,足夠燒熟一頭牛。
麗莎嚇得舌頭都打結了,“皇……皇妃……”
“該死的!!”阿爾緹妮的爆炸性的一喝,更嚇得麗莎跳了起來了。
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麗莎!!”
麗莎又是一驚,“我在!”
“回寢殿,我要睡覺!!”阿爾緹妮斯丟下一句,腳步又邁了開來。
哎----!!!
麗莎哎了好長的一個音節,最後認命地跟在阿爾緹妮斯身後。
今夜,睡得着,才怪!!
*
克里特島位於地中海東部,是愛琴海的門户,猶如一條航行在地中海上的大船,橫亙在希臘與北非之間,站在地勢最高的地方俯瞰,無際的愛琴海象一面藍色的絲緞,來往的船隻劃出的波浪像是白色的蕾絲,配上遠處小島的白色房屋,象千年不化的積雪,構成一幅壯大的圖畫,那一千多個島嶼散佈在愛琴海上象一串串璀燦的寶石,當濃紫色的夕陽將白色的房屋也蒙上一層面紗,蔚藍的海面也變的黝黑時,各家點上的燈光,透射出來,象燭光又象襯在夜空裏的星光。
這就是夕陽下的希臘,傳中中眾神的故鄉。
島上有一座呈長方形,除屋頂用木外,全部用晶瑩潔白的大理石砌成的宮殿,大量鍍金飾件,巨大的圓柱在東、西各設置8根,南北各有17根。兩坡頂,東西兩端形成三角形山花,是典型希臘風格建築。
靠海的一面殿堂裏,爐子裏燃着熊熊的爐火,檀香木芬芳的青煙在島上裊裊上升。歌女唱着迷人的歌曲,舞娘則舞動着金梭織着的精緻綾羅,仙樂飄飄,歌舞曼妙,案几上擺放着滿紫堇、香芹和和草莓。
風舞動着案几後的一層紗幔,顯現出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姿,只見人影揮了揮手,歌女和舞娘便作鳥獸般散去。
待他們走後,紗幔被人撩起,走出一個俊美的男人,看他的穿着打扮,應該是個醫生,他走到靠海的陽台上,享受着海風的輕拂。
過了很久,像是聽到了是什麼動靜,他微笑的轉頭。
紗幔裏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亞希彼斯!”
“是的,陛下!”俊美的男人應道。
“我睡了多久了?”隔着紗幔,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聲音卻像清弦渺茫,如從雲端裏悠然飄下動聽的樂音。
“沒有多久!”
那人不再説話,又過了半晌,他問道,“塞琳娜去了赫梯多久了?”
“快一年了!”
“這麼久了嗎?”那人驚訝道。
“是的,陛下!!”
那人沉吟着,突然又問,“亞希彼斯,你能治好赫梯皇妃的眼睛嗎?”
年輕人彷彿明白他話中的含義,回答道,“那得看過才知道。”
那人擊了一下掌,“那好,給我修書給赫梯皇帝,讓他把皇妃送來,你會治好的她的眼睛,代價是他趕緊把我妹妹娶了。”
“是!!”
那人彷彿是了卻了一件心事,伸了一個懶腰,從榻上起身,風就在這時舞動起紗幔,將他的形貌清晰地顯露了出來。
那是一張風華絕代的妖魅的臉,明眸皓齒,笑意盪漾,比花兒的怒放更加豔麗柔媚,但他身材高挑,雖然清瘦,但沒有曲線,華服嫋嫋,衣袂飄飄。
他姿態優雅,凌波微步地走出紗幔,如若風過無痕,卻比清風的飄蕩更加飄逸。
像是風情萬種的尤物,又有着男人的清濯。
如同傳説中居住在愛琴海里最美麗的妖精,彷彿沒有人能美過他,就像罌粟一樣的引誘着所有人的目光。
他的名字是米諾斯,希臘年輕最俊美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