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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琵琶驚魂

    裴淳徐徐掉轉身軀,但見彭逸手持金笛,仍站在五尺之內,他覺得很奇怪,問道:“你放過這個好機會,為的什麼?”

    彭逸微微一笑,道:“我倒沒有想到,你會使出甩劍髮指這麼惡毒的手法,早知如此,我就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了。”

    裴淳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彭逸道:“那麼我告訴你,我也想你殺死那廝,但又怕我一出手使你殺不死那廝,所以沒有動手,若是早知道你有這麼惡毒的手法,我縱是出手,也不會影響這結果,我自然不肯放過這個上佳機會,總之算我倒黴,白白丟了萬兩黃金。”

    裴淳覺得十分難以置信,道:“你真想我殺死他?”

    彭逸道:“我以前不曉得這廝如此殘暴可恨,那日聽褚揚提及,才留心查探,果然不錯,暗中已動了暗算他的念頭,卻不易找到機會,今晚恰好碰上了你出手,我怎肯破壞此事?不然的話,早在你動手之前,我就可以趕到援助他了。”

    他稍稍停頓一下,遊目四顧,接著又道:“我故意露出身形,還疾撲下來,為的是使金元山誤以為我會及時出手,把你牽掣住,他便不會使出換命的傷殘手法與你拼命!現在你可懂了?”

    裴淳道:“我懂啦!”

    彭逸舉步走到臺階上,用腳尖輕撥金元山的衣服,一面說道:“他卻不曉得你這個人,乃是摩頂放踵以利天下那個主子的信徒,寧可送了自己性命,也要先行為世除害。他若是深知你的為人,恐怕你不能在兩招之內就取了他的性命呢!”

    話聲中他在衣服堆中撿起一個用油紙包住的柬帖,裴淳此時油然而興知己之感,問道:

    “那是什麼!”

    彭逸搖搖頭,道:“外面封得十分嚴密,寫明轉呈樸國舅收閱,裡面好像是一封書信。”

    他把油紙照舊包好,小心翼翼地捏著。

    裴淳道:“你可要交給樸日升?”

    彭逸忖思一下,道:“樸國舅得到西藏密宗三大高手之助,其中的欽昌大喇嘛睿智絕世,給他想出好多主意,因此,樸國舅的行事大都莫測高深,這封柬帖也有古怪,我瞧還是交給他妥當些。”

    他把柬帖收起,又道:“你走吧,以後最好不要再來,明後天此處高手雲集,你再來一定吃虧。”

    裴淳沉吟一下,問道:“彭兄為何暗中袒護?”

    彭逸劍眉一聳,道:“我今晚雖是放過你,但你日後或者會死在我手中,這兩種不同的結果,卻都是為了同樣的一個原因。”

    裴淳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當下拱手告辭,依照彭逸指點,很快便離開樸府。

    薛飛光果然是在樸府,她被彭逸碰上時,因為這彭逸乃是樸日升麾下之人,決計不可把裴淳約定見面之處說出,便編了一套謊話,胡亂搪塞。

    彭逸聽她說及無可依靠,答應跟著他暫時歇息養傷,真是喜心翻倒,哪有暇盤詰實在情形,便一徑帶返樸府。不久,裴淳便到,事後彭逸便醒悟裴淳此來當是為了薛飛光之故。

    他先去見軍師權衡,送上金元山的柬帖,諉說是取衣遮蓋屍體時掉跌地上的,權衡親見裴淳攻襲彭逸的情形,當下分析出裴淳因見金元山火焚姘婦而怒恨交集,所以出手毒辣無比,彭逸素知權衡才智計謀高人一等,所以並不十分驚訝他中肯的分析。

    杈衡最後說道:“瞧來近日情勢大有變化,本府不可像往常一般毫無防範,從現在起,就得佈置崗哨守衛,在國舅爺大駕未返以前,由彭老師負責全府安全。”

    彭逸悶悶不樂地回到住處,見到薛飛光,問過她傷勢已經好多,便道:“在下本擬明天陪姑娘到各處觀賞古蹟勝景,誰知因有敵人侵擾,所以軍師下令如此這般,在下無法抽身離府,甚感遺憾!”

    薛飛光大眼睛一眨,已知侵擾樸府之人是誰,開心笑道:“沒相干,我自己去也行!”

    彭逸搖頭道:“姑娘豈可孤身出府遊玩,若是堅持要去,在下只好竭力陪侍!”

    薛飛光道:“那樣你豈不是有違軍師之令?”

    彭逸道:“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須知姑娘目下離府外出,定被軍師禁止,他縱然肯讓你出去散散心,也須派人陪伴身邊。與其由別人陪你遊賞風景,不如在下抗命陪行。”

    她笑一笑道:“聽起來好像此地將有事故發生一樣。”

    彭逸道:“正是如此,國舅爺抵達金陵之後,便將掀起一場前所罕見的爭戰搏鬥,國舅爺飛羽召集高手趕到金陵,我猜對方也必有所佈置,這一場大戰,將是國舅爺南下第一場硬仗!”

    薛飛光道:“說了半天對頭是誰還沒告訴我呢?”

    彭逸懷疑地瞧瞧她,心想:“難道她當真猜不出來?”口中答道:“自然是窮家幫啦!”

    正在說時,外面有人叫道:“彭兄在不在?”

    彭逸應道:“步兄幾時抵此的!”話聲未歇,一個人闖了人來,見到薛飛光,不覺一怔。

    彭逸連忙略作介紹,薛飛光甜甜一笑,道:“原來是以十七招鬼手稱雄一方的步崧兄,久仰久仰!”

    彭逸見她這般抬舉步崧,心中突然泛起酸溜溜的味道。步崧笑道:“步某蒙姑娘如此過獎,但感這半輩子江湖沒有白闖了!”

    彭逸心中罵道:“混帳,她那麼一句話就如此貴重麼?”

    薛飛光笑容滿面,跟他東扯西搭,談了許久,彭逸忍不住道:“步兄可是有事見教?”

    步崧道:“國舅爺三日後返回此地……”他遲疑了一下,轉眼見薛飛光笑吟吟地望住他,面容極是天真可愛,登時泯去警惕之心,繼續道:“兄弟奉命專門負責調治馬延兄的傷勢,以便早日康復,可以再度出馬,國舅爺吩咐說,請彭兄照顧全府安全,不可離開本府!”

    薛飛光拍手笑道:“現在不要緊啦,步兄明兒帶我到外面逛一逛,咱們別去得太久就行啦!”

    步崧道:“倘若姑娘有意遊逛,彭兄若不反對的話,在下樂意奉陪!”彭逸不但無法發作,還得裝出大方的模樣,其實已氣得半死。

    翌日早晨,步崧果然帶領薛飛光到處溜逛,他帶著這麼一個活潑美麗的小姑娘,自是不打算到淮河這等地方,只到雨花臺、燕子磯等名勝遊覽。

    薛飛光顯得十分高興,使步崧感到不虛此行,下午才回到城內,薛飛光要到街上去走一走,當下兩人舍下馬車,徒步而行。

    在街上免不了會被人挨碰著,薛飛光卻因此大動肝火,先後出手打了四個人的嘴巴。那些行人受此無妄之災,因見步崧甚是兇橫,都只好自認倒黴,哪敢計較。

    步崧一瞧這個小姑娘脾性特別,便稍稍走前一點,隨時隨地把可能挨碰著她的行人先推開,這樣便不再惹怒薛飛光,兩人逛了好久,才返回樸府。

    第二日她興猶未盡,仍然在城內遊逛,步崧使出老法子,把行人一一推開,所以沒有發生事故。回到府中,彭逸不知忙什麼,見不到人,步崧便陪她閒談。

    薛飛光道:“奇怪,彭兄忙得團團轉,但你卻空閒得很,可以整天陪著我。”

    步崧道:“現下本府人手甚多,用不到在下幫忙,彭兄所負的任務不同,所以無法分身抽空陪你。”

    薛飛光道:“你可曉得我為何不走的緣故?”

    步崧道:“姑娘若是不說,在下也不敢動問。”

    薛飛光大眼睛一轉,笑道:“我老實告訴你,聞說樸日升過幾天就到此地,我久仰他大名,非瞧瞧他不可,此外,聽說將有許多高手雲集此地,我也要見見他們,這等機會豈可失諸交臂,拼著日後被姑姑責罵,也在所不惜。”

    步崧恍然道:“原來如此,權軍師太多心啦!”

    薛飛光似是沒有聽到,又道:“我有幾句話對你說,你可不許告訴別人!”

    步崧笑道:“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她道:“我姑姑的仇家遍天下,我只知其中有少林和崆峒兩派的人,這兩派跟樸日升都不同道路,所以我才敢留在此地。”

    步崧傲然一笑,道:“不管是多麼厲害的仇家,也不敢到此找你麻煩,你在此不但可以見到許多成名高人,或者有機會得見國舅爺的絕世武功,他真是一代奇才,胸中所學,淵博無比,年紀雖輕,已躋身一流高手之列,這一次他將親自出手對付敵人,我們大夥兒都認為這一場會戰,當是近百年來武林第一大事!”

    薛飛光道:“那麼我也要瞧譙,想來一定有許多武林人物聞風而至……”

    步崧截斷她的話道:“不會,不會,一來外間知道的人不多,二來誰也不敢輕易捲入這個漩渦之中。”

    他們的話題至此打住,改談別的,薛飛光詳細問知有關雲秋心的一切,不久,步崧有事走開。薛飛光暗自忖道:“我雖是舉出不少理由留在此地,可是隻能騙騙步崧、彭逸之流,那權軍師精細狡黠無比,決不相信我的假話,他既是不相信,為何又任得我留下?這番遭遇妙得很,我向來自負聰明過人,前些時候聽裴大哥提及南奸商公直,便想跟此人鬥一鬥才智心計,現在未碰上商公直,卻碰上權軍師,我好歹先鬥一鬥此人……”

    在另一座房屋內,彭逸恰好詢問權軍師道:“軍師既是認定那女孩有詐,何不把她趕走?”

    權軍師搓著上唇的老鼠須,微微一笑,道:“國舅爺用盡心力才羅致到像彭老師這等高手,本人忝為軍師之位,豈可輕易得罪彭老師?本軍師這番心機,全是為彭兄著想!”

    彭逸不禁大為感激,起身拱手道:“多謝軍師成全!”

    權衡還了一禮,道:“不敢當得彭老師此言!以我看來,薛姑娘對裴淳或你的感情相差不多,所以彭老師只須多下功夫,便有希望,本軍師已籌思妙計,此計分作兩部分,第一部分在這數日之內進行,最少要犧牲三條人命,第二部分是在國舅爺回來舉行英雄宴時進行,這第二部分還須國舅爺批准才行。”

    這番話只聽得金笛書生彭逸目瞪口呆,權衡瞑目尋思一下,又道:“請彭老師仔細聆聽此計的第一部分,以便依計行事。”

    彭逸精神大振,道:“在下洗耳恭聽!”

    權衡緩緩道:“以彭老師的人品、才貌和武功,應該可以壓倒裴淳或其他人,只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向來十分奇妙難測,有時簡直毫無道理!”

    彭逸道:“是啊!在下也不知怎的,當晚見過她一眼,就唸念不忘,暗中替她畫了二十多幅肖像,但總覺沒有一幅畫得出她的神情,所以後來都撕掉了,那褚揚想必是窺見我描畫她芳容之舉,推想出在下暗戀之心。”

    權衡道:“話說回來,男女之間有時也可以用奇謀手段,出其不意地佔取了她的芳心。

    為了避免失去時機,所以我決定用三條人命助你成功!”

    彭逸這時可不敢發話打岔,屏息靜氣地聽他說下去,權衡笑一下,道:“本軍師一生都以運思設計為業,但還不曾為人設計在情場上爭雄逐勝,且看這一次是不是出師得利,旗開得勝!”

    彭逸幾乎忍耐不住出聲催他快說出計謀,眼看他下面就要道出正文,忽然有人大聲道:

    “步崧奉命來謁軍師!”彭逸差點氣破肚皮,但一點辦法也沒有。

    步崧大步走進,道:“在下今日奉命陪伴薛姑娘,經過情形如此這般……”他把一切細節和閒談的話都說出來,最後道:“在下認為薛姑娘不會有圖謀!”

    權衡道:“不錯,我剛才也這麼跟彭兄說的,彭兄因怕她別有用心,而她卻是彭兄帶入府中,干係甚大,所以心中不安。我對彭兄說薛姑娘年紀甚輕,天真純潔,不是有心計之人,絕對不會有問題,萬一真有問題,也怪不到彭兄頭上。”

    這些話沒有一句是真的,彭逸正在訝異,權衡又道:“星宿海高手劉如意三日後就將趕到,此人的武功路數恰好剋制住淳于靖,英雄宴上行見窮家幫幫主命喪青海高人手底。此外,還有一個人極為重要,那就是陰山劍派高手告天子今日已經到達,淳于靖若是約來崆峒李不淨的話,這兩個宿仇死敵一場大戰終當難免……”

    步崧聽得甚是神住,彭逸卻暗暗疑心,忖道:“軍師何必把這些秘密告訴步崧?”不久,步崧離開了,彭逸便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

    權衡道:“我先強調薛姑娘不會有別的企圖,便是教步兄放心,好把劉如意及告天子之事轉告薛姑娘。”

    彭逸大奇道:“軍師故意借步兄之手洩露秘密?那也不妨直接告訴他啊?否則萬一步兄不對她說,這番心機豈不是白用了!”

    權衡發出得意的笑聲,道:“須知咱們的計劃若是事先教步兄知道,則他跟薛姑娘說話時之口氣神情便不一樣了,這一來薛姑娘信不信大成問題,現在彭老師該當曉得其中深意了吧?”

    彭逸嘆道:“軍師的才謀真是高深莫測,在下萬分佩服!”

    權衡道:“現下我把第一部分的計劃告訴你。首先我派人送信給裴淳,這信是假借薛姑娘之名,約定秘密會晤的地點和信號。”

    彭逸道:“這話說來容易,但做起來困難萬分,裴淳縱是老實愚笨,可是他身邊還有不少朋友替他參詳。”

    權衡道:“此事何難之有?我已選中一家布店的掌櫃送信,那封信寫明窮家幫轉交裴淳拆閱。我已請追魂判官白元亮主持這事,由他陪伴那掌櫃走到窮家幫總壇門外,算準時間,點了他的穴道。這掌櫃入門後說不到十句話就突然氣絕斃命,這就是第一條人命!”

    彭逸本來是聰明傑出之士,一點就透,嘆道:“軍師神算真非凡庸之士所能窺測,不錯,這掌櫃若是隻有說十句話的壽命,這十句話自然只夠說出是誰差遣他來的理由,不待對方反詰,已經斃命,再也露不出破綻。”

    權衡道:“由於薛姑娘在城中各處遊逛過兩趟,她的確到過這間布店,窮家幫若是查得出,更加深信不疑。他們一定認為咱們這一方之人發覺有點不妥,所以暗中點了掌櫃死穴,恰好在掌櫃送信之時發作斃命,這麼一想,定要中計無疑。”

    他略為停頓一下,又道:“待今天色黑齊之後,我命本府一個人送信給薛姑娘……”

    彭逸訝道:“本府的人送信?她怎肯相信,還有軍師你使他們雙方當真聯絡上了,咱們機密盡洩,以致將來英雄宴上不能如願,國舅爺豈不追究?”

    權衡道:“彭老師一萬個放心,薛姑娘若是不能與窮家幫連絡上,你便無法奇兵突出,佔取她的芳心,咱們走著瞧好了。”

    這天晚上,薛飛光剛剛吹熄了燈正要就寢,忽然聽到窗外傳來彈指之聲,當即走到窗邊,這時房中漆黑,外面反而較亮,瞧得見一個人影站在窗外。

    她腦筋一轉,想道:“這廝若是樸府之人,怎會鬼鬼祟祟?”更不遲疑,推開窗戶,藉著星月微光一瞧,認得這人竟是樸府中一個黑巾武士。

    那黑巾武士迅快地塞一張紙條給她,隨即騰身縱上牆頭,院牆那邊傳來一聲低喝:“哪一個?”黑巾武士露出張惶失措之狀,振臂躍上屋頂。

    但見一道人影迅疾如離弦之箭般打黑暗中冒起,追上屋頂。薛飛光連忙躍到院子瞧看,只見那人一下子就追上黑巾武士,出手攻襲。劍光如毒蛇出洞,手法陰毒無比。她在傍晚時已聽步崧說起陰山派高手告天子抵達本府之事,此時一瞧便猜出是告天子。

    那黑巾武士這刻已作夜行人裝束,掣出長刀應戰,刀法極是雄渾勇猛。告天子連攻四五劍都不曾得手,陰聲道:“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麼驚人能耐,膽敢夜闖本府……”黑巾武士刀光決蕩,想衝出劍圈逃走。

    告天子險險失手,怒哼一聲,劍招陡然加快,那黑巾武士似是急於逃走,刀法更加兇猛,告天子也全力出手,劍劍指向對方要害。眨眼間激戰了二十餘招。薛飛光瞧出不妥,正待出手,卻見劍光驀地攻入刀圈之內,刺中黑巾武士胸前死穴,黑巾武士慘哼半聲,骨碌碌打屋頂滾下,掉在地上之時,發出響亮的聲音。

    薛飛光親眼看見這幕慘劇,不由得閉上大眼睛。但她立即警覺,返身躍入房內,就在窗邊借外面微光瞧看那張紙條。

    那紙條上寫著:敝幫已查悉姑娘暫居樸府,除轉告裴淳外,並特奉告以兩個通訊之法,一是紅葉流水之法,把說話寫在紙上,用油紙包好,丟在樸府外的一條水溝中,自然有人撈截。二是從此刻起,樸府左方第二條巷子內,日夜有人蹲坐守候,只要說出暗號,那人即帶路前往會見裴淳。暗號是“窈窕深谷,時見美人”,一個人說一句,以為憑證。

    最後寫明請她閱後立即把紙條毀去,免留痕跡。她正在尋思如何毀去紙條之時,外面傳來一陣步聲。接著彭逸的話聲傳入,叫道:“薛姑娘……薛姑娘……”

    她應了一聲,點上燈火,順便點燃紙條。等到紙條化作灰燼之後,這才開門讓彭逸進來。

    彭逸陪笑道:“打擾姑娘清睡,實感不安!”

    薛飛光沒有好氣道:“有話快說,哼,步崧直在自誇樸府穩如泰山磐石,其實事故頻生,教人無法安眠。”

    他碰了釘子,訕訕地說了幾句話,看看四下沒有什麼異狀,便告辭了。薛飛光暗自尋思今晚之事,推想那黑巾武士無疑是窮家幫的奸細,今晚傳遞消息之時,不幸隔壁恰好住著陰山派高手告天子,被他斃死。

    她想了許久才睡覺,次日彭逸來陪她,她跟他要了一些油紙,覷個空把星宿海的劉如意及陰山派告天子應約而來的消息寫上,又說樸日升即將舉行的英雄宴將有陰謀。寫完用油紙封好,出外散步之時暗暗丟落水溝。

    一切都很順利,彭逸從早晨開始便陪她。用過午膳,他帶她到一座樓上,裡面不但陳設古雅,而且有萬卷藏書,琳琅滿目,美不勝收。

    薛飛光問知這是樸日升專門為雲秋心所設的書房,讓她得以瀏覽解悶,便笑道:“我定要瞧瞧這位雲姑娘是怎生模樣的人物!”

    彭逸道:“以在下瞧來,她遠比不上姑娘了,她終日顰眉含愁,鬱鬱寡歡。姑娘卻如春花初放,充滿活潑生機……”

    她格格笑道:“我向來無憂無慮,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若是性格深沉之士,一定不喜歡我這類女子!”說到這裡,不禁想起了樸日升,登時話鋒一轉,道:“你們說過樸日升將要親自出手,他出手對付誰?”

    彭逸沉吟一下,才道:“我可不能騙你,他將出手對付裴淳,放眼當今天下武林之中,值得國舅爺出手之人可真沒有幾個,足見他何等重視裴淳了!”

    薛飛光道:“樸日升未必贏得過裴大哥,我倒不替裴大哥擔心。不過既然他們動手,我非去瞧瞧不可!”

    彭逸道:“使得!英雄宴款宴的是大江南北各路英雄,人數雖然不多,這是因為夠得上讓國舅爺邀請的人甚是有限,再者縱然有人得知此訊,但膽敢卷人漩渦之人極少。所以這個英雄宴只不過是窮家幫以及有限的幾個人赴會而已,姑娘要開開眼界,須得答應在下一個條件!”

    他居然提出條件,大出薛飛光意料之外,當下問道:“什麼條件?”

    彭逸道:“姑娘從如今起,不得暗助對方。在我來說,我已經屢次幫助裴淳,他若不識進退,自討滅亡,我也無法再幫助他。在國舅爺這方來說,姑娘既受到禮遇,自然不應暗助對方。若然被他們發現,只怕那札特大師親自出手,那時在下縱然不惜反叛抗拒,結局也只有陪姑娘同死而已!”

    他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並且透露札特大喇嘛已返此地的消息。薛飛光毫不介意地笑道:

    “你為什麼要為我反叛?”彭逸只輕輕嘆一口氣,沒有回答。

    薛飛光心中一軟,不再找他麻煩,又問:“這個英雄宴是不是想把窮家幫一舉殲滅?”

    彭逸點頭道:“還有裴淳,從國舅爺種種佈置瞧來,當真有取他性命的決心。”

    薛飛光面上第一次消失了笑容,沉思片刻,道:“假如我現在離開這裡呢?”

    彭逸道:“我問過權軍師,他說你年紀輕輕好奇心盛,一定不肯走開。這兒不但可以見到圄舅爺雲姑娘以及許多名震武林的高手,還有一位紫燕楊嵐姑娘也是你想見見的……”

    她點點頭,低聲道:“這個狗頭軍師可真厲害,竟看穿我的心意!”她頑皮地笑起來。

    彭逸眉間卻微視憂色,道:“權軍師真了不起,他還說你若是叫他狗頭軍師,那就一定會設法通知對方準備,但願你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薛飛光心中好笑,卻裝出吃驚的樣子,道:“他敢情是活神仙,能夠未卜先知!”

    彭逸道:“薛姑娘還通知不通知對方?”

    她搖搖頭道:“我還敢麼?”

    彭逸舒一口大氣,道:“那就好了!”

    但這天晚上,薛飛光悄悄穿院越屋,摸到樸府最左方的圍牆,四瞧無人,便一躍而出。

    她日間已藉故走過一趟,雖然不曾躍出樸府圍牆之外,卻已探明地形,知道何處會有暗樁崗哨。是以晚間這一次行動,居然避過所有的監視。

    出得樸府,奔到第二條巷子內,只見一個襤褸乞丐蹲在牆根。她低聲道:“窈窕深谷。”

    那乞丐站起身道:“時見美人……是薛姑娘麼?”

    薛飛光道:“正是!”忽然覺得這句喑號好像有諧謔自己的意思。

    那乞丐道:“薛姑娘要捎口信抑或命小的引路?”

    薛飛光忖思一下,微微一笑,道:“兩者都要!”

    那乞丐怔一怔,道:“這話怎說?”

    薛飛光道:“假若中途有人攔截,你不必理會我,儘管設法逃走,把口信帶回去。倘若平安無事,這些消息就讓我自己告訴他們!”

    她隨即把有關英雄宴之事告訴對方,著他轉告裴淳提防樸日升毒手,說完,便隨他走去。

    先是在巷子內轉行,繼而須得越過大街。薛飛光攔住乞丐,道:“且慢,讓我先走!”

    她探首四瞧街上無人,便提氣疾奔過街,忽見對面屋頂上冒出兩道人影,其中之一沉聲喝道:“什麼人?站住!”刷地掠下截她去路。人未到,一點寒光襲擊而至。薛飛光柳腰微折,讓過那件暗器,卻顯得手忙腳亂,身形不穩。

    那道人影腳尖才站地,刷的一刀劈出,竟是欺她身形不穩施以急攻之意,哪知刀勢才出,幾絲寒芒已射到他面門。這原是剎那間之事,那人手中之刀發出一半,面門五官都已被銀針釘入,登時翻身栽倒,連慘叫之聲也不曾發出,便已氣絕斃命。

    另一道人影也是個勁裝大漢,手提鬼頭刀。他本是凝神注視著薛飛光來路之處,似是等著截擊其他的人,這刻忽然聽到刀墜人倒之聲,轉眼一看,不禁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厲聲喝道:“來人啊,這小子手底好辣!”

    他雖是驚魂不定,可是也不敢就此撒腿逃生,仍然躍落街上,壓刀緩緩迫去,口中又大喝道:“什麼人膽敢到本府刺探?”

    喝問之時,已迫近到兩丈之內,忽然瞧出竟是薛飛光,不禁哎一聲,道:“原來是你?”

    薛飛光心想此人務須儘快殺死滅口,當下左手準備好五支銀針,右手打小腿上拔出一把手叉子,正待上前,卻見那人陡然轉身疾奔。她反倒吃了一驚,心想這廝好生機警,一旦認出我的身份,便改迎戰之念為逃走。

    她連忙一伏腰颼颼追去,百忙中回頭一望,那乞丐不曾出現,知他聽話繞道回去,便大為放心。目下只須一心一意追上這個樸府崗哨,殺死滅口,就仍然可以保持秘密。

    兩人一前一後霎然間已奔出七八丈,前面黑暗中陡然又出現一個人,冷冷道:“站住!”

    前面那勁裝大漢認出來人口音是誰,連忙停步道:“彭參政大人來得正好,那姓薛的女子竟是奸細……”

    話未說完,薛飛光已奔到切近。一瞧來人竟是金笛書生彭逸,芳心不禁微感難過。暗想他對我深情款款,我卻扯他後腿,他一定感到十分悲傷。

    但這刻已經沒有轉圜餘地,當下冷笑一聲:“原來你還是一位‘從二品’的參知政事,我也該尊稱一聲大人才對……”

    彭逸不理她,卻低聲向那勁裝大漢吩咐說話,那大漢伸長頸子凝近細聽,驀地肋下一痛,眼前發黑,咕咚一聲跌倒地上。

    薛飛光訝道:“你竟點了他的死穴?”

    彭逸沉聲道:“你快回去,在下使的是別家手法,查不出是我!”

    薛飛光道:“那麼我還得回去把銀針起回!”

    兩人迅快奔回早先交手之處,薛飛光起出銀針,便返回樸府。這次有彭逸掩護,更加無人能夠發覺。

    次日,彭逸來見薛飛光,薛飛光一如平常般笑靨迎人,卻沒有絲毫特別親近之意。兩人閒談了幾句,彭逸失望抑鬱之情溢於言表。薛飛光只裝不知,還取笑他道:“以後我可要叫你做大人!”

    魏道:“姑娘別開玩笑,在下雖有參知政事之銜,卻無實職。凡在國舅爺麾下之人,都博得官銜,不是為奇!”

    薛飛光對這個英俊瀟灑的武林高手本來就甚有好感,再加以他昨宵不惜殺死樸府崗哨以維護自己的事,這好感又加深了一層。不過她一點也不曾流露出來,因此彭逸大為灰心沮喪,認為權軍師的計謀毫不生效。

    過了三天,樸日升回到金陵,樸府之中頓時十分熱鬧,原來他一向排場甚大,身邊總有幾個侍童和數名侍女。加上一眾隨行高手,人數眾多。

    薛飛光不能跟隨彭逸出迎,獨自悶坐房中,忽然一個老家人進來,道:“國舅爺有請!”

    薛飛光大喜,起身跟他出去。

    但見府中到處都有人影和聲音,一直走到花園內一座高樓下面,便有兩名俏麗侍女笑哈哈地迎上來,左邊的一個綠衣侍女道:“國舅爺特命婢子等在此敬候芳駕!”

    薛飛光大眼睛一轉,道:“兩位姐姐都練過武功,可是樸國舅親自傳授的?”

    另一個紅衣侍婢笑道:“婢子們哪有這等福氣,不過國舅爺偶然興到也會指點我們一兩手。”

    她們引領薛飛光上去,在樓上望落園中,但見花樹如錦,景色甚是幽美。簾聲響處,出來一個方面大耳氣度沉凝的貴公子。

    薛飛光轉頭望去,恰好與他炯燜目光碰上,但覺心頭一震,暗想這人好厲害的眼神。

    那貴公子正是樸日升,微笑抱拳道:“姑娘請到裡面待茶,樸某今日能夠與姑娘接晤,實是平生之幸!”

    薛飛光心想此人口才甚佳,而且是見慣大場面的人,我在客套虛禮上絕比不上他,當下只微微一笑,舉步走入大廳之內。

    只見廳中人數可真不少,最搶眼的是兩位紅衣喇嘛,一個高大胖壯,一個矮小精瘦,相映成趣。此外有兩個美麗的姑娘也很惹眼,其中之一秀眉上籠著一股幽怨之色,一望而知是飛天夜叉博勒的義女雲秋心,另一個微有懍悍之氣,亦可推測得出乃是紫燕楊嵐。

    坐在雲秋心旁邊的是個色目大漢,虯鬚繞頰,乃是飛天夜叉博勒。此外就是軍師權衡、步崧、馬延、金笛書生彭逸。還有一個面目陰沉的老道人,年紀約在六旬之間,乃是陰山派劍客告天子。

    廳中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面上,薛飛光泛起天真歡樂無憂無慮的笑容,先向彭逸點點頭,接著便畢直走到雲秋心面前,道:“雲姐姐,很久以來就想見見你了,想不到今日在此地晤面。”

    雲秋心驚訝地哦一聲,薛飛光已道:“我是裴淳大哥的師妹……”

    雲秋心立刻泛起笑容,側一側身子,讓出一個空位,道:“這兒坐!”口氣甚是親熱。

    廳中之人,除了有限幾個不知內情之外,其餘的人都感到裴淳的影子出現廳內。

    這兩個姑娘低聲密語,樸日升等人一面閒談,一面注意著她們,只見雲秋心翠眉上永遠籠罩著的幽怨,這刻消失得無影元蹤,不知是因為薛飛光快樂的氣質感染了她,抑是由於她是裴淳師妹之故。

    紫燕楊嵐見眾人莫不注意她們,美眸中不時流露出兇光,這時,大家談論起英雄宴之事,樸日升宣佈地點在莫愁湖西一片草地上,定名為“綠野英雄宴”。他似是不怕機密走洩,說出窮家幫幫主已經答應前往,在明日中午準時赴宴。他以開玩笑的口氣向雲、薛二女道:

    “兩位姑娘最好留在家中,別到那種殺氣騰騰的地方去。”

    雲秋心沒有表示,薛飛光卻大聲道:“不,我一定要去,一來我裴大哥也會赴宴,二來聽說你打算出手殺死他……”

    樸日升哈哈一笑,道:“正因如此,你們才不該前往!”雲秋心面色一變,恢復一向的愁鬱態度。

    薛飛光故意道:“雲姐姐別怕,他不一定就嬴裴大哥。而且你一定要去,設法使大哥振奮起勇氣……”她聽了微微點頭,樸日升雖是極有氣度城府深沉之人,這刻也忍不住勃然變色,突然站起身子。

    彭逸大吃一驚,深恐他下令對付薛飛光,搶先喝道:“薛姑娘說話應當小心些!”

    薛飛光鼻子裡嗤一聲,道:“別人怕他,我可不怕他!”

    樸日升虎目中射出凜凜寒光,神態甚是威猛。薛飛光大眼睛一轉,裝出吃驚的樣子,道:

    “樸國舅你是當今之世的大英雄,難道真的跟我過不去?”

    紫燕楊嵐突然間躍到雲秋心身後,香肩一晃,鐵琵琶已拿在手中,琵琶尾端頂住雲秋心背後命門穴上,厲聲道:“哪一個若是動一動,我就以毒針射死她!”全廳之人盡皆愕然,果真無人敢動。

    樸日升柔聲道:“楊姑娘,你怎麼啦?”

    楊嵐原本是被他對雲秋心種種態度激怒的,這時見他為了雲秋心的性命,立即放軟了聲調,心中恨意更深,冷冷道:“我只想知道弄死了雲秋心之後,你國舅爺和裴淳哪一個傷心些?”

    這話尖刻異常,但由於提及兩個人的名字,所以反而掩飾住她的妒恨醋意。

    樸日升雖是機智絕倫,但目下卻是當局者迷,一時之間還沒悟出禍是從他自己而起。他朗聲一笑,道:“楊姑娘若要曉得此事,不須當真動手,本人便可以奉告!”

    楊嵐冷冷道:“那麼你說,誰傷心些?”

    全廳寂然無聲,樸日升發出清朗的聲音,道:“區區在下自然比裴淳傷心!”

    這話一出,眾人無不大為震動。須知以樸日升的身份,竟然不惜當眾說出這等話,可見得他對雲秋心乃是何等的情深一往。

    薛飛光以少女的立場旁觀此事,更比旁人感動,大眼睛連眨,極力籌思營救雲秋心之計。

    飛天夜叉博勒緩緩站起身,滿面殺氣,道:“楊姑娘不是不知我手段的人,下手之前,還是三思的好!”

    眾人聽了這話,都暗暗叫糟,果然楊嵐翠眉一聳,森森殺機泛上眉梢。

    要知今日座中之人,有好幾個都深知楊嵐的個性極是放任,博勒這麼一說,激起了她的怒氣,她隨時隨地會發出毒針殺死雲秋心。

    正在楊嵐剛要發作之時,薛飛光突然跳起身,尖聲叫罵道:“我打踏入此廳時開始就憎厭你這個西域人,哼!你只會幹些毒害人的鬼祟勾當,有什麼了不起?楊姐姐別理他,我幫你對付他們!”

    她接著怒氣衝衝地望住樸日升,道:“你憑什麼敢說你比我大哥傷心?我才不信……”

    楊嵐喝道:“薛妹妹小心!”喝聲中只見博勒仰天吐氣,看來生像是快要氣破肚皮,所以抒吐胸中悶氣。

    薛飛光明知博勒有四肢不動殺人於無形的本領,但她口中早已噙住“闢毒珠”,那是裴淳當日被李不淨和病僧迫逼之時,因身負傷,認為難闖此關,便把屬於他自己的闢毒珠送給薛飛光。

    她暗暗運功催動血氣,以便發揮闢毒珠的妙用,只聽楊嵐又道:“薛妹妹,此地已不能久留,咱們還是走吧!”

    薛飛光不能說話,只點點頭,楊嵐睹狀哦了一聲,道:“原來闢毒珠在你身上,怪不得不怕博勒!”接著便以冰冷冷的口氣道:“雲小姐,你最好乖乖聽我的話行事,我說走你就走,說停就停。若有差池,被我的毒針射死,可怨怪不得我……”

    雲秋心輕輕道:“我聽見啦!”她只說了這麼一句,但那種楚楚可憐,無力反抗的神態,卻使得全廳之人無不熱血沸騰,恨不得衝上去一拳打死楊嵐。

    博勒施毒無功,便趕緊退開。他是怕自己略有舉動,而被楊嵐誤會了以致髮針射死義女,那時可就糟了。故此退得遠遠的,焦急得直搓手頓足。

    樸日升已失去平日的聰明機智,屹立在大廳門口,目射兇光,一瞧而知他心中已有下令所有的人一齊出手擊斃楊嵐、薛飛光二人之意。

    楊嵐面色鐵青,厲聲道:“雲秋心,站起來!”雲秋心怯怯站起,她又喝道:“向前走,我倒要瞧一瞧樸日升敢不敢出手攔阻?”

    她眼中發出狂野的光芒,分明恨怒之下,故意這樣刺激樸日升。

    札特大喇嘛自知無能為力,早就雙目半瞑,暗暗調集全身功力,準備作那凌厲無匹的一擊,矮瘦的古奇大喇嘛卻跟他不一樣。

    原來這古奇大喇嘛最擅長的是“大手印”奇功,這種功夫在表面上與中土的“通臂功”

    甚為相似,都是雙手互為增減,可使一手暴長而另一手則縮入體內。但在內功修為方面,通臂功則遠遠比不上大手印。

    古奇喇嘛自恃這大手印奇功威力極大,對方若是一流高手,勢難抵擋他隔空一抓之威,是以雙目灼灼,俟機而動。

    薛飛光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珠在廳中眾人面上滾來滾去,查看出古奇喇嘛的心意,當即搶到楊嵐與古奇之間的位置,格格笑道:“楊姐姐,倘若有人出手傷了我,你須得髮針射死雲秋心,替我報仇啊!”

    楊嵐狠聲道:“這個自然……”一面推雲秋心向廳門走去。樸日升宛如山嶽般屹立門檻之上,面色沉寒無比,人人都瞧得出樸日升決計不肯閃開讓她們過去。

    以智計著稱的軍師權衡這刻急得熱汗順著尖細的腦袋直往下流,他心中有許多話想告訴樸日升,但這些話卻不能公開說出,此所以急得他搓手頓足,無計可施。眼看那紫燕楊嵐迫著雲秋心一步步移近廳門,馬上就得發生慘劇。當此之時,人人都緊張得停住呼吸,睜大雙眼。

    權衡突然一拍腦袋,叫道:“真要命,怎的沒有想起此法?”

    這話一出,連紫燕楊嵐也不禁一怔,腳步微滯。眾人都訝異地瞧著這個足智多謀之人,瞧他有什麼妙計。

    權衡招手道:“步老師請過來!”步崧應聲躍到他面前,權衡低聲說了幾句話,步崧斗然間用蒙古話大聲答了幾句。

    楊嵐眉頭一皺,不管他們搗什麼鬼,狠狠地道:“走!”

    雲秋心加快腳步,只四五步就到了門口,樸日升閃開一旁,道:“你贏啦,我這就下令不準任何人攔截你們,但願楊姑娘你手下留點情!”

    薛飛光笑道:“楊姐姐,聽見沒有,你這一手已經足以震動天下啦!大名鼎鼎的樸國舅居然向你討饒,滿座高手束手無策。”

    楊嵐眼中殺機消退許多,道:“雲秋心,只要你聽話,我不會加害於你……”

    她們正要跨出門檻,外面一名侍婢說道:“啟稟國舅爺,裴淳已抵達樓下。”

    楊嵐停住腳步,冷冷笑道:“妙啊!他正好及時趕到……”

    片刻間兩名侍婢引領著一個年輕樸素的人走到廳門。那人正是裴淳,他首先瞧見雲秋心,登時笑容滿面,道:“雲姑娘你好,咱們好久不見啦!”

    雲秋心美眸中閃耀出光采,凝睇著這個佔有了她芳心的男子,緩緩道:“你好,我們當真睽違多時了!”

    裴淳道:“姑娘言詞典雅,可見得樸國舅設置書庫的苦心沒有白費!”

    話聲才歇,雲秋心後面的楊嵐冷冷道:“裴淳,你眼中只有雲秋心麼?”

    裴淳轉眼一望,連忙拱手道:“抱歉之至,這是因為楊姑娘站在後面,在下沒有瞧見,決不是故意不跟你行禮相見,在下屢次借用寶駒,心中對姑娘實是萬分感激!”

    他向來口氣真摯誠懇,有些尋常客套的話,在他口中說出,便變成十分真實的話。楊嵐雖是一肚子找麻煩之意,這刻也不由得軟了大半,道:“得啦,我的馬呢?”

    裴淳道:“帶回來啦,在下此來一則奉還寶馬,二則踐樸國舅之約……”這時他也暗感奇怪,弄不懂雲秋心為何堵在門口。

    楊嵐大聲道:“樸日升,命人把胭脂寶馬牽到大門口等我!”

    樸日升道:“好吧!”隨即吩咐外面的一個侍婢傳話。

    裴淳大為驚訝,嘆道:“楊姑娘雖是素來任性,不拘世俗禮法,但以前似乎不敢這樣對待樸日升。奇怪的是樸日升居然唯命是從……”他的目光從雲楊二女身側縫隙射入廳內,忽然瞧見了師妹薛飛光,不禁駭了一跳,叫道:“師妹,你……你……”

    薛飛光眨一眨大眼睛,神情甚是頑皮,道:“我很好呀,你急什麼呢?”裴淳本是奇怪她怎會也在廳內,而且一直不做聲,根本沒有著急之意,被她這麼一說,不覺啼笑皆非。

    樸日升不愧是一代雄才,在這等心慌意亂的情況之下,仍然考慮到裴淳可能被楊嵐弄走,當下朗聲說道:“裴兄今日前來踐約,敢是已把辛無痕仙子的隱居地點查出?這位仙子刻下隱居何處?”

    裴淳道:“辛老前輩就住在巫山神女峰上!”

    樸日升道:“這消息真偽難辨,本爵怎知乃是真的?”

    裴淳道:“在下無法證明,但在下自家卻深信這消息絲毫不假。”

    樸日升不能不信,道:“好,算你業已踐約交差。”話一出口,忽然奇怪自己怎會輕輕易易就相信了這個人的話?登時更加感到這裴淳的可怕。

    薛飛光笑道:“楊姐姐,咱們走吧,叫我師兄在旁邊保護,更是萬無一失了!”

    楊嵐哼一聲,道:“誰稀罕他!”但雙眼卻望住裴淳,察看他的反應。

    裴淳道:“在下可不明白你們說什麼?”

    薛飛光道:“你會明白才奇怪呢!”

    裴淳道:“這就是說我應當不明白才對,是也不是?”

    薛飛光道:“不錯!”

    裴淳道:“好極了,不然我心中還糊塗得難受。”

    廳中有兩三個人忍不住綻露笑容,都想這裴淳果然是一等一的老實人,甚是有趣。

    薛飛光道:“楊姐姐要瞧一瞧樸國舅和你兩人之中哪一個對雲秋心愛得多些,小妹也想知道,所以正在幫忙。但樸國舅名震天下,他的虎威豈能輕視,你也幫幫我們的忙好不好?”

    裴淳目光與雲秋心幽怨的眼睛一觸,頓時一陣心跳,趕快移開,道:“我怎樣個幫忙法!”

    薛飛光道:“我們怕有人暗算,所以須要你護送我們走出大門,待我們三人上了寶馬,便沒有你的事了!”

    裴淳爽快地答道:“使得,但樸國舅怎肯讓你們走?”

    廳中許多人暗中又是一樂,都想這裴淳真沒有心眼,連楊嵐脅持著雲秋心之事也沒有瞧出。

    薛飛光道:“我們把雲秋心抓住,樸國舅若敢動一動,我們就先弄死她!”

    裴淳不覺呆了,道:“若是如此,我怎能幫助你們?”

    薛飛光縱聲笑道:“你不幫也不行,難道你不怕眼見雲秋心當場送命麼?”

    裴淳吶吶道:“你……你真會下手?”

    薛飛光道:“別多說了,你小心防備有人襲擊我們就行啦!”

    楊嵐喝道:“讓開路,我們走吧!”裴淳只好閃開,只見楊嵐用鐵琵琶頂住雲秋心的後背,脅迫她移步。他嘗過她鐵琵琶中蠍尾毒針的滋味,知道厲害。然而他這刻卻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這件事很可笑,但一時之間卻想不出哪一點好笑。

    她們已走出長廊,裴淳站在一旁,呆呆地望住她們。樸日升跟出來,沉聲道:“她們這等手段太卑鄙了,可惜雲姑娘不懂武功……”

    裴淳聽了這話,突然又隱隱如有所悟,不過他一時之間仍然弄不清楚。樸日升又道:

    “兩位姑娘想把雲姑娘架到什麼地方?”

    楊嵐冷冷道:“現下還說不定,或者到了深山僻野之時,心中一煩,便把這丫頭弄死,棄屍荒山野嶺之中!”

    薛飛光笑道:“他們瞧不見她屍體,怎會傷心!”

    楊嵐冷冷道:“閉嘴,你給我滾回廳內!”

    薛飛光微微一怔,旋即恢復活潑可愛的笑容,道:“楊姐姐當真聰明不過!”

    楊嵐道:“我可沒有這等才智,能夠察破你的詭謀,那是別人告訴我的。”

    薛飛光點點頭,道:“是了,這都怪樸國舅一個人!”

    大多數人都聽得莫名其妙,樸日升道:“薛姑娘說得是,都怪本人當時不曾悟出姑娘是故意幫助她,其實準備暗中釜底抽薪,救回雲姑娘。楊嵐姑娘想是懂得蒙古語,因此權軍師步老師用蒙古話提醒本人之時,楊嵐姑娘也因而曉得薛姑娘的用心。”

    眾人這才明白一切,連裴淳也明白了。他得此啟發,陡然間一道靈光閃過心頭,連忙用心思索。

    樸日升又道:“楊姑娘,你已穩佔上風,本人說話算數,絕對不會施以暗襲,望你不要因一時之疑而下手,以致白白喪送兩條性命!”

    這話一方面使楊嵐安心,不要因一時緊張而失手弄死雲秋心,一方面無異是向她警告說她倘若失手傷了雲秋心,則她本人也別想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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