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機場,眼前是熟悉的車道,一輛輛車,靜靜等在那裡,每輛車裡,都有一個人,等待著。有一輛突然開到眼前,車門打開,走出一個纖細的身影。“留白!”一陣恍惚,幾乎沒有伸手過去,定神過來,那女孩只是對著他的身後招手,一臉笑容地擦著他的身子跑過。
不會是留白了,伸出去的手,空落落地凝在身前,緩緩地,收回身邊。留白不會這樣熱烈歡喜,再怎樣思念難耐,等到他歸來,她也只會眼神專注地一直看著他,歡喜得不能剋制的時候,也只是微微地笑,伸手過來擁抱他,臉頰在他胸口輕輕磨蹭,眼裡水波盪漾,甜蜜溫暖,這樣的留白,沒有了,再也沒有了。只是這樣想著,心就痛得緊縮起來。兩年前,楚家狼狽地退出大陸,所有產業一夜之間易主,父親這一輩,經此一役,全都意氣消沉,再也無心留在這裡,他帶著父母,退居加拿大,幸好有周的存心維護,不至於傷筋動骨,但也是元氣大傷。
這兩年,他把全副的精力,都放在重整事業上,擁有一切的日子,他從出生開始就過得理所當然,從沒想到過,要更多更多,從前對那些貪婪永無止境的人心存鄙視,但是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原來這世上,有些東西,不費盡心思,是留不住的,有些人,不是你遇到了就可以,要守住幸福,究竟要多麼強大,多麼有力量,才可以?
一天工作16個小時,把自己忙碌到沒有時間回想任何過去的片斷,可是思念無孔不入,一開始的時候,頻繁做夢,夢裡總是和留白相親相愛地在一起,她牽著茉莉,笑得溫柔,醒來的時候,看到身邊一片空蕩,只覺得無限心痛。不知有多少次,衝動地想買張機票,飛回去將她帶走,不是沒有奢望過,總有一天,他與她,能夠回到過去的生活,享受那樣無邊無際的幸福。但是終有一日,輾轉聽說,她與肖,最終生活在了一起。這個消息,是從一個客戶口中得知,當時那單生意,已經談妥,雙方正要在合同上最終簽字確認。談得融洽,賓主盡歡,不由邊落筆邊閒聊幾句,那人津津樂道地講出這件事情,說鼎鼎大名的袁家一把手,最近有了新夫人,居然還是個帶著孩子的離婚女人,他本來不敢相信,後來有一次機緣湊巧,在某個會所看到他們。
聽到肖的名字,他已經有點心潮起伏,指掌用力,只是握住手中的筆,剋制著自己的情緒,靜靜追問,“那位新夫人,是什麼樣的?”
“很漂亮啊,看不出有個三四歲的女兒,名字還很特別,叫什麼留白的,就是對人挺冷淡,除了肖和小孩,跟別人都不太搭話。”
啪地一聲,好像身體裡有什麼東西突然斷裂,手中的筆重重落下去,竟把底下的文件都劃破了,那客戶驚訝地看著他,匆匆站起身,隨便找了個藉口,走到會議室外。一個人胡亂找了個角落,只是愣愣地站著,嘴唇都微微發麻,仰起頭,只覺得身子突然落進寒涼的冰水裡,那麼冷。翻來覆去,只是簡單的一句話,盤旋在腦海裡,沒有了,他的留白,沒有了。心裡某個地方,瞬時冰封,明白得透徹,從此以後,什麼都不可能讓那裡暖起來了,什麼都不可能。
自此他更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事業上,沒有目標的,只是無止境地做下去,做下去,不知不覺,資產翻了再翻,但是他卻越來越沉默,越來越自閉,終於有一日,連他的父親都看不下去,出聲勸了一句,如果想回去看看,就回去吧。
宛如當頭一棒,他幾乎沒有暴跳起來,誰說我想回去?但是父親淒涼嘆息,面前的老人,這一輩子,原本意氣風發,手段狠辣,習慣掌控家裡每一個人的生活,就是這個人,一手毀了他這輩子最大的幸福,但是到了現在,他居然這樣語調淒涼地懇求他,放下一切,回去看看。
其實是怨恨的,一直是怨恨的,可是這一刻,望著面前蒼老的臉,只覺得悲從中來。就這樣掉頭離開,做了夢裡做過無數遍的事情,飛了回來。
只是想看看留白,看一眼也好,想知道她是幸福的,快樂的,想知道她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飛機上,十幾個小時裡,他都沒有閤眼,努力地,一遍一遍地對自己這麼說著。叫了車,司機問他去哪裡,他卻一時愣住了,去哪裡?去哪裡可以找到留白?
“先生?你想好了沒有?”司機等得不耐煩,開始催促。
“先去酒店吧。”眼神一黯,現在的他於這個城市,不過是個過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