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手足無措,我想他這一輩子,都沒有遇到過這麼尷尬的情況,在這種時候被一個喝得半醉的女人吐了一身,吐完之後,我的腦子稍稍清醒,看到他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突然覺得很解恨。
他苦笑,“留白,你接下來還要給我什麼意外的驚喜?如果你要暈倒,請稍等片刻讓我換件衣服行不行?我倒是很想英雄救美,不過我想任何一個美女都不會想讓一個被吐了一身的英雄抱在懷裡吧。”
“放心,我不會暈倒的。”我用手背擦拭嘴角,“你都能從這裡變出紅酒來,應該也有地方可以讓你我清理一下吧?”
他帶著我下樓,電梯裡的人紛紛側目,看著我們竊竊私語,不過這時候的我,對他們的眼光已經毫不在乎了。這棟大廈的中間數層是一家高級的酒店式公寓,他讓人打開其中的一套空房,等他們送衣服上來,我走進盥洗室,打開水龍頭,雙手撐在大理石的檯面上,鏡子裡是一張蒼白憔悴的臉,眼裡滿是悲哀,毫無神采。他剛才對我說了些什麼?那些話仍舊在耳邊打轉,但是每一句我都需要艱難地思索,覺得難以理解,還是我根本就拒絕去理解?楚承,如果這個時候你在我的身邊,該有多好!可是你在我身邊,又有什麼用處?他已經說過了,你是沒有選擇的人,那麼現在唯一可以做出選擇的,不就是我嗎?我愣愣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發現自己淚流滿面,伴著嘩嘩的流水聲,我掩住自己的臉,淚水從指縫裡洶湧而出,不要哭!我咬緊牙,感覺到嘴裡血腥的味道,有什麼好哭的?這不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不過是由一個不相干的人嘴裡說出來了而已。可是心裡絞痛,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反應。
輕輕的叩門聲響起,“留白,你不是真的在裡面暈倒了吧?我可以進來嗎?”
我回過神來,收拾自己的狼狽,回身開門,肖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褲,神清氣爽地站在門外看著我。
“你的衣服呢?回去的路上我替你送去幹洗,不過到時候要麻煩你自己去取。”
“沒關係,已經扔了。”
“那請你送我回家,我現在很累。”
他站在那裡看著我,突然伸手過來,我還來不及閃避,他已經半路將手收了回去,插進褲袋,然後用一種玩笑的口氣說道:“留白,你是第一個視我如無物的女人,夠厲害。”
我已經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叫車。”
他快步走過來,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到最初認識他的時候,那個一百零一號的微笑,“開玩笑,我怎麼可能放棄這個為美女效勞的機會,請給我這個榮幸,讓我送你回家吧。”
從肖的車上下來,我沒有回家,而是坐在車裡,長久地發呆。本來一片混沌的未來,沒有出路的迷茫,現在都變得清清楚楚,但是這清楚的代價,是多麼殘酷。我該怎麼做?剛才在肖的面前,我還能夠勉強保持外表的冷靜,但是現在只剩我自己,再也不需要辛苦地偽裝了,我把頭擱在方向盤上,感到全身無力,已經晚了,四周一片漆黑,熟悉的小巷,這一刻變得無比陰冷。電話響起,我看著屏幕上跳動的號碼,一動不動,鈴聲停歇,然後又鍥而不捨地響起來,我把頭埋進自己的雙臂,眼淚不停歇地冒出來,楚承,對不起,現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敲打車窗,我抬起頭,看到楚承站在車外,一片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再也坐不下去了,開門下車。
“為什麼不接電話!”第一次,我聽到他用如此嚴厲的口氣對我講話,“我怕你出事,到你家找你,可是你的車子根本沒有停在那裡。”
我沉默地看著他,我對你撒謊了,是的,我根本沒有回家,沒有遠方的親戚,剛才我和你的未來的小舅子在你堂哥的大廈樓頂把酒言歡,你要聽到這樣的解釋嗎?
“為什麼不說話,留白?”他突然低下頭,仔細看我的臉,“你哭過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肖的聲音彷彿魔咒,仍在耳邊迴盪,他是沒有選擇的,我呢?我就有嗎?現實已經赤裸裸地放在面前,我哪裡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其實我和他,都是沒得選的!
“楚承,你打算瞞著我,一直到今年年底嗎?”
他震驚地看著我,半晌不能出聲,“是誰告訴你的?他們來找過你了嗎?”
我仍舊沉默,他握住我的雙肩,啞了聲音,“留白,你別這樣,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不開心,我的頭好痛,心都亂了。”
他牽住我的手,讓我坐到他的車上,然後自己也坐進來,“我帶你去看些東西。”
車子一路疾馳,我扭頭看著窗外,車窗上映出我蒼白的臉,今天是這麼漫長,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我不敢回頭,怕他看到我眼眶裡不爭氣的淚水,那個熟悉的街區出現在我面前,這次他沒有把車停在路邊,而是一路轉入那個小區,徑直停在其中的一棟樓下。
“走,跟我上樓。”他拉我。
這一刻,我心裡明白通透,抬頭仰視他,只想拒絕走出車門,但是他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痛苦,甚至夾雜著一絲懇求,面對這個我深愛的男人,我竟然全身無力,身體完全不聽從大腦的使喚,任他把我拉出車外。
他緊緊攬著我的腰,電梯停在大樓的頂層,走道里貼著米黃色的大理石,一派富麗堂皇。他掏出鑰匙,打開右手邊的大門,站在門口望著我,“留白,你還記得那天我們說過的話嗎?這是我為你準備的驚喜,進來看看。”
我應該有什麼反應?喜悅地尖叫?撲上去摟住他的脖子親吻?換了任何一個女孩子,可能都會這麼做得吧?可是我心冰冷,望著他緩緩搖頭,“楚承,我可不可以不進去?”
“不可以!”他伸手過來,大力地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拽進屋子。我倒進他的懷裡,屋子已經裝潢完畢,但是沒有傢俱,空空蕩蕩的,清冷的月光從客廳的落地長窗外直直射進來,看在我眼裡,滿地淒涼。
“楚承,想不想聽故事?”
他不解地看著我,我掙脫他的手,走到窗前,背對著他,樓下花園亮著朦朧的燈光,俯看著花團錦簇的美景,我把額頭輕輕抵在冰涼的玻璃上,“漢朝的時候,有一個皇子,喜歡上姨母的女兒,名叫阿嬌,姨母問他,以後打算怎麼寵愛阿嬌?這個皇子回答,等他做了皇帝,就建一座金屋子,讓她住在裡面。這個皇子成年後,就是威名赫赫的漢武帝,他果不食言,真的娶了阿嬌做皇后,金屋藏嬌。”
“你想跟我說些什麼?”他走上前來,從背後輕輕抱住我,溫暖的身體,熟悉的青草香,可是這一切,都只讓我想流淚。
“我第一次聽說這個故事,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寵愛你,就像漢武帝寵愛阿嬌那樣?”
“你知道阿嬌的結局是什麼嗎?”我沒有回頭,低聲說下去,“漢武帝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皇帝之一,可是他的阿嬌,也是最悲慘的皇后之一,她在那個金屋子裡沒有呆上多久,就被皇帝遺棄到冷宮,最終孤零零死在那裡。”
他的雙手收緊,“留白,不要說這麼喪氣的話,我答應過你,會盡全力讓你幸福的,我不會忘記,你也不要忘記,你答應過我,要永遠陪在我身邊。”
我輕輕一笑,“是啊,你不是漢武帝,我也不是什麼阿嬌,這裡更不是什麼金屋子。可是楚承,你要我怎麼陪在你身邊?你要我呆在這個屋子裡,或者加上茉莉,眼睜睜地看著你和其他人結婚生子,然後等著你閒暇有空的時候,來看望我們一眼嗎?你要的陪伴,是這樣的嗎?”
身後一片靜默,我不敢回頭,害怕他的表情,會讓我說不下去,“我已經知道你有多麼不得已,就算是這樣和我在一起,也讓你絞盡腦汁,安排得辛苦萬分吧?可惜我,真的不能忍受分享,如果可以,我何必與默然離婚?我在感情上,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可能其他人都會覺得我愚蠢,但是這就是我,改變不了,也不可能改變。”
他在我耳邊低低地嘆息,“留白,你讓我害怕,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害怕失去一個人,害怕再也見不到你。留白,我求求你,給我時間,將來的事情,我們一起面對,一起解決,不要從一開始,就完全放棄,讓我絕望,好不好?”
我要的,不過是平常人的幸福,不過是我們可以互相陪伴在彼此身邊,我愛你,你便是我的唯一,而我,也要是你的唯一!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衣食無憂,便是最大的快樂了,豪宅也好,名車也好,奢侈的生活也好,都不是快樂的根源,你懂不懂?懂不懂?我想大聲喊出這些話,可是彷彿有異物哽在喉頭,讓我啞然無聲。
回程的路上,我仍然轉過頭去,望著窗外,已經是凌晨時分,路面上空空蕩蕩,這城市難得有如此安靜的時候,一片沉默中,他伸手將我攬過去,用力按在他的胸口,隔著座位間的扶手,這個姿勢讓我渾身僵硬,可是他的情緒如此直接地傳送過來,那些彷徨恐懼,竟讓我不忍掙脫。原來愛,並沒有什麼力量,讓人瘋狂的,只是可能會失去所愛的人的那種恐懼。楚承,現在我們兩個,該怎麼辦?
我堅持回到自己家裡,爸爸媽媽和茉莉都已熟睡,走進臥室,只聽到茉莉均勻的呼吸聲。我倒在床上,身心俱疲,就這樣和衣躺著,等待天亮。
無論多麼痛苦,第二天早晨,還是掙扎起身,準時到校上班。我只是個普通人,需要這份工作生活下去,無論感情上怎麼死去活來,第二天的太陽照樣要升起,日子還是一樣地過下去。我用冷水拍打自己的臉,面對鏡子,給自己打氣。
這一天都過得心神不寧,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已經筋疲力盡,只想回家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覺,楚承整天沒有和我聯繫,想必是花時間去追查究竟是誰向我透露了消息。他怎麼可能猜得到,根本就不是他的家族出面,這件事情,還有比他家族更熱心的人,在關心著呢。
我上車發動,剛開出校門,就聽包裡手機鈴聲大作,手忙腳亂接通,是健身中心打電話過來,說我預定的瑜伽墊到了,是不是今天過去取。本想拒絕,但想想也是順路,最後還是把車頭一轉,開了過去。
在大廈的地下室停好車,我抓著包,直奔三樓。這家健身中心開在這棟商務樓的三層,一層二層都是些高級餐廳和精品店,快到晚餐時間了,在電動扶梯上下的,都是些衣著光鮮的食客。我哪有心思左顧右盼,低著頭,在包裡找我的健身卡。突然身邊響起驚喜的叫聲,“留白,honey,不是這麼巧吧?”
我抬頭,又是馬修,正站在下行的扶梯上,朝我大招手,臂彎裡勾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小女生。
“darling,我在這裡訂好餐廳了,賞光一起吃個飯?”他下了扶梯,又不厭其煩地上樓,熱絡地邀請我。
假裝沒有看到那個女生鐵青的臉,我一口回絕。“不行,以後你所謂的邀請,我一概拒絕。”
他在那邊慘叫,“留白,你不是真的這麼絕情吧?我做了什麼事,讓你生氣成這樣?”
我冷笑,“馬修,你還玩得不夠嗎?別告訴我肖的事情全都是巧合,你跟他究竟是什麼交情?要這樣幫忙?”
“我用人格保證,今天他不會出現,難得這麼巧遇到你,今天這頓飯我們好好聊聊。”
我想直接掉頭就走,但是一轉念,突然覺得有很多疑問,應該當面向馬修問個清楚,“肖來找過我,你知道了嗎?”
“他真的有來找你?”他聲音提高,語調興奮,搓著手,笑道,“留白,你要轉運了,相信我,呵呵。走,我們去餐廳,坐下來好好談。”
我遲疑地指著他身邊的女生,“這個,你不是有約會嗎?確定沒關係嗎?”
他好像突然想起身邊有人,掏出皮夾,取了幾張錢出來,“寶貝,我有點正事要談,今天你先自己打車回家好不好?明天我再過去找你。”
我望著那個女生恨恨的背影,心中嘆息。但是想要解開心中疑問的念頭勝過一切,我哪有閒暇去替別人傷春悲秋,跟著馬修,下一刻我便坐進了樓下的意大利餐廳。
侍者為我們放上餐具,我推開菜單,對那些複雜的菜式毫無興趣。
“留白,想吃什麼隨便點啊,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我沒什麼胃口,給我一份例餐就可以了,你怎麼會認識肖的?”我不想多羅嗦些什麼,直接切入正題。
“呵呵,你還真是直接,看來肖這次總算給你留下深刻印象了。”
“回答我的問題好不好?”這個男人最擅長的就是夾纏不清,我早就領教過了。
“他是我的大學同學,老朋友了。不過我們也是多年沒見,這次他家裡有些私事要回國,正好和我同一班飛機,你說巧不巧,哈哈。”
“很巧,那麼你介紹他和我在party上認識,也只是出於巧合,是嗎?”
“被你看出來了,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呵呵,你真是絕頂聰明的,害得我都不敢追求你。那個party,可以說是我替肖專程為你開的,留白,你實在是天大的面子啊。”
“肖怎麼會知道我認識你?還特地要你幫這種忙?他到底想幹什麼?”我一句接著一句問下去,連喘息的時間都不留。
他奇怪地看著我,“一個男人要認識女人,還有什麼目的?當然是要追求你啊。留白,你不是到現在還搞不清楚他要幹什麼吧。”
難道馬修,根本不知道肖的真正意圖?侍者將一道道菜端上桌來,暫時打斷了我們之間的談話。馬修揮舞刀叉,吃得津津有味,還不時勸我多吃一點,我哪有心思,忍不住繼續提醒他,“你還沒有回答完我的問題呢。”
他抹抹嘴,笑了,“留白,要是我說你們兩個真的是緣分,你不要不相信。回國那天我和他在機場,遇見了你,不過我當時沒敢上前跟你打招呼,你知道為什麼?”
我吃驚地回想那天的情況,難道我和楚承默然那尷尬萬分的一幕,正好落入肖的眼睛裡?
“想起來了吧,是有點尷尬,你夾在兩個男人中間,那場面實在精彩,別生氣,我這絕對不是諷刺,真心誇你。不是每個女人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的,那是一種光榮。”
對他的中文表達能力,我哭笑不得,“當時你和肖說了些什麼?”
“我指著你說,看到沒有,那邊那個美女我認識,是我的老朋友。他當時就對你很感興趣,讓我有機會介紹你給他認識。我本來以為他是開玩笑的,沒想到第二天他就來找我,認真地讓我幫忙。”
他根本不是對我有興趣,他眼裡看到的,是我身邊的楚承,不過是想搞清楚我和楚承的關係,才想到要接近我的。真相大白,我在心裡暗暗咬牙。
“留白,我也算是你的老朋友了,跟你說老實話,肖這個人,大有來頭,我也不好說他身價多少,但是我跟他比起來,連他的一根小手指都不如。接受他的追求,對你絕對有好處。聽我一句勸,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怎麼樣,我這句話用得好吧?”
“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你希望我和他怎麼發展?接受他的追求,在他身上得些好處,然後呢?然後怎麼收場?是不是就像剛才那個在你身邊的小姑娘,不需要的時候給點錢就可以打發走?”這一刻我滿心厭惡,忍不住把心裡的話直接說了出來。
馬修愣住了,不過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他立刻回過神來,用一種安撫的口氣說道,“留白,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了,你和別的女人是不一樣的,這我早就知道,想當初我還想過要跟你發展發展,你直接把我甩到九霄雲外。如果肖是一個玩家,我怎麼會害自己的老朋友,把他介紹給你?”
“對不起,是我有點情緒不穩定。”我的確說得過分了,低聲向他道歉。
“肖不是個普通的有錢人,我的意思是,像我們這種人,一般都不把男女關係太放在心上,可是他不一樣,當年他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差點跟家裡斷絕關係,他們那種傳統的老式家庭,居然給他鬧得容忍他娶了一個外國人。雖然到最後他們離婚了,可是至少證明這個男人對自己喜歡的女人,絕對不是玩玩就算了的,他對你是很認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幫忙,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們很有可能。”馬修滔滔不絕地解釋,我突然想到昨天在大廈頂樓,肖對我說的最後幾句話,當時我難受得死去活來,根本沒有仔細聽他說些什麼,現在回想,他好像有非常鄭重地問我是否願意與他交往。上帝保佑他是在試探我,是在開玩笑,千萬不要是真的!我在心裡尖叫,我已經夠痛苦夠矛盾了,他要是再來添亂,我就要瘋了!
回家的路上,開始下雨,鈴聲響起,我茫然地接起,楚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留白,你在哪裡?我可以見你嗎?”
“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下。”我關掉手機,想一想,再關掉電源,繼續開車。
刮水器有一下沒一下地重複著單調的動作,我直直看著前方,機械性地轉動方向盤,時間已經有些晚了,身邊的人們行色匆匆,冒雨奔向家的方向。突然有個沒打傘的年輕人從我車頭前急奔而過,我猛地剎車,心臟狂跳,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把車開到了小巷邊,根本不是回家的方向。
我把車停到熟悉的角落,拿出自己的手機,緊緊攥著,直到掌心出汗。
這段時間,我究竟在過什麼樣的生活?一開始就明白,我和他不會有結果,既然這樣,我們又是怎麼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不是想好了,只要享受快樂,不要在意結果?不是想好了,總有一天要分開,給自己做了無數次的心理準備,可是事到臨頭,居然這麼痛苦難當,居然這麼割捨不下!
從什麼時候開始?心裡開始有了奢望?是在泰國的夜晚聽到了他的電話?是在機場被他從默然身邊帶走?還是他在陽光下把茉莉小心抱起?從什麼時候開始,沒有他就不行,一想到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就呼吸困難。
我慢慢把頭擱在方向盤上,手機已經被我攥得發燙,只要撥幾個號碼,只要打一個電話,就可以聽到楚承的聲音,就可以得到安撫。可是那又怎樣!他的決定,已經清楚明白地放在我的面前,那套房子,就是他對我們兩個將來的答案,我能接受嗎?做他金屋裡的阿嬌,忍受無邊的折磨,以愛的名義,永遠呆在黑暗中?
右手掩住自己的胸口,心臟抽痛,悶悶的,可是下一刻,我坐直身子,踩油門將車頭猛轉出小巷,向家的方向筆直開去。讓這一切見鬼去吧,貴公子,家族聯姻,爭權奪利,你死我活,統統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我根本不應該牽扯在裡面,也不可能成為他們中間的一分子,他已經作了決定,而我,既然不能接受,只好全盤放棄。
一輛雪白的車疾馳過來,在巷口急剎,阻住我的去路,楚承打開車門,雨水和陰暗的天色中,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剛剛咬牙決定的一切瞬間崩潰,我坐在車裡,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