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葉齊眉毫不意外。
也是,成志東一直是個行動派,一旦立定心意,就立刻付諸實行,隔了這幾個月才驗出兩條槓,連她都覺得已經很不容易了。
快要過年了,大部分公司都放了假,但亞洲不只一箇中國,成志東這段時間仍舊異常忙碌,她倒是休息得很好,知道懷孕之後很小心地又做了一個全身檢查,一切無恙。
想告訴他的,又怕電話裡說不清楚,拿到檢驗報告之後她也忍著沒出聲,一直等他飛回上海。
今年冬天寒流不斷,又連著下了好幾天暴雪,今天雖然雪已經停了,可是氣溫降到極低,她是很怕冷的,浦東機場建築宏大,連帶風都大得離譜,從停車庫上來到候機廳,短短幾步路走得她哆哆嗦嗦。
還好候機廳裡很暖和,看了看航班信息,成志東上飛機前打過電話給她,讓她別開車出門,可是國內都已經開始放年假,他的司機當然不例外,她電話裡答應著,但終究放心不下,還是很早就從家裡出來,用極慢的速度開到機場等他,路上耗費的時間比平時足足多了一倍。
一切正常,時間也算得剛剛好,包留在後廂了,她手裡沒什麼東西,這時候樂得輕鬆,慢慢晃到國際航班出口處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下飛機就開始往出口處急步走,成志東步子邁得一向大,這時候更是一陣風似的,轉眼就消失在通道盡頭。
其實昨天他就應該到上海了,但是國內大雪,飛上海的所有航班全都取消,今天好不容易可以重新起降,但他上午到首爾機場的時候居然當地也開始大雪,沒多耽擱,他直接開車去了釜山,釜山今天又沒有直達上海的航班,鐵了心要回來,他立刻飛香港,然後又從香港轉飛了過來。
這樣一番周折,等他到浦東機場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
長年飛來飛去,他一向只帶著隨身的一點行李,一切從簡,出入手續也辦得特別快,習慣了一出來就撥電話給她,他一邊走一邊按鍵,電話一響就通了,那頭葉齊眉的聲音很清晰,“志東,你到了?”
“寶寶,我剛下飛機,你還沒睡?”
那頭有輕輕的笑聲,背景聲很嘈雜,又奇蹟般地和他耳邊的有共鳴,連播報航班到達的機械女聲都一模一樣。
有點愣,他追問了一句,“你在哪兒?怎麼這麼吵?”
“我就在這兒啊,沒走開過,這麼冷的天你幹嗎只穿這點衣服?想凍死嗎?”
一下子沒聽懂,成志東握著電話腳步頓了頓,這個時候他已經快到出口處,等候區照常人流如織,再晚也有很多人焦急地翹首張望。
人群中有人對他輕輕招手,看到他不敢相信的眼光,原本的微笑放大很多,嘴角翹得高高的,雪白的牙齒都微微露了出來。
太開心了,他大步走過去,電話都忘了按斷。
可是摟住她的時候第一句話卻是念她,“不是讓你別過來,這麼晚了,還在下雪。”
“沒有啊,昨晚就停了,否則你的飛機怎麼能降落?”他風塵僕僕,身上帶著機艙裡慣有的味道,但她埋首在他懷裡只覺得安心,感覺非常愉快,葉齊眉甚至還踮起腳來,輕輕親了一下他的臉。
這麼甜蜜,他不行了,要不是還有一絲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這裡還是公共場合,成志東差點當場火山爆發。
走出候機大廳就是一陣寒風撲面,她穿著長長的大衣,圍巾鬆鬆繞在脖子裡,這時候微微縮了一下,成志東手長,一把就握住她的腰,有點用力,她的臉正好斜靠到他的肩窩裡,暖得很。
到了車上他還想著那個親吻,在駕駛座上坐好之後,他一伸手就將她攬到懷裡,直接親了下去。
這個親吻有力且長久,臉都憋紅了,推他,葉齊眉氣喘吁吁。
“強盜,別亂來。”
手都不老實起來,他笑著逗她,“為什麼不能亂來,我不對你亂來還有誰對你亂來?”
真的不能讓他亂來,葉齊眉一邊笑著躲一邊小聲叫,“我說真的,小心你的小強盜。”
她的句子夾雜在笑聲中,有點模糊,他一開始完全沒有聽明白,等領悟到這句話的意思,成志東所有的動作突然停頓,當場愣住了。
“喂?”等了一會他都沒反應,葉齊眉在他面前招手,正想再次開口,手已經被他一把抓住,成志東盯著她看,然後遲疑著小心確認,“你是說,我們有孩子了?”
看看這男人的樣子,葉齊眉眉眼彎起,抿著嘴唇點頭,又想開口,卻看到他已經笑得眼都看不見,握著拳頭用力蹦出一個yes。
“傻瓜。”被他興奮的樣子感染,葉齊眉直接笑出聲來。
車開到地面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天上有開始飄落雪花,並不很大,但是漫天白色飛舞,在夜色和燈光交映下極致美麗。
機場大道筆直延伸,回程路上車輛不多,但這個一向習慣了飛馳的男人卻把車開得異常緩慢,且時不時側頭過來,看著她笑得快樂。
她也覺得快樂,溫暖的車廂,身邊的笑臉,車窗外的雪景,還有無盡延伸的寬闊大道都讓她覺得愉悅而且幸福,即便這一切都會有代價,但是此時此刻,她覺得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值得。
因為知道小強盜的到來而興奮整夜的成志東第二天一早就拉著葉齊眉去了一次醫院。
葉齊眉這一次得知自己懷孕之後並沒有找李芸做檢查,一是有了上次那麼烏龍情況的前車之鑑,覺得有些尷尬,二是李芸和媽媽的關係非同一般,她還不想在成志東知道之前告訴家裡自己懷孕的事情。
可是成志東堅持,並且把保存了很久的第一份體檢報告也找了出來,指明要去見那個最後簽字的醫生。
找到李芸的時候她正在跟同事聊天,中午的時候檢驗室裡很安靜,習慣帶飯後水果,她剛洗好了草莓,跟同事一邊吃一邊聊八卦。
小護士敲門的時候她還在笑,但一開門看到她身後的成志東和葉齊眉就愣了。
醫院裡人來人往,但這兩個人到哪裡都有點鶴立雞群的味道,第二次見到葉齊眉和另一個男人共同出現,還那麼神清氣爽,看上去也不是來看病的,李芸瞪著他們不知道說什麼。
“學姐。”葉齊眉先開的口。
“你就是李醫生?”再看了一眼抓在手裡的體檢報告,成志東直接問。
那份報告封面上就有葉齊眉的照片,在眼前一晃而過,李芸立刻回神,“你是誰?齊眉的體檢報告怎麼會在你手裡?”
“我是成志東。”他答得很快,葉齊眉看了看周圍才開口,“學姐,我們能不能和你單獨談談?”
小護士還在旁邊一動不動,坐在辦公室裡的同事也好奇地伸著頭,人人都是一副想聽個究竟的樣子。
成志東?又看了他一眼,李芸突然想起那天她拉住那個帶著大狗跑進來的男人時,齊眉急著站起來解釋,還說那個不是他。
不是那個男人,那麼現在這個,到底是不是?
無論如何先清場,李芸把興致勃勃地小護士和同事先打發走,這才讓他們進了辦公室。
緊閉上門她才開始講話,直接對著成志東,“我就是李醫生,齊眉的學姐。”
已經從葉齊眉口中聽說過這位學姐的大名,成志東對她很客氣,“你好,這份報告上說齊眉上次懷孕以後免疫系統出了問題,我想問一下這種情況會不會再出現?”
聽完這句話李芸眼睛就瞪起來了,剛想說話,又看見成志東把手裡的體檢報告放在桌上開始翻頁,原來薄薄的一小疊體檢報告現在變得很厚,再仔細看原來那下面還有一疊。
忍不住好奇翻開看了一下,厚厚的那疊全都是英文的,一看就知道是原來那份的翻譯稿。
看她看得有點愣,成志東隨口解釋,“這是我讓翻譯弄的,看中文我不太行。”
“那麼有心早幹嗎去了?”明白了,不過想起當時的情景,李芸還是口氣不太好。
明顯感覺到她的敵意,成志東皺皺眉頭,從剛才開始就被學姐冷落,葉齊眉在一邊剛坐下,看這個情況又站起來,“學姐,你別誤會了,跟他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聽完她的這句話那兩個人一起回頭大聲,說的內容還一模一樣,說完都覺得意外,又同時偏頭對視了一眼。
不應該笑的,不過實在好笑,葉齊眉掩嘴撲哧笑了一聲。
正如葉齊眉所料,這一回李芸確認她懷孕之後,第一時間就通知了錢老師和自己的爸爸,他們電話打來的時候她正和成志東在開車往家趕的路上,錢老師聲音在電話裡仍舊權威,劈頭就問,“齊眉,李芸說的是不是真的?”
對媽媽還是有點怕的,葉齊眉拿著電話沒作聲,成志東正在開車,看了她的表情一眼,直接把電話拿了過去。
“媽媽,是我。”
對成志東的聲音已經很熟了,不過之前都是叫伯母,突然叫媽媽,她還真是不適應。
對著電話呆了一下,錢老師愣是沒說出話。
成志東完全沒有介意那頭的沉默,大聲繼續,“我們現在就在過來的路上,有好消息告訴你們。”
拿回電話的時候葉齊眉不說話,眼睛睜大看著他,表情很是佩服。
“怎麼了?”快到了,他一邊打方向一邊看了她一眼。
“等下你怎麼說?”媽媽叫得那麼順,等下看你怎麼收場。
“怎麼說?”他又看了她一眼,“很簡單啊,就說我們結婚。”
啊?當場愣了,葉齊眉眼睛都要瞪得奪眶而出,“我什麼時候答應要跟你結婚了?”
成志東原本在專心開車,這時候突然打燈,方向盤一轉就往路邊靠,嚇了一跳,葉齊眉一把抓住門把手。
“寶寶。”他把車停好,熄火,然後很嚴肅地看過來。
“幹嗎?”
“我是不是一個人?”
這句話突兀又好笑,但是他說得嚴肅,她也沒心情笑,居然被感染,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好,”成志東又伸手過來撫摸她的小腹,手勢很輕,眼睛裡微微笑起來,“這裡是不是一個人?”
“你要說什麼?”他的掌心很暖,天氣冷,雖然穿得厚重,但她仍覺得溫暖透過衣料,一直滲到心裡,不由自主微笑起來,葉齊眉聲音緩緩。
“這裡都已經有兩個人了,你就從了我吧。”
這句話是誰教的?又是哪個狗頭軍師在他背後亂來?愣了,然後她實在忍不住,仰頭爆笑出聲。
還沒笑完電話又來催,這次是爸爸,成志東繼續開車,到家之後開門的是葉爸爸,看到女兒先往裡努努嘴,然後又拍拍成志東的肩膀。
完全明白爸爸的意思,進門的時候葉齊眉忐忑了一下,有點遲疑,成志東倒是很乾脆,手一張就拉著她跨進去了。
錢老師臉色就坐在客廳沙發上等他們,臉色不太好看,看到女兒先瞪了一眼。
現場最鎮定的倒是成志東,攬著葉齊眉的肩膀就宣佈,“齊眉懷孕了,爸爸媽媽,高興吧?”
其他三個人一起看過來,自從上次烏龍見面之後,成志東每次回到上海都會來拜訪一下錢老師和葉爸爸,對他也算熟悉了,知道這個男人說話做事直接,但也沒想到直接到這個地步。
當下三個人表情迴異,錢老師這次實在笑不出來,葉爸爸躊躇著是不是先進廚房躲一躲,而葉齊眉額角黑線,索性用手在他背後使勁掐了一下。
原本還在想怎麼問清楚這件事情的,沒想到成志東說得這麼直接,錢老師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接了,憋了一會才開口,“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就等著這一句呢,成志東立刻回答,“我們結婚。”
啊?剛才還在掐他,突然聽到這句話葉齊眉手一滑,直接呆住了,“我什麼時候答應了?”
剛想對成志東的回答表示滿意,聽完這句錢老師立刻怒了,站起來一把就把女兒拉了過去,“你想氣死你媽對不對?再說一句試試看。”
是她一手帶大的,錢老師教訓女兒很順手,兩個男人又是搶救不急,眼睜睜看著葉齊眉被拉得差點絆倒在沙發前,成志東冷汗都出來了,“媽媽,你別激動,讓我跟她說。”
能不激動嗎?眼看外孫都要有了,別人家女兒未婚先孕是因為沒人負責,她家這個倒好,有人挖空了心思想負責她都不要。
那你跟幹嗎跟人家生孩子?
氣上心頭,錢老師差點沒當場把女兒瞪出兩個洞來。
好不容易站穩,葉齊眉委屈,輕輕說了一句,“的確還沒答應嘛,剛剛才說到一半。”
聲音太低,錢老師一下子沒聽明白,只有成志東福至心靈,立刻就聽懂了。
太高興了,來不及解釋,他伸手就把葉齊眉抱了回來,笑著歡呼了一聲。
又是搶救不急,葉爸爸站得近,倒是明白了,看著他們兩個又忍不住笑,看到錢老師還想說話,他終於伸手拉住她,笑著念,“好了好了,孩子高興就好,我們就等著抱外孫吧。”
“那怎麼行?怎麼都要先登記,然後舉行婚禮,我上次還聽李老師說,她兒子在金茂辦的酒席,場地特別好——”
被老伴拉著往外走,錢老師一路上絮絮叨叨。
廳裡安靜下來,只留下葉齊眉和成志東兩個人,低頭再確認,成志東笑得開心,“說答應,快說。”
這男人——還真是改不了強盜作風,想反駁的,但是抬頭看到他的眼睛裡有光,笑容幸福,也覺得幸福,想了想她終於沒說話,眉眼一彎,微微笑了。
番番
在李芸那裡接受過最新最生猛的婦女生育常識教育之後,成志東正式成為準爸爸症候群中的一員,看著葉齊眉一舉一動都覺得不安,在的時候一直盯著她不放,不得不飛走也是一得空就飛回來,回來第一件事先抓著她上下左右摸索一遍,完好無損才鬆口氣。
一開始葉齊眉覺得他的反應有趣,到後來開始不放心,還特地去找了一次李芸,問她這樣的情況多不多?會不會變成強迫症啊?
李芸大笑,這才算是對成志東徹底放了心。
可成志東一直安定不下來,而且時間越長越是緊張,葉齊眉卻正相反,她這一次懷孕與上次相比,身體適應情況出奇得好,一直都不覺得很累。
初期孕吐少,體重控制得當,幾個月來各項指標都可算得上是標準,每次檢查醫生都表示滿意。
覺得勝任愉快,她一直都堅持上班,只是在後來稍稍減輕了一些工作量而已。
日子推移,臨近秋末的時候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這時候就連一直支持她工作的齊爸齊媽都對她投了反對票,終於決定停下來,讓苦惱了好幾個月的成志東鬆了一大口氣。
預產期臨近的最後一個月他一直留在上海,雖然如此,但成志東仍舊非常忙碌,連帶著黛西也叫苦連天。
能不叫苦嗎?亞洲區大部分問題都要在上海解決,忙瘋了,她恨不能自己突然變成千手觀音。
終於熬到11月,這天早晨黛西在辦公室埋頭苦幹,桌上電話突然響,接起來習慣性報公司名,然後那邊有乾淨好聽的女聲,“請問成志東在嗎?”
因為工作得力,黛西現在已經榮升為首席秘書,能夠直接打到她桌上的電話並不多,更何況還是上來就直呼老闆姓名的,她聽了就是一愣。
“成總不在,請問您有什麼事?”
那頭好像沉吟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句子清晰有條理,“是這樣的,我剛才有聯繫過他,可是電話一直不通,這裡有一份標著急件的合同他忘了帶走,需要送過來嗎?”
神人?是不是你?精神突然來了,黛西在座位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握著電話的手緊緊貼近耳朵。
“成總現在應該在工廠,有些車間是屏蔽信號的,您不要誤會。”
撥電話的就是葉齊眉,成志東一早就去了工廠,她最近醒得遲,起床後才發現沙發上落下的這份文件,打他的電話又一直是無法接通,唯恐文件會帶來什麼問題,她第一次把電話直接打到了他的辦公室。
“這些我知道,你不用特意解釋。”那頭接電話的應該是他的秘書吧,覺得她的反應很有意思,葉齊眉在這邊微微一笑。
已經對她的身份確認無疑,黛西聲音熱切,“哦,好的。那請問是什麼合同?上面應該有編號,您能找一下告訴我嗎?”
渾不知自己已經變成某人的偶像,葉齊眉聞言低頭翻動手中的合同,然後把數字清晰報了出來。
的確是急件啊,對方已經簽字,今天就要寄送美國總部,黛西聲音非常誠懇,“是很緊急,您要親自送到公司嗎?我可以過來取。”其實她的潛臺詞直接明瞭,崇拜了這麼久,終於有機會可以得見真顏,讓我親眼見見你吧,神人。
“沒關係,我知道地址,過來也很方便。”離預產期還有兩個星期,但自從成志東待在上海不走以後她已經徹底喪失行動自由,難得有機會名正言順出去逛一圈,她樂意得很。
更何況是她有盡過通知義務,是他自己沒有接電話。
已經是懷孕後期,她早已不開車,雖然覺得這麼近距離跑一次沒關係,但出門的時候還是很小心,電話裡叫好了車,接到電話才下的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