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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5章

    之後的幾天我一直陷入對於一斤牛肉的魂牽夢縈之中,可惜身體不爭氣,那晚之後居然開始發燒,更是被嬤嬤找到理由不讓我走出院門一步。

    發燒的頭天御醫們就來了,熟門熟路地在我牀邊圍了一大圈子,一邊討論這回灌我什麼藥物,一邊教訓跪在牀邊的那一堆嬤嬤和侍女,我不勝其擾,只拿眼角餘光去瞟立在角落裏的季風,他一貫的面無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看我,隔着遙遠的距離,當中又有那麼多閒雜人等,我實在是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該喜還是憂。

    他看着我,我自然是歡喜的,但想到他看我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後悔晚上將我帶出去了,我又忍不住滿心擔憂。

    所幸御醫們診斷結果仍是公主中暑,邪火入侵導致低熱,我難得大聲贊同,拍着牀架子説話。

    "這麼熱的天都不讓本宮出去透透風,整天悶在這小屋子裏,本宮自然是中暑了。"

    正説着門外熱鬧,小太監一溜煙跑進來跪倒,原來是我的父皇來了。

    我父皇長得甚好,據説未登基以前唇紅齒白倜儻風流,唐僧一樣讓走過路過的女人都想啃一口,害得之前那位短命皇帝的女人都為他爭風吃醋,不過現在年紀大了,一把長鬚,皇冠上拖下來的珠子又長,上遮下遮,臉都看不清楚。

    也可能是為了擋桃花,母后死後他一直都沒有再立皇后,大臣們求他求得膝蓋都跪破了,偏他長情。

    其實是假裝長情,皇后的虛名算什麼?就連我都知道,後宮裏塞滿了各色佳麗,再多就要睡到太極殿上去了。

    父皇來了,我牀前自然是立時清場,閒雜人等跪了一地,父皇低頭看我,語氣甚是煩惱,説,"平安,你怎麼越長越像你母后。"

    這是父皇見我的口頭禪,大家聽得見怪不怪,我也露出煩惱的表情,攤攤手,嘆口氣,"這個,平安也不知啊。"

    父皇大笑,伸手就把我抱起來了,我其實燒得不太厲害,就是這兒的人習慣了小題大做,不過難得看到父皇,正好藉此機會撒嬌,又把之前的抱怨説了一遍。

    父皇聽完便點頭,"怎麼能一直悶在屋子裏呢?御醫,你們説是不是?"

    御醫們擦汗,趴在地上連聲説皇上英明,我自然是喜笑顏開,但父皇接着又説了一句。

    "給皇女在屋子裏找些樂子吧,有幾個耍雜耍的,笑死人,平安,你一定喜歡。"

    要不怎麼説有其父必有其子呢?變態都是有遺傳的,皇兄果然是父皇的親子……

    我崩潰了,頭一歪,倒在父皇肩上,眼角看到一大堆跪着的人裏面一角黑色突然微微一動,不知為什麼害怕起來,我又伸手抱住父皇的臉,"父皇,我又不覺得悶了,雜耍就不要了吧,吵得很。"

    父皇政務繁忙,自然不可能多待,又與我聊了幾句便起駕,走到門口突然回頭。

    我正孝心大發地送他,就走在他身邊,不自覺順着他的眼光一起看過去,對上的竟是季風的眼睛。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抓着父皇的手指忍不住一緊,抬頭卻看到父皇笑了,笑意莫測,在珠簾下一晃而過。

    第6章

    人都散了之後我決定跟季風談談這宮裏的規矩,本宮一向是個行動派,想到便做,嬤嬤侍女們想跟,我別轉頭瞪她們。

    "本宮在院子裏走走,不許跟。"

    侍女們忠心耿耿地圍上來,"公主,天熱,要不要我們跟着你打扇子?"

    我摸下巴,"御醫説本宮邪風入體,本宮之前還在想,哪來的邪風……"

    她們便哆嗦了,又趴下一片去,我便趁機走了,直奔季風的房間。

    進屋我才想到其實我完全可以召他到我屋裏講話,怎麼又忘記了,談宮裏規矩都得本宮親自送上門,皇女的威嚴再次掃了掃地。

    他看到我也不驚訝,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我爬上椅子看着他,煩惱如何開口。

    季風正在擦劍,青灰色軟布,他手指很長,有力,慢慢地從下往上擦拭着,我漸漸看得出神,又爬下椅子,走過去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再動。

    他終於正眼看我了,我嘆口氣,攀着他的膝蓋爬上去,本宮進屋不久,爬這個動作倒是做得一而再再而三,得心應手得很。

    我動作大,他已把劍放到一邊,卻還是被我寬大衣袖掃到,他皺眉,手腕一提,它便進了桌邊橫着的劍鞘裏,離我們很遠。

    我又驚奇,來回看它和季風,他微一閉眼,略有些無奈,"你不行的,別試了。"

    他偶爾會忘記叫我公主,你啊你的,我竟不惱,歡喜得很,看來美色的力量是巨大了,讓人做出許多違反常理的事情來,怪不得歷朝歷代多是昏君,有美在側,從此君王不早朝。

    想到父皇我終於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咳嗽一聲正正臉色,便是語重心長。

    "季風啊,父皇的臉不好看。"

    我本來想説宮裏有規矩,直視皇家在這宮裏就算死罪,話到嘴邊又改了口,昧着良心説假話。

    其實每個皇子皇女都有些親近的太監侍女侍衞之類,連我皇兄都有個把喜歡的,天天帶在身邊,繁文縟節自然就省了,隨便得很,但父皇的臉……那是真不能看的。

    父皇不喜歡別人直視他,上朝時個個大臣都趴着講話,宮裏的太監們也是,妃子們習慣性低頭,有個新來小姑娘的不懂規矩又沒人教,第一次侍寢的時候看着我父皇的臉,驚呼皇上好美,被太監直接從牀上拖了出去,赤身裸體扔在荷花池裏,死了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總之,我父皇的臉是真不能看,看了就要受虐待。

    季風聽完我的話毫無反應,我嘆息,本宮難得婉轉,竟這樣無人理解,天才果然是寂寞的,枉費我用心良苦。

    "公主,你該去午睡了。"他抱着我立起來,用意明顯。

    我急了,抓住旁邊的架子不動,他大概沒料到我會做出這個動作,眼睛又閉了閉……

    我換話題,"季風,你可知父皇為什麼那麼喜歡我?"

    他沒答,但也沒動,我知道講對了,立時繼續,哀怨了一下,"我生得像我母后。"

    平安皇女長得像已故的皇后娘娘,這是宮裏人盡皆知的秘密,季風聽完腳步一動,我無力,只好繼續爆料,繼續説下去。

    "母后是生我的時候病死的,所以我胎裏也帶着病,有個道士給我算過,説我至多也就是十六了。"

    季風手一沉,我還當自己要掉下去,立時抱緊他的脖子,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你才幾歲,哪裏聽來的。"

    我瞪眼,"自然是本宮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父皇當時怒得很,殺他卻殺不着,父皇都殺不着的人,一定是有點真本事的。"我想起當年那道士飄來飄去的樣子,不禁再次神往,側頭再看到他的臉色,心裏撲通一跳,趕緊安慰他。

    我説,"季風,也不會很久的,你只當陪陪我。"

    他沒看我,冷冷哼了一聲,只説,"怪力亂神,這些有什麼可信的。"

    第7章

    我知道季風不信,其實我自己都不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本宮自出生以後,表面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皇兄曾説過,這天下都是我家的,讓我由着性子來,可我想來想去,再怎麼由着性子都只有在這個宮裏,龍看多了心裏也要生蟲的,生又何歡啊……

    夏日苦長,數日之後季風居然在院子裏打了一套五禽戲,黑衣颯颯,鶴立虎撲,煞是好看。我習慣了獨自欣賞美景,自然是早把侍女們趕了個精光,盤腿坐在軟榻上,看得眼睛都忘了眨。

    他在我面前輕靈騰挪,衣炔翻飛,我忽然想起許久以前瞥見的水汽蒸騰中的那個背影,頓覺暑熱上湧,趕緊抓起旁邊擱着的冰鎮酸梅湯灌了兩口。

    他打完看我,只説,"來吧。"

    我正沉迷在之前的美景裏,暈乎乎便過去了,見他擺出第一個架勢才驚訝,"幹什麼?"

    他拉着我的手,替我擺好姿勢,解釋的話都沒有,不過與他在一起時間長了,我自然明白,他這是要教我。

    教我五禽戲?

    我驚訝過度,任他擺佈,維持着那個姿勢目瞪口呆,許久才説出話來,"季風,宮裏有許多大內侍衞,就算你要偷懶,也不用把本宮教成絕世高手……"

    他僵住,然後才答我,"公主,練五禽戲,是成不了絕世高手的。"

    "哦。"我知道他不會騙我,更是不願再動彈,"那本宮就歇着去了。"

    他無奈,走到我前面彎下腰説話,聲音很低。

    "一斤牛肉。"

    我雙眼頓時亮了,轉身走回去,還招呼他,"快來啊,剛才練到哪裏了?"

    練五禽戲雖然成不了絕世高手,但難度仍是極大,若不是有一斤牛肉支撐着,我是無論如何堅持不下去的,尤其是看着季風擺出的姿勢,再對比自身,總覺得我這個五禽全是家禽,枉費了本宮鳳駕的名頭。

    不過雖然學得艱難,這也不失為一種消磨時間的好方法,往往不知不覺之間,一個下午便過去了,院子裏濃蔭蓋日,季風雖然不多話,但很是耐心,若我姿勢不當,從不説話,只走過來替我重新擺過,他人高,每每得彎下腰來,也不看我的臉,神情專注。

    我便滿心歡喜,覺得家禽也沒什麼可恥的,只要他在我身邊。

    等本宮終於能氣定神閒地打出一套像模像樣的五禽戲的時候,夏天已經快過去了。

    父皇又來看我,我自是綵衣娛親,加倍討他歡心,御醫們説我最近身體好了許多,父皇龍心大悦,將我院裏的人個個嘉獎了一遍,又問我人是否都在了。

    我看看左右,仰起臉天真無邪地答他,"還有兩個,不過剛才我讓他們去皇兄那裏送東西了。"

    御前太監尖聲細氣地提醒,説時辰不早了,請皇上起駕赴太和殿夜宴,父皇看了看我,只説。

    "平安,你今天精神倒好,別悶在這院子裏了,夜宴上有墨國使者,你也來瞧瞧外邦人的長相。"

    有熱鬧可看,我聽完當然説好,沒想父皇又補了一句,"父皇給你身邊安排了人,你就讓他跟着,別老是差他出去,這命侍不是用來送東西的。"

    父皇走後我才發現自己手心裏都是冷汗,季風終於從皇兄處回來,臉色並不好看,侍女們正給我打扮,我也顧不上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只呆呆地看着他,甚惆悵。

    唉,紅顏禍水,果然是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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