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加齊是在回程路上接到蘇凝電話的,照樣的快言快語,上來倒是先抱歉,“不好意思啊,這麼晚了還打電話給你,小萌呢?”
這個蘇凝,倒真是把凌小萌當成寶貝那麼看著,裴加齊笑著答,“放心吧,已經安全送到家,一根頭髮絲都沒少。”
“就是送到家?”蘇凝的語氣裡是難得一見的不贊同。
“那你說如何?”
“喂,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啊?不是你自己說要追求她,我都這麼給創造機會了,你還不奮勇撲上去。”
“撲上去?”裴加齊差點噴了,藝術圈裡很開放,男女之間往來聚散很自由,來來去去都很輕鬆,有感覺了自然就在一起,所以他從來沒有過跟女孩子討論這些的經驗,這時候聽完蘇凝的話哭笑不得,回答都沒了,直接反問。
“當然了,小萌這樣的,你不主動一點,哪年哪月她才能接受啊,秀才怕強盜,淑女怕流氓,這麼好的機會,怎麼都要跟她一起吃吃宵夜,拉拉手,在月光下告白一下,怎麼能送到家就走,太浪費了,死纏爛打你都不會啊?”
太有意思了,裴加齊哈哈大笑起來,“蘇凝,要不你教教我怎麼撲上去?”
蘇凝今天熱血沸騰,到家以後根本沒睡,這時候是坐在窗邊講話的,聽完這句差點栽下去,“這還要我教?你不是真的一點經驗都沒有吧?”
確定蘇凝今天是由於什麼不明原因受了刺激,而且一定是某種程度地醉了,裴加齊笑著安撫她,“太晚了,你還是早點睡吧,這些事情急不來,明天再聊。”
掛了電話他才加快車速,他在城市裡不太喜歡開車,速度上不來,更多時候覺得公共交通更方便,但他喜歡在這樣的夜裡獨自行駛在路上,車流稀少,道路寬闊,高架環形交錯,游龍般往無數不同的方向鋪陳而去,而脫離了白晝浮躁,深夜燈火寧靜絢爛,有時候打開天窗讓風直灌進來,高速下痛快淋漓。
Cd裡反覆地放著那首西班牙歌曲,對不起,我愛你,但是我不會回頭,不會回頭,不會回頭。
他望旁邊看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當然是空無一人,但是他清楚看到凌小萌眼神迷離的臉,明明看著自己,可總讓人覺得那視線透過血肉,遙遙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車速益發的快了,他在下一個出現的匝道口飛馳而下,路口綠燈正在跳轉,他利落地迴轉方向,十字路口寬闊無人,車子甩出一個漂亮的弧線,然後又從另一端躍上了來時的方向。
樓道里很黑,凌小萌是扶著扶手一路跌跌撞撞下去的,掌心很燙,那扶手就顯得益發得涼,冰冷刺骨的感覺。
世界都是漆黑的,不知多少年的陳木的扶手水一般的滑,冰一般的涼,她的手在轉角處碰上更涼的觸感,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撞上了另一個人。
夜半漆黑的樓道,冰涼的手指,沒有人說話,只有隱約的呼吸聲,一切都好像是恐怖片裡才有的場景。
但是凌小萌卻不覺得害怕,只是感覺有些淒涼,身體被用力抱住了,然後是熟悉的手指溫度,身體被迫緊貼在他的懷裡,臉頰摩擦著襯衫上的織物紋路,耳邊有心跳的聲音,很快,擂鼓一般。
她為自己身上所遭受的強力和這樣鋪天蓋地的心跳吐了一口長氣,剛才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已經煙消雲散了,自己的心瞬間落回原位。
但她忘了自己的處境,下一秒鐘她被一股大力挾抱起來,雙腳落不到實處,十幾級臺階是腦後虛無的一個碎片,她離開得慌亂,門只是虛掩,門板最後被砰地合上的聲音讓她渾身一抖。
沒人說話,他有力的手指鉗住她的下顎,握住她的腰,夏日裡衣著單薄,她的身體很久沒有接觸到這麼熟悉的懷抱了,皮膚開始戰慄,毛孔張大,汗毛豎起,細密的小疙瘩瞬間在他手掌觸碰到的每一處浮現出來。
她在那樣用力而猛烈的親吻中摒住呼吸,被動地仰起脖子,雙腳已經地上,兩隻手沒有了依附,空落落地垂在身邊,唇上的壓迫稍稍離去,腰裡的手移到她的肩膀上,又很快地順著她的胳膊往下,最後緊緊抓住她的一隻手,那涼意一路攻城略地,她的每一寸手臂上的肌膚直到指尖都瞬間麻痺。
耳邊有顧正榮壓抑而沙啞的聲音,喃喃的好像是一個咒語,“小萌,握住我!”
她怕到極點,想逃開,但是身體又背叛了自己,稍一遲疑間掌心已經被強硬按了下去,那裡是火熱的,她的身體也是,掙扎著叫囂著要脫離自己的意志,自由行事。
兩年前凌小萌發誓,她不會再哭泣,不會再抱怨,不會再讓自己陷入第二次因為對虛無感情的嚮往而導致的滅頂之災。
但是這一刻她開始絕望,或者她做不到,她太軟弱了,那一切她都做不到。
他們兩個在黑暗中抵死糾纏在一起,氣喘咻咻,如同兩隻原始的獸,他繼續說話,聲音不穩,氣息就在她的耳邊,“逃,你逃什麼?我都離婚了你還要逃?”
這幾個字震得她耳膜裡如有金鐵相交,離婚?他說他離婚了!可那並不是她的問題所在,那樣的話一切都會變得更可怕,錯亂了,不知名的勇氣從角落裡冒出來,凌小萌居然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說出了口,“不行,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她說的每個字都很清楚,顧正榮的心臟開始抽搐,剛才走在樓梯上的感覺又回來了,自己如同坐在一個失控的電梯裡,無止境地墜下去,連帶自己的心臟,空落落永遠到不了實處的感覺。
剛才那種感覺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而現在效果卻截然相反,他覺得有一種暴戾的情緒瘋狂蔓延,太陽穴邊突突地跳動,血管都要爆裂開的感覺。
他在過去的二十多天裡奔波了好幾個國家,為了解決問題用了一切見得光見不得光的手段,他只是一個生意人,並不能隻手遮天。但他利用的是人性最卑劣的一面,用可能消失的繼承權挑撥甲斐家裡虎視眈眈的另幾股勢力,最後竟看著他們突然爆發的內鬥,致死了那個原本不可一世的老人。
這不是他預料之中的結局,但的確是他一手推動的,殺人不見血,他甚至都沒有親自露面過。
他原本不是這樣的人,商場多年,他的原則總是凡事留有餘地,對手再如何都不要太過趕盡殺絕,如果問題實在不能解決,他會把它擱下緩一緩,換一種方式再進行。
但是這一次的事情讓他明白,原來那不是真正的他,原來他也會為了某個結果不擇手段,甚至枉顧別人的生命。
他在回來的飛機上思索要不要讓凌小萌知道自己的這一面,但現在他想自己應該讓她知道,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已經忍她夠久,太久了!他要讓她知道她是逃不了的,她是他很久之前就認定的女人,如果她想逃,他會更加不擇手段。
恨起來,他手下就用了力氣,窄小露臺透不進滿室的光,月色只照出半圓的一個小角,他把她拖到那僅有的一點光線裡,用兩隻手緊緊捧住她的臉,月光照在她白色的皮膚上,眼睛閉得那麼緊,睫毛顫抖,很多很多的眼淚滾落下來,每一顆都是透明的,筆直劃過她的臉頰,重重砸在他心上。
一切的動作都停止了,他在這些淚水前深呼吸,然後猛地鬆開了手。
她不愛他!他這樣耗盡心力又是為了什麼?就算她能夠留在他的身邊有怎麼樣?她不愛他!
那些淚水反射著光,凜凜如刀鋒般將他切得體無完膚,返身往外走的時候顧正榮眼前蒙著一層黑色紗,一切都是死一般的顏色。
多麼可笑,這就是他耗盡一切精力所求得的答案,她不愛他!
隨著沉重的拍門聲,屋子裡變得一片死靜,凌小萌還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月亮的光是涼的,身體上每一寸被他撫摸過的皮膚也是涼的。
她在心裡為了自己的勇氣喝采,看看她這一次是多麼成功,居然讓顧正榮拂袖而去。
他走得那麼決絕,就好像當年的董亦磊,但這次是不一樣的,這一次是她的決定,這一次她終於可以維持一個完整的自己慢慢走下舞臺,而不是在不知何時的曲終人散中再次被留在空蕩蕩的舞臺上目瞪口呆。
耳邊彷彿聽到稀疏而零落的掌聲,可是她感覺不到一丁點歡愉和驕傲,眼前還是顧正榮最後看她的那一眼,很多很多壓抑的情緒,她在那裡面看到的好像是一隻絕望的獸,而且受了傷。
她不以為自己能夠有那樣強大的力量傷害到他,一定是看錯了,像他那樣的男人是不用留戀一個過去式的,整個世界都會對他微笑,只要一轉身就可以找到比她好不知多少倍的下一任。
這世上哪有非這個人不可的事情?天方夜譚裡也沒有!她不相信,他也不可能信。
從來沒有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自己對自己說過那麼多話,腦子轉得瘋狂,但是淚水還在不間斷地奔湧出來,眼前模糊一片,聽覺卻變得異常靈敏,他的腳步聲消失了,然後是車門的聲音,發動機啟動的聲音。
她想自己一定是瘋了,以致於幻覺叢生,地上人影晃動,有人在奔跑,氣息紊亂,步履匆匆,倉皇間分辨,那個人竟然是她自己。
裴加齊把車再一次開到凌小萌樓下的時候速度已經放得很緩,事實上他剛才已經在考慮是不是真的要在今晚再見她一次。他不想急於求成,直覺對這個女孩子絕對不能操之過急,凌小萌就像一隻驚弓之鳥,稍稍一點兒響動她就會振翅飛得無影無蹤。或者她過去所發生得某些事情對她影響巨大,但他並不關心那些,也不想去探個究竟。
誰沒有過去?過去就是過去,而他,只關心將來。
凌小萌住在老實里弄房子,臨街的一棟,抬頭就可以看到那個小小的露臺。沿街栽滿了梧桐,夏日裡枝葉濃密,一直要探進那露臺似的。太晚了,整條街除了偶爾路過的匆匆車輛之外聲息全無,路燈被掩在綠色的重重葉片之間,昏黃一點,而她所在的那棟小樓卻早已燈火全熄,每個窗口裡都是沉沉的一片黑暗。她睡了吧?習慣了夜裡的精彩,原來這城市裡還有很多人跟他的生活完全不同,都已經到了樓下,這一秒鐘裴加齊卻好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十七歲少男,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了。天窗還開著,耳邊突然有發動機的悶響,然後一輛黑色的車從樹後轉出來,速度奇快,連車燈都沒有開,轉彎的時候險險擦著他的車身飛馳而過,驚險萬狀的一瞬。他身體反應比平常人快許多,這時也只來得及轉頭匆匆一瞥,那車速度太快。又是在一片黑暗中,眼角只掃到一個側影,對方就已經憑空失了蹤影。下車去看是否被擦到,身後有凌亂的腳步聲,有些奇怪,他站在車邊側頭看過去,看到的是凌小萌。
凌小萌是跑過來的,很吃力的樣子,姿勢也有點奇怪,到了街邊就停了下來,手撐著膝蓋,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呼吸聲在靜夜裡傳得很遠。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裴加齊是有些驚喜的,這種驚喜讓他忽略了她出現的種種不可思議,筆直地走過去打了一聲招呼,“嗨,小萌同志,你不是每次都這麼千里眼順風耳的吧?”聽到聲音,她彷彿被下了一跳,抬頭看過來的時候眼睛睜得很大,看清是他後才把驚恐之色褪盡。
裴加齊原本是想笑的,笑她膽小如鼠,既然如此,幹嗎半夜還跑出來?可是取代那驚恐的卻是另一種陌生得目光,透過他的身體,蒼涼而遙遠。眉頭皺了起來,裴加齊又往前走了一步,靠得近了,終於看清她的狼狽。
看清她紅腫的眼睛和嘴唇,還有膝蓋上的擦痕,他最多才離開了一個小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她變成這樣?
“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裴加齊低頭去檢查她的膝蓋。她不說話,兩隻手掩得很緊,後來慢慢在街沿上坐了下來,低頭開始哭泣。很低很低的哭泣聲,細碎得可以,還有模模糊糊的句子混雜在裡面,“你走吧,不要看我。”
月光水一樣灑在地上,她也是水一樣的,彷彿一眨眼就要融化在這樣得光線裡,再也抓不住。
他沒有移動腳步,彎腰仔細看了她一眼。她得連埋在肘間,只露出一點點白色的額頭,像一隻膚色稀有的鴕鳥。
他嘆了一口氣,也坐了下來,就在她的身邊,聽著她綿延不斷的啜泣聲,很耐心地觀察雲彩在月亮上投下的陰影變換。“請你走吧。”
凌小萌不抬頭,聲音模糊得只有靠猜才能理解。
他用肩膀輕輕地撞了她一下,“你要哭到幾點?明天的計劃不是雜誌要來拍照的麼?你要你的傢俱旁出現的是一隻豬頭嗎?”啜泣聲突然停了,然後膚色稀有的小鴕鳥終於向他露出了半張臉。表情是震驚的,不知是因為他所說的哪一部分,拍照還是豬頭?他很好奇。這麼想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彎起嘴角笑,然後笑著繼續嚇她,“再看,再看我又要親你了。”
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神情瀕臨崩潰,可是裴加齊很滿意,崩潰好,崩潰比剛才那個蒼涼的眼神好多了,更何況她現在的目光絕對是實實在在地落再他的身上,再沒有半點兒穿透的可能。心裡有個聲音,剛才響起過的,現在又放大了一些音量。
誰沒有過去?過去就是過去,而他,只關心將來。
第二天,凌小萌是在蟬聲裡醒來的,笑笑的臥室裡滿是陽光,窗外滿是梧桐葉片,鋪天蓋地的濃綠。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呻吟了一聲,因為眼睛看到光的時候很澀很痛,一定是因為昨晚哭得太多。
第一反應是原來一切都是真的,虧她剛才還期待那是一場噩夢。
那些雜亂無章到幾點的人和事,暌違已久的商子祺,追憶中鬱鬱寡歡的蘇凝,微笑著親吻她得裴加齊,還有憤然離去的顧正榮全都清楚地回來了。很想逃避現實,她在床上無力地躺了很久。客廳裡得電話尖叫起來,她用枕頭把自己的臉埋起來繼續逃避,鈴聲嘎然而止,然後是自己得手機,激昂的《鬥牛士進行曲》,是幾周前蘇凝抓過她的手機親自給她設定的,當時那個蘇凝還一邊按鍵一邊用力拍她得肩膀,“小萌,別人的電話你可以不理睬,這個音樂響起來之後知道該怎麼做吧?”知道,就是這個音樂響起來之後立刻要接,一定要接,死了也要接。
又呻吟了一聲,凌小萌終於爬起來摸過手機接聽。
蘇凝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凌小萌!你在搞什麼飛機啊?說好今天拍照的,怎麼到現在都不出現?!”
“不是說下午嗎?”她的聲音很虛弱。
“下午?你想怎麼拍久怎麼拍嗎?先給我過來試做造型,這次一定要把你拍得美美的,天仙一樣地推出去。”
蘇凝講話一向乾脆,凌小萌基本只有聽的份兒,這時候拿著手機一邊應一邊往浴室走,剛站到鏡子前就是一聲慘叫。”怎麼了?怎麼了?”蘇凝緊張起來。
“可不可以改天啊?”凌小萌原本虛弱的聲音變得非常悽慘——豬頭,裴加齊說得沒錯,她在鏡子裡看到的是一隻豬頭!
蘇凝看到凌小萌第一眼就倒抽了一口冷氣,不敢相信地再次上上下下仔細地看了一遍,嗓子都尖了起來,“你昨天干嗎去了?”凌小萌羞愧到死,強忍住用手捂臉的慾望,“沒有啦,沒幹嗎,就是沒睡好。”
“沒睡好?”蘇凝差點兒尖叫起來,想了想不再盯著她問,抓起桌子上的手機氣勢洶洶地往外走。
好你個裴加齊,枉我全心全意地幫你,把那麼大好的機會交到你手裡,你可倒好,一個晚上就讓凌小萌變得跟豬頭一樣。走到大門外她才撥電話,手指用的力氣很大,手機鍵盤發出無辜的慘叫聲。
“裴加齊!你,你昨晚把小萌怎麼了?”電話一接通,她就劈頭蓋臉地質問過去。
“她已經到雜誌社了?現在怎麼樣?眼睛還很腫?膝蓋好點兒沒有?”那頭沒有回答,也是一連串的問題,聲音還是微微笑著的。果然是他!蘇凝怒從心頭起。”真的是你弄得?太過分了!"
"我在路上,等會兒到工作室。你們不是要過來拍照嗎?來了再說。”
這男人……說不下去了!蘇凝開始咬牙切齒。
結束通話後,裴加齊微微皺了一下眉,聽蘇凝得口氣好像很嚴重,可是昨晚他最後離開的時候凌小萌看上去還好啊。事實上,昨晚良宵馬的眼淚止住後他不但沒有立即走,還堅持帶她到藥店去處理了一下。
她一開始抗拒得很,邁步都不願意,後來他做勢伸手去推,她又嚇得一個勁兒地往後退,差點兒仰面倒在地上,讓他直接笑出了聲。凌小萌住在市中心,街角就又二十四消失亮著燈的藥店,靜夜裡開著很小的一扇門,裡面只有一位穿著白大褂的老阿姨,看到他們兩個,臉上笑眯眯的,“買什麼?”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凌小萌決定速戰速決,自己搶先開口,“我要一包創可貼就行。”
裴加齊搖頭,“估計不行。”
老阿姨看著他們兩個犯糊塗了,甦醒扶著眼鏡從櫃檯後面探出身來仔細看,“讓我看看。”
躲不掉,凌小萌只好把裙子稍稍拉起來一點兒,露出自己的膝蓋。
噝——阿姨誇張地吸了口氣,“面積太大,光創可貼不行,先拿酒精消消毒吧。”
酒精?凌小萌張大眼睛愣住了,肩膀上躲了點兒力道,不由自主地被裴加齊按在一張不知道他從哪裡變出來的椅子上。漫漫長夜太寂寞了,難得來了這麼一對賞心悅目的客人,阿姨很熱心,拿著酒精瓶和棉花走出來,一邊倒一邊安慰,“不消毒乾淨是要感染的,忍一忍就過去了啊。”酒精碰到傷口的時候火燒火燎地疼,凌小萌牙齒咬得緊,嘴唇上都是一道白印。
裴加齊站在旁邊看著,手指動了動,對阿姨說了句:“輕點兒。”
阿姨笑了,“下次要小心啊,看看你老公多心疼你。”
“他不是我老公——”痛死了還要出聲解釋,凌小萌怨念。
現在年輕人沒結婚就在一起太多了,阿姨露出瞭然的表情,“男朋友阿?好了好了啊,我給你拿邦迪去。”
還想再澄清一次,阿姨已經轉身進去了,凌小萌眼前失了要解釋的對象,正好迎上裴加齊低下頭的臉,有點兒尷尬,她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他的表情倒是很自然,仔細看了一眼那兩個慘兮兮的膝蓋才一側臉望向她,“知道痛了吧?下次小心一點。”
最大號的方形邦迪,正正貼好,凌小萌看了一眼就放棄,她從小走路平衡能力都很好,也不是那種喜歡奔來跑去的小孩,所以從來沒有在這麼經典的位置上受過傷,人生果然是充滿了意外啊,嘆息。她刻意避開自己傷口的眼神讓他覺得太有意思了,直到目送她平安上樓之後裴加齊還在忍不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