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蔦為女蘿,施於松柏”,也沒有人問過鬆柏,是否願意承受。
1
“董知微,拿三倍工資的時候,你還看功課?”
董知微被這句話問得啞口無言,愣怔之中,他已經走過她的身邊在她的辦公桌前立定了,背對着她,低頭打開她放在桌上的年度計劃書看了兩眼。
她看着他的背影,兩個月過去,袁景瑞回覆得很好,身上已經看不出任何受傷的痕跡,但明顯瘦了一些,一身黑色,腰就更顯得窄,她忽然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了,久到讓她覺得沒有真實感,都不敢移動自己的目光。
他回過頭來,對上她的眼睛,臉就板了起來,“怎麼?你還要辭職嗎?”
她不及回答,他又説:“你不是説到成方來是為了工作嗎?”
那是她的原話,董知微只有點頭。
他再説:“你不是説要放棄原來的職位嗎?”
那仍是她的原話,董知微陷入一種百口莫辯的境地裏,許久之後才開口,“可行政部主管這個職位對我來説太突然了。”
他哼了一聲,“我沒有拿公司的事情開玩笑的習慣,更何況你説提出的要求都已經被滿足了,你還不為了成方鞠躬盡瘁?”
她吃驚,過去袁景瑞是不會在她面前這樣説話的,帶着點賭氣,全不像他平時裏對任何事都舉重若輕的態度。
哀景瑞雖然出身弄堂.但談吐之間一向是滴水不漏的,不帶一點市井氣,最擅長笑而不答,她還記得有天早晨他突然將電話打到她的牀頭上,問她:“身體還好?“又説,“也不用那麼趕。”已切都在笑話巾讓她無法招架。
而他在她的目光中若無其事地繼續看手裏的計劃書,好像那句話根本不是他説的。
他竟然再已次在董知微面前失控,移開目光是為了掩飾那已點隱約的狼狽,即使她並不知情。
這種狼狽來自於她的拒絕。董知微拒絕了他,並且不止一次。袁景瑞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她打懵了。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得不到的女人,更沒有想過這個女人竟然是董知微。
她是他這一聲遇到的最斷然決然的女子,與她的外表完全不相同,他趕到不可思議,憤怒以及失落。而這一切最後都轉化成狼狽,一個男人面對心儀女子而求不得的狼狽。
這狼狽甚至讓他一段時間內無法面對她,無比倉促地離開了有她的城市。就像是一種戰敗後逃跑,這種狼狽又讓他無法放任她離開。他用主管的職位困住她。這決定讓許多人大跌眼鏡,還早到了夏子期的嘲笑。
夏子期是專門飛到香港去找他談關於調查温白涼的後繼結果的,他在他面前從温白涼談到了戴艾玲,又從戴艾玲談到了張家兄弟,最後説了幾個可能,一時張家兄弟找上了靠山,打算再從成方下手,袁景瑞便冷笑,“就憑這兩個白痴?找到再大的靠山用處也有限。”
“我也覺得不太可能,以張家兄弟的能力,很難接觸到上層人物,更何況是戴艾玲這樣有些背景的。”
“不過那兩個人現在被藏起來了,查不到去向。”
“也有第二種可能,就是姓温的找到他們,想要利用他們做一些事情,例如用他們做籌碼,對成方下手。”
“這個人我已經見過了,我還看過他這些年的經歷。”袁崇瑞説到這裏,略笑了一下,也不做評價,但流露出來的意思很明顯。
夏子期點點頭,“我並不是忌憚這個男人,只是戴艾玲在金融圈子裏算是個人物,國內的後台硬,在國外根基也深,有幾家國內投行都給她搶過生意,上次金髮展的IPO,原本都訂了是大摩上的,硬給她的公司拿走了,現在又搞私募又搞基金,資卒遊戲玩得很轉。”
“成方沒有讓她插過手?”袁景瑞眯起眼睛。
“是沒有”夏子期肯定地答他,“但事輕奇怪就奇怪在這裏,公司就要上市了,她手裏根本就沒有我們的股份,卻還跟張家兄弟披上了關係,我覺得最後一種可能就是,這件事與戴艾玲根本沒有關係,純樣是姓温的為了泄私憤才罩上那兩個人的。”
“泄私憤?”袁景瑞反問他。
夏子期將手裏的平板電腦放下,收起嚴肅的表情,對他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來,“袁老大.我們來談談成方新任行政部主管吧。”
袁崇瑞略有些不自然地哼了一聲,正色道:“董知微能力不錯。行政那正確認,怎麼,這你都有意見?”
夏子期盯着他,“你別告訴我,到現在董知微都沒有被你拿下來。”
“我都説了這是公司的事情,剛才那事我看沒那麼簡單。你派人再去查現在手裏有成方股份的所有人,特別是海外的。”袁景瑞皺起眉口大,明顯想要結束這個話題。
“這事情我會去辦,可像林恩那樣的海外資本原本構成就很複雜。有些股東根本不是用個人名義參與的,全是些用來進行資金運作的空殼公司,你知道現在註冊一個公司,加一股就能操作,金融圈子裏的人最擅長玩這一手了。”夏子期説着伸手對窗外比了一下,“香港這樣的空殼公司到處都是。”
“我知道,所以就更要小心“袁景瑞點頭。
“那你呢?“夏子期反問他。
“我?“他揚起眉。
“你要小心的不止這些吧。“夏子期意味深長地吐出這句話來,“女人是老虎。尤其是披着羊皮的那些,你在女人身上得了太大的好,現在小心報應,被這一個吃得骨頭都找不着。”
這話説得狠了,袁景瑞聽完倒是一愣,然後站起來,罵了句:“你給我滾蛋,別以為是朋友我就不揍你。”
話説得這麼狠,也不想想自己一隻手上還吊着繃帶。
袁景瑞將手中的計劃書再翻過兩頁,這才又一次開口。
“還有一件事。”
他的話沒有説完,門外就傳來女人的聲音,有一點沙的,但並不嘶啞,也很輕,叫他的名字:“袁景瑞?袁景瑞?你在哪裏?“聽上去就像是在撒嬌。
袁景瑞應了一聲,然後將手裏的計劃書放下了,辦公室的門從他進來之後便沒何關上過,外面是空蕩蕩的走廊,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來人並沒有直接走入辦公室,而是在門口立定,張望了門裏的情形一眼,接着就笑了,對他説:“我是不是影響到你工作了啊,大老闆。”
他笑起來,“你進來吧,這是成方的行政部主管,董知微,今天她值班。”
“這麼年輕的主管啊?”那女人走進來,她在門口時揹着光,看不清容貌,現在走到面前來看,眼角略有細紋,也不算太年輕了,但笑起來兩個小小的梨渦藏在嘴角邊,唇上還有一顆小痣,委實可愛。
“我叫陳雯雯。”她開口説自己的名字,並且指指身邊的袁景瑞,“他的老同學,好多年沒見了,你説巧不巧,我們在回來的飛機上遇到的。”
陳雯雯與袁景瑞立在一起,漂亮得像一堆蛋糕上的糖霜小人·董知微只記當自己在很小的時候隔必櫥窗懶到過這樣的情景,感覺遙遠而不真實。
她一時沉默了,覺得自己説什麼都是不妥當的。
2
年度上邪人物頒獎典禮的酒會在農曆年後的第已個週末舉行,街上還留有熱鬧繽紛的年味。酒店內的場面也一如既往的熱鬧,自助餐點在長桌上任人取用,三文魚被捲成花瓣的形狀,盛在雪白的湯匙上,淡黃色的小餅乾上點綴着鵝肝醬,花開一樣鋪開去,魚子醬在切成三角形的現烤過的麪包片上反射出水晶燈的光來,香檳泡沫在剔透的長腳杯裏無窮無盡地開騰,穿着晚禮服的女人們帶着混雜的香氣,男人們的笑聲與談論聲將整個大廳的温度持續地提升上去,
已經有人開始説熱,許多男人髮際線後退的額頭與女人光裸的肩膀上都隱隱地反射出汗光來。
只有董知微覺得自己是冷的,她原本是不想來的,今天才初七,她仍在年假當中,她只想待在自己的家裏。
但袁景瑞在電話那頭堅持,她只得提醒他:“袁先生,您已經有女伴了。”
她知道他邀請了陳雯雯,他們昨日同一班飛機到上海,下機以後陳雯雯與他一同到公司,並且在董知微面前提到了此事。
陳雯雯在當年那個意外之後便被父母送到國外留學,一直住在加拿大,出國的時候她才大一,原本讀書就早,比同一屆的學生都要小很多,所以雖然出國很多年,但到現在也不過三十二歲,還沒有結婚,正是一朵花開到般豔的時候。
她的父母全是大學教授,自身讀書也是極好的,在同外畢業之後便回校任教。這次是為了一個國際學校的交流項目回來的,也有意回國常住,沒想到就在飛機上遇到了袁景瑞,更沒想到的是,他居然邀請她一起出席頒獎典禮。
陳雯雯説道這裏,兩隻眼睛便亮起來,連帶着唇上的那顆小痣都分外嬌豔。董知微並不想看到,但沒有辦法,她的喜悦是帶着光的,刺痛她的眼睛。
他在那頭回答她:“我還需要一個助手。”
“還有詹秘書。”
“他在廣東,還沒回來。”
董知微沒轍了,想一想最後説了句,“袁先生,我現在已經不是您的秘書了。”
他回答她:“我記得,但你仍舊是成方的員工,主管就不能加班了嗎?”
這句話説得重了,董知微低低應了一聲,説當然不是,他就讓她做一下準備,到時候老陳會過來接她。
袁景瑞已經很久沒有在公眾場合出現過了,就連公司裏也沒幾個人知道他已經回來。董知微可以預料現場的反應,但她沒有想到的是,温白涼居然也在,還與她坐在同一排,兩人之間只隔着幾個座位的距離。
她坐在末端,而他時不時向她投來目光,令她感到無比的困擾。
好不容易熬過了致詞時間,董知微立刻起身離開坐席,酒會就設在大廳裏,所有人被引向外面,袁景瑞與陳雯雯也立了起來,董知微走到袁景瑞身邊説話:“袁先生,我想……”
她的話被人打斷,戴艾玲坐過來,並沒有看她,只笑着對袁景瑞伸出了手。
“袁先生,久仰大名。”
袁景瑞與她握手,並且微笑,“戴小姐客氣。”
兩個人便站在那裏客套了幾句,其間還彼此介紹了身邊的人,戴艾玲看了眼陳雯雯,笑着説了句:“袁先生的女伴果然動人。”説話間卻把目光落在董知微的臉上,再問:“這就是那位董秘書嗎?我聽許多人提起過,非常能幹。”
袁景瑞笑着搖頭,“要説能幹,怎及得上戴小姐身邊的這位温先生,哦對了,温先生還是您的助理吧?聽説最近很是做了幾個大項目,很是吸引眼球呢,到處都在傳。”
一句話説完,温白涼的臉色就是一沉,又有人走過來一把排在袁景瑞的肩膀上,又將臉對着戴艾玲道:“你們在這兒就聊上了啊,走,我們幾個老傢伙都在那兒聚呢,兩位一起來聊幾句?”
説話的就是之前在台上致詞的主席先生,袁景瑞被他拍得沉了一下肩膀,但仍是笑着與他握了握手,戴艾玲自然也一派大方地伸出手來。
主席先生看了看袁景瑞身邊的女伴,又對袁景瑞説了句:“老弟,還以為你失蹤了呢,原來是去追求美女了,走走走,過去一起給介紹吧,把助理留在這裏就行。”
幾個人都被他拉走,就連温白涼也不例外,只有董知微被留下了,袁景瑞轉身錢將兩隻手機交在董知微手裏,叮囑她:“等我,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説。”
再想説自己要走已經來不及了,手裏拿着袁景瑞的兩隻手機,更覺無奈。內廳里人幾乎要走光了,穿着黑絲絨長裙的引導員走到她面前,聲音甜蜜地問她:“這位小姐,有什麼需要嗎?自助餐桌在外邊,我帶您去。”
董知微被引到外面的餐桌邊,身邊的人大部分已經開始端着食物熱烈地聊起去,她看到温白涼,也看到戴艾玲,他們立在-起,沒有人將目光投向她。她略送了一口氣,不想在亮處停留太久,但實在也餓了,便低頭隨便撿了幾樣東西,走到角落裏獨自吃了兩口。
三文魚是冷的,鵝肝醬是冷的,魚子醬也是冷的,香檳更是用冰鎮過的,長腳杯上一層薄薄的寒霧,她喝了一口,凍得一個激靈,手包裏的某一個電話開始震動.她兩手都拿着東西,放下又找不到地方,一時有些手忙腳亂。
有人走到她身邊,從她手裏把香檳杯拿了過去,還叫了她的名字。
“知微。”
董知微一回頭,對上的便是温白涼的臉。他穿一身正裝,眼裏卻帶着許多的煩躁,眉頭皺着,叫了她的名字之後也不繼續,只看着她。
她記得他剛才是與袁景瑞等人一起離開的,不禁往他身後看了一眼。
他知道她在看什麼,只説:“他們還在聊,我一個人出來的。”
電話還在震動,董知微説了聲:“謝謝“又説了聲,“不好意思。”低頭先從包裏把電話拿了出來。
電話當然是打給袁景瑞的,她客氣地答了對方,並説:“對不起,袁先生現在不方便聽電話,我會替您轉達。”
收起電話之後她再抬起頭來,只對温白涼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客氣而生疏地問道:“温先生,有什麼事嗎?”説着便伸出手去想要拿回他手裏的那隻杯子,又道:“麻煩你了,謝謝。”
她所立的角落靠近通往外面的側門,透過落地玻璃便能看到花園裏面蕭瑟的冬景,因為冷,都沒有什麼人經過,大廳裏的燈火輝煌也在到達這裏之前止步。董知微選擇這個地方不過是為了它的清靜,當然也是為了避免與太多的人接觸。
——尤其是温白涼。
她對他是有芥蒂的,董知微性子雖淡,但絕不是那種得天獨厚的灑脱女子,受過傷害便會退避三舍,要她對一個曾經將自己摁倒在塵土裏的男人談笑自如,那真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
人早晚的客氣與生疏温白涼最後一點耐心耗盡了,他並滅有將被子還給她,而是用另一隻手將她伸過來的手一把握住,手勁奇大,聲音裏帶着急躁。
“知微,難道你真的跟了袁景瑞?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這樣的人啊。”
一個人第一次遇到一件讓自己無法接受的事情的時候,其反應往往是激烈而爆發的,第二次便直言趨向於嘗試某些方法以求避免,到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是第無數次,那一般人往往會變得麻木.進而接受事實.完全不做任何反應。
董知微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關於他與袁景瑞的關係,在這段日子的風風雨雨裏,她已經到達了一種欲辯乏力只能泰然處之的程度。現在被温白涼這樣突然地問及.,的第一個念頭已經完全不是“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這樣看”,而是“他有什麼資格説這樣的話”
她不但這樣想了,也這樣反問了,在掙脱他的掌握之後,他抓得緊,她還是一些力氣才把自己手抽了回來
“温先生,你這樣關心我的私事,不怕別人誤會嗎?”
他被她問得噎了一下,繼而啞口無言足足一分鐘才回過持神來。
這還是董知微嗎?
曾經她在他面前温柔而順從,從不反駁他的任何一句話,就算是意見不同,也語意婉轉,只説:“我覺得或許可以……”又或者,“那你看這樣好不好?”
而現在她説的是:“温先生,你這樣關心我的私事,不怕別人誤會嗎?”
他狼狽了,但仍是不甘心地,“我這是關心你。”
“謝謝,但我不需要。”董知微這樣回答他,然後放棄要回那隻長焦倍的打算,起步就要離開的樣子。
他攔着她,出於一種本能,他的身後是鬢影衣香往來交錯的名利場,已經有人注意到了這裏的動靜,遙遙地朝他們看過來。
董知微便指了指温白涼的身後,“那是你的女伴嗎?温先生。”
他一驚回頭,臉上細微的百強哦在這一刻無限放大,董知微憐憫地看着他,就像在看被他埋葬的曾經的自己,然後會過身,推開通往花園的玻璃門走了出去。
3
典禮是有着裝要求的,董知微再如何不願意,還是在來之前換過了衣服。這時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半袖一字領的小禮羣——還是很久以前報公帳買的,因為袁景瑞第一次要求她一同出席這樣的場合時她問他是否可以穿套裝,而他非常乾脆地簽了一張空白報賬單給她。
她就給自己添了身上的這件禮服,那張報賬單最後還是給他過目了,袁景瑞居然還記得這張單子的出處拿起來很是看了兩眼,還笑着説:“董秘書,你是最替我省錢的女人。”
冷風從她的皮膚上刮過,又無孔不入地透入軟滑的絲毛料中,禮服的料子當然是好的,她當時時候,還覺得奢侈,但袁景瑞卻説:“董秘書,你是最替我省錢的女人。”
温白涼的突然出現又被忘記了,她抱着自己的手肘,會想去許久以前的那句話,更覺得冷。
肩上突然被熱的手按住了,她只是一驚,她以為又是温白涼,轉過頭才要開口,看到的卻是她剛才正在想着的男人。
袁景瑞在她回頭的一瞬間已經把手收回去了,陳雯雯並不在他身邊,也不知去了哪裏。他抬起頭望了望他們頭頂沒有星光的夜空,用一種平常的口氣説話,就像兩個人站在公司走廊裏,再正常不過的地方。
“天氣不錯啊,就是有點風。”他這樣説着,又把掛在手肘上的大姨遞給她,要她解決麻煩的樣子。
習慣又讓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温暖的大衣入手,她這才想起這裏不是公司,也沒有地方讓她可以掛起這件大衣。
他皺皺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索性又把大衣拿了回來,直接披在她的身上,又説:“董知微,你讓我好一頓找,別以為感冒了就能不上班,這段是假,病假我也不批。”
她看着他,頓時啞口無言。
從那天開始,他再不叫他董秘書,也不叫他知微,開口就是“董知微”,連名帶姓,聽上去生疏,但從他嘴哩説出來.總讓她有異樣的感覺。
他説完這句話之後,也不繼續.只拿出一支煙來.火光伴隨這打火機清脆的聲音燃起。他像是突然想起,對他説:“我抽根煙,可以嗎?“
她點點頭,他便將那支煙點燃了,淡淡的煙味在清冷空氣中瀰漫開來,還有變幻莫測的白色霧氣。
這男人真是與過去不一樣了,過去他也會在點煙前問她一句,但大多陳述句,只説“我抽根煙。”
過去他也不會這麼關心身邊人的冷暖,他那麼忙,其實很多時候是根本就沒有注意。
還有過去他也絕不會與她這樣説話,袁景瑞是那種表面上永遠面帶笑容讓人以為很好親近,但其實最擅長用笑容與人保持距離的男人。即使是在開玩笑的時候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看到他現在的樣子,看見他藏在風度翩翩彬彬有禮之下的那個袁景瑞,曾經她認為這表象之下隱藏的是危險與攻擊性,但現在看來,這表象之下還隱藏着對身邊他所注意的人的強迫關心與耍無賴,就像個孩子。
但奇怪的是,她不再對他感到恐懼,或許是因為她把越來越多的精神放在了控制自己上面,她內在的自己越來越難以控制,其他人帶給她的影響便漸漸弱了下去,就比如袁景瑞。
她甚至很自然地接受了他在她面前所表現出的種種改變,並且迅速地習以為常。
她現在清楚地知道,他是很好,但他是不會屬於她的。
她低下頭,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又從自己的手袋裏拿出他交給她的那兩隻電話來,對他説:“剛才有一個電話,是裏頓公司打來的,問上次談過的廣告投放額度是否可以,我請他與詹秘書聯繫了,您看這樣處理行嗎?”
“我知道了。”他點頭,接過那兩隻電話來,又隨手放進了披在她身上的大姨口袋裏。
天是極冷的,他們面對面説話的時候可以看到彼此吐出來的白霧,冬日裏的花園蕭瑟而冷清,修建整齊的灌木叢帶着經冬不凋的葉片,但顏色黯淡,與黑夜混為一體,兩個人立在樹的陰影下,地上有被稀疏枝葉的投影畫出的雜亂圖案,與他們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她在這樣的氛圍中居然不覺得冷,簡單的對話結束之後他繼續抽煙,誰都沒有再提起其他人,彷彿一切都被暫時遺忘了,她默默地立在他身邊,寒風被身上的大衣阻隔,讓她有錯覺,好像整個世界都是温暖而安靜的。
年假結束之後,整個公司再次回到了往昔的繁忙之後總,董知微也留在了行政部主管的位置上。
而陳雯雯的出現,如同一陣強勁的風,吹開了另一片想象的空間。
就連梅麗都跑來對董知微道歉,中午的時候拉她去公司附近的餐館裏講私密話,張口就是對不起。
董知微‘搖搖頭,“沒什麼,你能明白我就好了,至於其他人怎麼想,我沒法控制,也不關心。”
梅麗大力點頭,“我一直是相信你的,知微。可你也知道,現在一個女人要出頭有多難,你突然升上去,人家不講幾句閒話怎麼可能?巷我以前待過的那家公司,市場部總監純粹就是個色狼,嘴上佔便宜,手也動不動就跟上來,公司裏哪個女人沒被他騷擾過,能豁出去了,進去半年就半年拿到海外培訓的資格,豁不出去像我這樣的,就只有辭職。”
董知微用筷子夾醬鴨腿給她,“你説過無數遍啦,我都能背出來了,知道你不容易。”
“你知道就好,現在社會就是這樣,就算你什麼都沒幹過,只要給人盯上了,一樣被講,再説成方這麼大,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有,你就當他們都在放屁好了。”
董知微一笑,“我知道,你快吃吧。”
梅麗將那隻醬鴨腿撇在邊上,根本沒有停下開吃的一絲,説得興致盎然。
“可老闆是真的人間尤物啊,你別説,現在想想,我還真覺得有點為你可惜。”
董知微沉默了,心頭上被綿密針次過的感覺,並不疼,只是酸與麻。
袁景瑞沒有再對她提出除工作以外的任何要求,她現在已經不是他的秘書了,能夠見到他的機會並不多,但幾乎每天都可以從不同人的嘴裏聽到他與陳雯雯的消息。
她覺得自己應該慶幸,事實證實了她的預想,袁景瑞對她只是一時興起,他有一萬個理由讓她滾蛋,卻仍提拔她坐上了行政部主管的位置,那説明什麼?説明他是那種資本控制者當中的極品,用起人來,只看她能不能用,好不好用,不帶一點個人情緒。
當然還有另一種解釋,那就是她根本不足以影響他的個人情緒,一時的情動不過是過眼煙雲。
但她卻不能。
她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反覆撕掉血肉去問最伸出的自己,是否真的要不顧一起地逃離這個男人,答案卻是彷徨與矛盾,表面上是他留下了她,可她比誰都明白,留下她的是她自己。
現在袁景瑞回來了,若無其事地面對她,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身邊還多處了一個初戀女友。但她卻反覆地被過去的點滴折磨,他曾經那樣温柔地對待她,曾經在崖底擁抱她,用自己的體温温暖她,她曾與他無限接近,但現在一切都經由她的拒絕變得虛無,就連回憶都是孤獨的,好像那只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董知微低着頭沉默,前所未有的無助與絕望讓她惶恐,她不想聽到任何人在她面前談論袁景瑞,她怕自己一開口便會説出讓自己後悔終生的話來。
梅麗當然感受不到董知微內心的變化,她仍在説話,興奮而喋喋不休地,“你知不知道,有人説那個陳雯雯是我們老闆的初戀情人。他們在大學裏就談過戀愛了,當年老闆因為鬥毆傷人給拘留過,就是因為她被別的男人搶了。沒想到我們老闆以前是這麼熱血浪漫的,要我説這陳雯雯也太風光了,你想想,大學裏就有男人為她決鬥啊,不過要是換了我,有袁景瑞這樣的男朋友,怎麼還會看別人,你説是不是?”
這句話梅麗是湊到她面前問的,董知微躲不過,只得倉促地應了一聲,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杯裏的水是剛倒上的,她喝的急,被燙得舌頭都麻了。
這以後公司裏對董知微的風言風語便漸漸平息下去。畢竟老闆的信任女友已經堂而皇之出現在眾人的面前,並且陳雯雯還帶着一個初戀情人的光環。
最浪漫的是,兩人在封開多年之後居然在會傷害的航班上相遇了雖然各自曾經滄海,但見面時仍是男未婚女未嫁,讓所有説到這一段的女人雙目泛出羨慕的紅光。
唯有當事人袁景瑞對這件事的態度是不置可否的,他並不像過去那樣公開而隨興地帶着陳雯雯到各種場合,但也沒有否認,他們的關係更趨向於私密以及不為人知,一切都撲朔迷離。但這更加引起眾人的猜疑,紛紛肯定這一次老闆是來真的了,打算趨着再續前緣將自己的終身大事定下來。
還有人説,成方就要上市了,路演近在眼前.袁景瑞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結婚,白讓人分去億萬家財。
就在這樣紛紛擾擾的流言之中,成方上市的步伐,終於到了最後的關頭。路演即將開始,袁景瑞要面對的是一週數個國家無數城市的密集行程,陳雯雯的八卦被新的興奮點取代,公司裏手握原始股份的老員工開始熱烈地討論自己的未來資產,而董知微縱使身處行政部,都能夠隔着遙遠的距離.感覺到袁景瑞前所未有的繁忙。
她帶着一種非常複雜的感情想着,已袁景瑞現在的忙碌程度,該是再無暇注意到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吧。
4
在董知微感到焦頭爛額的時候,温白涼也同時感受到了來自於另一個方面的壓力。
戴艾玲對他的態度,有了非常大的改變。
當然,對戴艾玲這樣的女人來説,就算是發脾氣,也是帶着某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的。
她首先收回了某些業已答應他的授權,原本有温白涼負責的私募基金也暫停了下來,一切都是在他所不知情的狀況下發生的,幾乎就是一夜之間,温白涼又感覺到了當年他從順境中陡然跌落的感覺。
與他湘潭市的銀行家們紛紛避而不見,所有他參加的項目組都突然將他撂在一邊,甚至還有底下某些消息靈敏的操盤手,直接繞過他向戴艾玲彙報情況。他成了一個尷尬的被架空的角色。昔日的風光一朝便消失殆盡。
他惶然了,惴惴不安地去找了戴艾玲,她居然避而不見,直接飛到新加坡去了,他立刻趕到新加坡,她又在他落地前去了香港開會,電還還是她的助理接的。
呀一咬牙,跟着就飛了香港,不知道她在哪裏與人會議,就一個人等在了她的寓所門口。
戴艾玲在香港所住的是主母的海景高層,門禁森嚴,他過去是與她一同來過這裏的,從裏到外每一個工作人員的臉都是笑容滿面的,但這次單獨出現,居然被攔在外頭,門衞表情冷淡,只説:“戴小姐不在,也不知何時回來。”
温白涼與他們商量,“我是戴小姐的朋友,與她一起來過這裏,能否讓我進去等她?”
對方回答:“戴小姐並未留言有朋友過來,我們也不能代替您聯繫她,先生請自行與戴小姐聯繫,我們需要戴小姐本人的確認才能放行。”
温白涼一口惡氣堵在胸口,若是他能夠聯繫得到戴艾玲,何至於要與這些人糾纏,而這豪宅還好似建在半山的,前後全是私家路,不要説咖啡廳餐廳,就連一件能夠讓人坐下歇腳的小食鋪子都沒有,載他過來的計程車早就離開了。他想走不能,想等又不能進入小區,二月將近三月的天氣,香港雖然比上海暖和一些,但海邊上仍舊寒風陣陣,一直吹進他骨子裏,吹得他徹骨的寒。
身邊有進出的車輛,多是小區住客,就那頂級好車,保安一律肅立避送,尊敬非常的樣子,大門口沒有其他人,温白涼獨自站着,顯得很是突兀,車輛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不用車裏的人降下玻璃,他都能感覺到從裏面頭來的異樣的目光。
羞恥的感覺變成被侮辱,温白涼便寒風吹得發青的臉慢慢漲紅了。兩年來,他有許多次這樣的感覺,但從未有這一次的強烈並且難以忍受。
又有一輛車從小區裏轉出來,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放慢了速度,有一個保安在車子駛離後走過來對他説:“先生,如果您真的要在這裏等,能否靠一下邊?”
那聲音裏已經帶着些輕蔑的意思i,這些保安看過太多他這樣的人,他們多數是小區裏那些非富即貴的主客不受歡迎不請自來的客人,而這些人都是被他們歸在不值得尊敬的那一類裏的。
温白涼猛地轉頭看他,眼中兇狠的光芒竟讓那保安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部,但他很快垂下眼去,並説:“好,我知道了。”
説完,真的走到大門邊的陰影中去,獨自在一個並不顯眼的角落裏立了。
那保安一步三搖頭地走回去,聽同班問怎麼了,還嘆口氣説:“唔得講,一定是被甩掉的小狼崽,你看看年紀輕輕一表人才的樣子,靠女人過慣了,一點血性都沒有。”
聲音隨風散出去,也不怕就在咫尺之外的温白涼聽到。
聽到又能怎樣呢?
温白涼站在暗影中,低着頭,咬着牙,默默地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交錢的某一點顏色不均勻的路面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嘗島國這種滋味了,或許是太久了,久得他都快要忘記他曾經是被人踩在腳底下過的。
你年少得意,後來在創業的時候也吃過一些苦,但與之後成功的喜悦比起來,那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更何況那時候他有夢想,為了成功,苦和累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他付出了,也幾近成功了,但結果是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陷入絕望的境地裏,一步走錯就好像走進了地獄裏。
他是靠誰走出地獄的?
戴艾玲。
她拯救他,而他付出自己,沒有付出就沒有得到,這世上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這兩年來,他掙扎在兩個分裂的自己當中,一個自己趕到羞恥與難以忍受,另一個自己卻感到無限的機會。
戴艾玲是一個嶄新的平台,讓他看到更廣闊的天地,讓他看到無限的可能。
他曾經死去的夢想不但復活了,並且在無數赤裸裸以及伸手便能篡取到的巨大財富面前變得更加野心勃勃,擴張到一個無極限裏領域裏去。
在戴艾玲的身邊,過去限制與困擾他的一切都變得那麼微不足道,他替她打了許多漂亮的戰役,在她的支持下,他甚至可以從國際知名的諮詢公司手中搶到金額上數十億的項目。他開始出入最核心的金融圈子,往來的是各式各樣的銀行家、國際投資人,以及神秘得連背景都不能透露的政客,他甚至即將入主操盤私募基金,從此呼風喚雨,成為他曾經夢想過的自己。
一切都已經近在咫尺,彷彿伸出手,指尖已經能夠觸碰到它們,但一夕之間,他卻再一次從天堂跌倒了地獄。
而這一切,又是因為同一個人。
他能夠離開嗎?也許掉頭就走是最痛苦的辦法,遠離這一切的羞恥與被侮辱,但同時他也會失去他肯能得到的一切,沒有付出就沒有得到,要得到它們,怎麼可能不需要付出?這一切都太好了,太美妙了,所以他要付出的也是非常人可以忍受的,就比如説現在的羞恥與被侮辱,就比如説一直折磨着他的分裂的另一個自己。
車聲由遠及近,然後在他面前停下,後車窗慢慢地降下來,戴艾玲塗抹得完美無瑕的臉孔露出來,看着他,臉上帶着莫測的表情。
夜不知何時已經來了,他在寒風中彎下腰來,一直手放在車上,臉上的紅潮早已退成蒼白,因為冷,就連唇色都比平時淡了許多。
他看她,沒有一句質問,更沒有一個字的抱怨,只啞着聲音,很慢地説了三個字:“對不起。”她不語,他又輕輕地補了一句,“艾玲,你知道,我是不能沒有你的。”
她雙目一動,然後便別開頭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車窗升了上去,温白涼的心猛一沉,但隨即車門便被推開了額,暖氣從車裏湧出來,與寒冷的空氣混合在一起,讓他突地打了一個冷戰。
而她在車裏輕聲對他説:“進來吧,外面冷。”
車子在保安們的肅立注目下慢慢地駛進了大門,車裏安靜得如同水底。司機將車停到地下車庫,走出來為他們拉門,目光一直都沒有過多地落在温白涼的身上,顯示出一個司機能夠達到的最專業的標準。
車庫裏有電梯直達住户樓層,司機當然是不上去的,戴艾玲按指紋,温白涼與她一同走了進去。
電梯上行時沒有人開口,窄小的空間裏靜得能夠聽到鋼索運行的聲音,温白涼站在戴艾玲的身邊,他比她高許多,垂眼就能看到她的側面。戴艾玲一頭利落的短髮,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能夠很清楚地看到在她的耳機接近頭髮的地方有一條窄窄的黃色,與她臉上的雪白色差明顯。
戴艾玲一直是很注重自己的容貌的,在自己的這張臉上花過重金,平時有擅長修飾,走出去一般人絕對看不出她的真是年齡,但畢竟是四十多的女人了,常年化妝,每當卸妝之後,露出的都是浮着黃氣的一張臉,又因為注射過太多次肉毒桿菌,肌肉僵硬得就像是蠟像。又是他半夜醒來,屋裏的窗簾沒有拉上,外面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都會讓他忽然驚出一身冷汗。
但他是不能沒有她的。
電梯仍在上升,戴艾玲住在頂層,平時裏直達電梯的速度也不慢,但今晚的時候就像是凝住了,怎麼都到不了頭。
戴艾玲突然開口:“為什麼追到這裏來?你不是想回頭了嗎?我給你自由,你看,我是不會強留你的。”
他一動不動地看着她,電梯內温暖宜人,但大門外的寒風仍舊沒有從他身上散去,他想開口,但是喉嚨發緊,聲音都變了調。
“我已經説過了,我是不能沒有你的。”
她突然轉過頭來看她,臉上不再有他熟悉的似笑非笑,而是一個帶有些遺憾與無奈的表情。
而他渾身僵硬,被巨大的恐懼一把攥緊。
電梯終於到達頂層,金屬門無聲地向兩邊花開,她在他驚恐的目光中嘆了一口氣,兩隻手伸上來捧住了他的臉,輕輕地説了聲。
“傻子。原來你也知道害怕。”
語意纏綿,讓他已經落到胸腔外的一顆心被猛地拉了回去。他驚魂未定的模樣剛加取悦了她,她開始微笑,而他也沒有再浪費一秒時間,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在她小聲地驚呼中直接將她抱進了房。
這天晚上温白涼在戴艾玲的身上,花盡了自己剩餘的每一滴精力。她在他身下嬌喘連連,並且在高xdx潮來臨的時候尖叫,一切結束之後她把汗津津的身子緊緊地與他貼在一起,低聲道:“你去找過她。”都不是一個問句。
他低下頭去,回答的時候把臉埋在她的雙乳之間,聲音悶悶的:“不這樣,你會像現在這樣對我嗎?我去找她,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朕的在乎我,我愛你,艾玲,我愛你。”
兩年來,温白涼從未説過這三個字。他們倆的關係是建立在一種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基礎上,她沒有想過自己會聽到這句話。
戴艾玲怔住了,身上殘留的快感還未散盡,年輕男人埋頭在自己的胸前,他的鼻息總是熱的,粗重的,透過她的皮與肉,一直透進她的胸膛裏,讓她整顆心都為之軟了下來。
其實從她看到他立在大門外寒風中的那一刻,她的心就開始發軟,她被他打動了,她像所有自以為聰明絕頂的人那樣,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一切,他的回答將她最後一點打散,她甚至開始覺得對不起他,原來他是這麼愛她。
他又有什麼理由不愛她呢?她給了他這麼多,就算是一塊石頭,也會被感動的,兩年來他們有着最好的性生活,男人不是會為了性的快感而沉溺的嗎?而無法自拔的嗎?很多年輕的男人為了比自己年長許多的女人瘋狂,杜拉斯就是最好的例子,她的年輕的情人最後還成了她的丈夫,陪在她身邊一直到她死亡的那一天。
温白涼説得對,如果不是這一次她懷疑他仍舊對董知微餘情未了,她不會發現自己居然是如此在意他,在意到有了對自己這種心態畏懼之心,她懲罰他,但同時也給了他和她自己最後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果他走了,她會拿走自己給他的一切,但他回來了。
他有機會自由,但他回來了,説離不開她,説愛她!
戴艾玲情不自禁地用雙手將身上的男人緊緊抱住,用力之大,像是要將他按進自己的身體裏去。
接近窒息的感覺讓他有一種另類的亢奮,他第一次發現身下的女人原來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無懈可擊,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在她用盡全力抱住他的那一秒,他忽然覺得他是可以凌駕於她之上,甚至是可以將她取而代之的。擁抱仍在繼續,而温白涼也仍舊維持埋首在女人胸前的姿勢,眼前全是黑暗,但他卻從黑暗中看到無限的光來。
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一切不同了。
5
董知微在路演前的最後一個週末,意外地與陳雯雯有了一次邂逅,地點是在袁景瑞母親家的門口。
董知微來這裏的原因是因為她接到了一袁景瑞母親的電話,電話是中午撥到她的手機上的,她當時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接聽市場部總監打來的電話,對方把話説得很不客氣,一絲是行政部今年削減了市場部提出的行政預算,他感到無法接受。
董知微用一種最大限度的婉轉姿態表達自己的堅定立場,她在行政部主管這個位置上已經坐了將近兩個月了,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現在的從容面對一切,她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學會了恩威並施。有些東西是不需要教的,潛移默化就夠她受益終生了。
而袁景瑞,在這段日子裏一直部與她保持着距離,他再沒有與她單獨相處過,除了那個冬夜裏的花園,但那一幕短暫得都統一個水泡,她甚至懷疑那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是以當她在自己的手機上看到袁母的電話的時候,董知微的第一反應是無比的驚訝,她以為老太太早就忘記有她這麼一個人了,畢竟袁景瑞已經有了新的對象,並且這個對象還是他的初戀情人,就算她再如何迴避,都能夠聽到無數關於這對神仙眷侶的八卦:袁最瑞與陳雯雯一同出席了某個酒會;童景瑞與陳雯雯一同出現在新天地的酒吧理;袁景瑞去了陳雯雯的公寓,清晨才離開……
一整晚都不知道,公司里居然有這麼多狗仔隊的人才,話一出口還被梅麗笑了。
那是中午的時候,兩個人正在公司旁的小餐廳裏吃麪,董知微升任行政部主管之前梅麗就已經被調到了地產部,是以她並沒有成為自己朋友的直接上司。
梅麗是那種天生有些沒心沒肺的女孩子,事情落石之後還抱怨,“早知你要到行政部,我就不會答應給調去地產部了,有你來做我的頂頭上司,那該多好?我愛行政部裏也有個靠山。”
也不想想,公司裏那麼多原先是朋友後來成了上下級關係的,哪一對不是悲劇。
不過也幸好是這樣,董知微仍能與梅麗保持過去的關係,偶爾一起午間吃個飯,讓她覺得自己不是永遠都一個人。
其實在袁景瑞身邊的時候她也是過着這樣的日子,但現在回想起來,他還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孤獨感,或許是袁景瑞的存在感太強烈了,有他在旁邊所有的空間都像是滿的。
梅麗舉起筷子説她:“你不知道我們老闆常上雜誌的啊?娛樂版的報道比財經報還多,對了,還有粉絲團專門給他搞了貼吧呢,什麼小道消息都有。”
董知微心一驚,低頭説:“也不可能什麼都知道吧。”
梅林恨鐵不成鋼地咬了牙,又那手指去點董知微的腦袋,“你怕什麼?你倒是跟老闆搞出點事情讓大家都激動一下啊,別什麼好處都讓別人展區了,給咱們勞苦爭口氣。”
董知微再怎麼心事重重都被逗笑了,反問:“上回你還質問我來着,怎麼才隔了沒幾天就變了一個調?”
梅林嘆氣:“我那是一下子懵了,後來想想,有什麼不好啊?你們男未婚女未嫁的,你要是真的跟了老闆,公司裏還有誰不仰着臉看你?我也跟着沾光啊。”
“不可能。”董知微斷然回答她,“我跟他是不會有結果的。”
“你是吧?跟這種男人,誰會有結果啊?當然是有得享受就享受,有得好處拿就先拿着,這年拖頭還把結果放在眼裏,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嘛。”
“你説的不對!”董知微低叫起來,並且漲紅了臉。
旁邊桌上已經有人看了過來,梅麗見她這麼激動也是嚇了一跳,趕緊搖頭,“好吧好吧,就算我説的不對,知微我知道你的,我懂你的,你不喜歡一個人就是不喜歡,根本不在乎他有多有錢多厲害對吧,可我覺得老闆真是挺喜歡你的啊,你別會所大家在背後風言風語,就連我都想不通,如果他不喜歡你,怎麼會對你這麼好?一下子把你給提到總監位置上來?”
“我……”董知微語塞,過了一會兒才説:“我也很意外,可能是這個知微正好缺人吧。”
“我知道你能幹,換了別人,讓她做也做不了。不過話説回來,這也得老闆讓你做啊,他對你可是真不錯,要我看,男人追求女人的時候才會這麼花心思。”
“我已經説了,這是不可能的。”董知微用一種刻意平淡的語氣説完這句話,並不像之前那麼激動,但卻把頭低了下去,白色的脖子彎折出的弧線,讓人感覺她以示不堪重荷。
梅麗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再也不知道自己該説什麼了,片刻之後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彈了一下手指,“對了,何偉文辭職了,你知道嗎?”
“為什麼?”話題的轉移讓董知微吃驚地抬起頭。
梅麗嘆了口氣,“還有為什麼?業績太差,銷售部考核沒通過,他也待不下去了,就辭職了唄。”
“可他辭職了能去哪裏?”
“會老家吧,他那個性格在上海沒前途,還不如回家踏實找份工作,找個女人結婚算了。”梅麗攤攤手,“其實他倒是真的很喜歡你,可你看,現在你已經是主管級別了,他……唉,男人還是要爭氣一點的,否則都沒臉站在女人旁邊,更別提追求你了。”
董知微搖頭,“不是這樣的,何偉文是個好人,他的心意我也知道,我只是不能接受,不是他的問題。”
梅麗擠擠眼睛。“如果他有老闆的條件,你還能不能接受?”
“梅麗,人只有和自己平等的人在一起才會幸福,就算是一個女人,如果她不能和一個男人站在同一級台階上,也沒資格與他在一起。“
梅麗露出一個稀奇的表情來,“嘖”了一聲才回答她:“胡説,女人最要緊就是小鳥依人了,等着男人來疼愛,女人要跟男人一樣厲害了,那還要男人幹什麼?”
董知微垂下眼,只動了動筷子,回答她:“快吃吧,一會兒回去上班了。”
再等董知微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桌上的電話就響了,接起來就是市場部總監的的聲音,她與他説到一半,放在桌上的手機也響了,上頭顯示的電話號碼讓她不得不迅速地結束了前一個通話,並且立刻將手機接了起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小心翼翼的。
“阿姨,您打電話給我嗎?”
袁母的聲音在那頭響起來,也帶着點小心的,像是遇到了非常為難的情況。
她問董知微:“知微,你最近怎麼都不來看我?是不是生阿姨的氣?”
就這麼一句話,讓董知微整張臉都紅了。
她從小習慣服侍父母,最見不得聽不得老人難過,更何況袁景瑞的母親對她一直都是很好的,她喜歡這個直爽的老人,那些在陽光下聽她講袁景瑞少時趣事的日子,是她秘密與快樂的回憶,她覺得自己讓老人在電話裏説出這句話來,是一種罪過。
愧疚的感覺讓董知微立刻開口回答,都忘了要説一些類似於“最近公司太忙”或“我舊曆出了些事情讓我脱不開身”之類的場面話,直接道:“不是的阿姨,我一直想着您的,您還想喝什麼湯嗎?我燉湯給您帶過來啊。”
袁母就在那頭笑了,“就是你這孩子貼心,不要帶東西來,今晚就到阿姨家裏來吃飯吧,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董知微愣住,不知不覺重複了一遍:“到家裏吃飯?”
袁母肯定地説:“是啊,説好了啊,我這就買菜去。”説完,酒吧電話給斷了,沒留一點時間給董知微拒絕。
董知微第一個反應是,把電話再打回去,説她不能去吃這頓晚飯。
但手指按在回撥鍵上,她又沒有辦法再用力下去。
她要拒絕那個老人嗎?還記得電話裏傳來的第一句話,那老人問她:“知微,你最近怎麼都不來看我?是不是生阿姨的氣?”又在得到她的回答之後立刻便高興起來。
她是喜歡袁景瑞的母親的,並且希望她高興,她沒想過讓那個老人因為某些不必要的誤會而難過。
董知微坐在辦公桌後,一個人想了一會兒。最後的決定是還是去吧,袁景瑞並不與母親同住,況且她還知道今晚他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宴會要參加,是一些合作公司專門為了預祝他路演成功而設的,以她的經驗,這樣的場合是必定要持續到深更半夜的。她下班就去去袁母哪裏,就算袁景瑞心血來潮要去看他的母親,等宴會結束,她早就回家了。
這天下班以後,董知微到點就離開了,讓行政部其他人大跌了一把眼鏡。
袁景瑞的母親仍舊住在老城區,並沒有因為上次突然遇襲的事情便改變了生活方式,老人是很執拗的一個人,不過袁景瑞也有自己的堅持方式,出事之後他便一直都請了保安人員跟在他母親身邊,明面上被老人拒絕之後又改到了暗裏,只是辛苦了那些保安人員,明明幹着正經事還要躲躲避避,做什麼工作都不容易啊。
為了節省時間,董知微是叫車去的,一路上都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接近目的地的時候看到路邊的水果店,還提早下車了,在水果店裏買了些老人愛吃的文旦和櫻桃,最後提着兩隻大塑料袋子走進了弄堂。
她希望自己能讓老人高興,而且她覺得,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之前的那一場誤會應該已經不攻自破,不提自散了。
雖然她內心深處.偶爾為之趕到不捨與留戀。
她是這麼矛盾的一個人,明明有世上最誘惑最吸引她的放在面前,卻矇住眼睛轉過身去,然後又後悔,恨自己不夠勇氣,又是貪婪也是一種勇氣。她現在已經到了太接近袁景瑞便會收到影響的地步,偶爾他走到她身邊來,即使沒有看着她或者與她説話,她都會突然想起作她想要可以遺忘的片段來,這些片段讓她心碎。
董知微這樣一路走一路想着,再抬頭就已經到到了袁母家的門口。她才按了一下門鈴門就被打開了,袁母見到她就笑了,滿是皺紋的臉上像是開出一朵花來。
“快進來,聞聞香不香?阿姨燒了紅燒肉。”
6
袁母一直都沒有搬離弄堂,至今都住在老式的石庫門房子裏,袁景瑞拗不過自己的母親,只好將上修都買下又重新裝修,讓母親住得舒服一點。
袁母是獨住的,有一個鐘點工阿姨每週三次過來幫着打掃,也就是擦擦窗户什麼的。老人很愛乾淨,家裏一點灰塵都沒有,到處都是亮光光的。
袁母電話裏説了要燒好處的,董知微到的時候,菜果然已經擺滿了一桌子。
兩個人在廚房裏的小桌子上吃了頓飯,紅燒肉卻是好吃,董知微揪着湯汁不知不覺嚥下一大碗飯去,袁母很是高興,一邊不停地給她夾菜一邊絮絮叨叨地跟她聊紅燒肉的走法。
董知微的母親眼睛不好,她從小在家是做慣了事情的,説道煮菜很接得上話,兩個人就入夥煮好一道紅燒肉的問題既然就聊了十幾分鍾,還引申到乾燒明蝦醬爆鱔以及魚香茄子煲的最佳做法上,小小的廚房裏和樂融融。
袁母説着説着便嘆了口氣,“還是有個人聊聊天高興,平時我都一個人吃飯,悶也悶死了。”
董知微安慰道:“袁先生只是太忙了,可他真是很關心你的。”
“我知道,可家裏也太冷清了,你看看這房子,到晚上就我一個老太婆住着,要有幾個小孩子跑上跑下,那該多熱鬧。”
董知微愣住,不知道話題怎麼會轉到小孩子身上去了。
“知微啊,你爸爸媽媽多大歲數了?”
“我爸六十了,媽媽比爸爸小兩歲。”聽袁母不再説孩子了,董知微鬆了口氣,立刻回答。
“那他們就不着急?”袁母急着問。
“啊?”董知微莞被問得只打出一個單音節來。
“你看啊,景瑞都三十老幾的人了,你也不小了,你們倆的事情,什麼時候能定下來啊?你們不急,我可着急,再過幾年我可帶不動小孩子了,我不主張小孩子找保姆帶的啊,誰都沒有自家人牢靠,你説是不是?”
董知微慌了:“阿姨,你怎麼會想到我跟袁先生……”
“你叫他叫得那麼生分幹什麼?”袁母大皺眉頭,然後飯也不吃了,擱下筷子兩隻手伸上來抓住董知微的手,“你們是不是吵架了?阿姨知道,肯定是他的錯,那臭小子從來就不懂哄女孩子,你説,有什麼氣我替你出。”
“他沒有……不不,是我沒有……”董知微手足無措。
“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知道,知微,景瑞是喜歡你的,就算他沒這麼説過,可我看得出來。”
一句話讓董知微的臉猛地漲得通紅,也就在這個時候,門鈴再一次響了。
廚房裏的兩個人同時抬頭看了看掛在牆壁上的時鐘,袁母還嘟囔了一聲,“肯定是趙家阿姨又跑來找我聊天了,都跟她説了今晚上我有事,這人真是不長記性。”説着就要站起來。
董知微看過時間,也送了口氣,八點都還沒到,這個點袁景瑞一定仍在宴席上,他是主賓,就算提早走,也不會早點這個時候就回家的。
只要不是袁景瑞,誰來這兒做客都是好的,這樣她就能儘快告辭,不用再回答袁母所提出的那些讓她目瞪口呆的問題。
董知微推開椅子站起來,“我去開門吧,阿姨,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一會兒我您把桌子收拾了就走。”説着就走過去把門開了,並且與門外的人整整打了個照面。
然後兩個人便一同愣住了額,
立在門外的居然是陳雯雯,董知微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地方遇到陳雯雯,陳雯雯也是一樣,來那個狗日臉上全是驚訝到極點的表情。
“知微,是誰啊?”裏面傳來袁母的聲音以及腳步聲,走到門邊之後卻戛然而止,老太太看到門外手捧漂亮水果鮮花禮品藍的陳雯雯,伸出一根手指,露出一個遲疑的表情。
陳雯雯卻是一眼就將袁母認出來了,暫時將目光從董知微身上移開,微笑着開口道:“阿姨,是我啊,我是陳雯雯,景瑞以前的大學同學。”
袁母在數秒之後才慢慢地“哦”了一聲,開口回答:“是你啊。”
董知微尷尬,“阿姨,那我先走了,你和陳小姐慢慢聊。”
袁母對這位突然到訪的嬌客沒有給出太多的熱情,翻到蠟燭董知微不讓她離開,還説:“急什麼,不是説好了今晚就是來陪阿姨的嗎?沒事沒事。”説完才招呼陳雯雯,“你來找景瑞嗎?他不住在這兒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明顯的冷淡。
陳雯雯臉上還是帶着笑,修養好得可以,還把禮品藍雙手捧過來,“阿姨,我今天是專程來看您的,景瑞知道。”又轉過頭來看董知微,“知微,這麼巧你也在這兒。”
“你們認識?”袁母有點奇怪。
“陳小姐與袁先生一起到過公司。”董知微解釋。
“是嗎?”袁母露出一個很不痛快的表情來。
董知微尷尬不已,袁母是個行動力始祖的老人,説着話手裏還緊緊地拉着她的胳膊不放開。董知微被逼無奈,三個人就這樣在門口講了幾句話,陳雯雯也不要求進去,問候了袁母之後便開口告辭。
“阿姨,今天是我冒昧,沒打招呼就來了,您和知微還在吃飯吧?我就不再打擾了,下回再來看您。”
袁母就點點頭,也不挽留,董知微不知該説什麼好,眼睜睜地看着陳雯雯走了。
“別管她,我們接着説話。”袁母拉着董知微進屋,回身就關門,“她怎麼又回來了?還跑去公司裏去找景瑞了?這事兒你怎麼沒跟我説,哦,難不成你們是因為這事才……”
“阿姨你別誤會,我只是成方的職員,陳小姐才是袁先生的老朋友,他們已經認識很多年了吧。”
“是啊,要是沒認識過她該多好,只要有她,想起來全是糟心事。”袁母恨恨的。
董知微是聽過一些關於袁景瑞與陳雯雯當*****情的,也能夠理解袁母的反應,但袁母接下來的話讓她頓時招架不住。
“知微,這事是我兒子不好,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叫他回來給你賠罪。”
“不不,阿姨。”董知微急了,“唉,您怎麼就是不停我説的呢,我跟袁先生沒有您想的那種關係,我……他……我……”
董知微才説到這裏,手機就響了,鈴聲連着震動,她低頭拿出來,手機屏幕上跳動着刺目的名字,就連袁母都看到了指着它道:“正好,景瑞打電話過來了。”
董知微接電話,電話那頭傳來袁景瑞的聲音,第一句話就是:“你在哪裏?”
她張開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心臟猛跳,手心裏都是汗,像是做了什麼不願人知的過錯事卻被人抓了個正着那樣。
倒是袁母在旁邊替她回答了:“知微阿紫家裏呢。”
董知微一下掩住電話,但已經來不及了,袁景瑞的聲音再次響起,訝然地,“你在我家?”
董知微心中慘叫,又不得不回答:“是,事情是這樣的……”
他打斷她,“晚上有個緊急會議要你參加,我讓老陳過來接你,我媽……你跟她説,我一會兒打電話給她。”説完,酒吧電話給掛了。
“怎麼樣怎麼樣?”袁母在旁邊急着問。
董知微收起電話,儘量讓自己微笑着回答她,“沒什麼,袁先生讓我今晚假扮,有一個會議要我參加。”
袁母恨鐵不成鋼地“哼”了一聲,“這死小子,在搞什麼。”説完又對着董知微笑了,“行,去加班吧,完了一起回來,我煮宵夜給你們吃,順便好好訓他一頓。”
聽得董知微連回答的力氣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