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兩聲吃了下肚,再把左手向譚天瑞肩頭一拂,笑道:“多謝寨主!”
譚天瑞被他一拍,右臂被點穴的地方,解了麻痹,臂膊活動如常,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了這個大虧!不禁怒焰飛揚,把匕首向席面一插,格登兩聲,入木盈寸,戟指王重陽罵道:“姓王的,我好意向你敬菜,你居然用鬼祟手段暗算二大爺,來來來,咱們一刀一槍,決個勝負!”他把長衣一脱,氣虎虎的,就要當筵動武!
孫鳳姑站起身來,喝道:“譚老二!你瘋了嗎?這位王相公是我師父,你居然對他無禮!”
譚天瑞厲聲應道:“孫風姑,你有了這一位年輕師父,再也不用理我這副寨主,和一班兄弟,是與不是?哈哈哈,咱們馬上拆夥……”
孫鳳姑粉面通紅,錚的抽劍出鞘,就要向譚天瑞刺去,王重陽倏的伸出兩指來,向孫鳳姑劍鋒一夾,叫道:“不要動手!我有話説!”
他這用手一夾寶劍,羣盜不禁大驚失色,因為孫鳳姑的寶劍雖然不是莫邪干將,也是斬金截玉的純鋼利刃,王重陽用兩隻手指一鉗,便把劍身扣住,雖然説是出其不意,但是換了別人,手指一撞劍鋒,老早已經斷了!
王重陽制住了孫鳳姑,叫她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向譚天瑞道:“你一定很不服我,甚至看我不起,所以剛才進來,在忠義堂下用鐵沙掌掐了我一把,又在席上用匕首向我敬菜,故意把匕首向上,考量我的功夫,是與不是?”
譚天瑞怒聲喝道:“不錯,我姓譚的天下怕,地不怕,自出孃胎,便不曾服過任何人,你用鬼祟手段來暗算人,算是什麼英雄好漢,你有本領,請走出廳來,和我決個勝負!”
王重陽大笑道:“很好,你出世以來不曾服過人,我今天叫你死心塌地,你要比拳腳還是兵刃,只管先亮招吧!”
譚天瑞回頭向嘍兵叫道:“取我的兵刃來!”兩個小盜立即上前,遞過一對蘸金熟鋼的虎頭雙鈎。
雙鈎是十八般武器之一,在兵器譜之中,居第七位,最是難練,因為它有兩個護身,形如方天戟頭,一個不巧,很容易自己傷害自己的身體,所以本領微低的人,決不敢用虎頭雙鈎,譚天瑞能夠使用這種兵器,看來不是庸手,王重陽正要開口,翻江龍接過雙鈎,向他一揚,叫道:“我這裏什麼兵器也有,隨你挑選一件!”
王重陽泰然自若的説道:“我先前在海上用一枝金釵,打敗了你總舵主的寶劍,你的武功不用説不及總瓢把子啦,我也不用兵刃了,來來,這樣的比試吧!”
他説着滿滿斟了一杯酒,拿在手裏,拉了一把椅子出來,放在廳心,自己向椅子上一坐,左手拿着酒懷,向譚天瑞招手道:“譚寨主,我就坐在椅上和你比武,你再不用客氣,把雙鈎招術使出來,儘量向我身上招呼,我如果被你傷了一毫一髮,算我輸了!如果我被你迫得離開坐椅,也算輸了!甚至你把我的酒杯打翻,或者迫得我喝不成酒,也算我輸!這樣的便宜天下少有,你敗了心服吧!”
坐在椅子上和人比武,已經是天下奇聞、還要不準離椅,一邊比武一邊飲酒,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大廳上羣盜不禁騷動起來,個個異口同聲説道:“這姓王的真個有這樣的本領嗎?那簡直是陸地神仙了!
譚天瑞勃然大怒,喝道:“你這樣的跟我比武,分明是目中無人,廢話少説!吃我一鈎!”他説着把身一聳,雙鈎繞處,先用了個“仙人指路”,向王重陽胸前一指,接着鈎鋒下沉,用個“攪海翻江”,猛向對方的下三路盤斬過去!
這兩下虛中套災,快如電火,王重陽不慌不忙,他安然坐在椅子上,左手舉杯飲酒,譚天瑞雙鈎迎胸刺來,他連看也不看,等到鈎鋒下沉,右掌才向自己胸前一橫,倏的向外一拂,一股凌厲掌風向譚天瑞逼來,翻江龍大吃一驚,疾忙把雙鈎往回一撤,托地跳後八九步遠!
譚天瑞起先以為王重陽用劈空掌,或是混元一氣掌的功夫來應付自己,這種掌力隔空打人,一樣也可以令自己受到傷害,慌忙後跳,哪知道王重陽發出來的掌風,雖然強烈。卻是極有分寸,只一沾到自己身上,立即收了回去,雖然這樣,也把自己身子,懂得晃了兩晃,幾乎僕跌在地!
他不禁惱羞成怒,雙鈎一個盤旋,向左邊襲過來,鈎鋒斜探,用個“風劈梨花”,交叉來劈王重陽的頸頭,王重陽照舊喝酒,上身微微傾側,右手向外一揚,又是一股掌風,把譚天瑞逼了開去!
這次發出來的掌風,更加強烈,幾乎把譚天瑞懂得翻了個跟斗!他趕忙用了個“卧地龍”,連人帶鈎就地一滾,方才避開,堂上羣盜鬨然大笑!譚天瑞跳起身來,連使兩招,一下是“左推右攬”,一下是“野馬分鬃”,疾刺王重陽的兩肋和太陽穴,王重陽袍袖一拂,又發出勁風來,把譚天瑞的雙鈞撞開,他用虎頭鈎攻了五招,分毫佔不了便宜。
王重陽身不離椅,手不離懷,他朗聲大笑道:“我今回詩興大發,可惜枯腸羞澀,想不出好詩句來,罷罷,我就朗誦李太白一首將進酒吧!”他喝了一口酒,念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譚天瑞展開查家鈎法,兇猛衝擊,刷刷刷,雙鈎帶風,連攻三招,第一招是“金針探海”,第二招是“下水斬蚊”,第三招是“雙龍繞柱”。
王重陽連喝三口酒,連用三招太乙拳擋開,最後。一着是“履”字訣,右掌沿一搭鈎背,把敵人推出七八步遠,幾乎跌了一交!他又朗聲吟道: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譚天瑞一轉身,又用一招“倒掛金鐘”,繞到椅背後面。展雙鈎向王重陽猛襲,這一下本來十分難擋,工重陽頭也不回,衣袖向後一拂,又是一陣風把他逼開,再喝一口酒吟道: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蹲空對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夾……”
行雲流水似的朗吟下去,一邊吟着,一邊搖頭晃腦,酸態可掬,別看他擺出書呆子的模樣,那一隻手十分厲害,有時用太乙拳,,有時用混元勁,把譚天瑞兇猛毒辣的查家鈎法,一招一式的檔開去!中間還來了一兩下巧妙的反擊,把譚天瑞逼得跳後不迭!總而言之,王重陽如果不是坐在椅上,或者是不喝酒吟詩,分了一點心神,譚夭瑞已經落敗多時了!
他真個又羞又氣,用盡查家鈎的招術,弄得滿頭大汗。也佔不了敵人一分一毫便宜,鬥了三十多個回合,王重陽那首《將進酒》,已經唸完,他把杯中最後一口酒吞人肚裏,龍吟也似的叫道: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唸到最後一句,反手一掌,一股強烈無比的氣勁平推出來,宛似金剛巨杵一般,叮噹,把譚天瑞的兩柄虎頭雙鈎,震得飛上天空,譚天瑞虎口當堂震破,接着噗的一聲,額頭着了一物,原來王重陽把喝完了酒的酒杯,隨手一拋,象袖鑲也似的飛出來,一下打中譚天瑞的額頭正中,譚天瑞當堂一暈,撲通跌倒!
孫鳳姑和堂上羣盜一齊拍掌道:“好本領!王先生這一次贏了!”
譚天瑞在地上一骨碌跳起來,衝向椅前,許多人以為他一定跟王重陽拼命,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譚天瑞把雙膝一跪,拜倒在王重陽膝下,叩頭説道:“我以前真個是井底之蛙,缸中之龜,不知大地之大,河海之深,今日才算開了眼界,我譚天瑞真個服你了,你收我做徒弟吧!”王重陽大笑道:“好好,你站起身子吧,我有話説!”
孫鳳姑和譚天瑞都是性格倔強,絕不服人之輩,今天居然在同一日之內,向王重陽拜跪,要求收錄為徒,王重陽武功服人的地方,便可想而知了!後來他兩個都成了王重陽的得意門徒,孫鳳姑變了全真七子裏面的清淨散人孫不二,譚天瑞就是日後的長真子譚處端。
王重陽等他站起身來,方才説道:“我王重陽一介凡夫,今次來到金鰲島上,承二位看得起,要拜我做師父,我王某年紀還輕,功夫未成,怎可以謬為人師,何況我還有師父,高高在上……”
孫譚二人聽了心中一凜,暗裏想道:“他這身本領已經是天下無雙的了,怎的還有師父,他師父的本領,不知淵深到如何地步呢?”
王重陽又説下去道:“而且我全真教門下,最忌殺生,二位乾的是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勾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們練的是玄門正宗,怎可以收做強盜的徒弟?”
孫鳳姑面上一紅,低頭説道:“師父,不,老前輩,我們本來是好人家兒女,不是強盜胚子,怎會安心為盜呢?不過,我們淪到這般地步,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王重陽道:“不必説了,既往不咎,我來問你一句,古往今來,做強盜的有哪幾個好收場的?”
孫鳳姑雖然讀書不多,也約略知道古時的事,王重陽的話沒有錯,古時有名的大盜如盜蹠,長萬,沒有一個有好收場,近一點的如黃巾,赤眉,綠林諸盜,除了綠林盜岑彭,馬武半路中途改邪歸正,依附了漢光武帝,成了中興漢室的名將之外,黃中賊張角三兄弟都是兵敗將亡,赤眉盜樊崇擁立更始,煊赫一時,結果何嘗不是歸於失敗?這些歷史人物不去説他,就以自己所知來説,東海近十年的有名海盜首領,縱然勢力強極一時,可是他們的結局不是被官兵剿滅,就是內部火併,自相殘殺,弄了個一敗塗地,冰消瓦解,有哪個得到善終呢?孫鳳姑默默出神,半晌不能回答。
王重陽返回席,他拿起一支蠟燭來,呼的一口把它吹滅,撕了席面一塊白布,就把燒黑了的燭心,在白布上繪了一幅畫圖,這張畫圖是三個骷髏頭骨,疊在一起,他把畫圖向孫鳳姑一拋,立即象片紙乘風般飛向她的面前。
孫鳳姑伸手接住,她只看了一眼,恍然大悟,説道:“我明白了!三個月後,我和譚二弟處置了部下眾盜,再向你老人家拜師吧!”
王重陽道:“我這一幅骷髏畫圖,並不單指你們將來收場那樣簡單,要知人生在世,有如曇花火石,縱然數十寒暑,也等南柯一夢,自古以來美人骷髏,白骨黃土,西施沼吳,絕代美人何嘗不被殺身,韓信滅項,一代英雄難逃鍾室之誅,一個人在世上營營役役,到頭來何嘗不是夢枕黃粱呢?惟有學道的人,方才能夠勘破紅塵,尋求長生之道,你們説三個月之內,遣散盜黨,這樣大徹大悟,可見慧根夙其,我現在島上小住十大,傳授你們內功口訣,三年之後,到河南嵩山百禽谷找我便了!”孫譚二人不禁大喜,這一席酒盡歡而散。
到第二天早上,孫鳳姑傳丁二毛父子進來,賞了他們五十兩銀子,叫他們把原船開回山東去,説王相公決意在這裏小住,不需用你們的船隻了,丁二毛父子唯唯諾諾去了,他們立即把船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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