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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歷劫歸來

    “老婆子,你應該跟老夫商量商量。”

    “什麼?”杜七娘瞪起一雙三角眼:“你居然叫我老婆子?”

    “老夫並沒叫錯。”

    “還說沒錯。”

    “嘿嘿,難道要叫你小姑娘?”

    “臭老頭,你懂不懂,”杜七娘顫動著下垂的眼皮,硬是不肯服老,尖叫道:“中年女人更成熟,更有風韻,更……”

    “好,好,別更啦!”黃衫怪客不耐煩的道:“老夫不想吵架,你回去就知道了。”

    “回去?”

    “回去戴起老花眼鏡,照照鏡子……”

    “好哇,你這死臭老頭。”杜七娘越聽越傷心,嘶聲大叫:“老孃跟你拼了。”

    她雖然不肯承認年華已老,卻口口聲聲自稱老孃。

    本來是要殺了沈小蝶,此刻卻被一聲老婆子惹火了,紅衫大袖一揮,直向黃衫怪客捲了過去。

    武功一道,奇詭萬端,誰能想到一身功力竟能運到兩袖之上。

    紅袖如鐵,居然凌厲驚人。

    “拼就拼,老夫難道怕你不成?”黃衫怪客身形一翻,反手拍出一掌。

    兩股勁力懸空一接,有如晴空一聲焦雷,震得滿殿沙飛石走。

    柳二呆和沈小蝶只看得目瞪口呆,驚心動魄。

    塵沙滾滾中,只見一黃一紅兩條人影翻飛,一時嘭隆嘭隆之聲,響徹了整座破廟。

    同時臭老頭,老婆子,漫罵之聲也不絕於耳。

    這座年久失修的大殿,歷經風雨剝蝕,蟲傷鼠咬。委實經不起這大的震撼,但見殿柱搖顫,劈劈啪啪,瓦石紛紛而落。

    沈小蝶回過神來,一個閃身挨近柳二呆。

    “還不快走?”

    “走?”柳玉呆怔了一下,終於道:“對,走,這就走……”

    他不再堅持,覺得這只是兩個瘋子,這種無聊的拼鬥委實可笑。

    於是兩人在砂礫狂濺中,閃身到了廟外。

    只聽破廟之中喝叱叫罵,嘭隆嘭隆之聲,依然不絕,驀地,傳來聲巨響。

    柳二呆和沈小蝶扭頭一看,只見整座大殿忽然倒塌下來,牆傾柱折,嘩啦啦響個不停。

    眉月將沉,星光慘淡,轉眼間一座破廟變成了廢墟,一片飛塵瀰漫。

    “這兩個人呢?”柳二呆一怔。

    “死不了的。”沈小蝶接說。

    “為什麼?”柳二呆顯然有點耽心,他好像並不討厭這兩個人。

    “禍害遺千年。”沈小蝶卻有點小心眼。

    果然一言未了,只見飛灰塵土中忽然竄出兩個人來,雖然弄的灰頭土腦,依然打鬥不停。

    “臭老頭,你認不認輸?”杜七娘亂首飛蓬。

    “老夫幹嘛認輸?”黃衫怪客成了大花臉,兀自怒道:“老夫從沒見過像你這樣不講理的糟婆子。”

    “哼,你這臭老頭又好在那裡。”杜七娘叫道:“老孃今夜要你告饒。”

    “要老夫告饒?嘿嘿嘿,算了吧!?”黃衫怪客道:“這樣的壞脾氣,難怪找不到老公。”

    “你好?”杜七娘道:“還不是個老光棍。”

    於是你一言,我一語,越罵越大,越打越兇,人影騰挪翻滾,打入了一片幽林。

    “別瞧了。”沈小蝶拉拉柳二呆:“此刻不走,還等什麼?”

    “就讓他們打下去嗎?”

    “你管得著嗎?”沈小蝶道:“打倦了之後,自然會休息一陣子的。”

    “休息一陣子?”

    “歇一歇再打。”

    “難道永遠分不出勝負?”

    “我看很難。”沈小蝶道:“一個半斤,一個八兩,功力悉敵,性情乖張……”

    “我倒覺得怪可憐的。”柳二呆嘆息說。

    “可憐?誰可憐?”

    “兩個人都可憐,尤其是杜七娘。”柳二呆道:“三十年青春飛逝,她還想捉住一點尾巴。”

    “是怪四空師怕嗎?”

    “當然不。”柳二呆道:“怎麼怪得先師。”

    “哦。”沈小蝶臉色微變:“聽你這口氣,好像該怪我師父了……”

    “這怎麼會?”柳二呆一怔。

    “那怪誰?”

    “誰都不怪。”柳二呆道:“只怪造化作弄人。”

    “呆二爺,別說這些呆話了。”沈小蝶微微一笑:“還是趕路要緊。”

    柳二呆只好點點頭。

    當下兩人仍然循著那條羊腸小徑走出莽莽蒼林,折上了大路。

    第三天,洛陽已在望。

    洛陽為中州古都,洛陽的牡丹馳名天下。

    但時序入秋,不是牡丹盛開的季節,柳二呆只想瞻仰一下白馬寺,因為這是此第一座僧寺。

    他也想一遊北邙,聽說北邙是人間鬼城。

    事實上北邙只個大墳場,歷代王公貴人,死後多殯葬於此,所以雖在白天,也有幾分森森鬼氣。

    一傳十,十傳百,就傳成了一個可怕的地方。

    柳二呆的足跡從沒到過洛陽,當然不知道人間鬼城在何處。

    要想暢遊一番,還得打聽打聽。

    那知這天還沒進城,城廓已在望,卻有好幾個人一路迎了上來。

    “難得柳大俠光臨,在下恭候已久。”為首之人,居然一揖到地。

    驟然行此大禮,柳二呆不禁一怔。

    “閣下是誰?”

    “棲霞山中,曾蒙相救。”那人恭聲道:“難道柳大俠忘了?”

    “哦,莫非洛陽小益嘗?”柳二呆終於想起來了。

    “孟嘗之稱,有名無實,委實不敢當此美譽。”那人道:“在下正是龍懷壁。”

    “龍兄如此謙虛,”柳二呆道:“果然不愧是位小孟嚐了。”

    “這是柳大俠過獎。”

    “不過龍兄所說有名無實,鄙人頗有感觸。”柳二呆道:“好像正是說的柳某人。”

    “這……”龍懷壁怔了一下。

    “當時柳某人確有救龍兄之意,可惜未能如願。”柳二呆道:“因此……”

    他話到此時,忽然發覺後面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

    這當然是沈小蝶,顯然是不讓他說下去。

    “柳大俠此言,叫在下好生難解。”龍懷壁睜大了眼睛:“這到底是……”

    “真正救援龍兄的並非柳某人。”因為話已出口,他不能不說下去。

    “這個……”

    “龍兄莫非不信?”

    “是的。”龍懷壁道:“在下委實難以置信。”

    “是懷疑柳某人說謊?”

    “在下不敢見疑。”龍懷壁苦笑了笑:“柳大俠絕非說謊之人。”

    “這不很矛盾嗎?”

    “是的。”龍懷壁皺了皺眉,似覺答覆甚感為難:“在下如在雲裡霧中。”

    “這樣說來,龍兄倒是急欲解開迷霧了?”

    “但望賜教。”

    “好,事情是這樣的……”柳二呆說到此時,後面的衣角又被拉了一下,他微微一笑,繼續道:“那夜解救龍兄和會稽蕭兄之人,的確不是柳某人,但此人行俠不欲人知,因而冒用柳某人之名。”

    “哦,那位是……”

    “鄙人不是說過嗎?他是位當代俠隱,不求聞達。”柳二呆道:“龍兄若是追根究底,不但不是報答之道,反而會引他不快!”

    “是是是,在下多此一問了。”龍懷壁很是識趣,也笑道:“柳大俠請。”

    “龍兄是說……”

    “柳大俠既然到了洛陽,在下該盡地主之誼。”

    “好,好。”柳二呆忽然大笑:“若是到了洛陽不擾擾龍兄,柳某人也臉上無光。”

    “在下也不成為小益嚐了。”龍懷壁也笑了。

    於是柳二泉介紹沈小蝶,小孟嘗龍懷壁神色之間,表現出肅然起敬。

    看來他早已領會,柳二呆所指的這位當代俠隱是誰了。

    接著他也介紹了幾個隨行之人,看來都是頗負盛名的中州豪俠。

    “是了,”柳二呆忽然問道:“龍兄怎知柳某人來到洛陽?”

    “在下本來不知,但昨天有位朋友剛好到此。”

    “是誰?”

    “華山神拳太保孔剛。”

    “哦,原來是他。”柳二呆道:“此人勇猛剛直,樸實無華,的確是條漢子。”

    “嗯。”龍懷壁點頭道:“柳大俠慧眼識英雄。”

    “龍兄休得一再謬讚,其實柳某人算得什麼大俠。”柳二呆道:“過譽之詞,委實汗顏。”

    他是的確有這種感覺,覺得自己並沒如此偉大。

    “這是柳大俠過謙。”龍懷壁道:“其實這也並非在下一人之詞……”

    “這怎麼說?”

    “柳大俠以一介書生,一舉殲除了江南惡霸齊天鵬,繼之又力挫當代梟雄封八百,阻遏了他為禍江湖的圖謀,因而天下豪傑齊慕風采,皆以一睹柳大俠為榮,在下委實沒有過譽。”

    “好了,好了。”柳二呆笑道:“其實誅殺齊天鵬,力挫封八百,也並非柳某人一人之力。”

    “這……”

    “還是那句老話。”柳二呆道:“有人功成弗居,柳某人卻落得獨享美譽……”他話到此時,眼角忽然瞟向沈小蝶。

    沈小蝶卻狠狠瞪了他一眼。

    其實這也是實情,在金陵白玉樓上,若不是沈小蝶打翻了那兩隻瓷盤,他未必能一劍得逞,至於在銅雀別館,攪翻封八百的虎窩,幾乎全是沈小蝶策劃之功。

    龍懷壁意外地沒表示意見。

    顯然,他已明白柳二呆隱隱所指,聰明人一向是不追根究底的。

    龍懷壁當然是個聰明人。

    他號稱小益嘗,坐鎮洛陽,對於一般江湖動態,自是瞭如指掌,在金陵白玉樓殺齊天鵬,可以說成偶發事件,至於在銅雀別館對付封八百之事,江湖上業已知之甚詳,有誰幫了柳二呆?

    何況這個奇女子就是沈小蝶。

    “柳大俠,此地不是談話之所,且請進城。”龍懷壁向路旁柳林裡招了招手。

    只見幾名青衣僕從,打從柳林裡牽出幾匹馬來,居然還有一頂絲絨軟轎。

    這項轎當然是替沈小蝶準備的。

    “龍兄。”柳二呆笑道:“你真不愧是小孟嘗,居然想得如此周到。”

    “待客之道,理應如此。”龍懷壁說。

    於是騎馬的上馬,坐轎的登轎,進得城來,已是萬家燈火。

    洛陽是座繁華的城市,但柳二呆不習慣這種繁華。

    小孟嘗龍懷壁是個熱情的好主人,柳二呆也不習慣被人奉為上賓。

    他不但淡泊名利,也討厭世俗的酬酢。

    更難忍受的是,一天一小宴,兩天一大宴,每當賓客雲集,他就成了眾目所矚的焦點。

    當然,他很感激小孟嘗的盛情款待,卻難耐這種煩囂的應酬,也聽不慣一疊聲的恭維。

    於是,在第五天他就告辭了。

    臨別之時,小孟嘗殷殷致意,並且帶送一份厚禮,那是金元寶四個、白銀一封,另外還有珠花一對、玉鐲一副、珍珠項煉一條。

    這些女人首飾,當然是給沈小蝶的。

    柳二呆硬是不收,自稱一路盤程有餘,用不著這麼多財物。

    在爭得面紅耳赤之後,沈小蝶只好選了一對珠花,柳二呆也從那封白銀中取了一小錠。

    小孟嘗無可奈何,也就罷了,但隨即吩咐僕從,選了兩匹駿馬。

    “柳大俠,沈姑娘。”他說:“此去路程,關山險阻,有了這兩匹馬……”

    “這……”柳二呆仍有推辭之意。

    “不,這只是借用。”小孟嘗情急說道:“兩位迴轉中原,再過洛陽,還了在下就是。”

    事實上也的確很需要這兩匹馬,要不然數千裡跋涉,腳都會磨起繭來。

    但送行之宴,在柳二呆的堅持下也就免了。

    於是一人一騎,悄然出了洛陽。

    柳二呆有過一次經驗,耽心江湖人物繼續跟蹤,出了洛陽,一路街枚疾走。

    時序已入深秋,出得關外,氣候起來越冷。

    此行的目的是南祁連,也就是天山南路,中間有一段地方,是當年的古戰場,一路秦城漢堡,曉角寒沙,極目荒涼。

    好在兩人並路而行,說說笑笑,指點山川景物,旅途頗不寂寞。

    這天,終於接近了山區。

    “呆二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沈小蝶替柳二呆改了這個稱呼。

    “什麼事?”柳二呆也不在意。

    “你難道也不問問,”沈小蝶道:“我們來到這祁連山是幹什麼的?”

    “你知道就好啦。”柳二呆笑笑。

    “這才妙呢,”沈小蝶道:“居然糊里糊塗就跟了來,要是我把你賣了呢?”

    “賣我?”

    “說不定你還替我點銀子呢!”

    “可借你錯過了機會。”柳二呆笑笑:“中原富豪之家多得是,你不打主意,如今在這苦寒之地,誰出得起好價錢。”

    “唷!”沈小蝶咯咯笑了起來:“還爭身價呢!”

    柳二呆也笑了。

    “怎麼啦?”沈小蝶忽然正色的道:“看你滿不在乎的樣子,難道真的不想知道?”

    “誰說不想。”柳二呆道:“想得要命。”他終於說了實話。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沈小蝶說。

    “不遠萬里,餐風露宿,來到這祁連山。”柳二呆道:“這事情諒也不小。”

    “事情的確不大,卻是我應該來的。”

    柳二呆在聽。

    “你知不知道,”沈小蝶道:“我師父還有位嫡親的姐姐。”

    “哦?”

    “就是大孟。”

    “江東二孟,誰都知道。”

    “對啊,就是她。”沈小蝶忽然神色一黯,幽幽道:“我叫她大師父。”

    “大師父?怎麼用這種稱呼?”

    “你不知道,我原是個孤兒。”沈小蝶悽然道:“大師父和小師父合力撫養成……”

    “好,好,別提這些了。”柳二呆不願觸起她的傷心往事:“只說現在。”

    “大師父死了。”

    “哦?”

    “自從四空師伯仙逝之後,大師父痛不欲生,決心相從於地下,不飲不食,終於絕食而死。”

    這宗悽豔纏綿的往事,倒是鮮為人知。

    “這不是死了很久?”

    “五年了,就死在這祁連山。”

    柳二呆也不禁黯然神傷,一時情緒起伏,久久難以自己。

    “當時我師父……對了,我說的是小師父。”沈小蝶繼續道:“我師父也無意於人世,只因我當時年紀還小,學藝末成,所以……”

    柳二呆不勝唏噓。

    “現在你明不明白,我來祁連山為了什麼?”

    “你是……”

    “收拾大師父的骸骨,歸葬棲霞。”沈小蝶飲泣道:“等到小師父百年之後……”

    她沒有說下去,但可以聽得出來,“江東二孟”死要同穴。

    “哦。”柳二呆道:“我明白了。”

    “這是我的本份。”沈小蝶道:“只是虧了你,陪我跑了這遠的路……”

    “小蝶,你說錯了。”

    “錯了?哪裡說錯了?”

    “你想想看,”柳二呆嘆息說:“看在先師的份上,我也不算外人。”

    “這倒不假,你的確應該盡點心力。”

    “所以我就跟你來了。”

    “別胡說。”沈小蝶道:“你當初怎知我是來收拾大師父的骸骨?”

    “我當然不知道。”柳二呆道:“但我卻隱隱有種預感,覺得你跟先師必有某種淵源,而先師當年的事蹟,我也聽到了許多傳說……”

    “是關於我大師父和小師父的事嗎?”

    “是的。”

    “可惜往事已成煙。”沈小蝶嘆了口氣:“這些傳說也會慢慢淡了下來的……”

    “不,還有我們兩個……”

    “我們兩個?”沈小蝶一怔:“你說什麼?”

    “哦。”柳二呆道:“我是說‘江東二孟’繼起有人,有你沈小蝶,至於先師四空先生,也還有我這個不成材的弟子。”

    “這又怎樣?”

    “我們兩個永遠聯起手來。”

    “永遠?你說永遠?”沈小蝶臉上一紅:“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柳二呆怔了一下。

    “說不出來是不是?”沈小蝶笑了,揶揄的道:“說這種話還沒到時候。”

    沒到時候?必然有到時候的一天。

    這顯然是種暗示。

    “好。”柳二呆笑道:“倒時候再說。”

    山區人煙稀少,兩人在入山之前就備足了乾糧飲水,以及馬料。

    好在有這兩匹馬,要不然真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這天入山漸深,極目望去,但見群山糾結,亂石崩雲,山勢越來越峻,道路也越來越崎嶇。

    “小蝶。”柳二呆忽然勒馬問道:“你大師父的骸骨到底在哪裡?”

    “在一座尼庵裡。”

    “尼庵?”

    “是的,名叫慈雲庵,庵裡的主持就是蓮花師太。”沈小蝶道:“大師父是她的方外之交。”

    “你來過嗎?”

    “小時候來過。”沈小蝶道:“但景物依稀,確實的地方已不甚記憶了。”

    “這可糟了。”柳二呆道:“這偌大的山區縱橫千里,到哪裡去找?”

    “不難,我帶有地圖。”

    “圖?”柳二呆道:“就是被江湖上那些貪心病狂之徒認為是藏寶地圖的那幅嗎?”

    “正是。”

    “好,快取出來瞧瞧。”

    於是兩人一齊下馬,選了路旁一塊平整的山石,將那幅草圖展了開來。

    草圖上繪的是山形道路,幾座比較突出的高峰,則有特別標示,也定好了方位距離。

    圖側還有文字註記,一目瞭然。

    群山中有個三角形的記號,線條較粗,沈小蝶指著說:“這就是慈雲庵。”

    柳二呆舉頭望了望昏黃的日影,四顧群峰,打量出正確的方位,然後移了一下草圖。

    “小蝶。”他說:“我看不看得出我們此刻在圖上的位置?”

    “在這裡。”沈小蝶指指圖上一條彎曲的線條。

    這條線是代表一條小徑。

    “對了。”柳二呆道:“看來距離慈雲庵已經不遠,快馬兼程,半日可到。”

    “那就趕一程吧!”

    “好。”

    幾十天的跋涉奔波,終於到了地頭。

    沈小蝶疊好那幅草圖,揣入懷中,兩人重又踏鐙上馬,折轉向北。

    約莫馳行了兩個時辰,道路漸見平坦,山色也漸見青蔥,居然還隱隱聽到流水淙淙之聲。

    在邊陲窮荒之地,這是很少有的景象。

    “莫非到了?”柳二呆一勒馬疆,望了望沈小蝶。

    “好像是的。”沈小蝶目光四下一轉:“這裡的景物我似乎很熟。”

    “你那時多大年紀?”

    “大約五歲不到。”

    “哦,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柳二呆話到此時立刻住口。

    五歲不到就成了孤兒,還是不提的好。

    此時天色漸晚,一輪昏黃的日影,沉落在左面的萬山叢中,暮靄也漸漸鎖合了後面的山口。

    “鏜……鏜……鏜……”右面的山場裡,忽然傳來幾響鐘聲。

    鐘聲清越,飄垂四野。

    “到了,到了。”沈小蝶欣然叫道:“這鐘聲我十幾年沒聽到了,聽起來還是這般親切……”

    看來她童年時期,在這裡度過了一段不短的日子。

    當下策馬緩行,兩人一先一後,折入一條幽徑,但覺龍吟細細,鳳尾森森,像是別有天地。

    蓮花師太年高七十,依然健在。

    這老尼似是養生有術,不但面色紅潤,而且雙目開闊,居然炯炯有神。

    聽得沈小蝶到來,她顯然意外地有份驚喜。

    沈小蝶又介紹了柳二呆,當然說明了他就是四空先生的嫡傳弟子。

    “老尼看得出。”蓮花師太慈藹得像朵詳雲:“像煞了當年的四空。”

    “弟子不敢比擬先師。”柳二呆道。

    “敢不敢是回事,像不像又是回事。”蓮花師太強調自己的看法。

    “弟子哪點像?”

    “佛曰不可說。”蓮花師太目視沈小蝶,然後微微一笑。

    聰明人應該想得到,她不肯說的是什麼。

    沈小蝶和柳二呆無疑都是聰明人,兩人相互對望了一眼,同時臉上一紅。

    蓮花師太對沈小蝶顯然有份關注,也有份慈愛。

    她拉著沈小蝶左看看,右瞧瞧,嘖嘖讚賞,不住的點頭稱好。

    “蝶兒,出落得真像你師父。”

    “真的?”沈小蝶道:“是大師父還是小師父?”

    “一樣,都一樣。”蓮花師太道:“你大師父和小師父本就難分軒輊。”

    “可惜武功不濟。”沈小蝶忽然眼珠一轉:“比兩位師父差得遠。”

    “哦?”

    “還望師太指點。”

    “好哇,小丫頭,你越來越精。”蓮花師太大笑:“居然打起老尼的主意來了。”

    “師太慈悲嘛!”沈小蝶盈盈稽首。

    “好吧。”蓮花師太正色道:“不過不在此時,先去歷練一下再說。”

    “那要等到幾時?”

    “放心,老尼答應了就算。”蓮花師太道:“莫看老尼已年登七十,還不打算迴歸西土。”

    沈小蝶心知蓮花師太一言不二,當下暗暗高興。

    柳二呆這才知道,這位老尼原來是位世外高人,一種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當日晚齋過後,各自安歇。

    第二天,沈小蝶和柳二呆商量了一下,便打算收拾起程,返回中原。

    慈雲庵的後山有座塔,名叫靈谷塔。

    大孟的骸骨就存放在這座塔裡,其實也並非什麼骸骨,只是一罈骨灰。

    美人成黃土,紅顏已化灰。

    沈小蝶跪地焚香,禱告了一番,一時悲從中來,不禁淚如泉湧。

    柳二呆神色一黯,也不由得跪了下來。

    然後兩人將那壇骨灰請出塔來,沈小蝶早就備好了一個黃包袱,緊緊扎住,縛在背上。

    中午時分,辭過蓮花師太,離開了慈雲庵。

    輕騎熟路,回程自是比較容易。

    那知第二天跟著就要出山,忽然風波驟起。

    原來山區難尋宿處,經過整天奔馳。人疲馬乏,黃昏時分,兩人選了個林木僻靜之處,用過乾糧飲水,準備先打個盹兒,等到明月東上,繼續登程。

    兩人都是背倚山石,盤膝跌坐。

    沈小蝶早已卸下那個黃包袱,緊緊的擁在懷裡,酣然入夢。

    柳二呆也正處自迷迷糊糊,忽然傳來一聲馬嘶。

    駿馬通靈,必是發現了警訊。

    他一驚而起,睜目看去,只見正好有個黑衣人,躡手躡腳的撲近了沈小蝶。

    馬嘶突起,那人也是一怔,忽然探手如電,直向沈小蝶懷中抓住。

    目標好像就是那個黃包袱。

    沈小蝶雖然香夢正濃,但畢竟是個練武之人,當然不會渾然無覺,就在她星目微張之際,已發現一隻毛茸茸的手,抓了過來。

    她沒有驚叫,無聲無息的一個翻身,閃了開去。

    這一招很厲害,連那個黑衣人都大感意外,因為十拿九穩的一抓已落空。

    落空不說,還招來了狠狠的一劍。

    柳二呆大喝一聲,一溜寒光已如驚虹掣電,挾輕雷之聲飛瀉而到。

    黑衣人嚇了一跳,卻忽然身子一縮,就像個滾地葫蘆般翻了出去。

    縮得小,幾乎縮成了一團。

    滾得快,倏忽己在兩丈以外。

    這倒是難得一見的功夫,但當他長身而起之時,卻赫然是條魁梧壯漢。

    “你是什麼人?”柳二呆挺劍叱問。

    “別問這個。”黑衣人面目黧黑,目光灼灼:“先交出這個黃包袱再說。”

    “黃包袱?”沈小蝶道:“你要這個幹嗎?”

    “別羅羅嗦嗦。”黑衣人像是有恃無恐,冷冷道:“要就是要。”

    柳二呆掄劍冷笑。

    “就算要,也要說個理由。”沈小蝶按住性子:“你知道這裡面是什麼嗎?”她顯然有點奇怪,這個人為什麼要她大師父的骨灰。

    “不知道。”黑衣人說。

    “不知道?”沈小蝶越發驚奇。

    “我知道。”柳二呆面向那黑衣人:“你以為這裡面必是奇珍異寶,對不對?”

    “沒錯。”黑衣人道:“你們兩個身懷藏寶圖。來到這個祁連山區……”

    “原來如此。”沈小蝶笑了。

    “你笑什麼?”黑衣人睜目喝問。

    “你也不想想,”沈小蝶道:“我們千辛萬苦,弄到這批寶物。怎肯輕易給你。”

    “不給?”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沈小蝶已把那個黃布包袱重又縛在背上,順手抽出劍來,故意說道:“除非你能殺了我們。”

    “殺了你們,嘿嘿。”黑衣人脫口叫道:“你說對了,我家公子正有意。”

    “你家公子?”柳二呆沉聲道:“是誰?”

    黑衣人忽然不響,目光溜溜。四下轉了一轉,驀地從懷中掏出一面小鑼,噹噹噹,敲了三下。

    鑼聲一起,四面八方立刻人彤幢幢,像是忽然從地縫山石中鑽了出來。

    黑烏烏,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一面小鑼一敲,居然引出這許多人來,顯然早已佈置妥當。

    “嘿。”柳二呆冷笑:“倒像個玩猴把戲的。”

    他表情雖然很輕鬆,卻也不敢大意,掉頭向沈小蝶使了個眼色,登時兩人背向而立。

    黑衣人忽然身影一起,登上了一方巨石。

    “別弄錯了,這可是殺的把戲。”他捧捶一揚,手中那面小鑼立刻噹噹噹,一陣猛敲起來。

    “卟,嗤,叭噠……”左右兩翼的幢幢人影立刻蜂擁而至,長短兵刃不一,其中居然還有弓硬弩。

    柳二呆和沈小蝶登時人影一閃,分頭迎敵。

    碰到這種情形,當然顧不得人命,柳二呆大喝一聲,怒劍飛旋,在雜沓的人叢中兔起鶻落。

    沈小蝶劍如靈蛇,上下飛舞,由於人潮如蟻,幾乎劍劍中的。

    片刻間,但見血雨紛飛,慘叫連連。

    世上膽子大的人固然不少,不怕死的人畢竟不多,這批人原是一鼓作氣,此刻眼見遍地橫屍,沒死的人也漸漸膽寒起來。

    雖然仍在大聲吶喊,卻沒人奮勇爭先。

    “上,一齊上。”站在巨石上的那個黑衣人猛敲著那面小鑼,也叫破了嗓子。

    柳二呆怒叱一聲,忽然凌空飛起。

    但見他人如輕煙,寒光電瀉,斜刺裡一掠數丈,衝上了巨石。

    那黑衣人敲著小鑼,一下子措手不及。

    只聽“奪”的一聲,劍到血崩,直貫胸膛,連哼都沒哼一聲,人已翻落巨石,登時氣絕。

    為首的一劍畢命,其餘的更是心膽俱裂,登時人影四竄,立刻作鳥獸散。

    柳二呆躍下巨石,喘了口氣。

    “這可奇怪啊,”沈小蝶看了看橫七堅八的屍體:“這個黑衣人到底是誰?”

    “死無對證了。”柳二呆搖頭。

    “不過我可以確定。”沈小蝶道:“此人只是幫兇,絕非主腦之人。”

    “何以見得?”

    “你不記得他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他家公子,要置我們於死地……”

    “哦,對了。”柳二呆皺了皺眉頭:“這公子……這公子是誰?”

    “哈哈,就是本公子。”林木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朗朗大笑:“姓柳的,你的記性好壞。”

    這公子居然來了。

    明月已上東山,清輝如水,灑遍了遠山近林。

    林木中話聲甫落,只聲履聲沙沙,踏著滿地落葉,出現了三條人影。

    為首的一位華服少年,赫然正是逍遙公子。

    前番那位綠衣少女業已不見,伴隨而來的卻是兩個面目姣好,體態妖繞的紫衣女郎。

    看來這位公子哥有了新寵。

    “原來是你。”柳二呆眉頭一揚:“剛才這些人都是你的指使?”

    “正是。”

    “可惜你失望了。”

    “這怎麼會。”逍遙公子不以為意的道:“死了這幾個人,對帝王谷來說只不過九牛一毛。”

    “帝王之谷?”

    “就在此之下。”

    “哦?對了,你是帝王谷的逍遙公子。”柳二呆聳肩笑道:“你是牛頭還是牛尾?”

    “此話怎講?”

    “你剛才說牛毛不當回事。”柳二呆沉聲道:“要是柳某人力能斬牛頭,斷中層呢?”

    “姓柳的。”逍遙公子臉色忽然一沉,冷冷道:“你囂張得太過份了。”

    “你不囂張?”

    “嘿嘿。”逍遙公子道:“你敢比擬本公子?”

    “這真可笑得很,你憑什麼這般狂妄自大?”柳二呆道:“論武功,你並無驚人之能……”

    “什麼?你敢小覷本公子?”逍遙公子怒道:“你可知道,千金公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本公子乃是金枝玉葉,不像草莽匹夫,冒險犯難。”

    “無聊。”沈小蝶忽然冷笑。

    “這倒有趣。”柳二呆冷笑:“你坐不垂堂,卻到了這種血跡斑斑之地;不想冒險犯難,卻敢面對柳某人,你當柳某人這支劍只是擺擺樣子的嗎?”

    “你的劍?”

    “怎樣?這支劍不夠鋒利?”

    “嘿嘿,姓柳的,今夜死神照命,你再鋒利的劍,也等於一塊廢鐵!”

    “哦?”

    “東方庚辛金,西方甲乙木。”逍造公子唸了兩句怪話,忽然回頭道:“金木大師請了。”

    金木大師?這是叫誰?

    “阿彌陀怫。”忽聽遠處傳來一聲宏亮的佛號,但見黃雲飄飄,飛越林表,“篤”的一聲,落在柳二呆面前一丈以外。

    果然是個和尚。

    這和尚胖頭大耳,身披一襲黃色袈裟,穩穩的跌坐在一個大蒲團上面。

    敢情他就是駕著只大蒲團飛掠而至?

    這蒲團是塊魔氈還是一朵祥雲?

    這種凌空飛渡的功夫,武林中不但從來未見,也聞所未聞。

    柳二呆和沈小蝶同時不禁臉色一變。

    如果這是左道魔法,兩人沒有解法之術;如果這是真功實學,兩人絕對不堪一擊。

    和尚雙目一閃,神光如電,緊緊的盯著那柳二呆和沈小蝶,不言也不動。

    柳二呆心頭泛起了一股涼意,掌心卻在沁汗。

    沈小蝶反瞪那和尚,以眼還眼。

    不管怎麼說,這和尚顯然是個硬對頭,武功之高,絕不在金無晷和杜七娘之下。

    柳二呆忽然發了狠勁,狂叱一聲,馭劍而起,寒光乍起,破空有聲,直向那和尚分心刺去。

    這是拼足了全力,紮紮實實的一劍。

    他知道,形勢已是如此,不能猶豫,也不能等待,要拼就得硬餅。

    那和尚依然端坐未動,像是沒有看到這支劍,但胸前的黃色袈裟忽然一鼓。

    劍鋒到處,像是觸到了一堵牆。

    柳二呆心頭一寒,只覺一股強大的勁力直衝而來,硬生生被震得倒飄而起,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直落在兩丈以外。

    當下一陣血氣翻騰,幾乎拿不穩馬步。

    強弱之勢已明,要想憑這支青虹劍稍稍佔點上風,顯然已成夢想。

    “大師。”遠遠站在一旁的逍遙公子,忽然揚聲讚道:“果然絕世神功。”

    和尚依然不響。

    也許這種讚美之詞他聽多了,也聽膩了。

    柳二呆定了定神,調勻了呼吸,忽然一把抓住沈小蝶的手臂,叫道:“走。”

    遇到這種強勁的對手,走是上策。

    不走只有等死。

    此刻也管不了那兩匹駿馬,當下兩人一躍而起,直向山路奔去。

    那知奔出不到一步,前面忽又篤的一聲。

    兩人抬頭一看,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那和尚居然就在這一瞬之間,業已凌空飛來,後發先至,端端正正的跌坐路中。

    看來這和尚雙足已殘,但武功卻高得出奇。

    雖然他還沒出手,對柳二呆和沈小蝶來說,卻造成了一種極大的震撼。

    打不過,走不掉,只有眼睜睜任人宰割。

    和尚終於說話了,目光閃動,聲如洪鐘:“逍遙公子,快說,要活的還是死了?”

    “這……”逍遙公子在考慮。

    “活的?”

    “不,死的就好。”逍遙公子道:“大師請留意,別壞了那個黃包袱。”

    “黃包袱?”

    “是,包袱裡有貴重之物。”

    “哈哈,這容易。”和尚狂笑:“佛爺殺人,連汗毛都不會斷掉一根。”

    “全仗大師神功。”逍遙公子很滿意。

    和尚依然端坐,卻已緩緩抬起兩臂,緩緩伸出一雙肉掌,掌大如扇,但絕不像突然發掌的樣子。

    既沒勁力,也沒聲響。

    柳二呆雖然心跳加劇,卻猜不出這和尚到底弄的什麼玄虛。

    反正事已至此,只好靜觀其變。

    那知就在這片刻之間,忽然覺出不妙。

    首先是柳二呆,他突然發覺自己的身子已被一種強大的吸力牢牢吸住。

    接著,沈小蝶也被吸住了。

    兩人一驚之下,開始運氣掙扎,起先手腳還可以勉強活動,漸漸吸力越來越強,整個身軀已身不由主的緩緩向前移去。

    由於內在的抗力,移動較慢。

    但距離那和尚頂多不過一丈四五,兩人都知道,等到那和尚伸手可及,準是送命的時候。

    但已絕無生路,只有送命。

    突然,梆梆梆,傳來三響木魚之聲,一條淡青的人影凌空飛落。

    “賊禿,還認得老尼嗎?”

    奇怪,就在這喝叱聲中,柳二呆和沈小蝶忽然覺得吸力頓解。

    這不消說,蓮花師太來了。

    “你……”和尚臉色頓變,篤的一聲,連人帶蒲團平地飄了起來。

    “想走?”蓮花師太冷哼一聲:“老規矩,留下一宗東西。”袍袖一展,飛出一縷銀虹。

    銀虹細如蛛絲,肉眼幾乎難以辨認。

    只聽半空裡一聲悶哼,血雨灑下,掉落一條手臂,但黃雲冉冉,卻已飄過了林梢。

    柳二呆扭頭望去,已不見了逍遙公子。

    “師太。”沈小蝶禁不住淚眼汪汪:“這一回要不是師太……”

    “蝶兒,別哭了。”蓮花師太神光湛然:“準備上路吧,貧尼打算明年一遊中原。”

    “真的?”

    “順便探望你小師父。”

    “好,好。”沈小蝶不禁破涕為笑:“我替師太做幾樣好吃的素齋。”

    “白吃嗎?”蓮花師太笑了。

    “這……”

    一場驚險過去了,但是柳二呆和沈小蝶猶有餘悸。

    兩人再次別了蓮花師太,趁著一路明月,連夜出山,半月之後,到了洛陽。

    重逢小益嘗龍懷壁,免不了又再擾了三天。

    提起那兩匹駿馬,小孟嘗堅決要再借一次,說好說歹推辭不掉,柳二呆只好領情。

    渡過大江,已是九重陽。

    棲霞山景物已變,丹楓如醉,一片火紅。

    兩人並騎入山,沈小蝶目光一轉,忽然問道:“怎麼不回金陵瞧瞧?”

    “瞧什麼?”柳二呆道:“再去做呆子嗎?”

    沈小蝶笑了。

    “我只想問問你。”柳二呆乘機道:“該說的那宗事,時候到了沒有?”

    “什麼時候到了沒有?”沈小蝶故作不解。

    “上次你不是說時候沒到嗎?”

    “真虧你還記得。”沈小蝶垂下了頭:“這是大事,得問小師父。”

    “問就問,”柳二呆道:“小師父若是不肯答應,我就長跪不起。”

    “厚臉皮!”沈小蝶羞澀一笑,忽然一抖馬韁,縱馬飛馳而去。

    柳二呆大笑,雙腿一緊,跟蹤追去。

    篤篤篤篤篤篤,急驟的蹄聲,頓時劃破幽谷的靜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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