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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勢不兩立

    纖纖秀氣的手指在地圖上不停地移動,似在尋找一個想要找到的地方。

    柳二呆在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

    眼看沈小蝶聚精會神的樣子,他不便打擾,但禁不住心中一陣起伏。

    他沒走過去瞧瞧那是幅什麼地圖,只覺得這三間茅屋隱藏了許多神秘。

    剛才已經得到一次教訓,遭到了長白雙殘的拳掌,當然不願再蹈覆轍,向沈小蝶追根究底。

    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是一個謎?

    他是不是從小就在金陵長大?他這一身武功又從哪裡來的?

    在金陵時沈小蝶似已略有所知,但從沒問過他。

    他當然也不該打聽別人的事。

    “找到了,找到了。”沈小蝶忽然道:“這祁連山真遼闊啊!”

    她疊起那份地圖,然後轉過頭來。

    “說吧。”她神色自如,語調親切,就像多年老友重逢:“昨夜怎樣?”

    “我……我是說……”

    “像說不該把你弄的昏昏沉沉,對不對?”

    “我……”

    “你想,我有什麼法子,情況那麼緊迫。”沈小蝶皺了皺眉:“我是把你背了出來的呀!”

    背了出來難道就該弄的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這是……”柳二呆不解,瞪著一雙大眼睛,發出了問號。

    “柳二呆,你真有點傻裡瓜嘰。”

    “我傻?”

    “你當然不傻,只不過……”沈小蝶忽然紅暈上頰,不勝嬌羞的道:“你該知道,我可不喜歡一個清清醒醒的男人伏在肩上……”

    原來如此。

    柳二呆不禁臉上一紅。

    沈小蝶曾經留跡青樓,成為秦淮河畔第一流名妓,一個青樓女子,居然說出不願一個清清醒醒的男人伏在肩上,是不是有點滑稽?

    柳二呆並不覺得滑稽。

    因為他知道,沈小蝶是怡紅院的清倌人,陪酒、唱曲,從不留客過夜。

    而且她所交往的都是江南名士,除了詩酒唱和之外,連打情罵俏的事都很少有。

    如今他更深一層瞭解沈小蝶屈身青樓,必然另有原因,只是他不便問,也不好啟齒。

    至少在他眼裡,沈小蝶是個純情玉女。

    “好啦,現在不談這些。”沈小蝶忽然道:“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什麼事?”

    “洛陽小孟嘗龍懷壁,和會稽書劍山莊的主人蕭季子已經放出來了。”

    “準放的?”

    “是我,我放的。”沈小蝶笑道:“還有件事,我要向你表示歉意。”

    “向我?”

    “正是。”沈小蝶道:“我冒了你的大名。”

    “這怎麼回事?”

    “那龍懷壁和蕭季子初出囚籠,自不免要道謝一番。”沈小蝶道:“我原是喬裝的,不願暴露身份,於是就想到了你……”

    “想到我?”

    “就說我是金陵柳二呆。”

    “你用不著道歉。”柳二呆笑了:“慚愧的是我,我本來是救他們的,反而自身難保,以後要是有機會碰到這兩位仁兄,我……”

    “你千萬不能說破。”

    “為什麼?”

    “不為什麼。”沈小蝶抿嘴一笑:“這件事就算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不足讓外人道,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讓你背上了黑鍋……”

    “這的確不是壞事,這是美事。”柳二呆道:“我只不是敢掠美。”

    “掠什麼美?”

    “那龍懷壁和蕭季子都是至誠君子,一向隱惡揚善,他們出山之後,必然會在江湖上到處宣揚,把我柳二呆說得如何俠義……”

    “你本來就很俠義。”

    “但這件事……”

    “這件事也是你想做的,雖然沒有成功,你已盡了心。”沈小蝶笑道:“又何必牽出個沈小蝶?”

    “我可以不說是你,只否認不是我救了他們。”

    “你這是畫蛇添足。”沈小蝶眉眼含笑:“這件事只怕就在幾天之內已傳遍了江湖,你去向誰否認?”

    “這……”柳二呆怔了一下。

    除了直接碰到了龍懷壁和蕭季子之外,他的確無法向所有江湖人物一一否認,他只好苦笑。

    沈小蝶盯著他,頗有得意之色。

    她此刻仍然穿的是那襲寬寬鬆鬆的藍衫,襯著她俏麗的臉龐,越看越滑稽。

    柳二呆不覺一笑。

    “你笑什麼?”沈小蝶秋水凝眸,秀髮蓬鬆,柔和甜美。

    “這衣服那裡來的?”

    “買的。”

    “怎麼還不改裝?”柳二呆笑笑說:“莫非打算永遠做柳二呆?”

    “如今柳二呆的名頭大呀。”沈小蝶笑道:“怎麼?怕我壞了你的名頭?”

    “名利於我如浮雲,你當我很在乎嗎?”

    “我也只是說笑。”沈小蝶解釋道:“只不過將有遠行,有些事急需料理,來不及換裝……”

    “遠行?”柳二呆睜大了眼睛。

    “是的,很遠很遠。”

    “幾時上路?”

    “今天。”

    柳二呆猛的一怔,也覺得不對勁,至少有點傷感,不禁神色為之一黯。

    “你是不是有些話想問我?”沈小蝶柔聲說。

    “這方便嗎?”

    “有些事我也只知道一個大概,有些事牽連甚廣,的確不很方便。”沈小蝶忽然嘆息一聲道:“我也只能……只能……”

    “好,我不問。”

    “不不。”沈小蝶道:“至少我可以解釋一些你目前心中的疑團……”

    “你是說……”

    “左間那間茅舍,並沒什麼秘密。”沈小蝶道:“裡面只不過有位閉關自修的老人……”

    “哦。”

    “至於那兩個護法的人,你也許已經想到了。”沈小蝶繼續道:“正是當年名噪白山黑水之間的巴氏雙奇,巴圖心和巴圖膽……”

    “那老人……”

    “老人已老,稱號恕實難奉告。”沈小蝶歉然道:“因為……因為……”

    “好,好,小蝶……其實我並不想知道這些……”

    “那你想……”

    “我……我只想……”柳二呆忽然顯得有點巴巴結結,終於道:“只想知道你要去那裡?”

    他想知道的事實是,譬如關於天香谷的種種,以及白鳳子的底細,還有沈小蝶有打開鐵籠,她那裡來的鑰匙?

    但這些問題如今已變成次要。

    沈小蝶盯著他,深情款款,目光中水波盪漾,她當然明白他的用心,也忍不住不說。

    “祁連山。”

    祁連山就是天山。匈奴人稱“天山祁連”,南北二路,橫跨甘肅新疆兩省,群山糾結。

    廣袤數千裡,北祁連又名雪山。

    “邊地窮荒,的確很遙遠。”柳二呆道:“就你孤身一人嗎?”他不願問她去作什麼。

    “是的。”

    “可惜你的事我不便參與。”柳二呆試探地說:“要是我能盡點綿薄的話……”

    “難道你自己沒有事?”

    “有是有。”柳二呆道:“但並不急在一時。”

    沈小蝶忽然不響,她在沉思,她在琢磨,在仔細考慮,臉色顯得很凝重。

    “只要你答應。”柳二呆道:“我什麼都不問。”

    “不是。”沈小蝶幽幽道:“你想錯了,我沒有要瞞你的事。”

    “那是……”

    “我是替你耽心。”沈小蝶眉心緊鎖:“你會受到牽連,甚至會遭遇到意想不到的兇險,只怕未到那裡,便已心力交瘁。”

    “你是說一路上還有阻礙?”

    “很可能,甚至阻礙重重。”沈小蝶嘆息道:“你初出江湖,盛名方噪,目前為眾目所囑,跟我連在一起,只怕於你不利。”

    “我之所以被人稱為呆子,就是因為一向任意而行,從來不計較利害。”

    “你一定要去?”

    “正是。”柳二呆忽然眉頭一揚:“不管你答不答應,我自己也想去趟祁連山,那怕是遊山玩水,見識見識一下邊睡風貌。”

    “你當很好玩嗎?”

    “也許很不好玩,設許遍地叢莽,千里冰封,甚至還有吃人的魔鬼。”柳二呆道:“我一旦動了這個念頭,誰都阻止不了。”

    “哦?”

    “人家只知道我有些呆氣。”柳二呆越說越起勁:“卻不知我還有別的毛病。”

    “我知道。”沈小蝶道:“你還有幾分傲氣。”

    “不錯,不錯。”柳二呆目射奇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

    “沈小蝶。”沈小蝶趕快接口,指著自己的鼻子。

    於是,兩人相視而笑。

    柳二呆顯然下決心,硬要插上一腳。

    “你去可以。”沈小蝶沉吟了一下,道:“但能不能依我兩件事?”

    “能,能,你說。”

    “第一,”沈小蝶道:“不能結伴同行。”

    “這為什麼?”柳二呆雙目一睜:“你難道……莫非……還不信任我……”

    “別想岔了。”沈小蝶道:“我和你是同道不同伴,一路上假裝互不相識。”

    “連話都不說嗎?”

    “這得看情形。”沈小蝶道:“或是在無人的曠野,或是夜深人靜……”

    柳二呆想了一想,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終於點了點頭道:“好,你再說第二個。”

    “第二個很重要。”沈小蝶道:“這隻有八個字,‘遇黃莫鬥,遇紅莫闖’,你要緊記在心。”

    “我不喜歡猜謎語。”

    “誰要你猜謎語。”

    “誰要你猜謎語,我先說這八個字,只為了加深你的印象。”沈小蝶繼續道:“這‘黃’就是一個黃衫怪客,這‘紅’就是一個紅衣婦人。”

    “哦?”

    “渡過大江以後,我們可能很少再有交談的機會,所以我要特別叮囑。”沈小蝶神色凝重的道:“遇上了黃衫客千萬鬥不得,遇上了紅衣婦人千萬惹不得。”

    一個“鬥”和“闖”是不是含有不同的意義?

    她沒有解釋?

    柳二呆雖然不信有這等厲害的人物,但看到她如此鄭重其事,倒也不想在語言上引起爭執。

    “我記住就是。”

    “你要真的記住,可不能隨便打聲馬虎。”沈小蝶顯然並不放心,又再次叮嚀。

    “我見機而作就是。”柳二呆這回說了實話。

    “我知道,你的確有幾分傲氣。”沈小蝶苦笑了笑:“你若是真的能見機而行倒也可以,這就是說到了必要時就得服氣。”

    “這是當然,不服氣就得吃虧。”柳二呆只好順著她的話,不想再生波折。

    因為經過沈小蝶一陣繪聲繪影的千叮萬囑,他腦海裡已嵌上了一個黃衫怪客、一個紅衣婦人的影子。心想:“倒要瞧瞧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這還差不多。”沈小蝶勉強滿意。

    “你剛才不說今天就要上路嗎?”柳二呆居然也急起來了。

    “吃過午飯就走。”

    提起吃飯,柳二呆忽然覺得真的有點餓了,舉頭望了望窗外日色,正是天已近午。

    但飯在那裡?他自從醒來之後,總共只見到三個人,誰在燒飯?

    不過他相信沈小蝶,說吃飯準有飯吃。

    果然,過了片刻.只聽木門輕響,忽然走進來兩個青衣小環,一個手挽竹籃,一個提上一隻大木盒。

    木盒裡裝的是飯菜,竹藍裡有新鮮水果。

    雖然只是四菜一湯,但有葷有素,不僅色香俱佳,味道更是十分可口。

    吃罷飯菜,沈小蝶走到隔間改換了女裝。

    一襲粗布裙衫.樸實無華,但卻掩不住天生麗質,水靈秀色。

    出得門來,已不見長白雙殘。

    “你等一等。”沈小蝶轉過身子,直向左首那間茅舍走去,竟在土階下跪了下來。

    她面朝兩扇木門,拜了三拜,然後起身。

    柳二呆看在眼裡,不禁暗暗詫異,但他已打定主意,凡是沈小蝶不願說出的事,他絕不追問。

    走出籬落,他卻回頭望了一眼,只見一方橫木上寫著四個大字:“別駕山莊。”

    “別駕山莊?”倒是別具一格,柳二呆記下了。

    沈小蝶說過,要在渡過大江之後才分手。

    甚至也不算分手,只是假裝互不相識,在同一條路上各走各的,在同一家飯店各吃名的。

    至於偶爾使個眼色,當然不在此限。

    此去祁連山是趟遙遠的里程,一路上可能的遭遇,沈小蝶都已約略提過,至於在兩個人假裝不識的情況下,如何保持密切的聯繫,在離開莊院之後,沈小蝶又一一交代了許多細節,柳二呆只管點頭。

    “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有?”沈小蝶問。

    “我讀書過目成誦;”難道連這幾句話還記不清楚。”柳二呆笑笑道:“只有一點我不同意。”

    “哪一點?”

    “要是有人欺負你,我一定要插手。”

    “誰敢欺負我?”沈小蝶掉過頭來,星眸一閃:“我可不是豆腐做的。”

    “你是水做的。”柳二呆居然冒出這麼一句。

    “別胡扯。”沈小蝶笑了。

    山巒起伏,峰迴路轉,離開“別駕山莊”漸遠,柳二呆估計應該還在棲霞山中。

    但紅日西傾,天色已是向晚。

    前面雙峰對峙,左右林木森森,隱隱約約可以看出盡頭是處山口,但聽風動樹梢,泉流淙淙。

    忽然金聲玉振,一片鼓樂之聲驟然而作。

    簫鼓管絃,笙簧琵琶,還夾雜著號角之聲,幾乎百樂雜陳。

    寧靜的山谷,人煙絕跡,那來這種音響?

    柳二呆不禁悚然動容。

    他原是個很沉得住氣的人,但這種情況畢竟少有,尤其目光四轉,壓根兒見不到半個人影,一時間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你聽到了嗎?”他問沈小蝶。

    “我又不是聾子。”沈小蝶也答得很妙。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你聽不出,這是奏樂呀!”

    柳二呆當然聽得出,而且一向精於音律,聽得出這是變徵之聲,充滿了殺代的意味。

    “是誰在奏樂?”

    “還有誰?”沈小蝶居然毫無驚奇之感:“當然是個喜歡作怪的人。”

    的確也是如此,若不是喜歡作怪,怎麼會在這種曠野無人的山林中奏起樂來。

    但樂器不止一件,喜歡作怪的人難道只有一個?

    “什麼作怪的人?”

    “你急什麼?很快就見到了。”

    果然,一語未畢,樂聲已簌然而止。

    此刻夕陽滿山,只見一十二名豔裝少女,每人手裡捧著各種不同的樂器,簇擁著一位白衣飄飄神仙般的女人,出現在夕陽下。

    雲環霧鬢,風華絕代,就像在彩雲裡飄然下降。

    這女人是誰?赫然是白鳳子。

    她顯然經過一番刻意修飾,又故意弄了一番玄虛。

    柳二呆先是睜大了眼睛,及至看清楚是誰之後,不禁冷冷哼了一聲。

    白鳳子星目轉動,從柳二呆身上一閃而過,然後落到沈小蝶臉上,神色忽然一變。

    “你該說話了吧?”

    “瞧你這副盛氣凌人的樣子。”沈小蝶冷冷道:“說什麼話?”

    “你忘了我們的約定。”

    “什麼約定?”

    “天香谷與別駕山莊河水不犯井水。”

    “是我跟你約定的?”

    “當然不是你,也不是我。”白鳳子沉聲道:“但這個約定你總該知道。”

    “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怎樣?”

    “哼,你想存心巧辯是不是?”白鳳子冷笑:“我只問你,為何侵入天香谷?”

    “天香谷?在哪裡?”

    “你不知道?”

    “我知道,這是江湖上傳了幾十年的謠言,一個若有若無,虛幻縹緲的世外桃源。”

    “如今已不是謠言。”

    “別貧嘴。”白鳳子臉寒於霜,喝道:“你為何侵入我的住處?”

    “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白鳳子冷然一笑:“你這下問對了,正好有個證據一個活證據。”

    “在哪裡?”

    “就是他。”白鳳子用手一指,筆直指著柳二呆:“他就是證據。”

    “我是證據?”柳二呆眉峰一聳,怒喝道:“白鳳子,我正要找你,這筆賬得算一算……”

    “算一算?”白鳳子怔了一下。

    她本來想找個證據,想不到招來了一個要找她算帳的敵人,其實這也是意料中的事。

    “聽到了吧?”沈小蝶冷笑:“他不願作證。”

    白鳳子眼看沈小蝶和柳二呆成雙成對而來,原已不是滋味,此刻更是氣得臉色發黃。

    她雙目如刀,盯在沈小蝶臉上,瞬也不瞬,像見要盯出個洞來。

    “你想我會善罷嗎?”

    “你當然不會,你想僥倖一試。”沈小蝶道:“不過到頭來你會後悔。”

    “後悔?你當我對付不了你們兩個?”

    “這隻有你自己知道。”

    “我自己?”

    “你若是真有把握,就不會一開口就談什麼約定,你白鳳子對於有把握的事還會講理嗎?”

    沈不蝶曬然一笑:“那些被你囚禁在籠子裡的人,你跟他們講過理嗎?他們之中哪一個輸在‘理’字上。”

    “哼,伶牙俐齒。”白鳳子顯然無詞以對。

    “你囚禁這些人,無非想折磨他們個夠,讓他們口服心服,然後再給點甜頭,好收為己用。”沈小蝶道:“其實你這主意……”

    “休得胡說。”白鳳子火上眉巔,怒道:“今天我要讓你瞧瞧。”

    “別唬人,瞧就瞧吧。”沈小蝶道:“難道我還不知你的斤兩?”

    “讓我先來。”柳二呆跨步而上。

    “你閃開。”白鳳子喝道:“誰要你來打岔?”

    “打岔?”柳二呆眉峰一聳,冷笑了笑:“你說得倒很滑稽。”

    “豈止滑稽,”沈小蝶道:“她還會演戲。”

    “這個我知道。”柳二呆吃過虧、上過當,他明白白鳳子的花招。

    “你還有不知道的。”沈小蝶道:“切莫輕看了這些樂器道具,全都用精鐵鑄成,其中藏有機簧……”她在提醒柳二呆。

    “住嘴。”白鳳子尖聲大叫。

    什麼事都被沈小蝶一口道破,她實在忍無可忍,氣得渾身打顫。

    “柳二呆,咱們得趕路,犯不著累壞了身子。”沈小蝶偏偏不理會她的呼叫,好整以暇的道:“不如分開來辦……”

    “怎麼辦?”

    “想來也是三生有幸,她好像看上了你,你就跟她演出對手戲。”沈小蝶盈盈一笑:

    “至於這一十二名小丫頭,就由我……”

    “小蝶,別混說好不好?”柳二呆笑笑。

    “好,不說就不說。”沈小蝶道:“你對付她,我來收拾這群小丫頭。”

    兩個人一唱一和,弄得白鳳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的確是毫無把握,但箭在弦上,已不能不發,身軀抖動了一下,猛的揮動右手。

    顯然,她已咽不下這口氣。

    對付男人她可以用柔、用媚,甚至搔首弄姿,甜言蜜語,使出一個漂亮女人慣用的看家本領,碰到沈小蝶她就一籌莫展。

    除了用武,還有什麼法子?

    這一十二名豔裝少女,顯然經過一番細心調教,默契純熟,就像引臂連指。

    但見她玉手一揮,人影立動,扇形般散了開來。

    這些少女年紀都不算大,有的還帶幾分稚氣,居然一個個豔妝濃抹,閃動之時掀起一片香風。

    甚至還裝出妖形怪狀,擠眉弄眼。

    這就像是迷魂陣,對付一些江湖上的好色之徒,當然可以立竿見影,不戰而屈人之兵。

    就算是鐵打銅澆的漢子,也不免眼花繚亂。

    可藉此刻在場的只有一個男人,一個不解風情的男人柳二呆,他氣定神閒,對那些熱情如火的女孩,連眼角都沒瞟一下。

    因為沈小蝶只叫他對付白鳳子。

    白鳳子剛出現時窈窕如仙,此刻繃起了臉,豎起了眉,形象已有了變化。

    她雖然還是很美,畢竟不如笑起來動人。

    “白鳳子。”柳二呆依然赤手空拳,揚聲道:“我正在等你。”

    “你等我幹嗎?”

    “等你先下手為強。”

    “謝謝好意,我要是不下手呢?”

    “你最好仔細考慮考慮,下不下手也是你的事。”柳二呆沉聲道:“柳某人一學就精,絕不會再上昨夜那種圈套。”

    “什麼圈套,那只是妙計。”白鳳子道:“諸葛亮一生用計,神機莫測,誰說過他用的是圈套?”

    在男人面前,她的嘴又很利了。

    “哼,好一位女諸葛。”柳二呆冷冷道:“今天還有什麼妙計?”

    “讓你知道就不妙了。”

    “對,說得很對,對極了。”柳二呆語聲一沉:“你若不想出手,鄙人只好佔先。”忽然右臂一圈,一掌劈了過去。

    這輕飄飄一掌,表面看來並不如何強勁,居然能激盪成氣,暗潮洶湧而出。

    白鳳子身形閃動,斜剌裡滑開九尺。

    “掌法不錯。”她轉身冷笑:“但我知道,你還未盡全力,這也不是你的拿手。”

    “哦?”柳二呆道:“你對我摸得如此清楚?”

    “這是當然、”白鳳子道:“對於一個驟然成名的金陵大俠,我能不多付出點關心嗎?”

    “摸清楚了好對付我,是不是?”

    “我並沒對付你,是你要對付我。”白鳳子道:“昨夜我對你一再禮遇……”

    “別說下去了。”柳二呆一聲冷哼。

    “怎麼?”白鳳子居然向沈小蝶呶了呶嘴:“怕她聽到了嗎?”

    “我警告你們。”只聽沈小蝶叫道:“有誰再動一動,這就是榜樣。”

    原來一名手握洞簫,和一名倒提琵琶的少女,站成犄角之勢,正待按動手中樂器的機簧,沈小蝶出指如風,颯颯兩聲,應聲而倒。

    其餘十名豔裝少女,一個個駭然變色。

    白鳳子目光一掄,禁不住柳眉倒豎,猛地雙足一蹬,宛如一道白虹,經天而起。

    不但身法優美,動作是靈快無比,就像激箭離弦,一射三丈七八。

    凌空一折,直向沈小蝶掉頭下撲。

    她恨透了,也氣急了,此時此刻,更使不出什麼妙計,擺在眼前只有一條路,放手一拼。

    其實,這也並非臨時起意,她早就有這種打算。

    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女無美不惡,入室見妒。她對柳二呆原先只想利用,如今卻不這麼想了,她失去的東西,絕不容別人得到。

    因此,她要憑真章實學,跟沈小蝶拼個高下。

    哪知就在這電光石火一瞬之間,一條人影疾快地飛了過來,截住了她下擊之勢。

    “你……”她知道來的是柳二呆。

    蓬然一聲震響,兩人凌空接了一掌,人影驟分,一閃而落。

    “你最好還是找我。”柳二呆說。

    “哼,你敢護著她?”白鳳子怨毒地盯了柳二呆一眼,嬌叱道:“找你就找你。”玉腕一翻,只見一片銀光耀眼,暴雨般灑了過來。

    銀光耀眼,彷彿滿天星斗。

    柳二呆怔了怔,一時間辨不出是什麼東西,但料想總是暗器。猛的馬步一沉,雙掌齊發。

    他估計這蓬暗器輕輕飄飄,來勢並不強勁,應該不難一震而開。

    果然不錯,掌力一吐,那迎面撲來的點點銀光,已從左右兩翼斜飛而過。

    “小心。”沈小蝶忽然叫道:“這是蝴蝶鏢。”

    “哦。”柳二呆方自一怔,忽聽腦後輕響,幾點銀光居然繞了個圈兒撞了回來。

    他身子一旋,猛又拍出一掌。

    這時他才看清,原來這點點很光,細如指頭,果然形似蝴蝶,輕輕鼓動著翅膀,上下回翔。

    好奇特的暗器,好高明的迴旋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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