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年龜有了新的癖好,就是在捉來女子的心上人面前,糟蹋了她們。那些被點了穴道的無助男子,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人為其姦汙,卻只能在一旁破口大罵。而他們罵得越是厲害,這個變態的色魔就越是興奮!
常釋天那一開罵,令其登時進入了狀態。花年龜狂笑著就去撕沈惜玉的衣衫,噝地一聲,其酥胸便袒露在兩人面前。花年龜尖嘯一聲,大呼帶勁,喘著粗氣便欲動手。其指方觸及沈氏體膚,突覺腦後生風,知道不妙。忙自側身跳開,急回頭時,又見萬道紫霞閃現,身上被連連戳中數處穴道。
他痛哼了一聲,驚見常釋天一臉殺氣地站在了面前。那兩柄長刀早已掉在地上,而對方竟也恢復了自由!
“難道……難道你會自行解穴?”花年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渾身肥肉亂顫道。
“不!我不會!”常釋天冷冷一笑,卻是大聲叫道,“不知外面哪位高人相助,可否一現其身?”
他的話音方落,隨有一名女子伴著陣香風飄進屋來。見她雖有四十來歲年紀,然顧盼之間並無遲鈍老態。觀其膚白似脂,唇薄如柳,再加一身寬大的紗裝白裙,通體純素,實是冷豔絕倫,冰雪美人。
“多謝女俠出手相救……”常釋天拱手道。
“不用客氣。”她的年紀已然小,可聲音卻宛若處子,悅耳動聽,好似一溪清泉流過,清澈透明。一陣風貫入,舞起她黑長及膝的秀髮,再加手中的一把古琴,真如畫中一般。
“這人如此惡毒,兄臺可要怎樣處置?”
常釋天恨恨答道:“他做慣姦淫偷盜之事,江湖裡人人皆知。如今其惡貫滿盈,理當一刀殺死,以除此害。”那花年龜聞聽,大驚失色,也顧不得鑑賞這徐娘美人的妖嬈,一蹦而起,奪路而逃。常釋天見他被自己連點幾處重穴,竟如無事一般,稍愣了愣後,忙要去捉。他知道此人輕功頗佳,若讓他逃離了這間屋子,便再難抓獲。只是對方身形太快,眼看不及。便在此刻,常釋天的眼前一花,那長髮女子不知用了什麼功夫,剎時間便擋在了門口!
花年龜駭得尖叫,急轉身間,正被趕上來的常釋天一拳打在身上,登時直撞飛到牆壁。可待他跌下地時,卻又一骨碌爬起,要從窗口竄出。那長髮女子輕舒玉臂,從後抓住其領口,用根白綾綁住,乒地摔在地上。
常釋天奇怪,不但自己點了對方穴道無效,就連適才的那記重拳,也似為其撣灰一般。要不是那長髮女子眼疾手快,恐怕早被這淫棍逃脫。他走上前去,狠狠踢了那惡賊一腳,彎身乒乒乓乓賞了對方一通海扁。花年龜痛得哇哇大叫,將那肥碩的身子亂扭。
常釋天呼喇一聲撕開其外套,裡面露出一件青灰色的貼身短衣。
“無縫仙衣!”
那長髮女子衝上前來,呆呆地盯著這件襯衣直看,嘴唇劇顫間,眼中竟有淚水在那兒打轉:“這衣裳……你是從莊內找到的?”花年龜此刻為其所制,只得老老實實地點點頭。長髮女子別過頭去,才自走了幾步,似乎腳下不穩,幾欲摔倒。常釋天不知就裡,欲待要問她時,又覺不妥。正猶豫間,忽然聽得西邊傳來呼救喊聲。
他立起身來,想去瞧瞧。可一想到花年龜與沈惜玉處在一地,唯恐自己一旦離開,立即有變,不由得進退兩難,踟躕不決。那長髮女子也已聽到叫聲,見常釋天一臉為難,遂淡淡說道:“我去看看。”說話之間,徑從窗口翩然飛出,呼地一聲,飄到屋外,身段姿勢優美至極,好似嫦娥奔月,敦煌飛天!
常釋天將那淫賊牢牢捆住,便去給沈惜玉鬆綁。抬眼瞥見對方裸露的前胸,不覺臉上大燒,嘴角上笑了一笑,忙又忍住,暗罵自己無恥下流,將身上的外衣給她披了上。
沈惜玉被搖醒之後,驚見自己躺在常釋天的懷中,疑惑是在夢裡。眼前一陣昏眩,又自暈了過去。常釋天慌來往手腳,為她連掐幾回人中,沈惜玉一聲呻吟,重又醒了過來。
常釋天將一切經過都告訴了她,又問她如何會為淫賊所獲。沈惜玉見他臉上一片飛紅,始終不敢正視自己,抿嘴一笑下,道其只依稀記得那日離開客棧之後,另找了間店住下。接著,自夜裡上床安寢後,便什麼也不記得了。
常釋天又問花年龜。花年龜如洩了氣的皮球,唯有老實交代道,他本去武當要邀謝雲棲前來救那韋玥妍,卻獲悉他人尚在少林未歸。便順道去京城會幾個老相好,無意間發現了常、沈一行人。便在沈惜玉睡著之時用迷香迷倒了她。還給常釋天下了帖子,想騙他來五松山自投羅網。他才說到“自投羅網”四字,卻又為常釋天狠揍了一頓。後來許久方道,這山莊是他半年前發現的,寶衣也正是莊中所得。
他們正敘話間,房門大開,那長髮女子已領著一位姑娘進來。常、沈二人抬眼望去,果是那日被花年龜劫走的韋玥妍!
“玥妍,是你?”
韋玥妍突然看見沈惜玉在,又看見常釋天與被繩子綁了個結實的花年龜,猛地蹲下身子,抱頭呻吟,臉上現出一派痛苦不堪的神情。
“韋姑娘,你怎麼了?”
“你們……認識她麼?”長髮女子問道。
“嗯……韋姑娘,你就算真的無心叛教,宋奚遙他也不會放過你的……只可惜那宋徵戎已死,你的大仇可報不了了……”
韋玥妍聞此一說,似乎一怔;而那長髮女子卻是臉色大變,逼近一步,顫聲道:“你們……說的可是毒桑教的……宋徵戎?”言語之間,好像知道毒桑聖宮之事。常釋天毫不隱瞞地將武林大會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她。那長髮女子聽著聽著,搖搖晃晃地苦笑三聲,驟然仰天長嘆:“天哪!為什麼讓這狗賊死得這麼早?……報應!他死在自己兒子手裡,也是報應!”
常釋天、沈惜玉見她說得如此悽慘,不由發語問她與宋徵戎有甚瓜葛。那女子望了他們一眼,搖了搖頭,沉默不語。常釋天雖有滿腹好奇,可對方既不願說,自己也不便再追問下去了。
沈惜玉理理頭髮,問韋玥妍道:“韋姑娘!現如今你父親不知所蹤,生死未卜。你身負叛教惡名,再回不去,往後可有打算?”
韋玥妍先前突然看見沈惜玉,實是嚇了一跳。她在武林大會上為宋奚遙鋼針打昏,遂於後來之事一概不知,仍以為沈惜玉是毒桑聖宮之人。因怕她將己捉獲帶回,便存心裝出一派痛苦不堪的樣子,好讓他們疏於防範,自己就能趁機逃走。現在聽他們講了以後的故事,方知叛教之人的反是沈惜玉自己,她卻為其背了這個黑鍋。然一念及宋奚遙的心狠手辣,當是萬萬不能再回去了。想到如今無家可歸,不禁神色黯然,無言以對。
常釋天向沈惜玉問及毒桑聖宮的所在,回答是在關索嶺上。沈惜玉又自告奮勇,要陪他同去。四人商討該要如何處置那淫棍時,沈惜玉說他便萬死也難消其心頭之恨,卻不如將他綁在山下樹上,脖項掛塊牌子,上書“採花大盜花年龜在此!大家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他的仇人多如牛毛,必將死得甚慘。眾人鹹贊此計極妙,便依計做了。
大家離別之際,互通姓名。那長髮女子自稱“東方夫人”,說是這呼延山莊故主的朋友。她每年此時來這兒祭悼朋友的亡靈,恰遇常沈二人有難,才會出手相救。東方夫人褪去淫賊身上的“無縫仙衣”,仔細藏好,隨即便往北走。韋玥妍知道她武功高強,不可多得,遂也跟在了她的後邊,不願離開。東方夫人與韋玥妍老少兩名美人結伴,自當引來沿途無數目光。其所至之處,推車的翻進溝裡,走路的撞上牆頭,看書的只誦《關雎》,出家的忘記念經。更奇的是,卻有兩隻瘋狗因此止了亂吠亂咬,停步注目著二人。
東方夫人向北走了許久,突然擔心起常釋天他們,怕其寡不敵眾,也想前去幫忙。
又覺韋玥妍隨時有被毒桑教人迫害的危險,得應先為她找個安全的地方暫住才好。想來想去,突然想起她在皇宮中的一個弟子,叫金璽的,韋玥妍當可由其代為照顧。
韋玥妍問到此人是誰,那東方夫人笑道:“我徒弟金璽乃當今皇帝面前的紅人。你放心,他是個太監,欺負不到你的!”韋玥妍聽說對方是個太監,才自略為寬心。可一想到要去戒備森嚴的皇宮,內裡總是有些忐忑不安。只是思忖良久,覺得這皇宮之中,毒桑聖宮的人決不可及,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東方夫人與她二人來到京師,卻不敢貿然出門,怕引起騷亂恐慌。直到那天夜裡,才領了玥妍來至銅帽兒衚衕一間無人居住的廢宅之中。東方夫人默然端坐院中,捧出她的那把古琴,略調了調絃,即便彈奏起來。可奇怪的是,她的手指舞得飛快,琴絃於劇震之間,卻沒發出一絲聲響!那東方夫人擺弄了好久,才籲口氣停了下來,示意身旁的玥妍坐下稍等。韋玥妍不由奇怪:“難道三更半夜,這無人的宅子裡還會有人來麼?”
她正在那兒胡思亂想,忽聞四合院中一幢房子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從裡面走出一人。在淡淡的月光下,可以隱約看到他臉上喜悅的表情。
“師父?!真的是您來啦?一別十年,徒兒可想死您啦!嘖嘖嘖,您看您,還是那麼年輕漂亮……”
東方夫人初見他時,冰冷的面容也始浮起笑意,然驟地臉色又自不善起來,冷冷說道:“你卻還是如此能說會道——我年紀已然不小,你也是——喂,姓金的!你可真會教人‘驚喜’(金璽)啊!快說,你倒底是甚麼人?”那末尾幾字,好似蘊含了極大的憤怒。然在其優雅甜美的嗓音下,仍是動聽得很。
那男子先是一怔,旋爾似乎想到了什麼,忙自用手將口鼻一遮,乾笑道:“師……
師父,再……再見!!”說完,居然轉身便跑。
東方夫人哼了一聲,化為一串長影,追向抽身進屋的徒弟。眼見就要抓到了對方,卻被他也是依樣分成數個人影,倏地閃至一邊。東方夫人裙發起飄,嘿然而道:“好小子!師父教的功夫也還學得不賴麼!”說著,身子又是一晃,徑追上去。他們兩人追追逐逐,便如同時有十幾個人在院中亂跑一般,把韋玥妍看得眼花繚亂、目瞪口呆。
她正在詫異之際,那男子已是衝到面前。韋玥妍藉著月光仔細一看對方容顏,不禁啊地叫出聲來。原來,這個太監竟自蓄有兩撇短鬚!
這一個照面,兩人互相看清對方容貌,卻是各自一驚。那個叫金璽的男子,見韋玥妍眉如遠山含黛,目若清泉映影,一張小口微啟,臉上含笑不笑,烏髮撩月,身段窈窕,婷婷玉立於庭院中央。此刻雖只淡月青輝,仍不掩其千種溫柔,萬種風情。微風拂過,韋女裙待飄搖,直美得動人心魄,叫他不敢逼視,登時整個人都傻在了那兒。金璽這一傻,立刻教身後的東方夫人追及,一手抓在他的肩上。那金璽唬了一跳,一顫之間,已然逃脫,轉向先前步出的屋子衝去。
這回東方夫人沒有再追,卻是一提古琴,纖纖玉指電掣般一撥。但聞金璽大叫一聲後,僵在門口不動了。
“很好!很好!”東方夫人冷冷笑道,“當時,我就覺得你小子看人神色不善,哪有一點像太監的?現在可更出格啦,咱們的‘金公公’連鬍子都長出來了……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師父您果然厲害!不但美貌不減當年,嗓音更賽仙子,眼力、腦筋仍是這般敏銳……”
“臭小子,別扯遠了!”
“唉!事到如今,徒兒也只好老實交代了。”
“快講!”
“其實……其實徒兒的的確確不是太監,也不是漢人……徒兒是個滿人,富察氏,叫作寶璽。是當今聖上御妹十公主的額駙。”
“甚麼鵝腹鴨肚的?說明白些!”
“就……就是公主的丈夫……”
“唔。”
“那天,徒兒驚見師父的駭世神功,就對自己說‘寶璽啊寶璽!你不拜此人為師,真枉談酷愛習武了!’可徒兒怕師父嫌棄我是滿人,又或者說徒兒接近您是居心不良,這才,才……”
“這……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天哪,徒弟哪敢再騙師父?師父您明察秋毫,洞察天機,未卜先知,神機妙算,便是說謊,如何不為您看出?”
“呵呵,你小子專一就會奉承人……”
“奉承人啊?如此沒骨氣的事,徒兒哪裡敢做?徒兒這可都是實事求是——其實師父的好處,十天八天也說不盡……”此刻東方夫人的臉上,分明已洋溢了一季春風。
“油嘴滑舌!”
回目釋解:本回回目“不待天明盡北飛”,摘自李益《春夜聞笛》。意指東方夫人同韋玥妍離開五松山,匆匆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