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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赫然一劍群魔走

    賀子路這一喝當真有分量,四凶登時止步,大凶因受內傷,用力過猛,向後跌坐,急火攻心,哇的一聲又吐出一大口血來,內傷益發嚴重。

    二兇憤然道:“格老子,你這算什麼英雄行徑。”

    賀子路“啪”地在歐陽飛臉上打一掌,這一掌運上內力,下手甚重,歐陽飛臉上登時指痕腫起老高,哎呀叫出聲來,賀子路笑道:“你罵一句,我便賞你們主子一個耳刮子,英雄不英雄你們川中四醜還不配談論。”

    四凶張口結舌,倒是再不敢出言不遜了,對方罵他們是四醜,也只有聽的份兒。

    賀子路捏開歐陽飛嘴巴,便欲如法炮製,舊技重施喂他一粒“三尸腦神丸”。

    川中四川久走江湖,可深知此物的厲害,唬得魂飛魄散,三兇忙道:“閣下且慢,這顆丸藥我替少門主服了吧。”

    賀子路鄙夷一笑,說道:“你們四醜自命是個人物,可還不配糟踏這靈藥。”

    柳孟嘗慘然道:“賀旗主,老夫來服這丸藥吧。請賀旗主網開一面,放歐陽公子一馬,得罪之處,我代他磕頭賠罪,刀鋸斧鍁我一人來擔。”

    賀子路早已將藥丸擲迸歐陽飛喉中,掌力透迸,使藥丸融化,笑道:“柳兄莫急,這還有你的一粒,雖說這靈藥制煉極為不易,且有滋補強身,助長功力之妙用,本教主仁義為懷,為武林朋友著想,倒是不甚吝惜。"聽他這番言語,倒似是逼人吞藥,純係為武林朋友造福功德,頗有貪功之色。

    州中四凶迸退兩難,躊躇無策,進則少主喪身亡命,退又無計救回少主,今見少主被硬灌迸"三尸腦神丸",頓時面色如土,四人相望相覷,摹然舉起刀劍,一同則頸自裁了。

    歐陽飛穴道已解,驟睹此變,慘叫一聲撲在四人身上痛哭不止。一則傷忠僕之亡,二則他也從四凶口中得知"三尸腦神丸"是何物事,摧心裂膽,哭了幾聲便昏暈過去。

    慕容雪直感匪夷所思,蹙眉道:“這四人也忒煞小氣,那丸藥又不是什麼仙丹朱果,怎的沒吃到便抹脖子了。還有誰願意吃的,我九弟這裡還有一粒,可別抹脖子了。”

    歐陽飛甫醒過來,聞聽此言,氣得又暈死過去,滿廳的人都啼笑皆非,作聲不得。

    有幾十人見事態不妙,便也顧不得交情義氣了,推開兩側落地窗,腳底抹油,競欲溜之大吉。

    柳孟嘗長嘆一聲,並無怨憤,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太難來時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何況朋友了。

    猛聽得院內“喀喇”“砰砰”之聲驟起,逃出去的人競如稻草束般被扔了進來,躺滿一地,殘膠斷臂,血流淚淚,有十幾人已然被重手法擊斃。

    眾人向外一看,大廳窗外兩側站著幾十個勁裝武士,個個刀劍出鞘,殺氣騰騰,手上所持刀劍猶滴著鮮血。如此一來,那些膽小怕事,欲步後塵的人便打消念頭,知道已落入日月神教佈設的網中。

    柳孟嘗諸般希冀既絕,情知大限已至.在劫難逃,心中反而平靜下來,拍案賜道:“賀旗主,你要對付的是柳某人.何必牽累我眾多朋友?有什麼手段衝著柳某來好了。”

    賀子路仰天大笑,半晌方道:“柳老兒,你也未免自視成高了。本旗是看中了你那牧馬場和這萬貫家財,不過要對付你何必大費周章,我不過是讓你把這五湖四海的朋友請來,大家共聚一堂,好一古腦延攬入教,你果然不負所望,只是你請的這些狐朋狗友都是些不成器的二流貨色,可讓我又失望得緊,不過大海不擇溪流,泰山不讓細土,這些朋友雖幹不了大事,加入本教後搖旗吶喊,助助聲威也還馬馬虎虎,說得過去。”言下大有降尊纖貴,俯而就之之憾,他身邊幾人也都哈哈大笑起來。

    廳中群豪往昔哪個是省油的燈,此際被日月神教威勢所攝,競爾不敢出言頂撞,惟恐立招殺身之禍。逃既不能,惟有降之一途。卻被人貶損武功太低,個個面有慚作之色,恨不得地上裂條縫鑽了進去,再不見人才好。

    慕容雪見賀子路等囂張如斯,早欲接劍,風情揚按住她手道:“且等等再說。”

    慕容雪忿然道:“還等什麼,你怕我可不怕。”

    風清揚笑道:“誰個怕了?你稍安匆躁,山人自有妙策。”

    慕容雪疑信參半,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兒,也只好依他。至於滿廳人的死活,她可沒半分掛戀,不過要出口氣而已。

    風清揚自幼便受俠義之教誨,自是以行俠故義為己任,但見這些人多屬旁門左道之士,並非良善平民,武林中這般爭鬥格殺亦非罕事,是以不想出手,後來見賀子路一起人鬧的愈發不像話了,卻仍強忍,非為別因,只是他認定師父便在附近,以師父的個性斷不會任由日月神教胡作非為,是以拼著受師父重責,要藉此事端激地師父露面,好重睹師顏。

    賀子路躊躇滿志,笑道:“柳老兒,本教教門大開,接細十方英雄,卻從不強迫他人。

    你既不願,也就罷了。

    打擾府上,本旗好生過意不去,現送上一份厚禮,以表歉意。”向外喝道:“禮來。”

    門外轟然雷諾,顯是待命已久眾人均感匪夷所思,柳孟嘗更是如墜五里霧中,不知他怎會忽然轉向,還送禮賠罪,惶恐道:“不敢,賀旗主如能高搶貴手,放在下一馬,已感激不盡,這禮萬萬不敢收。”

    賀子路冷冷笑道:“這禮很特別,你不收也得收。”早有兩人捧進兩個檀木匣子,放在柳孟嘗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柳孟嘗不敢違撇其意,道聲“多謝”,便打開匣子,摹然狂叫一聲,如狼嚎,如果鳴,說不出的慘厲恐怖,聽者無不毛骨驚然,向那匣子一看,均驚叫出聲,嬌舌不下。

    原來兩隻匣子中盛的乃是柳孟嘗新婚兒子和媳婦的首級,顏面棚棚如生時,頸下血跡殷紅,顯是剛剛割下不久。

    風清揚摹睹此人倫慘變,腦中“嗡”的一聲,再也剋制不住,拔出劍來,口中猶大喊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沒看到嗎?您為什麼還不出來?”

    賀子路身邊一人笑道:“旗主,這小子嚇瘋了,直喊師父救命呢,可見也是個膽小鬼。”

    賀子路道,“柳老兒,這樣的禮我三天五日便送你一樁,直至你自願入教,雙手奉上你那造孽錢為止。”

    柳孟嘗兩月來為此事食不知味,寢不安枕,這一日來又受太多刺激,哪裡還經得住這種打擊,腦中渾渾噩噩,已嚇成白痴,任賀子路怎樣恐嚇,也已無知無覺了。

    風清揚一時間心神大亂,驀地裡腦中電光一閃,一個念頭浮上來:我錯了,全都錯了,師父跟本沒在我左右,那或許只是個不相干的人,見事不平,隨手相助,我想師父想瘋魔了,以致延定時機,誤了這多人的性命,皆是我一念之誤。言念及此,悲痛逾恆,恨不能砍上自己幾劍。

    慕容雪也唬得呆了,若非親眼目睹,實不相信世上有這等殘忍之人,有這等慘絕人寰之事,欲哭無淚,欲泣無聲,反倒忘了拔劍殺人之事了。

    賀子路摸出一把“三尸腦神丸”來,賜道:“諸位聽著,有欲生出此屋者,或者服下這希世靈藥,對本教宣誓效忠,或者在賀某手下走過十招,賀某列隊送行,餘者一體格殺。”

    廳中眾人自料非他敵手,事勢所迫,也惟有吞服這如附骨之疽的丸藥了,有幾人垂頭喪氣,向賀子路走去。

    “且慢!”風清揚舌綻春雷,便如晴空一個霹雷,震得眾人渾身一抖,風清揚大踏步走過去,喝道:“我來。”

    賀子路笑道:“這有什麼好搶的,人人有份,你手中便有一丸,倒嫌少了怎的。”

    風清揚神色本然,頃刻間他已強行壓住激憤,知道這起惡人個個身手不凡,單打獨鬥自己穩操勝券,但若群毆亂鬥,慕容雪未必應付得了。但這些人手段殘忍毒辣,無所不用其極,要他們守江湖規矩自是行不通的,也只好冒險一戰了。

    使刀人和另一位以掌力擊傷大凶的人見他面色不善,一左一右迎了上來。

    風清揚喝道;“通名!”

    賀子路等人看得匪夷所思,這小子適才還亂呼大叫“師父”,一副唬破了膽的樣兒,一會工夫竟爾換了個人似的,都滿腹疑惑,不知他鬧什麼玄虛。

    使刀人橫刀一禮道:“五風刀匡志常。”使掌的人兩掌虛抱,立好門戶,凝聲道:“開碑手元陵。”這兩人見風清立如山嶽,行若虎病,不敢小瞧,依足了江湖禮節。

    風清揚談淡道:“華山風清揚討教。”他說“華”字時,劍已刺向匡志常,匡志常一刀橫掃,意欲故技重施,砸飛長劍。刀劍相交,一聲清響,鬼頭刀中折,劍尖直入匡志常心窩。回身一旋,匡志常已成兩截。元陵一掌拍至,正拍在他迴轉來的劍尖上,一條右臂候然中分,直至前胸;較諸匡志常猶慘。風清揚恰好把這句話講完。

    可惜兩人臨死也未聽全,不過二人同赴閻羅殿,自可在黃泉路上將話接續上。

    此名一報,聞者無不震駭。賀子路狐疑道:“尊駕瞎充字號嗎?華山一風焉能與這等人攪在一起?你用的也不是華山派劍法!”

    旁一人附耳道:“旗主,沒錯,那是倚天劍,是他的獨家招牌,別人冒充不來的。”

    風清揚劍尖微挑,漠然道:“請賜教。”他倒非拘泥江湖禮節,而是不給對方亂毆群斗的口實,以便逐一解決,至於這法子行得通否,也無暇顧及,他知道世上有不少大奸大惡之輩,姦淫擄驚,無所不為,而且亦坦然不諱,津津樂道,卻甚是愛惜聲名,不肯落個以多凌寡,以大壓小的惡名。

    賀子路登時頭大如鬥,如捱了一悶棍,適才風清揚兩招解決了他兩名臂助,固然劍法不凡,亦是仗寶劍之利,而且弊然發難,那兩人也有些輕敵。是以他並不太過忌憚。而是華山派威勢日盛,派中高手如雲,足可與少林、武當較短量長,而且與少林、峨媚、崑崙幾派聲息相同,禍福與共,創教伊始,便樹此強敵,不免有急躁冒進之嫌,付奪半晌。委實難決。

    他身後那人見旗主沉吟不語,再看到兩名好兄弟橫屍於地,不免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沉聲道:“旗主,且容屬下向風公子領教幾招。”

    賀子路吠道:“大膽,退下。”那人不禁打個寒磣,退後一步,心下卻忿忿然。不知旗主今兒是怎麼了,素日橫掃青海,摧服群雄,那是何等的風光,而今競被一名晚輩震住,連被殺了兩名弟兄都不想法找回場子。

    賀子路卻是連珠價叫苦不選,他此次行動佈置周密,人手調集的也都是幹練勇悍之士.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說什麼也沒料到風清揚會攪入這場風波中;單論他一人並不足畏,自己一方几十人,儘可將之亂刀分屍,縱然得罪華山派後患亦有限,反正遲早雙方總要有場龍爭虎鬥。

    只是風清揚適才連呼“師父”不已,莫非那大煞星便在左右?言念及此,冷汗透衣。先前的八面威風早已隨冷汗流出,腦中只想著脫身之策。

    當下拱手笑道:“請恕賀某有眼無珠,不識風公子金面,在下等行走江湖,可沒敢得罪了華山派的英雄。既然風公子出面,我等便揭過此節,不與這些朋友為難了。”

    說著收回“三尸腦神丸”,一揮手,兩面窗下站立的人登時向後退去,竟是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風清揚也不虞有此一變,一場腥風血雨轉眼間便化成麗日祥雲了。這位賀子路前倔後恭,判然兩人,居然大賣交情,實屬匪夷所思,自己獨抗這幾十位好手,實是兇險萬端,況且慕容雪尚需保護,如若就此罷手.倒是逆料不到的好事。

    賀子路又一揖道:“風公子,在下尚有公務,失陪了。

    請代向尊師請安。”轉身便欲走出。

    風清揚陡然看到了檀木匣子中的兩顆人頭,熱血如沸,什麼利害得失都不顧及了,喝道:“且慢。”

    賀子路詫異道,“尊駕有何吩咐?”

    風清揚森然道:“留下首級再走不遲。”手中劍如匹練般襲向賀子路。賀子路閃身避開,急道:“風公子何必趟這混水?”

    風清揚又一劍刺到,沉聲道:“血債血償,我要為柳公子夫婦討個公道。”

    賀子路不敢戀戰,喝道:“併肩子上。”他身後四五人蜂擁而上,將風清揚圍住。

    風清揚使出“破箭式”,這一式乃為破解暗器所創,使到純熟處,任你成百上千的暗器從四面打來,也能在剎那間一一擊落,不單出劍要快到極點,準頭亦不能有釐毫之誤。

    風清揚劍術雖未臻圓熟化境,但身邊不過是五個人,他所攻又皆是各人不得不守的空門。是以剎那間每人都被迫退一步,各舞刀劍防守。

    風清揚知道對方硬手便只有七人,自己出其不意,料理了兩人,餘下這五名硬手倘若有一人去對付慕容雪,勢態便兇險萬分。手中倚天劍迅疾無倫,競爾同時向五人發招。這五人哪見過這等神妙的劍法,每人都感到似乎獨自與風清揚交手一般,風清揚候然間連攻五劍,五人便各守了五招,心下無不驚駭莫名。

    這五人出道以來,橫行青海,向來是單打獨鬥,從未遭到過敗績,今日聯手對敵已是破題兒頭一遭,被人打得只守不攻更是匪夷所思之事,駭然汗下。

    風清揚頃刻間攻出幾十劍,身形展動挪移,如影似幻,已將劍術和步法提至極境。但這五人無一不是一流高手,尤其賀子路一對判官筆得自名家真傳,若非風清揚手中倚天劍太過鋒銳,諸多擋、格、砸、崩之類對付尋常兵刃的妙著俱棄不能用,風清揚便獨自與他過招也得二百回合左右方能定勝負。

    五人均覺太不公平,對方寶劍上佔的便宜太大,可自己一方是五人聯手,任誰公證,都要斷定他們一方佔盡便宜,殊不知雖名為五人聯手,可地方窄厭,每次能遞上報的僅有三人,可風清揚劍出如電,飄閃如飛,五人幾乎同時遭到攻擊,欲撤不能,稍有疏虞便有利劍穿身之禍。五人圈子逐漸被風清揚劍光籠罩,愈縮愈小,大有閉塞之弊,出手間反要防著別傷著自己人,招數上的威力又減了三成,個個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

    廳中群豪逃過大劫,暗自慶幸之餘,又目睹這番大戰,直看得目眩神迷,嬌舌不下。起初尚擔憂風清揚孤木難支,而自己等不免復人虎口,無不手心裡捏把汗。待看了幾十招,風清揚劍光如絲如幕,將五人糾纏罩住,竟以一己之力圍住五人,如狼驅羊般,都不禁心痴神醉,手舞足蹈,不知身處何地。此際方知什麼叫作武功,自己那點三腳貓的莊稼把式,著實不堪一提,若遇到風清揚這樣的高手,哪能擋住一招,又不禁萬念懼灰,往日爭強鬥狠,揚威立萬兒的雄心盡皆拋到爪畦國去了。

    慕容雪悄立一旁,更是芳心提到嗓子眼裡,一雙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戰局。她本欲上前助戰,但六人穿梭往來,刀光劍氣激得塵土飛揚,一丈之內無人能站穩,逼論加入戰局,心中喜怒優懼也無絲毫,全副心神都盯在那把紫光閃爍,盤旋如龍的倚天劍上。

    風清揚槍攻近百招後,心地一片空明,隨手揮灑,獨孤九劍的諸般奧妙法門,細微變化便在手上展現出來,越戰越是心乎氣和,反無初戰時的怒氣填鷹了。漸漸地幾乎忘記了這幾人是殘忍兇暴之徒,全心沉浸入劍道中,許多從未想過,從未見過的精妙招靈敏泉湧而出,似乎不是自己使劍,倒是劍在自行飛舞,自己不過隨順其勢而已。

    這恰如王蒙之書《蘭亭序》,或是張旭酒醉狂草一般,又如大畫家、大詩人摹得靈感,隨筆揮灑,不求其工而自工,不求其妙而自妙,巧奪造化,成為希世珍寶。

    殊不知獨孤九劍玄奧猜微之處正在於斯,獨孤九劍有“破劍式”、“破刀式”、“破槍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乃至“破氣式”,那是融天下各門各派武學於一體,盡數破解之,而自身亦是以天下最高武學為基底。不立一法而破萬法,是以雖雲獨孤九劍,實無劍招。全憑施劍者悟性奇高,臨機而斷,從無生有。衍化出萬千變化,剋制敵招,靈殊在握、縱橫自在,閹不如意。所生劍招亦如羚羊掛角,香象渡河,無跡可尋。

    是以這套劍術雖妙絕無倫,卻罕有人知,歷代精於此術的更寥若晨星,只因這套劍術擇傳人要嚴,若非察賦奇佳,天資特異的人不傳。其他各派劍術俱有招有式,即便根器遲鈍,亦可循規蹈矩,漸修而習,縱不能盡得神髓,期以二三十年苦功,也能得其皮毛,所謂“畫雞不成尚類籬”也。設若習此獨孤九劍,不能將諸般訣竅融會貫通,心領神明,豈但賜笑方家;適足以取禍喪生,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犬”了。

    風清揚東一劍,西一劍,渾無章法可尋,噬噬劍聲中,一片微紫的劍氣將賀子路五人裹住。

    賀子路五人懊喪欲死,原本以為他這般急風驟雨地搶攻,支持不了太多時刻,內力自然不敷,只消他內力衰減,劍招一慢,便不能同時兼攻五人,那時五人聯手反擊,縱然他寶刃鋒銳,亦不能將閡身上下遮護得滴水不漏。

    孰料風清揚劍招愈發愈快,劍上噬噬破空聲愈形尖銳,劍身隱約透出寸許藍色劍氣,顯是內力逼發之故,堪堪打至二百招,內力非但不見衰弱,反似陡然間增長了十年功力。劍招更是愈出愈奇,幻妙無方。如長江大河,滔滔滾滾,永無止歇。賀子路五人被打得左支右細,險象選生,苦不堪言。起始尚是五人圍著風清揚,雖被他攻得招架不迭,無力還擊,勉強還是個合圍陣式,到得此時,不知不覺間,競爾被風清揚一柄劍圈到一處,反是風清揚一人合圍五人了。若非聲言此乃生死之搏,五人早就棄械認輸,勢逼此處,說不得惟有苦苦撐持下去。

    要知獨孤九劍實乃集天下劍術之大成,博大精深,妙合天機,饒是風清揚悟性絕高,先前又得段子羽這等明師闡釋指導,也不能盡悟其玄巧妙謗,充其量不過略得其彷彿。行走江湖時又罕遇強敵,單以九陰真經之內功和幾成的獨孤九劍倒也所向披靡。今日所遇乃日月神教中一等一的高手,起始仗著九陰真經輕功身法之迅捷無鑄,攻得五人招架之不逞,戰到後來卻漸漸領悟獨孤九劍的秘奧,每戰一刻,便多一層領悟,手上便多幾般妙用,這五名好手競爾成了給他喂招的幫手,將他蘊藏體內的九陰神功亦激發出來,劍招的威力益發凌厲無情。

    忽聽“嗚嗚嗚”幾聲連響,賀子路五人兵刃一齊落地。原來風清揚使得性起,劍尖連點,五人十隻手腕同時中劍,兵刃脫手。

    群豪震雷價賜聲採,風清揚剎那間殊為茫然,猶心馳神往在剛剛領悟到的劍術中,賀子路便在他長劍一停頓間,候然一掌,將面前一人打向風清揚,風清揚隨手一劍,將那人斬為兩截,這時方醒悟過來。

    賀子路既工心計,心腸亦狠到極處,他知道自己輕功遠遜於風清揚,若是縱身而逃,頃刻之間便會被追上。

    競不惜自殘手下,將四人砰砰砰擊向風清揚,希冀能阻他片刻。

    這四人哪虞有此肘腋之變,一個個身不由主,向風清揚撲來,風清揚手起劍落,又削落三顆首級。便這麼阻得一阻,賀子路幾個起落躥出府門,眾武士睹此驚變,均手搖心顫,見旗主落荒而走,也爭先恐後作鳥獸散了。

    待得風清揚展動身形,追出高牆,賀子路早已逃得杏無蹤影了。那些武士逃得雖慢,風清揚卻不屑於誅殺他們,任他們逃命去了。

    風清揚恨恨不已,雖手刃了六人,卻令元兇逃逸,中心不能不有撼意,轉身回至廳中。

    群豪紛紛上來施禮,說不盡的感激之悟。風清揚一一還禮,隨口敷衍幾句,來到柳孟嘗身邊,見他仍泥望木雕殷僵立著,細察其脈息,已知端的,輕輕一掌拍在他頭頂上,送他魂歸幽幽了,心中痠痛,不禁落下淚來,再看到檀木匣中兩顆人頭,愈發剋制不住,跪在地上拜了幾拜,失聲痛哭。

    群豪見他如此,亦紛紛跪倒磕頭,登時哭聲驚天動地,一個喜宴大廳變成了靈堂,這些豪莽之士多是殺人不眨眼之徒,此等事已是司空見慣,本不足奇,更不能令他們痛心疾首。

    但風清揚既然如此,若不照樣一作,豈非不夠意思,那哭不出來的便拼命想著自己的傷心事,想不出的便掐捏自己的麻筋酸穴,百計皆出,個個涕淚謗陀,直可以飄柞了。柳氏父子三人泉下有知,亦當嘉此殊榮了。

    慕容雪眼中便只有風清揚一人,見風清揚哭的淚人一般。也不免酸心淚落,卻不隨波逐流,效而尤之。走到風清揚面前勸慰道,“好了九弟,你也為他們復了仇了,該當令他們人士為安方是。”

    風清揚這才止住哭聲,慕容雪摸出絹紡為他拭淚。群豪見這對“假兄妹”卿卿我我的樣子,都忍俊不住,卻也沒人敢笑出聲來,臉上還得裝著痛不欲生的樣兒,這份罪也夠遭的。

    風清揚將兩隻檀木匣子抱在懷裡,走出廳去,早有人搶著將柳孟嘗屍首拾出,到得院中一看,四處橫屍滿地,柳府百餘名妄侍僕婦,家人護院均已大難,無一倖免,血流徊徊,殷紅片片。風清揚眶眺欲裂,早知如此,斷不能讓那些武士逃出生天。

    柳府已無活人,便在花園中起了兩座大墳,一葬柳氏父子媳三人,一葬家人僕婦及榷難的來客,川中四凶的屍首也葬於此穴,歐陽飛卻不見蹤影了,當時眾人忙於療傷葬死,亦無人顧及此節。

    群豪穿土為穴,覆土成墳,此等事做來甚易,頓飯工夫便已告訖,風清揚在墳前灑酒禱祝,供奉祭品,揮淚而別,群豪送出老遠,才各自散去。

    風清揚成名雖久,經此一戰,方名震四海,通選欽風。這些群豪散處各地,自是大大擒揚風清揚之名,不免添油加醋,演染更甚,“華山一風”至此一飛沖天。

    風清揚回思柳家慘變,自感負疚良深,又未能手刃賀子路,懼鬱難宣,悶悶不樂,慕容雪氣的笑道:“你這人究竟怎麼了,那姓柳的與你一不沽親,二不帶故,你為他們報仇雪恨,葬死送生,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只管與自己過不去、這是何苦來哉,江湖上似這等事哪天沒有幾樁,你若一一煩心著惱,可有多少心才夠用?”

    風清揚嘆道:“我若是早些出手,就不會累死這麼多人,也不致有這等慘事發生,這些人均是因我而死。誠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言下唏噓,眼睛又溼潤了。

    慕容雪道,“這是什麼道理?他們殺了人,你反倒攬在自己頭上,真真的要氣死我,那些人進來殺人時,我們尚在廳中飲酒呢,天知道外面發生了甚事,你又不是活神仙,能掐會算,預先攔在門外。況且誰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路數,也分不清哪方是好是壞,你總不能見人打架,便不分青紅皂白先殺光一方吧。”

    風清揚倒被她說得笑了,綱昧斯言,大有道理,心中負疚感登時減輕許多,心中也暢快些了。慕容雪念聲“阿彌陀佛”,笑道:“可有笑臉了,看你殺那六人時眼都不眨,活脫脫一個凶神惡煞。怎地卻像女孩子家似的,這麼愛哭。以後再出來時帶個奶媽吧。也好時時地哄哄你,省的我這麼煩心。”

    風清揚窘甚,伸手去抓她,漲紅麵皮道:“你這張嘴怎麼刀子似的,也不肯饒人一點。”

    慕容雪不閃不避,任他抱在懷中,笑道:“好九弟,姐姐是逗你開心,可不是存心打趣你。”

    風清揚也無可如何,想了想道;“我昨夜作了一個夢,甚是奇異,你想不想聽?”

    慕容雪聽到“夢”宇,抨然心動,思忖道:“我昨夜做了個好羞人的夢,不知他又夢到什麼了。”便側耳謗聽。

    風清揚笑道:“我呼夜夢到有人要一輩子叫我哥哥,做我的乖乖好妹子,誰知醒來卻是一枕黃梁,令人好生失望。”

    慕容雪一瞧到他狡黠的笑容,便覺知三分,待得聽完,早羞的雪頸都紅了,扭著風清揚,跺腳道:“你這該死短命的小賊,“看我饒不饒你,快快招供,你偷聽了多少?”

    風清揚見她羞慚無地,珠淚瑩瑩,自侮孟浪,忙笑道,“好姐姐,我真真只聽到這一句,那時我還在夢中呢,也沒聽得清,以後我叫你姐姐,再不搶哥哥當了。姐組大人有大量,千萬饒我這一遭,再不敢胡說八道了。”

    慕容雪鬧了一會兒,見他求饒之意甚是虞誠,也只得罷了。風清揚低頭見她酷顏如醉,愈增嬌媚,豔麗不可方物,不禁動情道,“雪姐,我不是做夢,我一輩子做你的好弟弟,你要不要。”

    慕容雪如聞春雷,雖然二人近日來親密無間,但這般剖白心跡,仍如轟雷掣電一般,心神俱醉,遍體酥軟,許久說不出話來。

    風清揚衝口而出,中心忐忑,雖昨夜親歷如夢中情語,究屬不實,非聽她親口允諾方能心安。他初嘗情之滋味,自不免神魂顛倒,喜懼參半。

    慕容雪摹然小嘴一扁,道:“不行。”

    風清揚如中雷擊,登時顏容慘變,額筋暴漲,直欲蹦出。慕容雪輕點他額頭道:“看你急的,我不是要你這輩子做我的弟弟,我要你永生永世做我的乖弟弟。”

    風清揚長吁一口氣,幾欲暈去,二人相擁相抱,樂也融融,便在一處小山助中訂下終身。

    良久,慕容雪從風清揚懷中脫身出來,咬牙道:“你也壞得可以、若不看你適才情真意切的樣,才懶得理你呢。”

    風清揚唬了一跳,殊為茫然,不解道:“這話從何說起?我又做了什麼壞事?”

    慕容雪佯裝道:“你還壞得不夠?從起始你便裝作可憐今今的小賊,騙得我苦口婆心勸你,又立誓保護你。昨兒個又騙我說,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大廟不收,小廟不要的孤魂野鬼,流浪小子,騙得人家一想到昨夜還抱著他睡了半宿,不禁羞紅飛頰,說不下去了。

    風清揚才知是這樁公案,苦笑道:“冤哉,我並非騙你。你一見面就當我是小賊,又不容我解釋,只下味開導教誨我。小弟感姐姐不殺之思,也只有聽的份。我在派中排行第九.我師兄們都叫我風九的。”

    慕容雪想起初見而後的鬧劇,亦不禁失笑不已,心中也自奇怪:自己怎的沒來由地喜歡上這“小賊”了。以致情根深種,不能自拔。至於“風九”、“風清揚”、抑或“華山一風”,倒是無甚分別。沉吟片刻,又道:“這也罷了,你武功這麼好,華山派中大概也沒第二個,你那些師兄弟焉有不喜歡你之理,何必為了騙人家,故意說得可憐見的,這又怎麼說?”

    風清揚一時語塞,派中師兄們對自己照拂有加,眾師侄們對自己更是執禮恭謹,只是他自感孤單寂寞,形影相弔,和這些人面上雖罵厚,實則隔閡甚深,宛若路人,但這只是一種感受罷了,殊難出諸於口。

    慕容雪甚是得意,總算問倒他了。想他一片苦心孤詣討自己的芳心,狠是受用,大度道:“算了,我也不與你斤廳計較了,以後乖點,不必說謊,姐姐也會疼你。”

    風清揚嘿然苦笑,無以置辯。

    慕容雪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們華山派和丐幫一向交好,緣何他們拼命追殺你?”

    風清揚忿然道:“都是莊夢蝶那瘋子摘的,硬敖我拿了他們的東西姚了他們一處分航,事到如今,我也懶得與他們分辨了,兵來格擋,水來土掩,倒要看看這天下第一幫能奈我何,若惹得我性起,倒真要做幾件辣手的事,見一處挑一處,直挑到他們君山總舵,領教領教丐幫大快們的手段。”

    慕容雪不禁打個寒氣,又想起他在柳莊殺人的場景,心底沒來由地生出幾縷寒意。

    忽聽得幾聲“叮叮略略”的響聲,似激泉濺石,隨之響聲加大,似高山流水,滔滔洩洩,令入神清氣爽,心向往焉。

    風清揚和慕容雪相視楞然。此處荒山灌灌,草木不生,何來此清流瀑布,抑或山助外別有佳境?二人信步繞過山助,視野開闊,同是一般荒涼景象。循聲瞻望,不禁大吃一驚。

    卻見曠地之中,鋪著一張草綠色地毯,繡有青草、野花,若非四同土石磷磷,真如天然草坪無異。一人危坐毯上,手撫瑤琴,那噴珠濺玉,流水轟鳴的聲音便從指上源源而出。

    風清揚二人暗暗心驚不已,不想此人琴技之神一至於斯,明知那是琴音,二人依然感受到森寒的水氣撲面而來,猶如置身江河之畔,觀望逝水流波。

    那人琴音陡然一變,清越激昂,冷冷然使人有御風而行,絕塵出世之感。又如置身絕峰之顛,足踏流雲,手接星辰,天風蕩蕩,令人不知身為何物。

    風清揚亦好此道,每孤單寂寞,百無聊賴之時,便撫琴一曲以消胸中憂鬱。但既無高人指點,不過略諸音律,聊以自娛,況且視此為小道末技,並未深研。今日摹然玲此雅奏,不禁魂飛魄醉,直感匪夷所思之至。

    那人忽然停指不彈,站起身深深一揖道:“不知風公子駕臨,雕蟲小技,陋劣不堪,有辱清聞,不勝汗顏之至。”

    風清揚還禮不迭,笑道:“閣下神乎其技,何謙光如是之甚。倒是在下等有擾閣下清興了。”心下卻詫異,此人怎會認得自己,見此人深目高鼻,顴骨稜稜,身軀顧長。他過目不忘。自信從未見過此人,更未聽聞有這麼一號琴道高人。

    那人鑑貌察色笑道,“風公子人中龍風,自不會識得小可,小可卻仰慕已久,是以專程在此再恭候,就教於方家。”

    風清揚聽他話中似有深意,心中惕然,笑道:“閣下投錯廟門了,我雖略諸此道,不過識得角、微、富、羽、商而已。實不敢當閣下之謬讚。不知閣下高姓大名,倒要冒昧請教。”

    那人說道:“小可姓沈,草字竹樓,別號‘四絕’,不過是妄自尊大,倒令風公子見笑了。”

    風清揚奇道:“沈先生琴技之神,世間當不作第二人想,此‘絕’字足以當之,卻不知另外三絕是甚?”二人走至沈竹樓面前,地毯四角各有一名總角撞僕侍立,有兩名小撞展開兩塊小毯,鋪於地上,躬身退回原處。

    沈竹樓請他二人坐下,笑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慕容神技,才是一絕。”

    慕容雪詫異道:“喂,你怎麼知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又怎會認得我?”

    風清揚悟然道:“什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們二人在參撣嗎?”

    慕容雪不理他,沉思須爽,摹然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杭州西子湖畔孤山梅莊的四絕莊主吧?”

    沈竹樓面現喜色,道,“正是小可.說起來我們還是近鄰呢。”

    幕容雪笑道:“不敢高攀,只是聽我爺爺說起過。”

    沈竹樓益發歡喜,身子前傾道:“慕容老先生神功蓋世,小可傾慕已久,不想他老人家居然知道小可的賤名。”

    慕容雪道,“我爺爺見聞廣博,舉凡武林聽人或事,池沒有不知道的,我這可不是替我爺爺吹噓。”

    沈竹樓連聲道:“那是當然,慕容老先生乃當世奇人,只是等閒之輩焉能人他老人家的法眼。”言下大以被慕容老先生提過而欣然不已。

    風清揚不覺好笑,心想:“武林中黑白兩道,門派如林‘散兵遊勇更如恆河之沙難以計數,任你何等高人如此誇口,雪姐大吹法螺,沈竹樓這等高雅之士竟爾大扇其焰,亦復可笑。”臉上神色不免帶了出來。

    慕容雪瞪他一眼‘冷笑道:“你以為我胡吹大氣嗎?”

    風清揚道:“不敢,不敢。”嘴角嗡笑,卻是“敢”得很。

    慕容雪且不理他,接著說道:“我爺爺說,孤山梅莊號稱四絕,其實只有一絕。”

    沈竹樓心降的一跳,這“四絕”乃他生平四項絕藝,自信皆可獨步武林,不想自己望若天人的慕容老先生只稱道一絕,心中不免失望。轉念又想,即便只有一項慕容老先生首肯,那也是榮於華衰,又有些欣慰,脫口問道:“哪一絕?”

    慕容雪笑道:“我爺爺說:“梅莊的梅花天下一絕。”

    沈竹樓張口結舌,塔然若喪,心下啼笑皆非。

    風清揚竊笑不已,但見沈竹樓憫然若失的慘象,頗感過意不去,笑道:“沈先生不必當真,她是和你說笑呢。”

    慕容雪彎眉一躇,惱道:“我知你信不過我,就權當我的話全是騙人的,哪個要你來充好人。”

    風清揚見她真的著惱,倒不敢攝其雌威,陪笑道:“焉有此事,我連雪姐閉眼睛說的話都銘刻心靡,何況這睜眼睛說的話,更是千真萬確,宇字珠玉,擲地有聲,名垂千古,萬世不易。”

    慕容雪“痴痴”笑出聲來,聽他提到自己夢中之語,不免羞郝,陣道:“胡說八道,我又不是聖人,哪來這些評語。”

    沈竹樓面色稍霧,笑道:“風公子文武全才,出口成章,將來必定為武林放一異彩,慕容小姐家傳絕學,精妙無倫……”

    慕容雪打斷道:“沈莊主,梅莊幾時改成帽子鋪了?”

    沈竹樓莫名其妙道:“這是怎說?”

    慕容雪忍笑道:“沈莊主逢人便送頂高帽,若非家中開帽子鋪,可要送不起啊。”

    沈竹樓乾笑幾聲,窘迫之至。心下憤怒,偏生這位小太歲實是招惹不起,對她那邪門武功忌憚尤甚。

    風清揚正色道:“沈先生,尊駕不遠裡,跋涉至此,不會單為奏幾支曲子給我們聽吧。

    有事儘管講,不必轉彎抹角,藏頭掖尾的。”

    沈竹樓嘆道:“風公子快人快語,小可惟有從命了。”

    他面露難色,倒似有許多難言的苦衷。

    慕容雪一笑而起.拉著風清揚道:“九弟,瞧他畏畏蔥蔥的樣兒,準沒好事,咱們不用理他,正經趕路要緊。”

    風清揚雖滿腹疑慮,心中對沈竹樓頗有反感,亦不想探知究竟,起身便行。

    四名小瞳候然一晃身形,將二人因住。風清揚一怔,這四名小撞先時恭謹侍立,如四根木頭樁子,此一動倒真如狡兔之脫,迅捷利落,搶位奇準,霎時間排成四象陣,顯是訓練有素。

    慕容雪喝道:“沈四絕,要動武嗎?”

    風清揚輕哼道:“怕還不配。”他突然閃動,事先絕無膚兆,那四名小幢兩人使劍,兩人使判官筆,正待師父示下,摹見人影一閃,每人均被一投大力撞出。

    沈竹樓駭極。喝道:“風公子手下留情。”

    風清揚身子一旋,復停至原處,冷笑道:“風某不會對小孩子下毒手的,沈先生若有興致,何妨賜教。”

    四名小懂在空中身不由主連翻十幾個筋斗,方落下地來,全身上下並無異狀,均知風清揚手下容情,慚愧的是連對方用什麼手法將自己跌翻出去都不知,人人毛骨慷然,如遇鬼臉.一時摸尋不著頭腦,怔立在那裡。

    沈竹樓心中之驚詫更勝別人,這四名小撞乃他從四方精心物色到的,每人天姿穎異,根骨奇佳,得承自己一項絕藝,這四象陣亦與普通四象陣不同,是將自己四種絕藝融鑄一爐,是以這四名小幢年雖在十三四間,聯手成陣卻可令一二流高手大敗虧輸,不想被風清揚舉手投足間破掉。

    殊不知風清揚亦是憑藉身法之精絕,趁四童陣法尚未發動的剎那間先手破除,如若陣法從容展開,縱然困不住二人,亦不致敗得如是之慘。

    慕容雪嬌笑道:“沈四絕,這便是你的‘一絕’嗎?”

    忽聽一人笑道:“不對、沈莊主的四絕乃是‘琴、棋、書、畫’,與武功並不相干。”

    從山助裡轉出兩人,一人左手提雷震擋,右手持閃電錐,正是飛天神魔趙鶴。另一人兩手晶光閃爍,十指套著精鋼指套,卻是飛爪神魔範一飛。

    風清揚勃然怒起,心中已明瞭七八分,冷笑道:“沈莊主何時也入了魔教?敢情早埋伏下了人手。”

    趙鶴笑道:“風公子此言差矣,沈莊主並非加盟日月神教,乃我神教創教十大護法神魔之一,至於我等,亦非為對付風公於而來,倒是為風公子清道來著—”隨手將背後一個包裹擲了過來。

    風清揚接過一看,赫然大驚,包裡所盛乃幾顆人頭。

    死去未久,依稀可辨認出恰是丐幫的幾名舵主,先時曾列“打狗陣”困過他。繼柳莊之事,復睹此狀,怒不可遏,罵道:“魔教妖人,敢如此殘殺我武林同道。”

    趙鶴笑道:“風公子瞧仔細了,可真是你的同道好友?”

    風清揚一怔,丐幫雖傾力追殺他,但與魔教畢竟不可同日而語,所謂“兄弟閱於牆也。”眼見幾人命喪魔教妖人之手,不免有兔死狐悲,唇亡齒寒之感,昂然道:“正是。風某要為這幾名同道討回公道。”將包放在地上,拔出劍來,欲待進招。

    趙鶴仰天大笑,笑得風清揚莫名其妙,手上的劍卻遞不出去了。慕容雪晚道,“要打便打,狂笑做甚?”

    趙鶴笑了半晌,方道:“我是笑風公子這幾位同道好友,卻在二里外的路口鋪設陷阱,靜侯風公子人鼓,倒是我和六弟瞧不過他們鬼鬼崇崇的行徑,出手料理了他們不知風公子這類的同道好友有多少,若是太多,可不妙之極。”

    沈四絕聽罷,也忍俊不住,捧腹大笑。風情揚羞慚惱怒,一時不知如何方好。他倒不怪丐幫如此對他,而是恨他們做事不秘,竟爾被魔教捻到老大把柄,日後更有說嘴的了,俠義道卻不免面上無光,賠笑天下。

    慕容雪不聽猶可,一聽怒極,一腳將包裹踢飛,幾顆人頭在空中滴溜滴亂轉。

    趙鶴擊掌道:“好,還是慕容小姐有膽識,這樣的同道不認也罷,免得命喪小人之手,做鬼也不心安。”

    兩旁山壁後迅捷異常地撲出幾條人影,將人頭接佐。

    風清揚凝睜謗視,卻是丐幫四太長老,心中“哎喲”一聲,大叫“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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