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凌震宇,也怒目盯視著屠慧君。
屠慧君現身荒冢之中,她依然端坐在自己的黑驢上,此時的面色更加猙獰了。
凌世音和凌震宇藉著月光,早看清屠慧君的面部肌膚,是在憤怒地抽搐著。
她的雙睛寒芒四射,仇恨地注視著,自己那盞黑色奪命燈的周圍。
“啊——”
剎那,屠慧君的身形微地一仰,發出一串裂帛似的狂嘯。
她的雙睛倏閃兩道寒芒,接著仇恨地自語道:
“好!你找到我的頭上來啦!嘿嘿——我倒要量量你有多重!嘿嘿……”
屠慧君狠聲說到此,凌震宇的耳際,忽然灌進一絲蚊鳴的聲音,道:
“震宇,你娘可能就在附近,我們暫且隱身於此,靜觀一陣再說!”
聞言,凌震宇扭首一瞥,身旁的凌世音,只見她微微地顫動唇皮,轉目也望了凌震宇一眼。
凌震宇是何等的聰慧,心中早悉,凌世音是以傳音入密的內功,向他暗示。所以,凌震宇忙自點首作答,轉目又朝屠慧君望去。
屠慧君雙睛依然怒視著,她那盞黑色奪命燈的周圍,神情是那麼激動,憤恨。
凌震宇和凌世音二人,悄然欺近數尺,縱目看清那裡的一切。
敢情,就在那盞黑色奪命燈的四周,放著血淋淋的四個白髮蒼蒼,銀鬚盈尺的人頭。
月光下,血跡瑩然閃亮。
片刻——
屠慧君又怒“哼”一聲,陰冷酷厲地道:
“不錯!聶佬你說得很對!……如今,為了我的徒兒,我答應你的請求,到時候,我……”
她語音至此,荒冢中陡然一個冰冷的聲音搶道:
“到時候,你自甘曲膝在聶元霸的麾下,做一名麾下奴對不對?哈哈——”
那冰冷的聲音,語音未盡,屠慧君情色一怔,滿面立罩寒霜,仇恨地怒吼一聲,喝道:
“誰?還不出來受死?”
屠慧君厲喝聲下,直驚得自己坐下,那頭黑烏晶亮的毛驢,昂首一聲驚嘶,前蹄人立起來。
“哈哈……”
而也就在此刻,隨著驢嘶之聲,荒冢深處,又爆起一串仇恨的長笑,忽道:
“屠慧君,你要我出來受死,未免也太狂了一點吧!哈哈——”
語音方歇,暴笑又起。
這時候,凌震宇和凌世音,早已循聲,展睛朝荒冢深處瞥去。
然而,斯時凌世音的面頰之上,雖然被那張人皮面具所遮,但也不難看出,她喜悅地露出來一絲微笑。
可是,凌震宇對他身旁的姑姑的表情,卻絲毫未在意。
屠慧君攬住坐騎,仰面怒吼道:
“是你?果然又是你!”
她語音未畢,那冰冷的聲音,輕蔑地一笑,道:
“哈哈——是我!”
倏然,一條修長的白影,自那發話之處,飛身而起,凌空電射屠慧君的面前而來。
那條白影之速,簡直不可思議,像風馳電掣般,眨眼已經佇立在屠慧君面前八尺。
屠慧君怒目噴焰,獰視著面前之人。
此刻,隱身墳側的凌震宇,舒目一看,只見來人是位縞衣素裳的女子。
雖然,凌震宇星目全神地凝視著,荒冢中的屠慧君與那突來的女子。
但是,他腦海中的思維,卻迅然地旋轉著。
“這突來的白衣女子,……可能就是這半月來,我和姑姑所追蹤未晤一面的娘……”
思忖間,突聞屠慧君一聲巨喝:
“江素卿,近日來你苦苦逼我,所為何事?如果老嫗記憶不差,你我之間,並沒有什麼怨仇!”
言訖,白衣女子悽然一笑,忿恨地道:
“屠慧君,我們的確沒有什麼怨仇,但是,你……哈哈——”
說至此處,她將話語一頓,驟然放聲嚎笑起來,狀極瘋狂。
笑聲中,滿腔的幽怨,仇恨。
她語不成聲地道:
“屠慧君,我……視……天……下……人……都……是……我……江……素……卿……的仇……人!——你這……惡婆……也不……例……外……哈哈——”
說著,只見她周身的肌膚,因無比的激怒顫抖著。
江素卿的眼眸中,噴出毒焰似的精芒,如利刃般仇視著屠慧君。
她悲慟難忍,淒厲的慘嚎一聲,然後又笑起。
江素卿瘋狂的笑聲未畢,屠慧君醜陋的面頰上,極其輕蔑地,浮露一絲猙獰的笑意。
俄而,“嘎嘎”怪笑了兩聲,又喝道:
“江素卿,既然你這樣說,老嫗我也是……”
咬牙切齒,江素卿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也是我的仇人!”
笑容不減,屠慧君陰沉地問道:
“那你欲如何?”
眼吐精芒,江素卿殺氣立現,暴喝一聲:
“取你的項上人頭,以洩我心頭之恨,哈哈……”
倏地斂笑,她大慟不已地,厲叫道:
“惡婆,你還我的丈夫!還我的孩子來!”
“唰!”然一聲。
銀虹忽然大熾,她揚手之處,一道銀虹暴射,背後劍,已然在握。
當下,她雙眸中,毒焰暴吐,殺機重重,真恨不得,馬上立將屠慧君,一劍劈成兩截。
“啊!”
頓時,江素卿厲吼一聲,身形飄然而起,徑朝屠慧君抖劍劈來。
其勢疾猶如脫弦之箭。
屠慧君的臉色驟變,儘管她的武功高強,但是心中也不禁一栗。
瞬間,噙著傲笑的獰容一緊,仰頸倏發一聲輕叫,身形疾若天邊流星,隨著叫聲拔身凌空六尺。
屠慧君就空一展身形,彷彿是巨鷹掠空,斜射逾丈,飄下身形。
江素卿一劍已經遞空,轉身瘋也似地,抖劍厲吼著道:
“屠慧君,你這惡婆,還想逃嗎?哈哈哈……”
她厲吼未畢,繼而狂笑又起。
抖劍銀虹一道,又朝屠慧君的胸前重穴戳去。
屠慧君見勢,身形甫穩之際,眼看長劍已抵胸前,驟然飄身,斜射三尺,不退反進,怪眼裂焰似地赤紅,極怒焚心地大吼一聲,喝道,
“江素卿,你三番兩次地逼迫我動手,怪不得老嫗今天要開殺戒了!”
慘笑一聲,江素卿蠻不在乎地道:
“惡婆,你儘可出手!”
語聲未落,她第二次撲身抖劍,此時也告落空。一招甫畢,一招又出,江素卿毫不留情,瘋狂般地三次遞出長劍。
“哼”地一吼,屠慧君萬怒攻心,怪睛倏射毒芒,暴喝道:
“老嫗如今只好使出殺手鐧了;你就先接著我這一掌吧!”
言訖,屠慧君的怪睛中,毒芒又是一閃,她的身形疾晃,一道黑影,似驚鴻般,直撲江素卿的上身而來。
“嗄!”
江素卿驚呼一聲,閃身,抖劍,也就在同時,捷如火星飛射般,遞出一劍。但是已經太遲了!
她遊電般地一劍未滿,中途而廢地撤身收勢,白影閃處,身形已然飄退八尺之遠。
“嘿嘿……”
屠慧君得意陰笑。
江素卿一怔,明眸中凌芒突射,仇恨萬分地道:
“惡婆,你別得意!”
“唰!唰!唰!”一連三聲破風。
江素卿怒叱未畢,連舞三劍,振起精神,又撲過來,眨眼之間,只覺荒冢中,月輝下,銀虹萬道,突織成網狀,猶如一團綿球,疾風似卷向屠慧君。
這瞬息之間,荒冢中的情勢遽變,隱身在一座荒墳側的凌震宇,此時神情怔然,凝神地盯著她們一切的變化。
凌震宇看了一會兒,這時候忽聽屠慧君,叫那白衣女子“江素卿”,這時才恍然大悟,她就是自幼別離的親生母親。
此刻,荒冢中的戰況,更激烈了!
屠慧君的身形,宛如一縷黑煙似地,雙掌翻飛,黑影幢幢。
江素卿的長劍,仍是銀虹如幕似網,行前息後。
荒冢中,翻翻滾滾,塵埃蔓草彌空,怒喝吼嘯頻頻而起。
凌震宇再也壓抑不住了,因為他看見那白衣女子的招勢逐漸遲緩,步法也自凌亂了。
忽然,凌震宇劍眉一揚,猛地站起身來。
“孩子,冷靜一點!”
凌世音輕聲地說至此,疾伸手扣住躍身欲撲,凌震宇的腕脈。
繼而凌世音又細聲如墳鳴般地道:
“孩子,俯下身形!”
心焦如焚,凌震宇忿道:
“可是,她……”
凌世音又道:
“唉!她就是你娘!”
凌震宇急道:
“我娘,我孃的劍法已經有點亂了……”
凌世音苦笑道:
“屠慧君的武功雖高,但卻無法勝過你孃的……”
凌世音頓了一下,繼續道:
“不過!今夜你孃的神情,卻有些失常。現在,我們只管為她掠陣,萬勿貿然行動,免得叫她分神,懂不懂?”
凌震宇聞言,黯然神傷地,又自俯下身形,輕聲道,
“姑姑,我娘早知我們在她背後追蹤,而她又為何半個月來連一面也不願意見我們呢?”
幽幽一嘆,凌世音緩緩道:
“唉!她……她會見你的!”
陡然——
凌震宇疾轉一瞥,荒冢深處,星目電射凌芒,劍眉倏鎖,神情遽變,他忙急聲說道:
“姑姑!你看北面,又有人來了!”
話聲未落,凌世音早已察覺,當下應了一聲,道:
“震宇,來人看樣子,可能是天外飛煞聶元霸所遣來的人!”
“嗖!嗖!嗖!”
來人身法之速,已經到達絕巔之境,三人如煙絮般地,接近鬥場丈餘之地。
三條青色勁裝的彪形大漢,緊衣,攜械,已經兀立在三座一線而峙的荒冢端頂上。
迅然,六道炯然目光,徑朝鬥場疾射而來。
荒冢的鬥場中,屠慧君和江素卿,依是掌風颯然,銀虹暴閃,纏戰未歇。
有頃——
突來大漢三人,居中一位昂首朝著鬥場朗聲喚道:“屠老護法,弟子們,奉門主之命,前來迎駕!尚請你老……”
屠慧君聞言,立應一聲,猛叫道:
“孩子們,你們稍候老嫗片刻!”
在她應聲之際,陡聞江素卿怒喝道:
“屠慧君,你這惡婆想溜?哼!沒有那麼容易就放過你!”
厲吼一聲,屠慧君頓笑道:
“不容易?嘎嘎——未必盡然吧!”
殺氣盈溢,江素卿怒道:
“惡婆,不信你大可試試!”
雙方在對答之時,招勢突然遽增猛烈!
眨眼間,只見屠慧君的身形倏然疾轉,遊電似的,一縷黑影,倉猝地拔起數尺,凌空飈然翻掌,兩股奇猛無比的勁力,徑襲江素卿的頂門。
此招實乃屠慧君生平絕毒無二的煞手。
突出江素卿意料之外——
本來在屠慧君凌空翻掌之際,身形本能地晃,長劍直挺,如箭矢般戳至屠慧君的腰間。
無奈長劍猝遇屠慧君飈然掌勁所阻,被震數寸;劍偏出盈尺,捷如蒼鷹,疾墜身形,飄落於地,剛剛好險象環生地躲過這掌。
變生肘腋,屠慧君一掌之勢已逞,身形斜刺裡飄向數尺外,那盞放著黑色奪命燈的墳頂,身如小鳥般地輕靈。
江素卿猝然被屠慧君的凌空一掌所挫,神情間,更是瘋狂無比,立時面色鐵青,雙眸烈焰暴吐,殺芒猶濃。
“啊——”
繼而,她仇恨地仰首一聲裂帛怪嚎,身形微曲,倏而射身,抖劍撲向屠慧君的身形而去。
月光下,荒冢右,銀虹縱橫,寒芒交織,殺氣更重。
眼看一道白影,夾帶一道銀虹劍芒,流星般撲至屠慧君的面前,盈尺之處。
屠慧君見狀不禁失色,身形一矮,蹲下抓起黑色奪命燈,間發不容,叱喝一聲,雙臂疾振,又已凌空拔起。
然而,已經遲了些——
“嘶!”地一聲。
臀部衣褲,被長劍劃破一條寸許裂口,所幸的是未傷到肌膚。
屠慧君嚇得一身冷汗,凌空的身形,稍微就空一頓,緊接著,射身在場外凝立未移,那頭烏黑晶亮的驢子之上。
登時,黑驢兒,豎耳仰頸,發出一聲裂帛難聽的長嘶。
江素卿閃睛一瞥,見自己一劍劃破屠慧君臀部衣褲,心中不禁大喜,昂首發出一聲嘶啞長笑。
而也就在屠慧君,射身縱上坐騎黑驢之時,江素卿的身形已經飄落在,四顆血淋淋的人頭旁。
屠慧君見狀陡然發出一聲吼嘯,轉目丈遠佇立墳頂的三條青衣勁裝大漢,喝道:
“孩子們,走吧!領我前往斷腸崖!”
江素卿一聽,垂劍而立,她再也沒有制止屠慧君。
“哈哈……”
須臾,她又瘋狂似地笑了起來。
屠慧君又暴喝道:
“追風兒,我們走!”
她語聲未落,坐下毛驢,猛一昂首,四蹄撥風,其快如飛,像箭似的,奔向柳林深處而去。
頓時,屠慧君的一騎身影,杳然而失。
江素卿的嘶啞長笑,依然迴旋在月光下的荒冢之中。過了一會兒,她的長笑停止了。
但是她的神情,仍然是那樣的瘋狂,烈火般仇恨的目光,卻眨也不眨地,在凝視著屠慧君的去向。
突然,她的周身激動地顫抖,忿怒異常地自語道:
“哼!聶元霸,我……我要為我的丈夫報仇,你們這群惡魔,死期到了!我要為……為我的丈夫……報……仇……”
江素卿滿腔怒火地嘶吼至此,陡然仰首衝腔爆起一聲長笑,她的神情,仍是那麼痛苦,瘋狂。
倏而,她雙睛疾閃,滿含怨毒地垂目,狠狠一望身旁四顆血跡斑斑的老人頭,因此她長笑驟然停止了。
可是,她蒼白若灰的面頰上,仍然浮現出一絲悽慘的笑意。
良久,良久——
她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狠瞪著這四顆血淋淋的人頭。
忽然,她面頰上的慘笑,消失了。
隨之,江素卿仰望著夜空,瘋狂地又笑起來。
她狂笑聲中,狠聲地咒道:
“哈哈——惡魔……惡魔……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語聲至此,她的身形疾晃,揚手抖劍,登時銀虹疾射,凌空拔地逾丈,流星似地,瀉向荒冢背後的柳林深處而去。
夜空中,仍是迴盪著那串裂帛似的狂笑,眼看著她箭矢般的身形消失。
藏匿地墳冢後的凌震宇,眼看著自己的生身母親,處身人生的悲劇中,在煎熬著,在痛苦著!
這時,他早已熱淚交流了。
凌震宇激動地直若是置身在茫然混沌的境界中,他悲痛地不敢相信自己所目睹的會是事實,胸中的血,像海中的狂濤在奔騰翻滾著。
他孃的身影,閃電般消失了。
夜,是寂靜的,安祥的。
月輝下的荒冢中,沒有一絲聲響。
突然,凌震宇的心頭一震,他星目電轉,猛地站起身形,徑朝他娘消失的方向射去,衝口大聲地叫道:
“娘,你不要走……娘……”
事出猝然,凌震宇悲愴地一聲呼喚,眨眼人已在數丈開外。
而也就在他墜身點足,再次想射身撲去之際,猝覺膝間麻穴已經被受制,騰身不得。
凌震宇激動的情緒,當下只有暫時鬆弛,頹然停下了身形。
他慍然轉目一瞥,制穴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姑姑凌世音。
凌震宇一看,劍眉微蹙,疑色滿面地道;
“姑姑,我娘走了,你怎麼……”
凌世音目光中,含淚望著他,愴然搶道;
“孩子,讓她去吧……姑姑會帶你去找她的……”
她悲愴地輕泣了起來,凌震宇也嗚咽地再也說不下去了。
凌世音雙手只有慈祥地撫摸著凌震宇的臂膀。
接著,她又自喃喃地道:
“震宇,你娘去的地方,我知道的!這些日子來,她都棲身在那裡……”
凌震宇忍不住,在他姑姑的懷中,悲愴地輕泣起來。有頃,他昂頭朝著凌世音問道:
“姑姑,你為何阻止我去追娘?我娘是不是瘋了嗎?”
悽然屍笑,凌世音道:
“孩子!你娘現在極需要冷靜一下,她沒有瘋,她只是太激動了!這十三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恨聶元霸他們,殺死了你父親……孩子,她是愛你的!”
聽到這裡,凌震宇的心中,始覺舒暢了一些,於是,他抽搐著道:
“姑姑,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找娘呢?”
拭去淚水,凌世音回答道:
“我們這就去!”
語音甫畢,她一望凌震宇,又道:
“震宇!快不要難過了!我們等下就可以見到你娘了!”
凌震宇依是滿面悲愴,他伸手拭去兩頰的淚痕,微微地點了點頭。
荒冢中,更是沉寂了!
夜,靜靜地沉睡著。
夜,沒有風,沒有云,月光依然如銀,大地神秘得像一張夢境裡的臉孔,微笑地,沉浸在月光裡。
開封府東數里外的一片稀疏柳林中,飛快地標出兩條人影。
他們正是凌世音和凌震宇。
二人此刻所行的方向,正朝著開封府直撲而來。
月色清涼,在他們面前的遠處,出現了一座孤零零的小廟。
在這之前,他們只是默默地疾行著。
當凌震宇仰首看見那座孤立的廟後,便轉頭一瞥身旁的凌世音問道:
“姑姑,我們可是去那座小廟?”
凌世音偏臉,點了點頭,忙道:
“你娘也就是在那廟中!”
凌震宇聞言之後,展睛徑朝面前的孤廟望去,無形之中,他腳下的速度也加快了許多,他恨不得一步撲在他孃的懷中。
不消片刻,他們的距離縮短了。
十丈……五丈……三丈……凌震宇的身形猛然地停住了——
“死屍!”——
凌震宇的眼前竟出現死屍!
不錯,正廟前一塊數丈寬的草地上,正橫陳著幾具凌亂的屍體,斷了頭的屍體。
這是開封府東門外的一個小土地廟,它孤零零地峙立在曠野裡,像是一個恐怖的幽靈,鬼魅般地蜷伏著。
凌震宇星目如炬地電掃著,這兒的周遭,陰森森地,廟中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一絲聲息也沒有,耳際只聽陰風吹過的“咻……”的聲響。
忽然,一個念頭泛過凌震宇的腦海,他默默地暗忖道:
“這些屍體,該不會是我娘殺的吧?”
這時,凌世音悄然地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嘆息,繼而她低聲地道:
“震宇!你看,那不是你娘嗎?”
說著,她伸手指著面前三丈遠處的廟堂之中。
凌震宇聞言,定睛望去。
剎那,他星目電轉,已經看清那黑黝黝的廟堂中,土地爺的神像之下,端坐著一位縞衣素裙的婦人。
可惜的是,那婦人眼部以下的面容,盡被一層青色的薄紗,遮掩著。
驟然,凌震宇激動了。
他星目注視著廟堂內,盼望了十餘年的生身母親。
尤其是自凌世音伴他在這半個月間,追蹤著若隱若現的母親時,如今他所渴望的一件事,終於在這裡實現了,然而卻無法描述此時的心情。
一時間,他實有些懵懵然地呆住了!
繼而,他的面頰上,是濡濡地交流著斷線了的熱淚,成串地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登時,凌震宇的臉膚激動地抽搐著,忽然,他電疾晃肩撲向廟中而去。
就在凌震宇晃身的瞬息之間,凌世音倏然伸手閃身攔住了他的身形,幽然說道:
“震宇,你娘此時正在運功調息之際……”
凌震宇猝被凌世音攔阻,感到一怔,但當凌世音快速地說出此語之際,他的心中不由一怔,星目兀自瘋痴地,徑朝廟中望去。
立時,凝容滿面,他的內心已悉,娘正潛神默慮地調息著,一種至高的內力。
片刻,凌震宇轉目-瞥面前的凌世音,尷尬地垂下頭來。
淚,依然在簌簌地濡流著,他已經因激動,悲傷,興奮……哽咽不能成聲。
凌世音見狀,極力壓抑著激動的情緒,但也忍不住含淚輕咽。
有頃,凌世音輕泣著喃喃道:
“震宇,你娘方才力戰屠慧君這魔婆時,太激動悲憤了,這樣一來,她的元氣大損……”
凌震宇驚訝道:“哦!”
凌世音看了他一眼繼道:
“現在,她冷靜多了!暫時,我們不能驚動她。不然,她會因此而罹患一種奇疾,重則走火入魔,輕則……”
“唉!”
說至此,凌世音的語聲微頓,扭首徑朝廟堂中傾耳聽去。
原來,在凌世音說話之間,倏聞背後廟堂中,突然發出一聲深長而幽怨的嘆息。
凌震宇這時也已經覺察,雙目電轉,徑疾疾朝廟中望去。
電閃間,二人都已看清,他們的面頰上,也露出一絲悲中微笑。
凌震宇再也不能抑壓了,隨即他悲喚了聲:
“娘——”
疾然向廟堂撲身而去。
就於此際,廟堂中,又傳來一聲喝問:
“是鳳姑嗎?”
眨眼,凌震宇撲至廟堂外八尺處,泣喚道:
“娘……是我和姑姑!娘,我是震宇……”
他語聲未畢,“噗”地一聲,疾然上前,跪在廟堂內,他孃的面前。
凌震宇昂首睜著一雙滿含淚水的兩眼,又驚又喜地望著母親。
他現在猶如迷途的羔羊,又投入了母親的溫暖的懷抱。
的確,凌震宇自幼失去了溫暖的家,失去了母親的關愛。而今,他又回到了母親的懷抱,興奮激動之情油然而生。
他的淚,像泉水似地湧出。
而江素卿,卻沒有激動地啜泣,她只是驚喜地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一雙明澈如水的眼眸閃動著,慈祥地凝視她多年來,夢寐以求一見的愛子。
隨之,她的面頰露出一絲喜悅的笑客,然後像是欣賞著一件得意的傑作般,她端詳著自己久別了的愛子凌震宇。
她輕輕地撫摸著凌震宇的頭髮,面頰,肩頭……
她竟喜極地滴下兩顆晶瑩的淚珠,喃喃地道:
“宇兒,我的孩子……你終於回到孃的身邊了!”
此刻,凌震宇早已泣不成聲了。
凌世音這個時候,望著他們母子二人的重聚,又何嘗不是悲喜交加呢?
她想起哥哥凌世家在世時的聲望,以及凌家被群魔拆散,幾乎斷絕了一脈香菸的延續。
雖然,群魔圍殲時,她未能在場,但是,她可以想像得出,那是一場極其慘烈的拚鬥。
凌世音想到這裡,依然呆立在廟堂門口。
懷抱著愛子的江素卿,忽然道:
“世妹,你也坐下歇一會兒吧……”今夜,我本還不想見你們的,唉——只因,我再也抑壓不住了內心的思念!”
說著,凌世音悄然地坐了下來,閃睛望著廟掌外。
夜,依是月色濃濃……
柳眉微皺,江素卿又道:
“我……我還有事,不能久留……”
凌震宇一聽,昂首望著母親,急道:
“娘,我們不要再離開了!娘——”
他滿面悲愴,熱淚盈眶。
他祈求地望著母親。
江素卿垂目俯視愛子,她的臉上浮著一絲悽然笑意,她盡力壓制住自己的哀傷,她不願再讓自己久別的愛子,在此重逢時見到她哀傷欲絕的面孔。
世上的苦難,沒有生離死別來得更令人痛楚的了。
原以為抓住了溫情,沒想到抓住的只是個泡沫而已。
稍頃,她笑意濃濃地,慈祥道:
“宇兒,快坐好了!娘,有話對你說……娘是永遠也不離開你了!”
凌震宇聞言,坐好了身子,悽容地望著母親,彷彿在等待什麼。
江素卿淡然一笑,道:
“宇兒,這些年來,你隨著你的恩師七禽叟,遠居關外一切都好嗎?”
凌震宇星眸倏亮,點頭道:
“娘,我們很好!對了,娘你怎麼知道的?”
沉吟一下,江素卿嘆道:
“當年你父親被害時,我親眼看到的!同時,半個月前,我也見到了他!”
凌震宇此時的心情,比方才舒服多了。他激動的情緒、神智,也已安定了,是以,期冀地問道:
“娘,這些年來你還好嗎?”
江素卿聞言,面罩寒霜,仇恨之色立現眸中,忿忿地道:
“嗯!我在斷腸崖裡……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