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的美好】
我又逃了。
獨自一人,走過春天、夏天、秋天,迎來冬天。
我養成了半夜寫作的壞習慣,
寂寥到麻木,麻木到絕望。
幸福,已棄我而去。
唯有周遭不斷前行著的一切,
提醒著我,
原來我,依然還活著。
47、
那一晚,是Z城最轟動的一晚。
在未婚妻覃南離去之後,緋聞人物凌旼基現身宴會廳。
而宴會主人薛之彬則上前狠狠給了他一拳,那是完全憤怒了之後不計後果的行為,足可以見,那名叫覃南的女人傷害他有多深。
事後,M&S方面雖然極其惱火,並對薛之彬提出了控訴,但凌旼基卻出面撤銷了控訴。
對於他的寬宏大量,大眾無疑構述不少正面報道,原本低靡的人氣,再度攀升。而FANS亦一如既往無條件支持著她們的偶像,與此同時,不少FANS也對另一個緋聞人物薛之彬投去同情愛戀的目光。
雖然他打了凌旼基,但誰都知道,這一切全是因為覃南那個腳踏兩條船的女人!
她不僅抹黑了凌旼基,也傷害了薛之彬!
她們絕對不會原諒她,會永遠詛咒她。
然而,一切緋聞、混亂、報道也會有逐漸沉澱下來的一天。
如今,距離那次事件,已過了三個月,Z城進入炎炎夏日。
音樂電影《蔚藍海》在之前一系列緋聞的影響下,居然意外創下了不菲的票房記錄。也許很多人一開始只是想去看看,那個名叫覃南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演技如何,提琴拉的如何,劇本又寫的如何,到底有什麼魅力,居然遊走在兩個如此出色的男人之間。
然後,無疑,到最後這本音樂電影都讓他們震撼了。
那種透明而蔚藍的憂傷曲調,伴隨著整部電影,由始至終圍繞著每一個觀眾,牽動了他們(她們)的心。
再怎麼強烈的牴觸和反感,也會為裡面的畫面和音樂所感染。
這是導演麥暉賦予劇本鮮活的生命力,加上旼基精湛的演技以及多首小提琴、鋼琴、吉他樂曲,很多人,都暗暗佩服起這個叫覃南的女人。
不管如何,劇本故事很棒,電影很棒,音樂更棒。
據聞,麥暉更是將此電影送去參加了威尼斯電影節,顯然對其期望甚高。果然九月喜訊傳來,《蔚藍海》為麥暉奪得了金獅獎,爭得滿場榮譽。
只是,自四月十七日那晚之後,媒體再沒獲得任何有關覃南的消息。
而立昂跨國集團的行政總裁薛之彬近日卻頻頻傳出與娛樂界各女星的緋聞。他依然高貴倨傲,遊走於上流社交圈,以非常手段不斷擴充集團業務。
許多次報道里,他的身邊都必定有美女陪伴,每一次,美女都各不相同,給了媒體大肆報道的機會。
當大家都在猜測,這位三十二歲的鑽石單身漢是否因前未婚妻的背叛和當眾退婚從此遊戲人間時,他身邊卻突然出現了固定女伴。
那人是華英的超級歌星,韓亞兒。
出色美女明星配上不凡商業俊男,雖然相隔兩地,但飛機行程只有一個多小時,所以在眾人眼裡,這仍是不錯的搭配。
與此同時,M&S巨星凌旼基接下新電影《雷》,飾演臥底情報員,併為新劇剪髮,造型冷酷硬朗,大有脫離中性美男,轉型實力派之舉。
“在娛樂界,光靠外表和人氣是無法支持長久的,我需要改變。”所有人都不知道,剪髮轉型這一舉動,曾遭到M&S老總的駁斥。然而,他卻依靠新電影《雷》中頹廢冷酷,充滿男性強硬氣息的角色,為自己的轉型爭得認可。
當冬天再度來臨的時候,凌旼基再不是之前那個擁有中性美貌,氣質柔軟的花樣美男。此刻的他,更加成熟帥氣,魅力四射。凌亂的黑色短髮襯托出他依舊精緻的臉型,溫柔與剛毅完美結合,墨黑的瞳深沉內斂,總是閃著睿智的光。那裡是無人能懂,無人能融入的神秘深邃。
新的形象,為他爭取了更多不同年齡層的FANS,更在未來為他贏得了大獎。
他已是世界級的閃耀明星。
所有這一切,都在自己的軌道上慢慢向前進行著。每個人都努力把生活過的更美好。
或者,應該說,每個人從表面看去,都是美好的。
48、
尤澧最近陷入困境。
某一位大人物總是會出其不意的現身,大部分還都是比較尷尬的時間。
例如此刻,半夜三點多,那傢伙居然毫無明星自覺的敲開他家的門,拿著兩瓶紅酒問他,有沒有興趣品酒。
想想這大半年來的遭遇,尤澧只得冷著一張臉放行。沒辦法,他已於今年五月份正式簽約M&S,變身成為M&S的成員之一,自家的超級巨星來訪,若拒之門外,後果會比較恐怖。
他裹著睡袍理了理及肩長髮,看著自動坐在沙發上開酒的某人,冷淡臉孔上某根筋開始抽搐。
雖然這些日子他每次來都不問什麼,但他清楚,凌旼基——他是衝著誰來的。
做過一次藏匿某人的事,便會永遠遭猜忌。
可能就算他開口表示覃南從未與他聯繫過,面前這個人也不會相信了。他寧可在繁忙無比中抽出時間,親自來看。
他能看出,那雙墨黑瞳底的寂寞和沉傷。
凌旼基,他還是不想放棄。
哪怕一次次失望,依然不想放棄。
愛的究竟有多深呢?要多深,才會不計後果不計回應的等下去呢?
這個問題,尤澧也曾經問過自己,問自己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放下對那個已不在這個世界的人的思念。而答案,卻到現在都還沒找到。
所以,他可以理解他。
深冷的初冬夜晚,兩個平日並不太熟悉的男人各自佔據沙發的一角,靜靜喝著玻璃杯中的紅酒。
“她真的沒有和我聯絡過。”尤澧撥弄著酒杯邊沿,淡淡說了句。
許久許久,才響起另一人低沉寂寥的嗓音,“……我知道。但總歸,是個希望。”
【從夏至冬】
深夜,在另一座城市的某間公寓。
她又一次自綿長的夢魘中驚醒,冷汗涔涔,止不住的顫抖。
最後那一眼,是那個人憎恨與傷痛的目光,那種恨到骨子裡卻同時被傷到極致的感覺,她沒法忘,並且日益清晰著。
開燈下床,浴室鏡中,照出一張蒼白尖瘦的小巧臉孔來。
豐唇一開一合的呼吸,前額、鼻尖上全是汗。
淺棕色眼瞳裡,盛著滿滿的憂,她看著自己,甚至不敢眨眼,只怕眼一眨,那憂便會鋪天蓋地的落下來。
回到房間,她再無睡意,打開筆記本一個一個往WORD裡打字。
她養成了深夜寫作的壞習慣,每次醒來無法入睡時,她便繼續她的作品。陌生城市,每日重複吃飯、寫作、上街、回家。
如此寂寥,寂寥到麻木,麻木到絕望。
透過電視和報紙,她也時而知道一些最近的報道。雖然並不刻意去搜集,但可能是那個人最近的曝光率實在太高,高到隨意一瞥都會看見。
尤其是那份韓亞兒挽著薛之彬進餐廳時的照片,雖然只是記者的偷拍,卻極為清晰。一眼看去,那兩人是極配的。
他的高貴倨傲與她的美貌氣質,無論身形外表還是社會地位,都相當適合,總歸,比她站在身旁適合。
在那份報道之後,他身旁的女人便沒有再換,或是逛街購物、或是中餐晚餐、或是飲茶遊車河……很多張照片,很多次約會都是和韓亞兒。
他們在一起,就在照片裡,就在另一個城市裡。
可能,他會對她笑,會攬著她的腰溫柔的吻她,有時也會眯起眼仔細琢磨她每一個表情。他也許會送花給她,不管是天堂鳥或是其他不知名的花,也許他會溫柔的告訴她花語。他也會時不時給她驚喜,或者一件衣服,或者一部車子,或者一枚鑽戒。不管如何,他們一定會很幸福。
雖然薛之彬時而很專制,但她知道,當他溫柔的時候,他身旁的女人會有多幸福。
那些,原本屬於她的幸福,然後,現在換了別人去幸福。
有些時候,她會把所有的報道都翻出來,攤在地上,然後坐在牆邊,默默的看,有時她又會藏起所有報道,因為她知道,再想也已經沒用了。
當薛之彬身邊女伴停止交替的時候,也是他認真的時候。
他對韓亞兒認真了麼?
這個問題她問了自己無數遍,每次都覺得很可笑。
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想當初了,那一晚,如何說出那些話,如何取下戒指,如何離開。每一遍要去想,整個人便會痛的無法呼吸。
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很清楚的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去喜歡上誰了。她的情感,耗光了枯竭了,她整個人都是空的。
她不知道前路在哪裡,不知道這次自己要多久才能恢復。
初到巴黎的時候,傷心絕望難過,可是她遇到了薛之彬。離開巴黎的時候,雖然自顧自憐,可薛之彬卻是追來的。她當時逃的那麼遠,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可他還是追在後面,最後把她給找到。
這次呢,他不會再來了吧。
因為他在照片,他在另一個城市裡,在另一個女人身邊。他的生命,已經把她徹底排除了。她這次做的太絕情,所以他也絕情了。
他應該會幸福吧,他能幸福就好。
她開始哭,無聲的淚水,一滴滴落在身邊的報刊上。
忘了吧,她對自己說,忘記了吧。
49、
她的第一本書終於計劃出版了,之前一直都發表在網絡上,之後被出版商看中,於是通過網絡聯繫正式出版。
首印2萬冊,這對新人來說是不錯的數量。
由於出版社就在她的城市,對方希望她能去一趟,見面並簽約。新書出版的事,對此刻的她來說就像是一個轉機,絕望之中突然出現的光亮。
見面那天,她對著鏡子整理自己。
她的頭髮已再度留了起來,下端紫色部分全數修掉,又恢復成黑色,直直的垂在肩上。她似乎又瘦了些,大衣穿上身上只覺空落落的,風從袖口領口往裡鑽。
這是個很大的城市,經濟發展繁榮,人口過百萬,她隱在其間,就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
她獨自一人,走過了春天、夏天、秋天,轉眼冬天又快到了。
這樣仰首看去,天空與白雲,卻還是那般遙遠美麗,那些從來都不曾屬於她的美麗。
即將出版的小說名為《黑色的眼淚》,依然是個超現實的愛情故事,背景定在未來。
悲劇又重新流行了起來,不知是否因為大多數人都過的太安逸太平靜,需要一些東西來讓他們感動,讓他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些人過著比平凡更可憐的生活。
所以,她的悲劇,自然就成為點擊率極高的網絡作品。
覃南或是晨曦,都是不可能再用的筆名,因為怕煩,她乾脆將筆名命為黑色眼淚。在出版社簽約時,她注意到那個主編有意無意的看了她好幾眼。
是覺得她臉熟吧,卻又可能忘記在哪裡見過。
時間,是最好的遺忘藥劑。無論當初多轟動一時的緋聞,當主角消失之後,便什麼都不會留下。
一路自出版社裡出來,格子間裡幾個年輕小女孩正在翻著雜誌竊竊私語,雖然上班時間明令不可以做無關的事,但也許是雜誌裡的人物和內容太過吸引,所以她們寧可冒著被批的危險,也要一睹為快。
她經過她們身邊的時候,幾個女孩暫停討論抬頭衝她笑著說再見。覃南也禮貌的回以微笑,接著很快便離開。
格子間內,女孩們繼續討論,從其談話間,隱約聽得到壓低的尖叫和興奮笑聲,反反覆覆說的,其實都是相同的話——他真的要來這個城市,而且還可能會逗留四、五天左右。他早該來了,這裡這麼好,山清水秀。她們得請假,還得準備相機和攝錄機全程跟隨。
……
只是,那些話語聲都太低太低,所以,覃南連一句都沒有聽到。
簽約完成後,小說進入最後潤筆。連著許多天,她一直在電腦前忙碌,除了吃飯睡覺,她基本沒離開過桌子。
八天後的清晨,經過最後一個通宵熬夜,全部工作終於完成。
她將文檔拉到最上面,看著光標閃爍處的題目——《黑色的眼淚》,疲勞之極的身體緩緩朝椅背靠去,有一股虛脫般的釋懷感。
洗漱之後,她泡上咖啡,汲著拖鞋自原木色樓梯而上,踏出露臺,看著東方泛白的天際緩緩舒了口氣。
大半年前離開Z城不久,她便聯繫許少海,將她《蔚藍海》的酬勞轉賬入卡。接著,她用部分錢,購置了這座上下面積約一百五十多平米的複合公寓。
公寓地段屬鬧市,層高為六,鬧中取靜,朝南有一個很大的綠色公園,每天清晨都可以看到許多晨練的老人與青年。公園中央是個半圓形的大湖,湖水色澤清澈,每日不同時段,會因為陽光角度而散著不同顏色的光芒。
此刻太陽尚未升起,湖面平靜泛著微微青光。公園裡卻鮮少鍛鍊的人,偶爾有一兩個也很快離開,湖前的環形階梯露天劇場有很多工人正在忙碌,不斷的搬一些東西進來。
覃南看了兩眼,並未在意,咖啡喝完便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