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的空間好似永恆般的難耐,終於,那姓展的中年人冷冰冰的開了口:
“別來無恙潘姑娘!”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像是令潘巧怡震了震,也像是剛剛將她從一個虛渺的夢幻中拉了回來,輕輕轉過臉,俏媚的臉龐上原是帶著三分未盡的悒鬱與七分意外的迷恫,但是,當她的視線甫一接觸到站在那裡的四張人臉,一片無可掩隱的驚恐憤怒之色便陡的代替了她原來的表情!
姓展的那人神色冷漠的道,
“這些年月來,潘姑娘的日子一定過得相當愜意吧?”
看得出潘巧怡是在竭力壓制心中的激動與惶恐情緒,她的面頰頓形蒼白,唇上的血色也急速消褪,定定神,她勉強鎮定的道:
“真意想不到,來的竟是‘白虎堡’高居‘七齒’上位的‘錦帶’展森大爺,‘六齒’‘影子腿’蔡行大爺——還有沙庸聶保二位!”
白淨淨,文縐縐的“錦帶”展森毫無表情的道:
“當然你是‘意想不到’,潘姑娘,否則我們也怕見不著你了,你是不願和我們朝面的,是麼?”
潘巧怡強顏一笑,道:
“我想這毋需隱瞞——是的,我當然不願看見你們!”
展森點點頭,道:
“因為你心虛、內疚、見不得人!”
潘巧怡臉色一下變了,陡然恢復了她一貫的冰冷木然的形狀,小巧的唇角微微抽搐了幾次,她冷漠的道;
“這只是你們單方面的說法!”
展森陰沉的一笑,道:
“事實是鐵鑄的,潘巧怡,任你絕口否認,依然不能抹煞你忘恩負義又狠毒卑劣的行為!”
潘巧怡生硬的道:
“我沒有做錯事,更沒有對不起人的地方!”
展森神色輕蔑的道:
“這算什麼?是由你個人的行事準則來說?”
“影子腿”蔡行突然暴烈的道:
“潘巧怡,就算你生了一百張嘴,你也無法辯清你的罪孽,我們老太太救過你的命,在‘錢家四凶’手裡替你解了殺身之危,又將你帶回堡裡,不但照應你的生活,更庇護你的性命——這有什麼不對?這難道是做錯了?老太太對你這樣好法,你卻暗算了她的獨生子——我們的少堡主,這還不叫做錯事,還不叫對不起人?我問你,什麼才是做借事,什麼才叫對不起人?”
潘巧怡冷峻的道:
“然則,你們可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做?”
蔡行怒道:
“為什麼?因為你天性涼薄乖戾,忘恩負義,這還會有其他的理由不成?”
潘巧怡搖搖頭,道:
“你錯了,蔡行!”
展森緩緩的道:
“那麼,你說,你又是怎麼個‘對’法?”
一側,“野熊”沙庸兇狠的道:
“展大哥,宰掉了她吧!和她哪有這麼多話說?”
展森擺擺手,道:
“不教而誅謂之苛,讓她盡她的歪理講!”
潘巧怡靜默了一下,冰冷的道:
“我要講的不是歪理,展森,我說的是事實!”
蔡行吼道:
“屁的事實!”
眸瞳中的芒影是尖銳又寒瑟的,瞪著蔡行,潘巧怡道:
“你過於沒有教養了,蔡行!”
窒了一窒,這位“白虎堡”的“六齒”高手立即惱羞成怒的叫:
“好賤人,你居然來教訓我,我要活活剝你的皮!”
展森一舉手,阻止了蔡行的哮罵,沉穩的道:
“有什麼話你說吧,潘巧怡!”
深深吸了口氣,潘巧怡咬咬下唇,語聲低柔卻清晰:
“陳繼祖——你們的少堡主,他不似個人,他是頭畜生,邪惡的,淫穢又卑鄙的畜生!”
蔡行猛的跳了起來,大叫:
“放你媽的狗屁!你才不是人,你才是頭畜生!”
“野熊”沙庸也咆哮著道;
“姓潘的,你死定了!”
展森壓著心頭火,厲聲道;
“不錯,潘巧怡,我們都知道我們少堡主對你頗為仰慕,十分希望能娶你為妻,這並沒有什麼不對之處,我們老太太固然也有這個心願,卻也沒有強迫你答允,無論你接受與否,盡有許多適當的方法供你表達本意,再怎麼樣你也不該用那等狠毒的手段將我們少堡主害成殘廢!”
潘巧怡冷清清的道:
“這是他罪有應得!”
展森怒極反笑,道:
“罪有應得?只因為我們少堡主傾心於你,追求於你,便有了罪?便該得這終生殘廢的懲罰!”
蔡行吼道:
“血口噴人的賤婦,老子馬上就會叫你知道,是哪一個‘罪有應得’!”
潘巧怡豔麗的臉歪扭了一下,咬牙道:
“我本不願說——一輩子也不願說,但你們既是如此相逼,我也只好將實情完全告訴你們知曉——也好叫你們摸著心去評斷一下,到底誰是誰非,到底哪一個有理,哪一個無理!”
黑個子聶保喝道:
“哪個聽你混淆黑白,妖言惑眾?”
展森雙目寒如刃口,重重的道:
“叫她說!”
潘巧怡的神色委屈中摻雜著悲憤,羞恥哀痛裡含著激動,她微微顫抖著,幽冷的道:
“我在‘白虎堡’居留的時候,陳繼祖一直糾纏不休,軟硬兼施的要我嫁給他,我不喜歡他,連一點也不喜歡,我可以用很多事實來報答三姑婆對我的恩惠,但是,我卻不能以自己的情感、身體、終生幸福來做報恩的工具。
“所以我堅決不答應他,三姑婆為了這件事也向我勸說過許多次,但我照樣拒絕了,我一直知道,我不可能在‘白虎堡’做長期的依附,這件事的發生,令我明白提早離開‘白虎堡’的時間更近了。
“於是我決定越快離開越好——但我不願令三姑婆對我的不告而別有所誤解,因此在我決定上路之前的三天,我親自向三姑婆辭行……至到如今,我仍為當初的這個做法深感後悔,我原不該向三姑婆辭行的!”
展森譏誚的道:
“當然,對一個有恩於自己的人,不告而別乃是減輕心靈負擔的最好方法!”
沒有理會對方的譏刺,潘巧怡繼續說下去:
“我那樣做,是絕對的錯了,三姑婆除了堅決加以挽留之外,又送了我不少奇珍異寶藉此籠絡我,另外,她更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的兒子,也就是你們的少堡主陳繼祖。
“於是,就在當天晚上,當我照例喝了婢女送進來的一碗參湯之後,我的神智便陷入了朦朧之中——對於天底下的毒物迷藥,我有相當的瞭解,甚至可以說有相當的心得,這一點卻是你們,連三姑婆與陳繼祖所不知道的!我才喝下那碗參湯之後,便感到暈沉乏力,睡意深濃。
“這種情形,立即使我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參湯裡下了迷藥!最可恥可咒的,甚且還摻了部分春藥,就在我快要無法支持的一剎,我奔到臥房,啟開了我自己的藥箱,匆忙取出幾粒解藥吞下,但我已支持不住,在吞下解藥的當時,我便暈迷在床上……”
表情轉趨激憤,潘巧怡的一張面龐由白泛紅——一種羞恥、怨恨,與詛咒的紅!她血脈賁張的接下去道:
“當我自暈沉中甦醒過來的時候我驚恐的發覺我全身的衣裙已被褪除,我……我沒有什麼可供掩遮身體的寸絲半縷。
“而一個人,一個男人正氣吁吁的光著身子爬上了床,向我身上撲了過來——他一定不會明白我為何甦醒得這麼快,他更不會知道我因識破了他們的奸計而服下了解藥,在他的預想中,我還該暈迷得很久才對,平常,不論在何時何地,我髮間全插著兩隻鏤金嵌翠的髮針,那是裝飾,同時也是我暗藏的武器。
“其實那兩隻髮針全淬有劇毒——一種我自己提煉出來,可以見血蝕骨的腐蝕性劇毒,當下,就在那人撲到我身體上的一剎,我已悄然抽出其中一隻髮針奮力刺在對方身上,我不需辯明刺在哪一部分,也不需認清那人是誰,房裡雖是黑暗的,但自那人痛苦又驚悸的號叫中,我已曉得了那人身分,我更曉得了他已得到的懲罰,那是不會錯失的,不會冤枉的!
“我沒有再向他多看一眼,我穿上衣裳,匆匆收拾過後連夜離開了‘白虎堡’,從離開的頃刻我已下定決心.永不再回去,永不要再看見‘白虎堡’的任何人,我不再報仇,也不再報恩,因為,恩怨已扯平了……”
四名“白虎堡”的朋友,似是今不敢置信的愣在那裡,他們愕愕的站立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一陣子作聲不得!
猛然醒悟,展森用力搖搖頭——像要搖掉聽進耳朵裡的這些話,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凜烈的道,
“片面之詞,不足為信,潘巧怡,我絕不上你的詭計,試想老太太講究忠義之道,屬守綱常之理,少堡主幼承家訓,謙謙君子,你怎麼血口汙人,暗示這樁失禮失德的醜行是他們所做?”
潘巧怡慢慢的道:
“我不是暗示——我是確定,那想汙辱我的人就正是你們少堡主陳繼祖!他平素菜驁傑不馴,蠻橫霸道,是個典型的紈-子弟,膏梁惡少,他一向目中無人,氣焰囂張,卻只憚忌一個人——他的母親三姑婆!
“這件事,若非三姑婆示意甚至暗中替他策劃,他絕對不敢胡來,因為他素知我不容人欺的個性,也曉得他母親對我的鐘愛,展森,我可以明白的這樣指證,同樣,你們也自心中有數!”
雙眼一翻,蔡行火辣的道:
“你休要在這裡胡說八道,惡言中傷,哪一個心裡有數?有什麼數?我們根本就不相信你這套鬼話,完全是混淆黑白,自彈自唱!”
潘巧怡悽然的一笑道:
“我原也不指望你們會相信,但是,總有一天你們會相信的——當你們不再有顧忌,不再求三姑婆賞碗飯吃的時候!”
“野熊”沙庸勃然大怒:
“媽的,你賤人說這話真刻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們有什麼好顧忌的,你想叫我們聽信你這番謊言卻是做夢!”
蔡行也大叫道:
“不管你怎麼說,怎麼辦,也不管你有天大的理由,有舌上生蓮的本事,我們全不理,潘巧怡,我們只知道你忘恩負義,恩將仇報,把我們老太太唯一的獨生子暗算了,就是這樣,你必須為你所做的付出代價!”
臉色蒼白,細微的淡青筋脈微微浮現在潘巧怡的額門上,她呼吸也較為急促了,咬著牙,她道:
“你們這簡直是蠻橫霸道,強詞奪理……‘白虎堡’盡是像你們這類的潑皮,竟能撐到今天不倒,也真是奇蹟!”
蔡行兇暴的道:
“不要在那裡自鳴清高了,潘巧怡,你更不是什麼好人!”
潘巧怡尖聲道;
“至少我比你們還要臉面!”
“野熊”沙唐狂笑一聲,道;
“要臉面?等老子割下你的首級之後,老子帶回去用尿洗它,看你還要臉不要臉?”
氣得全身簌簌發抖,唇角不住痙攣,潘巧怡痛恨的道:
“假如沒有人見過什麼叫‘無恥’,你就是了!”
沙庸粗野的道:
“老子無恥,你也和妓女差不多,有什麼值得拿轎的?”
展森威嚴的擺擺手,道:
“潘巧怡,我們無需說罵,更無需爭論——你大概知道,我們已找了你兩年多了吧?”
潘巧怡臉如寒霜的道:
“我知道!”
展森點點頭,接著道:
“很好,你也一定會明白,我們為什麼如此勞師動眾的找尋你?”
潘巧怡毫無表情的道:
“不錯。”
展森握握手,冷冷的道:
“既然你都知道,乃是最好不過,現在,我們該講的也講了,該說的也說了,你是要自己動手呢,抑是要我們代勞?”
潘巧怡眼角急速跳動,木然道:
“我原木早已不在乎生與死,但是,我卻不甘心為了這什齷齪的道遇,更不甘心死在你們這群妖醜手裡——所以,還是由你們代勞吧!”
展森並不意外的笑了笑,道:
“我知道你會是這個答覆,但是我要忠告你,如果你以為你有力量以一敵四,那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了!”
蔡行亦陰沉沉的道:
“潘巧怡,你自己了結比較少受痛苦,若是我們代勞恐怕你就要大大的道罪啦……”
潘巧怡幽冷的道:
“我會找點代價回來的,多多少少,我會盡一切力量索回點代價……”
隱藏在谷口處的南幻嶽,這時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他心早在忖想:
“這女人——甚至要在重圍之下拚命了,猶不忘索取‘代價’,真他娘叫人不知道怎麼說她好……”
這時,“野熊”沙庸已解開外罩灰袍,宏聲道:
“展大哥,我們就叫她試試看吧!”
展森半眯上眼,徐徐的道:
“潘巧怡,你真要我們動手?”
潘巧恰僵硬又倔強的道:
“我已經表示過!”
展森眉梢子一挑,倔傲的道:
“你不自量力得既可笑,又可憐,潘巧怡,我老老實實的告訴你,我只是見你身為女流之輩,縱使再是可惡,也總是個婦道人家,這才甘違我們老太太的諭令,給你一個痛快,哪知你居然如此不受抬舉,不識好歹。我不客氣的說,我能在十招之內叫你體無完膚!你還自己以為有什麼了不得?”
潘巧怡古井不被的道:
“我等著!”
展森神色冷酷又猙獰的緩緩的,肅容的道:
“好,潘巧怡,你立即就會知道你將面臨什麼厄運,我們要零碎收拾你,一點一點分割了你!”
潘巧怡漠然的道:
“只要你們自認做得到!”
蔡行的一張窄臉憤怒得扭歪下,他氣湧如山的吼道:
“你他媽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賤人,老子們再看看你這張利嘴還能俏到什麼時候?”
潘巧怡微微退了半步,強硬的道:
“不登大雅之堂的下三濫!”
蔡行頓時暴跳如雷,口抹橫飛的怪叫道:
“展大哥,我們還等著叫這賤婦辱罵嗎?”
展森毫無表情的道:
“不,不再等了!”
臉蛋兒浮現著那種蒼白的緊張,雖是在潘巧怡竭力掩飾之下,卻也看得出她的心在加速跳動,呼吸也粗重多了。
屜森一揚頭,接著道:
“但是你們每個人全給我記住——慢慢的來,零碎的割,千萬別一下弄死了她!”
“影子腿”蔡行狠狠的一笑,邪惡的道:
“放心,屜大哥,我們會慢慢的來,零碎的剮——我們會非常的緩慢,非常的零碎一丁一點來收拾她!”
潘巧怡沒有出聲,孤伶伶的宛似弱不禁風般的獨自站在那裡——隱在谷中的南幻嶽見了,不由替她擔心起來,這不好像有點——群狼撲羊的味道了?尤其是如此白淨柔嫩的一隻羊啊……
展森傲然的揹負著手,氣焰狂妄的道:
“現在,哪-個先動手?”
緊接著這句話的語尾,“影子腿”蔡行身法如電的閃了出去,抖起十六掌罩向潘巧怡,潘巧怡的綠色衣裙炫晃,疾往側避,而蔡行的一十六掌甫始在半空中籲嘯交錯,他的兩條腿已在剎那間飛出!
這兩腿來勢之迅速兇猛,不愧號稱為“影子腿”,潘巧怡猝不及防,只好慌忙幾個空心跟頭狼狽翻躲,然而,就在此刻,三抹寒芒猝映,暴射她正在滾躍的身體!
緊急之中,潘巧怡奮力擰身,同時飛掌截劈,眨眼間,她躲過了其中一柄金絲把的鋒利飛刀,另一柄亦吃她掌緣震出,但是,第三柄卻擦過她的右臂帶灑起點點猩紅血滴!
展森斜目露齒,悠然自得道;
“嗯,痛嗎?”
方才一個蹌踉落地,羞憤填膺的潘巧怡已不顧一切的飆起旋迴,脫手一把紫色細小的鋼珠灑向了展森!
展森輕蔑的一笑,連跟皮子全未撩一下,猛一抬手,那數十顆疾射而來的紫色鋼珠便“呼”的一聲像被什麼力量吸引住似的自動投入他寬大的袍袖之內!
斜刺里人影倏閃,聶保又已撲向了潘巧怡,這小子出手絕招,力渾勁雄,照面之下,九腿十八掌狂風驟雨般吐出,儘量找對方要害致命之處,潘巧怡咬牙嗔目,風拂楊柳似的飄蕩款擺,一邊避讓,一邊出手反擊!
這一輪攻拒剛剛過去,不待聶保再行逼撲,觀戰掠陣的展森已突然輕喝一聲:
“原物奉還——”
那聲音就像暴雨打抄,“刷’“刷”“刷”的又剛勁,又落實,一片潘巧怡自己發出來的紫鋼珠子,又漫空罩了回來!
急切之間,潘巧怡貼地竄掠,在竄掠的過程中,卻以快速無比又幅度極小的方式左右晃擺,於是,幾十顆鋼珠全部擊空,卻“叭”“叭”驟響的砸得石屑飛舞,泥土揚濺!
才自一躍站起,潘巧怡連一口大氣尚未透出,眼前又是一片腿影斜射而來,她倉猝間後仰,右臂血淋淋的直往上冒——
“砰”聲震響,這位又冷又毒的“翠蜘蛛”猛一下被蹴出六步,一條右臂更是血如泉湧,幾乎連骨頭都碰斷了!
大喝一聲,連擊奏功的“影子腿”蔡行決不梢遲,身形風車似的滾動中,又是頭下腳上飛出二十七腿!
汗透羅衫,直浸袖肩的潘巧怡也橫了心,她不但不退,反而悍不畏死的迎了上來,左手急吞急吐,扣鎖敵腿踝踵,右手卻勉力揚起——不知在什麼時候,她的右手中,已握著-枚窄圓的銀色金屬細筒!
雙方的接觸是快速如電光火石般的,“砰”“啪”“叭”連串悶響傳出,一記輕微的“嘣”聲機括細響也同時揚起,潘巧怡又被反震得蹌踉後退,但是,她右手中那枚細小銀筒也適時射出一蓬黑亮的烏芒!
雖然這一擊之下又佔著便宜,蔡行卻過分的大意疏忽了,等他發覺了這一片疾速射來的黑亮烏芒,業已不及躲避了!
怒吼連聲,蔡行拚命滾躍,眼看他就要捱上幾針,一旁,猛的有股沉渾至極的無形勁力捲到,“呼”聲卷括,險極的將那片烏芒撞出老遠!
揮灑著冷汗的蔡行人未著地,已大聲叫道:
“展大哥,多謝你的‘白牛黑氣’!”
展冷然道:
“別太輕敵了!”
這時,聶保又已圍住了潘巧怡,他像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攻勢猛烈沉重,似乎恨不能將眼前的這位千嬌百媚的美娘子砸成肉泥!
顯然,經過這連番的折磨之後,潘巧怡的精力與鬥志已形同“強弩之末”了!她氣呼呼的竭力擋著聶保的猛攻,卻已招法散亂,左右支絀,一副朝不保夕的危殆之狀畢露無遺!
一邊站著的沙庸突然悶不吭聲的猝然揮手,冷光閃處,又是一柄飛刀射出,早已難以周顧的潘巧怡倉皇躲讓,“嚓”的一聲,她拂肩的秀髮已有一半被削落,散飄四處。
趁著空隙,聶保身隨掌進,“劈啪”兩掌,打得潘巧怡連連轉了三個旋迴,再接再勵的沙庸又是一聲不響的一刀射出!
“哦——”
痛苦的抽噎了一聲,這一次,沙庸的飛刀已深深插進了潘巧怡的大腿上,刀柄猶在那裡顫巍巍的搖動!
歪歪斜斜的往後倒退,潘巧怡痛得緊咬下唇,汗溼髮結的那張面龐上是一片愕然的灰白與悲憤的紫紅,她的一雙大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叫人看了心痛——多麼不甘,多麼委屈,多麼愁慘又多麼悽愴!
蔡行暴喝如雷,躍至半空,身形旋滾,以他最為傑出的“影子腿”踢向正在搖搖欲墜的潘巧怡!
突然間,潘巧怡的表情又變為僵冷——一種豁出一切去的僵冷,她不移不動,左手微晃,一柄長只半尺卻通體晶藍泛光的匕首又準又快的刺向凌空襲來的蔡行!
“哦呸,”
蔡行不愧是“白虎堡”的“六齒”高手,就在千鈞一髮中,他瀉落的身形突然打橫,右腿微沉飛挑,一下於踢飛了潘巧怡手裡的匕首,簡直快得不可言喻,他的左腿已同時撞上了潘巧怡的肩頭,將她整個踢飛,倒仰著摔出五步!
潘巧怡是強悍又傲倔的,任是負傷累累,氣虛力盡,卻仍在摔了個筋結骨震的狀況下拚死力一骨碌翻起,但是,聶保的一柄雪亮朴刀這時已偏過刀背,猛力一記又將她拍倒!
那張美豔的面龐擦在地上,立時血痕隱現,但潘巧怡仍是半聲不吭,再度用力一挺站了起來,而聶保又待一刀背拍下——
拉長了尾音的這個“著”字在展森舌尖上轉了一圈,聶保立即停步,卻閃電般一腿將早已血汙遍身的潘巧怡絆跌!
喘息是急促又迫切的,播巧怡的滿頭秀髮披散開來,汗與血凝聚在她的眼眶與鼻翅間,而她的雙眸是冷澀的,悲苦又怨恨的,鮮血浸透了她的衣裙,她的衣裙也破裂了好幾處,更沾染著紫黑色的血漬泥汙。雖是這樣的狼狽模樣,看上去,她卻仍有一股楚楚憐人的美……
現在,聶保那把雪亮朴刀便架在她的後頸上,鋒利的刀口更緊緊壓進了她頸後的白嫩肌膚裡……
慢條斯理的往前踱了幾步,展森仍然揹負著雙手,好像從未見過潘巧怡一樣上上下下的端詳著她,臉孔上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影子腿”蔡行在旁氣憤的道:
“展大哥,這賤人好歹毒,咱們不能就這樣便砍下她的頭——這太便宜了她,我們得好生想個法子整治她才行!”
展森好整以暇的一笑,道:
“不錯,你可有什麼新奇的法子?”
一側“野熊”沙庸搶著道:
“展大哥,我可以用刀子剜割下她的十手指甲,再用粗糙的砂石唐擦她去掉指甲後的指尖嫩肉,然後,把她當刀靶,一刀一刀擲過去,削掉她的鼻子,耳朵,再挑出她的眼睛,然後——”
展森搖搖頭打斷了沙庸的話;
“不行,如你所言,就等於毀了她的‘盤兒’啦,她的臉被你糟遢褥不像她的臉了,咱們怎麼提著她的頭回去交差?搞不好老太太還以為我們是隨便找個人頭故意敷衍她老人家呢!”
那邊,聶保奸邪的笑道:
“我看這樣吧,展大哥,咱們既不能毀她的臉,割她身上的肉該沒問題吧?咱們可以剎光了她,慢慢的,仔細的,一刀七刀的將她這身羊脂白肉割下來,或是一條一條的割,或是一片一片的削,啊哈,包管紅白相映,肥瘦俱陳,咱們可以再用刀子輕輕刮她的骨頭,那聲音“嗤”“嗤”“咔”“咔”的怪好聽。”
“我以前也玩過幾次呢,最後,給她自喉至腹,來個大開膛,叫她滿肚子的腸腑花花綠綠瀉滿這一地……”
展森沉吟了一下,道:
“太嚕嗦了,我們要簡單又有趣的法子而且不失給她活受罪的原則……”
蔡行狠暴地笑了起來,目透兇光的道:
“展大哥,我倒想起個主意來……”
展森道:
“說說看。”
蔡行打量著蜷曲地下,微微顫抖著卻臉上一片冷木之色的潘巧怡,接著道:
“我們剝光了她,然後,四個人圍在她中間,用火梢子在她身上戳,她一定受不了那種痛苦面哀號奔哭,她跑到誰前便由誰把手中火梢子朝她的細皮嫩肉上插。
“當然,後面及兩旁的人也儘可藉機會在她身上柔軟的地方下手,我們將她燙得體無完膚,周身焦斑累累,待她再也不號不響了,跑不動了,再用地上的泥沙塞入她口鼻中活活悶死她!”
展森猙獰又邪惡的道:
“嗯……這倒有章意,如此一來,她那張原本迷死人的臉兒怕就再也不會迷人了,甚至連鬼也迷不住了……”
蔡行又搓著手得意洋洋的道:
“而且我們用這個法子來整治了她以後,回去面稟太君她老人家也一定會十分讚許,因為,潘巧怡這賤貨就是用她那張俏臉蛋迷惑了我們少堡主的,這樣做了,太君與少堡主也都算出了口冤氣!”
展森點點頭,狂笑道:
“好,就這麼辦,看她下輩子還敢不敢再使‘煙視媚行’的妖惑手段!”
蔡行一拍手,道:
“聶保,動手吧——”
早已眉開眼笑,咧開大嘴待令的聶保,這時忙不迭的高應一聲,伸手便去撕拉潘巧怡的衣裙,但是,他的那隻粗手方才伸出,尚未沾上潘巧怡的身體,潘巧怡已突然坐起,目透血光,語聲尖顫的叫;
“收回你的髒手——”
猛然間怔窒了一下,聶保伸出的左手不由自主的又縮了回去。
面頰上的肌肉抽搐著,潘巧怡的兩邊太陽穴在不住的“突”“突”跳動,她全身抑制不住的痙攣,眼眶也呈現了烏青,顫抖嘴唇,她悲楚又絕望的道:
“不要這樣——江湖上沒有這種規矩……甚至斬我首級,我全受下……但你們不可以用此等方式來侮辱我……我也是個人,你們該以人的手段來對付我……任有天大的仇恨,你們也不應效那畜生的行為……”
展森哼了一哼,冷冷的道:
“現在才求饒服輸,未免太晚了……”
頓了頓,又慢吞吞的道:
“剛才我們曾經給過你機會,叫你自己動手自裁,但你拒絕了,而且口出狂言,極盡冷嘲熱諷,頑劣倔強之能事,你不是要我們試試看,能否擺平你麼?
“如今我們已經試了,事實證明你根本不值一笑,只是口尖舌銳罷了,潘巧怡,裝個英雄,強充成有種,便該一直撐到底,充到一半就現了原形求饒,只怕不太光彩吧?”
蔡行大吼一聲,破口罵道:
“放你媽的屁!誰是禽獸?你他媽死到臨頭還嘴巴硬,看等會老子不用泥沙給你封滿!”
潘巧怡悽苦的一笑,悲慼的道;
“這樣做,除了更增加你們的罪孽,更證明你們的卑劣……並不能表示出你們有什麼特殊的優點……”
蔡行兇惡的道:
“對你這種妖婦,根本談不上這一套!你又懂得什麼江湖的規矩?懂得什麼武林的傳統?呸!別淨放***騷屁了!”
說到這裡,他又向聶保一瞪眼:
“動手!”
潘巧恰抖索索的用力掩緊衣裳,痛苦又哀切的道:
“別這樣……你們別這樣……就是要我死……你們也該給我留點顏面……給我留點名節……”
蔡行一揮手,暴烈的吼叫:
“什麼鳥毛的顏面名節?你還配談這些?你個死不要臉的臭婧子!”
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珍珠似的,晶瑩又潤圓的淚水奪眶而出,順頰流淌,沾著血,合著汗,一滴一滴混合著落,潘巧怡驚栗的、恐懼的、悲楚又震駭的叫道:
“不……你們不能這樣……不,不……你們是四個大男人……你們怎能夠如此不顧道義的侮辱我一個弱女子?你們還有點天良,有點仁慈之心嗎?……”
蔡行嘿嘿笑了,道:
“賤人,對你論道義,講天良,談仁慈,還不如找條母狗談去,你就是這樣的貨色,只懂得這一套,不要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啦……”
潘巧怡緊緊環護著自己的衣裳,淚如血灑:
“殺了我吧……我甘願死……但求求你們不要羞辱我……我可以任由你們怎樣折磨,只盼你們留住我的名節……”
展森冷悽悽的道:
“晚了,潘巧恰,你說得太晚了……”
蔡行又向聶保大喝:
“快動手呀,聶保,你頭暈了?”
於是,聶保用力將撲刀的刀口壓緊潘巧怡的後頭,同時伸出左手“嗤”的一聲便撕落潘巧怡背上的一片衣裙,在潘巧怡驚恐又羞憤欲絕的拚命掙扎中,“野熊”沙庸撲上前去一把按倒了潘巧怡!
展森陰毒的笑笑道:
“你求饒得太晚了,太晚了……”
就在聶保又“嗤”的一聲再度撕落一大幅潘巧恰的衣衫時,谷口那邊,南幻嶽已慢慢踱了出來,他淡淡的道:
“太晚了麼?不,我卻認為不晚。”
這句話是輕輕淡淡的,平平順順的.不帶絲毫火氣,也不帶丁點憤怒,但是,給予這四位“白虎堡”仁兄的意外與驚愕卻是巨大的!
突然間,四個人全像傻了一樣,目定定的瞪視著南幻嶽,又突然間,四個人全像捱了一刀似的猛然跳起來,神色暴變!
展森橫身向前,聲色俱厲的大喝:
“你是幹什麼的?你想在這事上插一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