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春也大叫道:
“想想吧,老二,想想大嬸的險死生還,想想人叔當年在烈火熊熊中聲淚俱下,再想想潘巧怡那賤人的冷漠貪婪的臉孔,你竟對她派來的走狗幫兇表示友善?你真是棍帳?”
唐丹像傻了一樣呆在那裡,臉上的表情悽苦又迷惘,他痛楚的絞著兩手,垂下頭去不再說話,也不再有所動作……
南幻嶽搖搖頭,道:
“奇怪,你兩個好像有點‘唯恐天下不亂’的存心……”
李長春雙目暴睜,叱道:
“來吧,替潘巧怡提鞋的奴才!”
南幻嶽深深吸了口氣,望著對方,緩緩地道:
“你知道,李長春,你是狗孃養的!”
事情的發生快得不可言喻,就在這一剎之間,盈耳的銀鈴脆響幾乎像招魂似的傳揚四周,而一抹流電已猝刺南幻嶽的眉心!
站在那裡有如山偉嶽峙紋絲不動,南幻嶽微微仰頭,左手暴深,寒芒穿射翻卷,猛然間將突襲的魯子雄迫得一個跟頭倒滾而去!
青白色的光華宛似一泓浮顫的秋水,波炫芒閃,“噝”的一聲尖嘯又刺向李長春——而李長春手中的“青銅斧”才剛剛從腰間拔出。
在一縷泛青的寒氣撲拂下,李長春“呼”的一聲旋開,他感覺得出那冰涼鋒利的劍刃隔著他的面孔有多近,雖然未吃傷著,這位有“不歸斧”之稱的武林好手,卻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掌握著一柄三尺的銀色棒尖,而棒身又綴滿了三十枚銀鈴的魯子雄甫始站穩,南幻嶽的一百一十六劍已宛如湧空躥舞的蛇電罩到,他尖吼如嘯,在一片急剎的鈴聲震響中奮力反擊,叮噹的碰撞之聲便有如五月的花炮般密集著進入人耳。在眨眼間,魯子雄擋開了對方的一百一十劍,但是,另外的六劍卻快逾閃電也似將他的玄色衣衫前襟割開六道裂縫!
冷寒的劍身貼著魯子雄的肌膚擦過六次,而魯子雄卻只察覺了一次,當他正突然驚栗之際,“寒水紅”劃過一道半弧飛揚而起,那道弧光堪堪映入人眼裡,李長春攔截的九十九斧業已完全落空,軟劍穿過呼轟的斧影,一下子將李長春的披風挑上了半空——實際上這一劍本來可以洞穿他的腦袋!
“寒水虹”的光輝怪蛇也似的猝然卷繞向唐丹那邊,但是唐丹卻麻木了一樣痴立不動,於是,尖梢倏彈,“錚”的一聲穿回鞘內,南幻嶽似笑非笑的握著他的“寒水紅”,目注唐丹道:
“抱歉了,我還以為你也想試呢。”-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唐丹苦澀的笑了笑,緩緩地道:
“何必多此一舉?”
轉眼望向呆立在那裡,充滿了無比驚俜羞愧之色的兩張人臉。
南幻嶽-笑道:
“可惜你這二位把子兄弟卻看不透這點,非要‘多此一舉’不可,你說,豈不令人覺得遺憾?”
說著,他衝著那兩位垂頭喪氣的朋友齜牙一笑:
“開罪了,真是開罪了!”
李長春驚魂甫定,怔怔的看著南幻嶽,訥訥的道:
“你——是南幻嶽?”
甫幻嶽笑笑,道:
“金字招牌,如假包換!”
一下漲得臉紅脖子粗,李長春窘迫加上汗顏,結結巴巴的道:
“這這……這……唉,真是糟透……糟透了……”
抹去額頭的冷汗,魯子雄蒼白著臉,語聲沙啞地說道: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傷我們?”
南幻嶽點點頭,道:
“問得好,我還以為你們不知道,我可以殺而又沒有殺你們的這種事呢,姓魯的小夥子,這個答案很簡單,因為,我們彼此間並沒有這種勢非取對方性命不可的仇恨存在,你說是麼?”
頓了頓,他又道:
“而且,你們也並非那些歹惡不肖之徒,雖然處處迫人,氣焰薰天,但也只是證明你們的修養不夠,釘子還未碰夠罷了。其罪不值一死.當然犯不上‘斬盡殺絕’的呢……”
李長春吸了口氣,尷尬的道:
“還得多謝你,——手下留情,南——南兄……”
南幻嶽哧哧一笑,道:
“不用謝了,下次撞上這種場面,稍微軟活點也就是了!”
魯子雄望著自己破裂垂飄的前襟,不住心頭冷寒,他又抬頭看著南幻嶽,乾啞的道:
“雖說我仍有點心不甘……但,但,我卻佩服你……”
南幻嶽道:
“佩服我什麼?”
魯子雄羞窘的道:
“你的劍法那是一種登峰遣極的劍法——我得承認,我從未見過這麼精深快速的劍勢,那簡直是——是難以防範的……”
南幻嶽用白玉劍柄摩挲著自己的下額,笑吟吟的道:
“是這樣麼?倒令我心中歡喜無已……”
這時,李長春走上前來,伸出手:
“我覺得這場面頗叫人不好受的,但是,南兄,就算是不打不相識,我們交個朋友如何?”
南幻嶽伸出手去與對方相握,道:
“好吧,交個朋友就交個朋友吧!雖然我最初的宗旨並不是來與你們交朋友的。”
李長春怔了怔,愕然道:
“這話怎說?”
南幻嶽淡談的道:
“很簡單,我原本是要來殺掉唐丹的!”
李長春驚叫一聲,與魯子雄齊齊變色:
“什麼?你本是來殺他的?”
黑暗中,南幻嶽的面龐呈現出一種古怪又詭異的形態,看上去有些森凜凜的感覺,李長春不由自主的縮回手,急急的開口道:
“你說的話——可是真的?”
南幻嶽點點頭,道:
“當然不假。”
魯子雄憤然道:
“那一定是潘巧怡唆使你來的了?”
南幻嶽瞪了對方一跟,不高興的道:
“是她委請我來的,我又不是頭呆鳥,容得她唆使?魯子雄,你講話不要太欠思考!”
魯於雄氣怒地,大聲道:
“你要來殺我的拜兄,我說話還需講究什麼‘思考’?”
李長春忙道:
“別吵,別吵,老三,你又犯老毛病了。”
魯於雄嘀咕道:
“我們要和他做朋友,他卻抱著主意來收拾我們,這怎能叫人舒服?”
忽然,唐丹湊近了些,低沉地道:
“南兄,可是潘巧恰託你來殺我?”
南幻嶽道:
“一點不錯,是她。”
唐丹慘然一笑,道:
“原因呢?”
南幻嶽搖搖頭,道:
“她沒說,你卻說了!”
唐丹澀澀的道:
“就為了我沒娶她?”
南幻嶽頷首道:.“不會有別的理由。”
唐丹仰起頭來,悠然道:
“那麼,南兄,你還等什麼?你明知便是合我兄弟三人之力也不是你的對手……你就殺吧,我不會反抗……”
李長春-目大吼:
“老二,你怎能如此便宜了那賤人?”
魯於雄也高叫;
“我們就算全死絕了也不能由你任人殺戳?”
唐丹悲楚地,道:
“不要傻,南幻嶽是對著我一個人來的,與你們無干,只要我向他作了交侍,你們即不會有事,大哥,老三,切莫讓激憤之情矇蔽了理智——看清現實,你們若想幫我,除了多賠兩條生命之外又與事情何補?讓我獨自承擔了吧,這要比我們三人一起死亡便宜得多……”
魯子雄連連跺腳,狂叫:
“不,要死我們全死在一塊,我們當初叩頭之際即曾起過血誓——不能同生願同死,二哥,我們願與你一道死!”
李長春仰天長嘆,痛苦的道:
“潘巧怡這賤人可選得好劊子手!”
南幻嶽臉上的表情是奇突的,大聲道,
“喂,喂,你們幾個搞的什麼把戲?又是慷慨激昂,又是悲憤填膺的,這麼個熱鬧法?”
魯於堆雙目泛淚,而火透晶幕,他粗暴的吼:
“不用來這一套了,姓南的,你殺吧,讓我們的鮮血染紅你的手,讓潘巧怡那妖婦對著我們的屍體獰笑,來呀!南幻嶽,用你的‘寒水紅’戳進我們的咽喉,提著我們的人頭向那妖婦表醜功,你多有辦法,多有本領哪,鼎鼎大名的‘劍之魂’終於‘奪命博得美人笑’了……”
李長春也顫著聲道:
“我們原想和你交朋友的……哪知你卻盤算著要殺害唐丹……”
南幻嶽大吼一聲道:
“誰要殺他?”
魯子雄悲憤的道:
“你還裝蒜?”
南幻嶽睜大了一雙眼道:
“你是指我?我不殺了,我方才只是說‘原本’要來殺他,但我業已決定不殺了——當我洞悉其中因果之後!”
李長春猛的跳了起來,驚喜逾恆:
“真的?你真的不會對付他了?”
南幻嶽冷冷的道:
“當然是真的,剛才我是說我在最初的企圖,如今我早已打消此意了——你們聽不懂人講的話?”
唐丹迷惘的,輕輕的問:
“南兄,什麼事使你改變了初衷?”
南幻嶽吁了口氣,道:
“因為咎不在你,沒有殺你的理由,該殺的是那賤人!”
唐丹沉默了一下,眼泛淚光,誠摯的道:
“我會記得你的不殺之恩,南兄,多謝。”‘
南幻嶽搖了搖頭,道:
“既沒有恩,更不必多謝,你本來便不該道此一劫,我更不該來困擾於你,總算沒有出錯,沒叫我良心受責,這業已是皇天保佑了。”
魯於雄也激動的道:
“南兄,你是個明辨是非的好人!”
南幻嶽笑了笑道:
“你話風轉得倒快,哈!方才還叫我提著你們的人頭回去向潘巧怡表醜功呢,只一眨眼,我又成了好人了,褒貶之間,卻叫我難以適從哪,老弟!”
魯幹雄臉泛紅,窘道:
“對不起,南兄……請恕過我方才的冒失……”
南幻嶽正色道:
“老實說,我這人沒有什麼長處,一定要給我按上的話,那就算我還多少分得出一點黑白,辨得清一點曲直,僅是如此而已,不錯我是受了潘巧怡之託前來對付唐丹,但我來是來了,也曾想對付他,可是動手之前,我一定會搞清楚來龍去脈,確定該殺與否,然後才做決斷,我並非三歲孩童,更非貪財好色之徒,潘巧怡又不是我的老親孃,我就會那麼聽她的?”
魯子雄一伸大拇指,由衷讚道:
“南兄,你真是英雄!”
南幻嶽豁然大笑,道:
“別捧我啦!我他娘叫你們忽冷恕熱的搞得頭都暈了!”
李長春過來用力抱了抱南幻嶽,興奮的道:
“南兄,你這朋友,我們算是交定了,啊哈,一代劊子手的氣量、風範,到底與眾不同,令人起敬!”
南幻嶽笑道:
“得了,我什麼也不是,只是憑著一把爛劍耍賴的草莽而已,各位再誇下去的話,我可真不知自己姓什麼啦……”
唐丹的面容上已一掃方才那種絕望悲憤之色,他真摯的道:
“時間晚了,南兄,請再回小店裡小酌幾杯,把盞暢談如伺?”
不待南幻嶽回答,李長春已忙道:
“好哇!南兄是非去不可的了,咱們就算杯酒交定啦,去不去都得去,南兄,今晚一定得痛飲幾杯!”
南幻嶽豪邁的道:
“放心,我一定叨擾,而且我和你們住在同一家客棧裡,不趁此敲你們一槓子,心也不安啊!”
唐丹弟兄幾個全笑了,魯於雄替李長春撿回了披風,四個人大步的行回“陛安客棧”。
四個人進了唐丹的房間之後,魯於雄便又出去交待店家準備酒萊,等待著.唐丹目光在房中巡逡,邊感慨的道:
“人生的際遇真是波譎難測……當我今日午後離房去楓林子中散步之時,做夢也料不到幾乎永遠回不來……”
李長春笑道:
“碰上南兄這種煞神,也真叫人束手無策……”
唐丹吁了口氣,道:
“我並不是怕事之人,更不甘束手就戮,但是,在南兄面前,我卻毫無辦法!比起他來,我們實在差得太遠……”
坐在椅子上的南幻嶽翹起二郎船邊搖邊道:
“也別盡給我高帽子戴,其實以你們的聲勢名望來說,你那一身本事定然可觀,大可與我一搏!”
唐丹坦然道:
“我不否認我有這個打算,我也早預料到你的來意不善,如果你要置我於死,我當然會傾力一拚——但是,在你挫敗我兩位兄弟之後,我已完全放棄了抵抗之心,我很清楚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那會將我的兄弟一道連累了……”
南幻嶽笑笑,道:
“也不見得。”
唐丹平靜的道:
“不用客氣,南兄,那是一定的,如果我和你拚上,他們當然會幫我,而我們三個合起來亦非你之敵,屆時,殞命的就不止我一個乃是我們三個了……”
李長春想起先前林中較斗的情形,餘悸猶存的道:
“可不是,自己吃幾碗乾飯自己有數,剛才若是打起來,我們哥仨個可有得瞧啦……”
南幻嶽有些疲倦伸了個懶腰,道:
“不談這些了,行麼?”
燈光燦然之下,唐丹恕而面色一變,他盯著南幻嶽的雙手,匆忙走近:
“南兄,讓我看看你的雙手十指!”
伸出手去,南幻嶽仍然好整以暇,笑嘻嘻的道:
“怎麼?我的這雙爪子還與眾不同?”
握著南幻嶽的雙手,唐丹藉著房中明亮的燈光仔細觀察,反覆檢視,逐漸地,他的臉色已沉重起來,宛如浮上一層濃厚的陰霾。
李長春有些怔愕的問道:
“老二,有什麼不對麼?”
沒有回答拜兄的話,唐丹凝視南幻嶽,憂鬱的道:
“南兄,你知道?”
南幻嶽點點頭,道:
“是的,我知道!”
走近一邊,李長春驚“噫”道:
“怪了,怎麼南兄你十個指甲蓋都是紫黑色的?”
南幻嶽笑道:
“因為叫人在體內下了毒!”
李長春呆了呆,憤怒的道:
“是哪一個混帳如此可惡?我們逼他拿解藥!”
南幻嶽安詳的道;
“不大容易,我自己設法試試吧!”
全身驀地一機伶,唐丹顫著聲道:
“南兄,那下毒的人,可是——潘巧怡?”
南幻嶽笑笑,道:
“你猜得很準!”
李長春“咔嘣”一咬牙,驚聲怒叫道:
“這毒婦!”
唐丹臉色是青白的,唇角微微抽搐,道:
“我明白了……南兄,我全明白了……”
南幻嶽收回雙手,道:
“明白什麼?”
唐丹激動的道:
“是她在你身上施了毒,藉此要挾你來取我性命,你殺了我,然後她才給你解藥,南兄,是這樣麼?”
南幻嶽點點頭,道:
“是這樣,唐丹,你真有點判斷力!”
李長春怪叫道:
“簡直狠得不帶一點人味了,潘巧怡這個妖婦真該天打雷劈,五馬分屍,可惡得透了頂!”
又拉起南幻嶽的手看下看,唐丹沉重的道:
“是‘紫冠花’毒,這乃一種產於藏邊的稀有毒花‘紫冠花’,取瓣搗碎成汁,摻合了半釐‘赤腹蛇’毒液所滴成之物,幹後形粉狀,有微腥味,可置於飲食中傾入人體,毒發時,全身先變成腫脹,然後潰爛而死,中毒者那時的痛苦簡直無可言喻,奇癢奇痛,若萬蟲噬啃,心火焚燒,而且周身發臭,有如腐屍……”
南幻嶽咂舌道:
“乖乖!”
李長春急得直搓手,焦切道:
“這還得了?老二,你精通醫理,到是怎生想個辦法子出來救人才是呀,別光在那裡嘮叨……”
唐丹低沉地道:
“南兄,這是我的罪過,全為了我才使你道到此等兇危……”
南幻嶽搖頭道:
“不,這是潘巧怡的罪過!”
唐丹長嘆一聲,道:
“這女人太狠了……”
李長春訥訥的問:
“南兄,以你的武功造詣來說,那婆娘根本近不了身,又是如何為她所乘,在你體內下了毒的?”
南幻嶽苦笑一聲,將他與“浮圖崗”諸敵惡鬥受傷,又被潘巧怡救治及其乘機施毒的經過說了一遍,他嘆了口氣:
“那天夜裡,我流血流的神智都暈了,哪還分辨得出眼前的環境來?就算她零剮了我,我當時也無以力抗呢……”
李長春恨得連眼全紅了:
“這天殺的妖婦,她可是處心積虐啊……”
唐丹喃喃地說道:
“全是為了我……這兇險,這折磨……這謀害……全是為了我……人家又原是殺我以換命的,但是人家卻寧冒自做犧牲,成全我的生命……”
他突然哭了出聲:
“南兄,你太好了,太慷慨,太光明磊落了,你竟然為了我的命而沉默著要以你的命去抵償……南兄,我好慚愧!”
南幻嶽忙道:
“別哭別哭,我成全你是事實,白己親履生命之險以無愧道義也是實,但卻尚不一定就甘心認了命,我總會想法子活下去的,我還不願死哩!尤其不願這麼個死法……”
唐丹淚盈盈地顫聲道:
“古之言義者,南兄,這義已活現於你身!”
李長春突然吼道:
“老二,你別又是哭又是叫,又是慚愧又是內疚,得先救人要緊呀!憑著你在醫術上那幾下,莫不成連這小小的毒也解不開。”
南幻嶽悠閒的道:
“關於這一點,潘巧怡早已有言在先了,她說唐老弟雖然精通醫理,也不能解開此毒,普天之下,只有她一個人有解毒秘方,我看她也不會說得太離譜,所以,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回去設法找她要吧!”
李長齊咬牙切齒的,道:
“她是扯蛋,南兄,別聽她胡說!”
一轉眼,李長春又冒了火。
“你倒是想法子呀,老二,就苦著臉傻在那裡就能將毒解了麼?你不會真個束手無策吧?”
唐丹俊俏的面孔上是一片蒼白,他深皺雙眉,緩緩地道:
“大哥,潘巧怡的話,有她的根據,但是,她卻是說對了一半!”
李長春疑惑地,道:
“什麼意思?”
唐丹吸了口氣,沉重的道:
“她說我難以解開此毒,是對的,因為她知道我對這種罕有的毒藥的涉獵經驗上不足,但是,她說普天之下只有她才擁著此毒之解方卻錯了……我固然對這種毒藥配方缺少深入鑽研,不過,她卻不知我對世上大多數已然發現過的毒藥解法都有記憶,當然,有些是我熟悉的,有些卻十分生疏,南兄所中之毒,不幸正是我較為生疏的一種,但我仍然還記得早年先師曾經偶爾提起過它的解法……”
辛長春急切地,道:
“那就快開方子抓藥呀,你還皺著個眉頭苦著張臉做什麼?”
唐丹嘆了口氣,道:
“但是,解藥方子我知道,藥鋪卻絕不會有!”
李長春愕然道:
“藥鋪沒有?哪裡才有?”
南幻嶽古井不波的道:
“說說看吧!是些什麼龍肝鳳膽的稀奇方子?孃的,我這一會還真不想就這麼翹辮子哩!”
唐丹低聲道:
“這解藥方子上的材料,可是相當不好找……”
南幻嶽皺著眉頭,道:
“說說看吧,好找與不好找反正也就是那麼回事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是閻王老子業已拉住我一條腿了,我豈能這麼甘心把另一條腿也毫不掙扎的伸給他老人家?”
李長春也催促道:
“南兄講得有理,老二,你開方子出來吧,龍潭虎穴裡我們也得闖進去搶它一把!”
唐丹愁苦著臉,沉沉地道:
“要醫好南兄所中之毒,需用千年成形老參的粉末三錢、冰蠶繭六隻、天竺菊兩朵、玉犀角磨粉五分,合而搗碎,再以半碗童女之血沖服,則立見功效,積毒盡除,此外,便沒有其他良方了,”
李長春呆了一會,叫道:
“孃的皮,這裡哪像藥方子,這簡直是在煉仙丹嘛,老天爺,可到何處去找?”
唐丹嘆了口氣.道:
“所以說嘍,這些藥材異常罕見難得,有些更非-蹴而獲,需要經過長時間的搜尋與花費無比的精神才能得到,除非是個有心人,誰會浪費那多的光陰和承擔這等的辛苦去找尋?說不定一百年還派不上一次用場——”
李長齊憤憤的道:
“但只要一次該用而用不上,那中毒的人就不得了啊!”
南幻嶽笑笑道:
“要說誰是‘有心人’,怕除了潘巧怡便不會有第二個了,像我中的毒,是合成毒性,且需貫注人體之內才生效,換句話說,只有存心要用此毒害人的人,才能使被害者中毒,被害者不會無緣無故發了瘋,自己去找‘紫冠草’與‘赤腹蛇’的毒液配製服用的——就算活膩味了吧,找死的法子也多得無可計數.人可犯不著如此麻煩,因此,那存心害人的人,既早有此預謀,便一定備有解藥,這已是無可置疑的事了,由而我們便可下定結論——她告訴我普天之下,此毒只有她能解得之言,該不是虛的了……”
李長春瞪著一雙牛眼憤慨地道:
“孃的,我們何需前去求這妖婦?老二既知解藥方子,便也該曉得天下哪裡有這樣東西,我們自己找去。”
唐丹苦笑一聲道:
“難找了,大哥。”
李長春臉色一變叱道:
“這是什麼話,就算這些藥材真是冶煉仙丹的吧,上天下海我們得找了來,王母娘娘的蟠桃酒我也敢去舀他瓢,閻羅爺爺的大鬍子我也不怕去硬扯一根。”
唐丹低啞的道:
“大哥,你先別生氣,我們論實際——這些藥材絕非在短期內湊齊,就是花上再大的人力、財力,也是希望渺然!”
李長春怒道:
“憑什麼下此論斷?”
唐丹悠悠地道:
“當然我有我的理由……”
李長春“呸”了一聲,冒火道:
“鳥個理由,老二,你以為我是在這裡和你辯口才,比見聞的?我他娘只要你說出藥材的出處,你他孃的羅哩八嗦的老在繞什麼彎子?”
唐丹又嘆子口氣,緩緩地道:
“大哥,你是有所不知了,我雖曉得這兒味藥材的出處,但一時卻拿不到,曉得和不曉得又有什麼兩樣?”
李長齊忍住氣,道:
“快講!”
唐丹低聲道:
“好吧……第一,那千年老參,只有在關外才有,而且極為稀罕,在當地是鬥金難求的珍物,我們這一帶哪有千年以上的參?參找到百兒八十年的業已不易了,或者有什麼富商巨賈收藏得有,我們卻不知道,奈何?第二樣,‘冰蠶繭’六隻,此物性喜奇寒,僅產於天山之頂,堅冰石隙之內,便登臨天山也要頗費工夫才能找到,目前又何處去尋?至於‘天竺菊’,我知道深宮大內種有三數盆,就算我們皇天不顧硬闖大內吧,休論其將道遇的阻礙及嚴重後果,這至京途一來一往時間上也斷斷不及了,再說‘玉犀角’倒存有一塊,可是,單這‘玉犀角’一味約又能發生什麼功效?有也等於沒有一樣,童女之血倒算最容易了,我們可以花錢買,半碗血也死不了人,想必會有哪貧家子弟願意交易,何況這是救人,非但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更乃功德一什,可是光‘玉犀角’和童女血,於南兄之毒依然無補呀!”
李長春吼道:
“莫不成就眼睜睜看著南兄等死!”
唐丹咬牙道:
“當然不——我看,就認命了吧!”
李長春怔了怔道:”什麼意思?”
唐丹凜然道:
“反正潘巧怡的目的是在要我的命。只要我死了,也自會救過南兄,我不能自私得為了本身的苟活便犧牲南兄的性命,我既無法相救,便亦不該叫南兄為我而死……大哥,我可自行子斷,請南兄以我首級回去向巧怡求取解藥……”
李長春一下子有些失措了,兩眼發直,訥訥地道:
“這……這個……”
唐丹嚴肅地道:
“大哥,此乃我心甘情願,則便苟活十數年乃至數十年又有什麼生之意義?假如南兄果真為我而死,這一世之中,我所過的歲月中便將永難安寧了,一個心靈不平靜的人.活著就是最人的折磨!”
不待李長春回答,南幻嶽已大聲道:
“唐丹,你在講你孃的渾話。”
唐丹急接道:
“南兄,我乃一片誠心,天地葉表——”
南幻嶽緩緩地道:
“沒有人說你虛偽——但你這種愚蠢的道義感及責任心,未免令我又是失望,又是好曬!”
唐丹迷惑地道:
“這,這話怎說?”
南幻嶽神色湛然,雙目中的光澤是世故的,坦率的,但卻也是堅定與憤慨的:
“唐丹,首先我要告訴你,你沒有錯——在你與潘巧怡的那段情愛過程中來說,而一個對某件事沒有錯失的人便不該受到懲罰,我根本沒有理由來殺你,當然潘巧怡不應脅迫我來殺你,事情之所以演變如此,只在我與她的惡性利用而已,誰叫他娘叫我觸了黴頭找上了這個‘翠蜘蛛’糊里糊塗承了她的情,中了她的計呢!其次,你若為了潘巧怡那種惡毒邪異的自私,嫉妒、卑劣、兇險又可恥的心理與她的狹窄意識而自願送掉老命,這有什麼代價?何嘗有一絲絲鳥的代價?再說,你上有雙親在堂,中有妻子相待,下有子女承歡,你一個人關係了多少人的幸福,貿然一死,你可是存心叫他們跟你陪葬?所以,無論從任何觀點來講,你皆不可死,不能死,不宜死,也不準死!”
唐丹汗流浹背,方寸全亂,痛道:
“但,但你呢!南兄,你怎麼辦?你更不該死啊……”
南幻嶽哈哈一笑道:
“當然我也不該死,也不願死,更不想死,所以我會竭力爭求生存之道,我不會這麼輕易的認了命——如果萬一失望已絕,退-步說,我是咎由自取,時運不佳,哪個要我受了傷去找潘巧恰的?又有哪個逼我去承她的情療傷,中她的毒計的?全是我自找上門,怨不得人,再退一步說,我他娘至今業已是孤家寡人一個,起來一身,躺下一根,便是魂歸地府,這人間世也只是少了個禍害而已,連累不了別人,絲毫牽扯不了別人,用不著留給活著的人什麼慘痛……唐丹,所以你不可能自絕,這事的一切後果,由我自己來負,就算睹一睹運氣吧——用生和死為賭注!”
唐丹激動又悲切地叫:
“不行,南兄,我不能這樣做——”
南幻嶽勃然變色怒道:
“如你不聽,老子掉頭就走,叫你一輩子也找不著人,我看你拎著腦袋救誰去?大家乾脆一起赴陰山道上拍肩膀吧!”
雙目含淚,唐丹的感受是錯綜複雜的,多少敬佩融合丁多少感激,多少悲楚又融合了多少遺憾,多少痛楚融合了多少無奈:
“南兄……你……可是……叫我怎……麼……好?”
南幻嶽冷冷地道:
“照我的話做就好!”
顫抖了一下,唐丹淚自頰淌,垂首無語……
李長春搓著手為難地道:
“唉,唉,這件事,算他娘不好說話……唉,左右為難……”
南幻嶽笑了笑.道:
“不用為難,也沒有為難之處,就這麼說定了,我自己承擔一切後果——我會以最大的努力去挽救自己的老命,還是那句話:‘解鈴仍是繫鈴人’,我們沒有解藥,潘巧怡一定有,她下的毒,我會向她要去!”
望著痛苦莫名的唐丹,他又道:
“唐老弟,我放過了你,在我來說,是件極具有意義的事,我喜歡能夠行幾樁善舉,你切不可使這件事失去它原有的意義!”
唐丹默默流淚,業已哽噎得難以回話了……
李長春煩躁地道:
“老二,別盡在那裡掉淚啦——那幾味藥材,可是真無法可尋?除了你說的幾個地方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