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雙桅快船與石濤單桅船,急急地駛回太湖西山,太陽東昇的時候,西山半山上的天佛寺已可望見。
兩船相隔一里多,雙桅快船先靠岸,不用石濤招呼,漁船上的人早奔向西山飛龍堂。
飛龍堂如今正集了近百人在廣場前,馮七正在分派工作呢,一見是漁港的漁人跑來,早問道:“什麼事,這般慌張?”
那漁人高聲道:“不好了,莫堂主被雷鳴天約來的一批山寇盯上,如今正困在楓橋寒山寺呢!”
馮七一聽大怒,道:“操那娘,雷鳴天是啥子東西,竟敢同我們老龍幫做對,跟我走,咱們去修理他去!”
這時飛龍堂大小頭目近百人,大夥一聲吆喝,各人抄起鋼刀,一路到了漁港,全都上了三艘雙桅快船上。
早見石濤也駕舟駛進西山漁港。
馮七忙上前問,石濤高聲道:“你們快趕往楓橋寒山寺,晚了怕堂主要吃大虧了,他已受傷很重呢!”
馮七高聲道:“堂主受傷很重,你為何溜回來?”
石濤道:“我也受了傷,是堂主要我趕往總堂去的,順道來招呼你們快去呀!”
馮七遂高聲道:“知道了,你快趕去總堂,我們也要駛上楓橋去了。”
於是三艘雙桅大船,相繼駛出西山漁港。
魏長風趕回寶豐的時候,太陽已快當頭了。
他急急趕到雷鳴天那裏,正碰上寶豐回生堂張大大在替“火鶴”黃風包紮醫治斷臂,一旁還有個龐老十也在罵不絕口。
因為他受的目傷與佟大柱子的完全一樣,所以二人就坐在一起,只等張大大上藥疔冶了。
雷鳴天見魏長風進來,當即問道:“半夜你們一夥追殺出去,怎麼到現在只你一人回來,他們那些人呢?”
魏長風道:“東家,誰也想不到楓橋寒山寺那個老和尚,真是可惡至極,我們追趕莫雲,一路到了寒山寺。明明知道莫雲與柳家那個丫頭躲進寺裏,可是寒山寺那個老和尚當門一站,硬是不讓我們進!”
突然,“火鶴”黃風罵道:“你們都是些死人,老和尚不讓進,你們就聽他的不進去了。姓莫的中了我的“鐵傘刀雨”不死也要重傷,給你們製造宰殺他的機會,你們卻恁般的乖,聽個老和尚的!”雷鳴天也怒道:“操那娘,寒山寺那個老和尚也太可惡,午前他沒有答應我燒頭爐香,害得我到現在還在倒黴。老子找他算賬,他連老子也不放在眼裏,我正要設法再去整他!”
魏長風道:“老和尚可古怪呢,李兄與歐陽兄全用上傢伙,可是就是撂不倒那個老和尚,反倒吃了不少虧。”
雷鳴天一怔,道:“老和尚真有那麼大本事?連動上傢伙也不成?”
魏長風道:“説也奇怪,老和尚並未傷人,只是守着寺門不讓我們的人進去,如今我們已把寒山寺堵住出路,我這是回來搬救兵的,東家要不要再親自出馬?”
雷鳴天怒容滿面道:“快去把咱們的人全召集起來,大家殺上寒山寺,老子非得把那個老禿驢趕走不行。”
躺在大椅子上的黃風,也高聲道:“我的人全由你帶去,不殺姓莫的,誓不甘休!”
雷鳴天當即換穿一身緊身短扎打扮,三尺手杖握在手中。
他那個可折成兩把尖刀的手杖,盡在磚地上敲得“叮叮”響,不時地往外面望望,口中直叫罵:“王八蛋們全到哪裏去了,怎麼還不來!”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雷鳴天的人馬已聚了四十多人,連黃風的五個頭日算上,正好是五十整。
雷鳴天就在大廳廊檐下,高聲道:“養兵千口,用在一時,平日裏大夥跟着我雷鳴天有吃有喝,如今該是出力氣的時候。我不説你們也清楚,咱們在寶豐混日子,不時地還得受老龍幫人的氣。好不容易有機會,收拾姓莫的,不料寒山寺那個老和尚,竟然橫插一腿,不把我雷大爺放在跟裏。今天我親自帶領大家,殺上山寺去,到時候聽我一聲令下,往上衝的,回來我有賞,準要是像個夾尾巴狗回頭跑,我的尖刀準送進他肚子裏!”
説着,把他手上三尺手杖一陣揮動。
於是,橫行在寶豐的這羣惡煞,跟在雷鳴天身後,走出了寶豐小鎮,一個個趾高氣揚,一副威風十足樣子。
午後不過一個時辰光景,雷鳴天已領着人馬殺到了楓橋寒山寺。
這時寺門外大樹下,“生死筆”李大光與“鐵臂猿”歐陽風以及另外兩個長山寨頭目,四個人正輪流地罵不絕口……
再看寒山寺寺門口,智上大師似把四個人的辱罵當歌聽一般,光頭不動,灰須不抖,滿面含笑,一副老僧入定樣子,光景可不正是同四個惡煞泡上了!
就在這時候,雷鳴天已領着人馬殺過來,智上大師聞聲睜目望過去,由不得不一皺眉,緩緩站起身來。
雷鳴天右手持杖,怒點向智上大師,喝道:“老和尚,從過年到如今,你為何盡給我過不去。三十夜的頭爐香,你沒有要我燒上,害得我流年不利,盡碰上倒黴事,如今我們要收拾姓莫的,用他的血腥,沖沖邪,去去毒。你又在中間橫插一腿,敢情你還沒有六根乾淨,莫非要叫雷大爺來個血洗寒山寺不成!”
智上微微一笑,道:“雷施主把話説擰了,老衲只是不願見到血腥,才阻住各位進寺,還望雷施主多體諒!”
雷鳴天冷喝一聲,道:“也好,我答應你不在寒山寺內殺人,你叫姓莫的出來,要不然由我令人進去抓他出來也行。”
智上大師搖頭,道:“出家人不能見死不救,再説雷施主總得要‘不看僧面看佛面’,最好免除這次殺戮。”
雷鳴天尚未開口,只聽李大光與歐陽風二人早分站在雷鳴天左右高聲罵道:“這老和尚好可惡,非得先教訓教訓他!”
雷鳴天雙手握杖,只一扭動中,杖分兩截,“咔”的一聲,手杖已成兩把各半尺長的雙刃尖刀。
只聽他厲聲道:“老和尚,對於你這種固執,實在談不上有什麼可愛之處,反倒使你血濺五步,命喪當場!”
寺外面圍的五十人,一個個高聲喝叫,要説他們仗人多在虛張聲勢,那就全錯了,因為一個個揚刀欲衝,沒有一個顯得自己是孬種。
突然間,雷鳴天腰身一挺,雙手高舉手中尖刀,大喝一聲,直衝而上,鋒利的尖刀,幻起的星芒,尤似寒星奔馳於蒼穹一般,當頭疾刺智上大師面門前胸。
猝遭攻擊,智上大師上身後仰,僧袍大袖抖動中,一串佛珠驟然揮出如飛天蜈蚣般,迎着雷鳴天的尖刀左右纏手。
就在他後仰的身形挺立同時,左手暴伸,看上去只是拂了雷鳴天肩頭一下。
就在這一拂中,雷鳴天那高大的身形,已在身不由己地一個暴旋,“蹭蹭蹭”的又退回原地。
早聽得智上大師道:“雷施主,你該回頭了,要知你同山寇為伍,自己就是山寇,難道這點道理你也不懂?”
雷鳴天怒道:“放屁,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既未明搶強掠,又未曾殺人放火,今日他們是幫我雷鳴天出口冤氣。你今只一人也想硬把是非身上攬,你也該知道,好漢架不住人多,一個跳蚤頂不起一個卧單。我勸你識時務些快退一邊去,惹惱了雷大爺,我一聲令下,是問你能擋住幾個?”
智上大師含笑道:“盡力而為,不過有句醜話,老衲要説在當面,必要時老衲會出手較重。雖不要命,也會叫他痛上個十天半月的,雷施主,你可要好生琢磨了!”
雷鳴天心裏明白,這個老和尚絕不是在吹牛唬人,自己可是見過方大仁那小子頭上起的疙瘩,且又親自領教過。
雷鳴天正在咬牙沉思,一旁的李大光一挺生死筆,夥同歐陽風,二人一衝而上,另外的長山五個頭目,也一聲喝,舉刀往寺門下衝過去!
老和尚不曾躲避,更未騰挪。
只待生死筆的筆尖快要沾身的時候,猝見他一把抓住筆尖一端,雙目睛芒暴閃如電,舉手就勢一個掄轉,生死筆已被智上大師奪在手中。
緊接着,他暴伸左掌,不握反推,就聽李大光悶哼一聲,整個身子往衝殺過來的五個頭目撞去。
再看欺身而上的歐陽風,卻一動不動地挺身站在智上大師面前,一副乖乖的樣子,細看之下,光景是那支被奪在智上手中的生死筆,筆尖森森發光的貼點在歐陽風的咽喉。
而使得歐陽風一臉煞白,雙目打閃急眨不停的道:“你……你……你為何不殺了我?”
智上大師道:“老衲説過,佛門淨地,不可殺人。”
緩緩地拋去點在歐陽風咽喉的生死筆,智上大師依舊笑容滿:面,道:“你們該走了!”
不料歐陽風剛轉身一半,突然大喝一聲,齊張雙臂,狠狠地向智上大師合抱而去,他出招突然,勁勢強猛,生生要把智上緊摟在懷模樣。
冷笑中,帶着“噝”聲。
智上一招“拂花問柳”,雙掌擊上合抱而來的雙腕,且就在這快得令人眼花的同時,金剛指一下子點在歐陽風的頂門。
“啊!”是歐陽風倒退時發出來的聲音,他那個粗壯的身子,直退跌到五個衝上來頭目們的懷裏。
好大一個青疤,漸漸地在歐陽風頂上出現,而使得歐陽風破口罵了一句:“他媽的!”
突然間,雷鳴天高聲喝道:“長山的哥兒們,你們在這兒辛苦些,同這個老不死的老禿驢糾纏着。我帶着人從寺後面攻進去,孃的,他要是‘分身有術’,今天雷大爺就服了他,二話不説,馬上領兵回寶豐!”
雷鳴天這麼一聲叫,還真令智上大師頭痛,既不能衝殺,又是分身乏術,真要讓雷鳴天衝進寺裏,莫雲怕真要完命了。
也就在這時候,不遠處的柳堤岸上,尤似螞蟻搶窩般,一下子衝上來百名以上太湖好漢。
一個個舉着刀往寒山寺這邊衝殺過來,望過去,一個個青衣灰褲,日光下刀芒閃動,氣勢上如同錢塘怒潮,滾滾而來!
跟在雷鳴天身後的魏長風與張濤二人,急忙對雷鳴天道:“雷爺,是老龍幫的人殺來了。”
四十來個雷鳴天手下,驟然看到這麼多凶神惡煞般的持刀漢子殺過來,早驚得站在當場。
雷鳴天道:“奇怪了,老龍幫怎麼會知道的?”
魏長風道:“想必是夜裏那條船上人去通風報信了。”
雷鳴天一咬牙,道:“走!咱們先迎上去,看我手勢再殺。”
不旋踵間,雙方人馬中途相遇,來人可不正是西山飛龍堂的人馬,領軍的,正是飛龍堂頭目馮七。
雷鳴天一見老龍幫來了百多人,只是領軍的只有馮七一人,不由心中似吃了顆定心丸,只見他大踏步走上前去,伸手一攔,道:“來的可是老龍幫兄弟?”
馮七一見雷鳴天就有氣,不由得大怒,道:“誰同你這小地方混混稱兄道弟,你是什麼東西!”
“虎頭蜂”雷鳴天嘿嘿冷笑,道:“馮七,別仗着人多窮吆喝,單打獨鬥,你絕不是雷大爺的對手!”
馮七也不含糊,當下冷哼道:“操那娘,一朝豁出去,那還會論斤計兩,撂倒人者算完事,老子準備十個人拼你一個!”
雷鳴天絕對明白,老龍幫的人,幫主是條龍,他們就個個全是龍,一朝拼上幹,全都不要命,再説自己可沒有寒山寺那個老和尚的本事。
心念間,雷鳴天緩口氣,又道:“且不説雙方怎麼個拼鬥,如今我們可是與你們老龍幫扯不上什麼干係,你們師出無名,而我們卻是在找那老龍幫的叛逆‘鬼見愁’莫雲報仇雪恨。”
馮七仰天打個哈哈道:“莫雲他絕不是老龍幫叛逆,如果飛龍堂主莫爺是叛逆,他就不配是太湖龍,更不夠格被稱太湖第一好漢。”
雷鳴天一震,道:“可是莫雲千真萬確地脱離了老龍幫呀!”
馮七呵呵笑道:“那是他在為凌副堂主尋找兇手,如今兇手已伏誅,飛龍堂的令牌已交回莫爺手中,他當然還是老龍幫堂主。”
雷鳴天更驚,道:“你説莫雲已找到兇手,那兇手是誰?”
馮七幾乎一口唾沫吐上雷鳴天的臉,只見他笑容突斂,一副冷冰冰地喝道:“還不就是你那個馬師爺!”
雷鳴天與眾人聽了馮七的話,全都露出不信的樣子,雷鳴天更是滿面狐疑,道:“這怎麼可能?我還正派人在找他呢!”
馮七更怒,道:“你算了吧!姓雷的,你可知道馬良何許人也?”
他重重地“嗯”了一聲,又道:“他不姓馬,他姓石,叫石良,是‘金手大王’石中寶的兒子!”
雷鳴天急又問:“如今石良他人呢?”
“早被莫爺給殺了!”
突然,雷鳴天跺腳高聲罵道:“姓石的王八蛋真不是東西,他可把我坑慘了!”
馮七當即道:“姓雷的,你們把莫爺怎麼樣了?”
雷鳴天突然道:“雖然莫雲殺了石良,我的金磚也一定被莫雲奪走,如今我更不能輕易放走姓莫的了。”
馮七大怒:“敢情説了半天,你還是要金不要命啊!”
雷鳴天道:“只要莫雲答應交出金磚,今天我就放他一馬。”
馮七大怒,舉刀高聲叫道:“殺!”
“殺!”
聲音是雄壯的,氣勢更是威猛……
就在這雄壯聲音,威猛的氣勢中,雙方人馬相互對砍對殺起來……
新仇與舊恨,由於老龍幫在太湖勢力,而使得雷鳴天的人,心中早有不平。
“不平則鳴”,如今正是金鐵交“鳴”,漫天的喝罵,泣血的哀號,全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明媚的湖光山色,煙波浩瀚的太湖,絕不該出現血光刀影,然而一朝動上手,誰還管他那麼多,殺完了事!
雷鳴天説的沒有錯,馮七真不是他的對手,一上來馮七就被雷鳴天右手尖刀捅上右臂。
只是馮七沒有叫一聲,右手鋼刀攔腰橫斬,卻被雷鳴天閃身躲過。
張口在傷口處啄了一口血,馮七怒目逼視着雷鳴天,沉聲道:“給我轉起來殺!”
七八個老龍幫漢子,發一聲喊,舉刀殺上去。
雷鳴天左擋右攔,雙腿暴踢,還真被他踹倒兩個。
馮七稍喘又上,大砍刀暴斬如電,卻被魏長風給攔住。
於是馮七又與魏長風二人對殺對砍起來。
也就在雙方殺到忘我之境時候,突然間,遠處數條人影,飛奔而來……
似打雷,也似放大炮,就聽一人狂喝道:“住手!”
那真是一語震驚場中人,誰的吼聲這般大。
眾人望過去,只見一個紫袍老者,長髯飄胸,國字臉上堆滿寒霜,大踏步地走來。
老者的後面,四個精壯大漢,可不正是老龍幫主狄振海同他的兒子狄化龍,青龍堂主“飛鷹”白虹,“大海獅”展鵬飛,“浪裏毒蛇”靳大成幾人趕來了。
雷鳴天心裏明白,來的幾個煞星,自己一個也惹不起,看樣子今日這個局面萬難收拾了。
“海底龍王”狄振海一到現場,老龍幫的眾人齊聲問好。
馮七手捂傷口,近前見禮。
狄振海道:“莫堂主呢?”
馮七道:“大概還在寒山寺裏吧!”
狄振海對展鵬飛與靳大成二人道:“你二人去看看!”
展、靳二人忙騰身撲向寒山寺,狄振海這才冷冷地逼視向雷鳴天,道:“雷鳴天,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先是想盡門道,搜刮我老龍幫人的口袋,我懶得同你計較,睜一隻眼閉閉一隻眼地讓你在寶豐地頭上混下去。不料你竟敢同老龍幫明着真刀實槍地幹上一了,你是不是想要我把你捆在石頭上,叫你石沉太湖?”
雷鳴天聽得一哆嗦,但他當着自己人的面,不願過分裝孬狗熊。
只見他踏前一步,雙手…一抱拳,道:“狄幫主,老龍幫在這太湖地面上,是個呼風喚雨的大門派。講的是道理,論的是義氣,脱了這兩大件,那就是邪幫邪派,就不值人們尊敬了,我雷某人吃着這碗江湖飯,不過人在江湖,我就不得不依江湖規矩討生活。老龍幫有老龍幫撈錢的方法,我也有我的生財之道,大家各自營生,井水河水,本沒有瓜葛。你們説我雷某人淨搞些下三濫買賣,走邪門撈黑心銀子,可是那是官家所許,再説我雷某也得花大把銀子做本,沒偷沒搶,為什麼要受你們人的欺凌!”
狄振海冷笑一聲,道:“真是歪理一大堆,還振振有詞地大言不慚,你這種混淆黑白的陳腔濫調,儘早收起來,讓我問你,馬師爺可是你的人?”
雷鳴天一怔,只得點頭道:“不錯,過去他是我的師爺,只是那也只能怪我用人不當,上了姓石的當!”
狄振海道:“上當不上當那是你的事,可是你總不能不承認他是打着替你辦事的招牌,暗中謀殺了凌風吧,還有白羽的金磚風波,幾乎令白羽難脱干係而有口難辯,這些你能脱去責任嗎?”
雷鳴天抗聲道:“連我也是被害人呀,再説莫雲已脱離老龍幫,他殺傷我那麼些人,難道叫我不聞不問!”
狄振海冷哼一聲,道:“雷鳴天,你私通山寇,已是罪大惡極,如今竟領着人殺到寒山寺,正所謂神人共憤,你還想聞什麼,又敢問什麼。
“放在眼前的只有兩條路可任你走,一是領着你這批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混混,夾起尾巴滾回寶豐。另一條路是你這‘虎頭蜂’不服輸,那就趁早在此地殺出個結果來,兩條路隨你挑,盡你撿,姓雷的,你開口吧!”
雷鳴天嘿嘿一聲笑,道:“狄大幫主,你這是大魚吃小魚的架式,可是你卻沒有想到我這條小魚連個蝦皮也沒得吃。今日我原想豁上一拼的,只是跟我闖道的這般好兄弟,我雷鳴天就不能不為他們着想,明擺着殺你不過,又何必搭上我這些兄弟的命,不過,在我領人退走前,有句話我得説在前面。”
狄振海道:“説吧!”
雷鳴天深吸一口氣,道:“狄幫主,在你眼裏,我雷某人是寶豐地面上一個小混混,但不管我雷某人幹什麼營生,總也是將本求利,更是願者上鈎的買賣,保守些説,比之強取豪奪,下手搶劫來得高尚得多,再説貴幫凌風之死,如今證明與我雷某無關!”
他向後,看看自己的人,大概又傷了十幾個,心中忽然想到張大夫,心想,又不知要被他敲去多少銀子。
一咬牙,又接口道:“今天雷鳴天認栽,不過老龍幫的人也該弄清楚,雷某的容忍總也是有限,須知狗急跳牆,猴急上房,下面話我也就不説了……”
狄振海冷冷高聲,道:“讓道,叫他們走路!”
一羣阻住雷鳴天一幫人退路的老龍幫眾,剎時讓出一條人巷。
不料就在這時,寒山寺那面,“生死筆”李大光與“鐵臂猿”歐陽風二人領着五個長山頭目,一個個鼻青臉腫,垂頭喪氣地走過來。
雷鳴天見了李大光,冷然一哼,道:“回到寶豐,各位馬上回長山去!”
李大光怒道:“你趕爺們走?”
雷鳴天毫不客氣,道:“贏了你們是爺,如今打輸了,那就是孫子,我雷鳴天絕不會把銀子花在孫子們的身上!”
説完領着他的人徑回寶豐而去。
望着雷鳴天一眾人遠去,老龍幫狄幫主一嘆,道:“真是小人作風!”
莫雲這次傷得可真不輕。
小沙彌悟空替他在肚皮上藥的時候,也不禁搖頭不止。
他那張大板臉上的傷還未合口,肚皮上又一刀,胸脯上也中了一刀,幾處傷合起來,莫雲大概流了一盆血。
柳依依死了老母,莫雲不能起來幫她料理喪事,但狄振海卻派他的兒子,領着馮七手下飛龍堂十個弟兄,幫着料理了柳大媽後事。
莫雲離開楓橋寒山寺的時候,那已經是第五日了。
一大早,老龍幫飛龍堂的兩員大將——馮七與石濤二人,帶着人親自來接他們的堂主,飛龍堂的三桅大船,就停在太湖岸柳堤邊。
寒山寺的智上大師送莫雲到了寺門外,凹着缺牙大嘴,呵呵笑道:“否極泰來,別忘到寒山寺來下兩盤棋喲。”
莫雲也笑道:“不但要來領教大師棋藝,也要學幾手大師武功絕學呢!”
莫雲被攙扶上飛龍堂的大船,他剛剛進入中艙,突然間,莫雲眼睛一亮,半天説不出話來……
“莫爺!我……”
銅鈴眼中有淚滾,莫雲啞着聲音,道:“姑娘,瘦多了!”
坐在艙中的女子,可不正是玉慘花愁的柳依依,只見她身旁放了個包裹,桃腮微暈,默默含情地望着莫雲。
大船駛向太湖西山,柳依依緊緊地依偎着莫雲,船頭上馮七笑對石濤道:“看樣子,我們飛龍堂也該好好辦喜事了。”
石濤向艙裏面斜看一眼,笑道:“你的話令我同感,不過想辦成此事怕也不容易。”
馮七瞪着一雙大眼睛,道:“誰説的?你沒看兩個人那種苦盡甘來的親熱勁兒,只差個拜花堂了。”
突然間,艙內傳出來一聲吼道:“馮七!”
船頭上馮七吃一驚,忙應道:“屬下在!”
莫雲粗聲道:“把船調個頭!”
於是——
馮七走近艙門,先是笑着看了柳姑娘一服,道:“堂主請吩咐!”
“鬼見愁”莫雲道:“開‘小楓橋’!”
馮七一怔,道:“堂主這時候去小楓橋做甚?該是先回堂口養傷才要緊,要去小楓橋也不急在一時……”
莫雲沉聲道:“你跟着我辦事,什麼時候學得這般羅嗦?”
馮七不敢多説,便立刻應道:“是、是,船開小楓橋!”
仰起身來,馮七高聲道:“回舵西南方駛,小楓橋啦!”
三桅快船猛地一個四十五度轉向,雙帆鼓漲,船身一抖,艙中的柳依依“哎喲”一聲便又在莫雲的懷裏!到小楓橋她父母墳前叩頭燒化紙錢是她提出的要求。
“鬼見愁”莫雲,再一次摟抱住柳依依,勉強一聲笑,道:“柳姑娘,我陪你去你父母墳前叩個頭,向二位老人家告個罪,只等我的傷勢好轉,才來向二老燒紙銀。”
柳依依淺淺一笑,淒涼地道:“往後,我是個孤女,一切便全靠莫爺安排了!”
莫雲扶正柳依依,自己端正一下,道:“柳姑娘,自從我那親如兄弟般的副堂主凌風被姓馬的害死以後,開始我懷疑你與白羽二人。從那時候,有一段日子裏,我差一點沒有殺了白羽,後來我才明白,這裏面另有文章,如今總算是雨過天晴,白羽也回崑山去了,只是卻害得你無依無靠,我莫雲當然是義不容辭地要照顧你,不過……”
説着,他伸手搓摸着自己的那張嚇人的大團面上胡茬子。
是的,這些天住在寒山寺裏養傷,麪皮上面有傷,別説是刮刮鬍子,就是洗把面也不方便,當然也就更難看了。
不料,柳依依善解人意,她見莫雲不再説下去,便立刻扭身仰面,伸出葱也似的嫩手撫摸着莫雲的麪皮。
她雙目露出關懷,俏嘴一牽,悽苦地笑笑,道:“莫爺,我説過,凌風是好人,白爺的為人也豪爽,我為他能有你這麼一位義氣的兄長而高興,世道險惡,我只是個弱女子,能夠結識莫爺,我幸運!”
莫雲淡淡地搖搖頭,道:“柳姑娘,你看我長的這副德性,普天之下也只有三個人喜歡我,哈!大概也只有三個人,僅有的三個人!”
柳依依雙眉上挑,道:“是哪三個?”
莫雲一聲苦笑,道:“我的父母,唉,他們都已作古,如今也只有一人了!”
柳依依高興地道:“那人一定是我!”
搖搖頭,莫雲道:“不,這個人是楓橋寒山寺裏的智上大師。”
他一頓又道:“而智上喜歡我的原因,有一半是我陪他下下棋解解悶,另一半大概是我有些像他房裏掛的那張釋迦尊者畫像吧。哈……”
莫雲笑得不自然,倒有三分像是哭。
柳依依緩緩把頭貼上莫雲肩頭,喃喃地道:“莫爺,喜歡你人的尚有我柳依依,那夜太湖水上我兩個人在小船時候,我就下定了決心……決心要……要……要成你的人!”
莫雲一怔,雙手扶正柳依依的肩頭,道:“柳姑娘,你……你這話……”
柳依依面色突然十分莊重的道:“是我心裏要説的話,莫爺!”
莫雲搖搖頭,道:“我不能接受!”
柳依依眨着驚異的眼睛,道:“為什麼?是我不配?唉!”
莫雲重重地道:“我不配,柳姑娘,我不能接受!”
柳依依雙目見淚地道:“我不懂,莫爺,我只是一個女人啊!”
莫雲低聲婉言地道:“柳姑娘,照顧你,我是義不容辭,挾恩圖報,是我莫雲不屑於為的,千萬不要以為我對你有恩施惠,便一心以身相許為報。”
柳依依眨着大眼,桃腮微紅地道:“莫爺,你領會錯我的意思了。”
莫雲重重地道:“我……”
柳依依立刻接道:“莫爺,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莫雲面無表情地道:“柳姑娘,我太瞭解自己了。普天下長相似我這般醜陋的男人,如想過得快樂,便需有自知之明,此生想討老婆,那是自尋煩惱,我不奢想!”
柳依依輕搖着頭,道:“莫爺,外表真地那麼重要嗎?”
莫雲點點頭,道:“總也要看得過去吧?而我……我不想惹人笑罵‘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所以……”
柳依依笑了,她笑得宛似花枝亂顫……
半晌,她止住笑,道:“莫爺,柳依依不怕惹得一身牛糞,你又怕什麼?”
她一頓,又道:“我不想太多説話,只有一件事我必須説出來……”
莫雲立刻注視着柳依依,道:“什麼事情?”
柳依依十分嚴肅地道:“我不是時下世俗的女子,莫爺,你那赤膽忠心,俠義為本的精神,表明你真是真正的男子漢。似我這般的弱女子,能夠嫁給你,才是我的幸運!”
莫雲嘆口氣,搖着頭道:“多少女子遇到我掩面而過,而你卻……”
柳依依笑道:“我是個注重內在而不管外表的女子,我與一般女人不同。”
莫雲也笑道:“是不同,不過,這件事以後再説吧!”
艙外面傳來馮七的聲音,道:“堂主,小楓橋快到了。”
莫雲扶着柳依依走出艙來,遙望向岸邊,附近有個小土坡,坡上面紊亂的墳墓,頓時令人感覺有股子淒涼之意。
站在莫雲身邊的柳依依已開始雙肩聳動地抽噎起來……
莫雲緊緊地摟住柳依依雙肩,低沉地道:“柳姑娘,你要節哀……”
話聲中,他突然沉聲對船頭的馮七道:“小七,船上備有冥紙香燭嗎?”
馮七立刻應道:“回稟堂主,船上香燭冥紙平時備的有,我進後艙去找出來。”
莫雲點點頭,他本來知道,船行水面,香燭冥紙是不少了的。
不論是開船前,回航途中,總得在水面上禱告一番,更會燒些紙錢在湖上,無非是祈求個平安。
莫雲見馮七往後艙走,便又吩咐,道:“多拿銀紙備用。”
馮七從艙裏捧出一大包金銀冥紙走出來,三桅快船已落下帆,石濤正自吆喝着把大船往石堤邊上攏靠過去。
莫雲麪皮與肚子上的傷已好了一半,他伸手接過馮七手上的布包,扶着柳依依上了岸,石濤高聲道:“堂主,我們在此等候,要不要派兄弟跟去侍候?”
馮七立刻笑道:“石濤,堂主跟柳姑娘去上墳,派人跟去幹什麼?你真是驢!”
説着,便衝石濤使眼色…
石濤立刻會過意地呵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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