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雷鳴天幾乎欲哭無淚時候,馬師爺已領着佟大柱子、魏長風、張濤、丁衝四人,以及另外七八個雷鳴天的打手,一窩蜂似地衝進來。
馬師一進到大廳上,雷鳴天一把抓住他,道:“馬師爺,老龍幫這些金塊全是假的!”
馬師爺一愣,道:“這怎麼會假的呢?”
説着,伸手接過一塊,就用嘴巴咬了一下,卻未見異樣。
另一面佟大柱子自腰裏抽出一把匕首來,馬師爺只是在上面用力颳了幾下,不料金磚裏面成了鉛灰色。
馬師爺立刻把雷鳴天拉到一邊,他低聲對雷鳴天道:“東家這件事有得琢磨的。”
雷鳴天怒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琢磨的!”
馬師爺望了桌邊怒氣未消的温老闆一眼,道:“像這種重鉛外面鍍金的本領,大概也只有上海人才幹得出來。”
雷鳴天一愣,道:“你是説咱們的金子是真的,如今他們再把假的塑造出來,想欺咱們這小地方人了?”
馬師爺點頭,道:“絕對有此可能!”
雷鳴天不由一咬牙,鼻孔重重哼一聲,反身到了桌前面,只見他大手一揮,口中罵道:“王八蛋,啃吃到雷大爺頭上來了!”
立刻,桌上五塊假金磚全被他掃落地上。
温老闆挺身而起,戟指雷鳴天道:“你説什麼?”
雷鳴天道:“銀錢當面點清,過後兩不麻煩,如今你找到寶豐來,假金磚不是你姓温的假造?”
温老闆氣得臉色鐵青,怒吼道:“好個潑皮,當真耍起無賴了。”便把手一揮,道:“給我殺!”
“咻”聲中,温老闆帶來的四個人,鋼刀已拔在手中,温老闆移開一丈,其中一個大漢,猝然長身上撲。
鋼刀後圈倏而自下上撩,狠劈雷鳴天筋骨,刀風狂飈有如平地突現氣漩,端的相當凌厲。
雷鳴天不及拿出兵刃,伸左腿,出右腳,極快地勾出他坐的太師椅,斜拋上迎,人卻就勢倒退一邊。
於是就在一溜冷焰般的猝閃中,“叭”的一聲,一把紅木太師椅,生被撩劈成兩半。
就在此時,雷鳴天手下大將佟大柱子,已衝過來,正擋住大漢的二次揮刀,立刻間,兩個人對殺對砍起來……
温老闆的另外三個殺手,看來都有幾手,只把雷鳴天另外三個大將擋在大廳廊下與大院子裏。
八個殺手捉對廝殺。
馬師爺可真精靈,不知何時他已溜到雷鳴天身邊,一根手杖已遞在雷鳴天手上,那是一隻看上去不過三尺半長手杖。
但雷鳴天拿到手中,不由冷冷地望向貼牆站着的温老闆。
一面雙手在手杖兩端一旋,“咔”的一聲,手杖中分為二,每節頂端露出闐尺長雙刃尖刺,尖刺上發着青藍色光華眩閃閃人眼。
雷鳴天冷冷地一步步逼向温老闆。
豹目怒睜,雙肩聳動,口中厲罵道:“孃的,大年下你來觸老子黴頭,今天叫你扯橫在寶豐,叫你小子來得去不得!”
温老闆冷笑聲中,“唰”的一聲,已自腰間抽出一條蛇皮鞭來,只見他隨手一抖,大廳上好似有人放了一個大炮,響聲還真嚇人一跳。
温老闆一手挽起長衫下襬在腰帶上,右手一領長鞭,迎着雷鳴天抽去。
雷鳴天想不到温老闆也是練家子,就只是一招之間,雷鳴天已知温老闆絕不比他帶來的四個人弱。
那隻揮動的蛇皮鞭,倏忽之間,多麼神妙,多麼陰損地朝着他的面上抽來,不!應該説是抽向雷鳴天的腦子!
雙刃尖刺上撩下拔,雷鳴天塌肩挺進,那麼大個身子,直向温老闆懷裏撞去,大概是要肉搏似的,直接而上。
温老闆緊閉嘴巴,鼻管沉聲“哼”了一聲,上身暴提,人已越過桌面,他身子尚未落地,右手蛇皮鞭連看也不看地抖手抽向身後。
雷鳴天雙刃尖刺橫挑,就在鞭梢纏住左手尖同時,身隨鞭走,一彈腿也由桌面越過去。
右手尖刺,挾着流星般寒芒一點,筆直地捅向温老闆的腰眼。
冷哼一聲,温老闆扭身側躲中,鞭把上“咔”地一聲,竟露出一柄匕首,緊接着“叮噹”響聲中,正把雷鳴天那即將貼身的尖刺盪開。
雷鳴天一驚,心想這老小子那隻蛇皮鞭上玩意兒還真古怪呢。
就在雷鳴天再次撲上的時候,不料空中龍飛似的鞭尾梢“咻”地一聲回捲如電,一聲脆響中,雷鳴天的右耳已着了一鞭鮮血崩流中,痛得雷鳴天“啊”了一聲。
也就在此時,佟大柱子與那大漢二人原本糾纏對殺,也許入場二人用力已久,力氣放盡,所以成了盡在刀刃上碰擊,已沒有招式可言。
不一會間,佟大柱子雙手抱刀正準備活劈對方呢,再也料不到對方卻一刀擲來……
就在佟大柱子豎刀橫攔中,突又聽得那大漢“哦——”,張開雙臂,塌肩衝上,直把個佟大柱子抱了個結實。
佟大柱子與這大漢二人身段粗細全差不多。
論狠勁,全都一樣,大個子這麼一抱住佟大柱子,而使得佟大柱子高舉的刀左劈不着,右砍不到。
佟大柱子一咬牙,拋去鋼刀,雙手也抓緊對方肩頭,兩個人立刻成了個臉貼臉,如同膠漆般地扭纏在一起……
突然間,雷鳴天暴喝一聲,道:“大夥圍起來殺!”
就在他的話聲中,遠遠站着的馬師爺高聲對圍在廳外院中四周的二十幾個手下喝道:“聽到沒有,東家叫你們圍上去殺呀!”
“殺!”
“殺!”
立刻間,原本是一對一的局面,如今成了羣毆羣殺!
温老闆一看,不由破口大罵道:“雷鳴天,你要不要臉,竟然倚多取勝!”
雷鳴天強忍着右耳刺痛,嘿嘿冷笑,道:“孃的,對付你這上海小癟三,管什麼倚多為勝,難不成老子放着大隊人馬武力不用,卻放單同你們幹,老子又不是驢!”
邊又提高聲音道:“夥計們,給我往要害地方下刀,可別放走一個!”
雷鳴天似是豁上了!
馬良卻在暗中直拍手。
而雷鳴天的前廳一前庭院中,一時間刀光霍霍,叮噹之聲不絕於耳。
就在刀聲中,此起彼落的慘叫聲,聽之令人毛骨悚然,喝罵與血花飛濺中,轉眼間地上已躺了四五人,其中就有一人是温老闆帶來的殺手。
這時候大門外突然又擁進十幾個雷鳴天手下,他們一見這種場面,二話不問,發出一聲喊叫也衝入院中殺起來……
最令人哭笑不得,是同佟大柱子摟纏一起的大漢,兩個人已躺在地上,甚至已從大廳翻滾到廳外廊上。
佟大柱子似是情急之下,狠狠地一口咬掉對方半隻耳朵。
卻不料那大漢毫不示弱地一口咬破佟大柱子的左頰,一嘴黑鬚,連血粘在大漢嘴巴上……
於是二人面上全是鮮血,但卻沒有人叫出聲來,四五個圍在二人四周的漢子,舉着刀就是無法下手。
因為大漢與佟大柱子翻滾不停,就怕誤傷了佟大柱子。
雷鳴天與温老闆的纏鬥中,突見四五個雷鳴天手下,發出一聲喊叫,準備承受温老闆皮鞭抽身之痛,也要把温老闆先拖翻在地呢。
五個漢子蜂擁而上,刀棒中一陣脆響連連,温老闆旱地拔葱而起的同時,五個雷鳴天手下,當場有一人翻滾在地,另一人拋刀捂面,不辨東西地亂撞而去……
只是温老闆的右腿上,半尺長的血槽,早已染紅半條褲子。
雷鳴天夜梟似地長笑一聲,雙刃尖刺一挽,直衝而上,那正是擋住温老闆去路的要害,温老闆要想衝入院中,那得先要由他雙刃尖刺下通過。
温老闆一看情勢,自己受傷,四個殺手已躺下一個,另外三個全在浴血拼命呢,只氣的厲喝一聲,道:“住手!”
雷鳴天破口罵道:“什麼東西,你要殺就殺,你説住手就住手,孃的,不分出個結果來,休想走出我雷府大門一步!”
温老闆的喝聲,正把砍殺中的人叫住,而雷鳴天的一段説詞,卻又令他的手下舉刀欲砍。
温老闆怒指雷鳴天道:“雷混混,你這是在地頭上,看來也不過這幾個人,如果我温某人領着我那上面造船工趕來,你自問有能耐擋住我的人嗎?”
雷鳴天冷笑道:“至少今天是老子佔上風,先做了你再説。”
温老闆咬牙道:“姓雷的,你自信能攔住我們嗎,只要有一人衝出去,必將率領我的人馬,重殺到寶豐來,那時候必將連你一家大小全殺光,你可要好生琢磨了。”
雷鳴天一怔,心想自己家小全在後面,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是一場大禍事,如今既然自己稍占上風,這也正是最佳籌碼,何不見好收場。
心念間,當即冷笑道:“姓温的,你別他娘癩蛤蟆打哈欠,盡吹大氣,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以為老子就這三十幾人?告訴你算了,我的人回去過年去了,要是我一聲緊急令,一百兩百地馬上趕到,你不信試試看。”
幾句話還真令姓温的一怔,不由放低聲音道:“今日我姓温的原本頂着個‘理’字來,合着你這般的無賴一耍,難不成那批假金磚真不是你雷鳴天的了?”
雷鳴天大怒,道:“放屁,那些金磚全是太湖橫山老龍幫庫裏的,要找也該去找老龍幫才是!”
温老闆面色僵硬地道:“怨有頭,債有主,我憑什麼去找老龍幫,要找也該由你去找,關姓温的鳥事。”
突然,馬師爺從橫裏走出來,只見他低聲對雷鳴天説了幾句,而使得雷鳴天點頭道:“嗯,實有此可能,不能錯,可能就是這小子在弄鬼!”
馬師爺道:“以屬下看,温老闆既不像是來吃我們的人,那麼那小子一定在暗中玩了咱們。”
雷鳴天窩囊道:“今天咱們這一仗可真殺得冤!”
馬師爺點着頭,緩緩走近温老闆,道:“温老闆,殺來殺去雙方算是把事情殺明白了。”
温老闆滿面怒容道:“什麼意思?”
馬師爺道:“就事論事,金磚既不是你造假仿冒來訛詐雷爺,也不是雷爺弄些假的矇騙温老闆。而是那個送來金磚的人在弄鬼,這事情你放心,雷爺一定會有交待的!”
温老闆一聽遂點頭道:“早這麼説,又怎能皂白不分地殺了個兩敗俱傷。”
雷鳴天干笑一聲,道:“衝動!衝動!”
一面對馬師爺道:“快把鎮上張大夫請來,孃的,這下子他可要大賺一筆了!”
馬良一聽,立刻分派兩人去請回生堂的張大夫,又叫人把傷的人抬進客廂中等候治療。温老闆一共五人,全都傷得不輕。
其中二人左腳筋被一刀砍斷,滾在地上一直未爬起來,這時也由雷鳴天手下抬入客室中。
温老闆腿傷流了不少血。
就在雙方罷戰中,佟大柱子與那個死纏大漢,二人成了關公臉,雙雙萎坐地上面對面地直喘大氣。
這天寶豐鎮上的張大夫,一直忙到上燈的時候,他才忙完,收了五十兩銀子,笑迷迷地走出雷府。
送他出大門的馬師爺還一直地叮嚀張大夫,這兩天可要常來替受傷的換藥,別再出門走親戚了。
張大夫才下了第一層青石台階,一手提藥箱,一手捋着八字鬍,回頭對馬師爺低聲道:“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可別對旁人説喲!”
看着大夫神秘兮兮的,早引起馬良好奇,忙問道:“什麼事?”
張大夫往門裏面望了一眼,這才又小聲道:“楓橋寒山寺的神可真靈,大年三十夜我就是同我老婆二人趕去燒的第一爐香,才幾天功夫,我就大把銀子地賺進腰包,你説靈不靈?”
馬師爺一聽,尷尬地一笑,道:“賺得多故然好,最要緊的是能守得住,你知道吧。”
張大夫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在同誰打交道,忙點頭哈腰急步走回家去。
雷鳴天只是傷了右耳,稍加敷藥也就沒事了。
如今事情既經説明,温老闆也答應巨舫仍為雷鳴天造,只是金磚的事一定要弄清楚。
雷鳴天當然答應儘早把事情查清楚,一定要給温老闆一個明確交待。
雷鳴天見温老闆等五人全都掛彩受傷,一時間又不能再騎馬回上海,只有熱誠地把五人留在府中。
雷鳴天也真大方,算得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他竟在大廳上擺下酒席,款待温老闆,把酒方歡,絕口不提對殺對砍之事。
温老闆就在雷鳴天的招待下,住了三天,五個的傷勢見好轉的時候,這才辭別雷鳴天,上馬回上海而去。來時那種山搖地動的馬蹄聲,如今變成開水鍋裏下餃子,劈哩叭啦,當然五個人的傷勢有得養的。
因為其中二人腳筋被砍斷,只怕殘廢已成定局。
送走了温老闆,雷鳴天把馬師爺找到自己的書房裏來,他指着桌上的假金磚,道:“這怎麼辦,你説吧!”
馬良道:“還有幾塊呢,東家何不一齊拿出來驗驗看呢。”
雷鳴天道:“對對對,我倒氣忘了呢。”
邊起身向內走去,不一會間,雙手又託了四塊同樣金磚出來。
馬師爺道:“如果這四塊金磚也是假的,那麼咱們就可以確定是被姓白的坑了咱們,當然,如果這四塊是真的,我敢説一定温老闆沒存好心。”
雷鳴天點頭道:“你這話十分有道理,咱們快查驗。”
馬師爺又從懷裏摸出一把匕道,抓過一塊金磚,他只是稍稍颳了幾下,由不得不驚叫道:“完了,全是假的呀!”
雷鳴天當即痛心疾首罵道:“他孃的老皮,姓白的這個王八蛋真不是東西,他怎麼會想出這種絕子絕孫的計謀來坑我雷鳴天呀,看我饒得了他小子才叫怪呢。”
馬良更咬牙道:“我想起來了,每次姓白的只輸一半,另外一半就兑換成銀子,提了就走。孃的,他這是連吃帶拿,説穿了咱們變成了大輸家呀!”
雷鳴天更怒,直把個桌子敲得咚咚響,道:“走,咱們駕船找上橫山老龍幫去!”
馬良忙攔住道:“東家千萬不可,那橫山老龍幫中,咱們一個也惹不起,如果找去,萬一海底龍王護短,他隨便栽咱們一樁,説是咱們弄些假的去訛詐他的白管事,就像温老闆同咱們一樣地對殺起來,東家,到了那時又該怎麼辦呢?”
像個癟氣皮球,雷鳴天頹廢地跌坐在椅子上,喘氣道:“給誰都不能平白損失這麼大吧。”馬良道:“我們當然不會損失什麼,而且還得一定找回來的。”
雷鳴天精神一振,道:“師爺,你可有什麼妙計?”
馬師爺哈哈一笑道:“要對付白羽這王八蛋,目前只有一人可以。”
雷鳴天道:“是誰?”
馬良得意地一笑,道:“就是咱們的顧問呀!”
立刻,雷鳴天一臉笑意地道:“對呀,我怎麼會把莫雲給忘了。”
馬良道:“莫雲就住在朱胖子酒館,這些天他可往柳姑娘家跑得勤快呢。”
雷鳴天皺眉道:“師爺,要你看,‘鬼見愁’這小子人不會吃曹操飯、辦劉備事吧。”
馬良稍思忖間,笑道:“至少目前我們還看不出姓莫的有這種行動,要知他被人稱為太湖第一好漢,總不能説話不算數,搬磚頭砸自己腳丫子的。”
雷鳴天點點頭,道:“你説的也是,不過你有什麼方法去叫莫雲找上白羽的?再説莫雲已脱離老龍幫,白羽如果不聽莫雲嚷嚷,那又該如何?”
“東家不要忘了,白羽可是老龍幫掌管錢糧的呀!”
雷鳴天一拍大腿,道:“對,只要咱們把莫雲叫來,一切事情説給他聽,不定他會去橫山掀姓白的底牌呢!”
馬良微微笑,而且笑意發自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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