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知道,正在發怔,驀地,俏影飄忽,定睛一看,竟是那毒手觀音侯玉蘭。
只見她臉現憂鬱,又像惶惑。正眼觀八面,似在搜尋什麼。
正要找她,難得不請自來。時哉不可失,一見她似要轉身趕回,也就顧不得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了,正好有藉口,便一躍而下,故作剛由後山趕回,不期路過,招呼道:“原來是侯姑娘,敵蹤難覓,想已遠揚,好得眾位英雄已趕回,不如且聽他們如何說……”
那侯玉蘭已聞聲回顧,以驚似羞,乍喜還嗔的冷然道:“不嫌妾身冒昧,正要找你哩!剛才聽她們說你已離席,想必有事相詢,急命她們四處找你,你是否要知道應姑娘的行蹤?”
春風舉手道:“正要請教,原以為姑娘另有事情咧!如是找人,適才似有一男一女路過此地,忽然不見,好快的身法,可見今夜出現的能人不少哩!”
侯玉蘭似感失驚,愕了一下,茫然若有所思,半晌,才決然道:“管它哩,反正一切有家父作主。妾身所欲告訴相公的,便是應姑娘已落在華山門下姓許的手上。聽說已由同伴姓陸的帶到秦嶺什麼谷軟禁。相公如要找她,必須快去。吃虧的是我們女人,那姓許的和同伴都不可靠,很難說。今夜蒙鼎力相助,儂自不忘。如有用得妾身之處,當盡微力……”
春風急道:“多謝指教,我和李兄便即首程趕往秦嶺。今晚適逢其會,愧未效勞,何足掛齒。夜涼露重,就此告退,不敢帶動姑娘,容再相見。”
她忽然玉頰紅生,欲言還羞,少婦風韻,別具勝場,自有迷人魅力。
春風不敢正視,何況人家話已說清,再無停留必要,一拱手,便飄身數丈,似聽她隱約地說:“相公和應姑娘是何……關……系?……”
問這個幹什麼?有關係,沒關係,與你何干?便懶得回答,裝作未聽見,但耳際仍聽到伊人一聲幽怨的長吁……且似有悽切的啜泣……
最是多情憐失侶,空存惆悵泣殘紅!
他對這年青孀婦,只有同情,卻無從安慰。在禮教之下,男女界限,他能說什麼呢?
匆匆趕回客廳,正鬧哄哄一片,原來不少人在說話。
放眼一看全場,十多個高手都在座,似經過惡鬥,都是喘息剛定,汗漬猶存,衣履不整,都有疲乏之色。
只不見了那病鬼,難道負傷了?先去歇息了?
剛入座,文奇接著,低聲告訴,把他聽得又驚又怒。
原來,文奇當先躍出,促瞥一條人影一掠而入內院,輕功實在高明,無異一溜輕煙。原以為是賊黨想分兵夾攻,暗中鬧鬼。恐出聲驚動,在真相未明之前,被人譏為大驚小怪。來不及招呼春風,便借勢一腳尖,飄身上了華表。再一個“白鷹橫波”之式,掠進花廳,撲奔內院。
雖前後腳之差,春風竟未發覺他去處。
文奇又何嘗不是,竟在眨眼間不見了那條黑影。
他是經驗豐富,一看便知來人不是先手,必是深悉這裡地勢,說不定還是家賊,所以乾淨俐落,不留痕跡,已找好了隱身之地。
便急用“寒鴨浮水”之式,隱身飛窟下不動。
果然,只聽牆角暗處細微的擊掌,閃出五條人影。對面樓窗中忽然燈光三明三暗。
五條黑影立時展動身形,“呀”的一聲,側邊月洞門無風自開,五條人影逕竄身入內。
門空關了。
文奇本想現身叫開,現在看出是家賊接應外賊,分明預有周密佈置,不遲不早,恰是侯老率眾傾巢迎敵時來到,以五人矯捷身形看來,都是一等好手。絕非偷盜普通金銀錢財,而且心有顧慮,不敢稍微驚動主人,不明聽陣索取,而暗中混入,必是事關重大,或在極端秘密之事。
那就必須看個水落石出不可。所以,一聲不響,一看門已關上,心中一急,便掠身落地,試往窗隙窺探,不但是鐵窗,且內有簾幔,不便伸手,側耳靜聽,依稀聞得物件怪動之聲,知道賊黨不是在翻尋東西,便是進入地道。
不便多所停留,因為顯露身形。心中一想,只有藏身高處,居高臨下,監視四面八方。群賊得手與否,總要現身出來,那時再決定不遲。
找好了隱身之地,耳聽前院惡鬥正急。
正緊張間,瞥見前院掩來兩條黑影,恍如淡煙飄忽。
文奇駭然,怎麼今夜高手現身得這麼多?眼看那二條淡影恍如鬼物,消失在花廳廂房後,大約在四處查看形勢,毫無所得,一盞茶之久,忽然又在自己四丈外的屋角上現身。
喝!因為兩條人影已停留下來,入目分明,赫然是兩個雜毛道士。一個正是華山掌教玄靈子;另一個揹著一柄破傘,五官幾乎擠在一起,怪形怪狀的,正是傳說的大巴山青磷崖,破傘道人的標記破傘和五嶽朝天的天生怪相。
只見他倆各運目光,審查四面形勢,作色都冷漠可怕,神情都似急躁。
文奇急忙停“危息”,不但不敢稍為一動,連呼吸都幾乎又止。
他知道:玄靈子之突然來到連雲山莊,又突然鬼祟出現,形同賊盜,非有重大事情,絕對不會自降身份,如此犧牲面子的。因為,身為一教長老,主人待以客禮,卻乘主人不面離身之時,獨自和人鬼鬼祟祟窺伺人家宅院,非奸即盜,傳說開去,貽笑天下,無異自剃眉毛。
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俊。自己也等於窺探人家隱私,如兩個老雜毛也是為了追蹤剛才黑影還好說,若另有企圖,一發覺自己,正犯大忌,必難逃毒手。
以玄靈子之冷酷個性和現場情形,一被他發覺,必先殺自己滅口。一個玄靈子已是不可敵,再加上破傘老雜毛,十三式“無常傘”,獨步武林,號稱一絕,再加上兩手“閻王印”,無一吃得消,那能不提心吊膽,火燭小心。
兩個老道靜止了半晌,似恐顯露身形,為人發覺,互打手勢,示意分頭尋找,忽然,各自暴起身形同時貼著屋簷伏下,文奇剛想舒一口氣又差點窒息!
原來,又連翩出現了兩條人影,正由後院橫渡對面花廳。
也似發覺前院惡鬥正烈,前面的遊移了一下,已把身後的一把抓住,微聞低叱:“豬狗們正鬧得不可開交,由他們起勁胡鬧,我們還是抓兩個活口問問,免得驚動豬狗們來礙手礙腳!”
好冷漠而狂妄的口氣。
可見來人身份不小,江湖上雖有妄人,只會賣嘴吹大氣的草包,絕對站不住腳,一戳就破。看這兩人的身法,簡直等於凌空虛渡,完全不用提步作勢。
剛聽到另一個低聲:“師傅,這件事,除了擒住他父女,別人那會知道?”
兩條人影已如飛花落絮,翻落屋角陰暗之處。
文奇用盡目力,才看清對方身形,不由又倒吸冷氣。
原來,一個正是上次中條歸途上遇到的來去不可捉摸的賽紅線柳秋葉。另一個雖披白髮,面部隱泛青磷光點,眼珠變幻五色的黑衣老婦不用說便知道是久不聞消息,以為老死苗疆的南詔聖母欒因了。
不由暗叫罷了,今晚是險到毫巔。由於接腫而至的驚駭,反而鎮靜下來,這是經驗得多的人本能反應。
只聽老婦哼了一聲:“為師豈有不知!他父女連老婆子都瞞著,其心已可誅,捉住質問,也不見得會說。以為師信條,一經出手,還有活的?誰叫那丫頭是為師外甥女唯一骨血,虎毒不食兒,為師殺人無數,對這丫頭不得不格外超生。如只殺老的,又不合為師信條。想想再三,存放那東西的地方必是十分幽密之處,只要抓丫頭的貼身丫頭,旁敲側擊,說不定有線索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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