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香武與小雀兒二人雙雙往前奔,楊香武一心想看丁玲咚,他此刻的心中很矛盾。
楊香武心中的矛盾是有原因的,一方面他很想知道那丁玲咚她就是七王妃的女兒,但另一方面他又怕丁玲咚是七王妃的女兒,因為在他的心中,他似乎喜歡上丁玲咚了。他也喜歡小雀兒,但他又忘不了丁玲咚。
楊香武的心中沉沉地,便也步履重重地慢下來了。
小雀兒不知道楊香武的心事,高興地挽著楊香武的手指著前方,道:
“香武哥,你看,咱們快到長城了。”
楊香武沒回應,因為他發覺一大批人正自那剛修補沒幾年的長城堡門往這裡走過來。
文小雀兒也不說話了,她眨動著美眸看過去。
那批人真不少,足足有二百多人過來了。
長城外有風沙,黃沙飛揚半空中,人群中有的可真叫難辛吶。
這批人是幹什麼的?難道也是遷徙移民嗎?
楊香武不由得手摸布袋,因為他動了惻隱之心。
雙方遇在城牆下,楊香武一聲叫:
“都站住。”
人群中有人高聲叫:
“叫俺們站住幹啥呀,站得久了你管飯?”
楊香武笑笑,道:
“我問問你們這是幹什麼的,攜家帶眷到關外,關外天冷,不怕凍死呀。”
柱杖過來個老太太,這老女人張嘴沒有牙,精神可大,她上下看看楊香武,又有十幾個漢子也圍上來了。
老太太問楊香武:
“你是什麼銀?”
“我不是‘銀’,我是‘人’。”
“你這小夥子開什麼玩笑呀,俺們都是有家有業的“銀”
“呀,人家八旗奪江山,咱們的大家子被沒收了,咱們這是遷莊到關外渡荒去的。”
楊香武聽得心一疼,這與上一批沒兩樣,不由回頭看看小雀兒。
小雀兒明白楊香武的心意,她微點頭。
楊香武一狠一咬牙,他伸手自布袋中摸出一把銀錠還有一個金錠,他送到老太太的面前,道:
“老奶奶,你收下吧,一路之上要花用的。”
老太太發了呆,她冒出一句不該冒出的話,道:
“我說小夥子呀,看你這麼大方,你若不是最好的人,你就是個壞蛋。”
“怎麼說呀,老奶奶?”
“你送俺們銀元寶來的正,你是個大好人,你這金銀來的不太正,那你就是個大壞蛋。”
“就算我是偷來的吧,你收下。”
“你小偷呀。”
“我說老奶奶,你如果不收,沒關係,咱們抽腿往後蹬——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楊香武正要收回銀子,老太太的手更快,一把奪了過去,她吃吃笑了。
“我說小夥子呀,這年頭誰最有銀子呀?”
“有勢力的人最有錢。”
“這不就結了,有勢力的人怎麼會有錢呀?還不就是巧取豪奪弄來的,你今弄了他們的錢,小夥子,你是個義士呀,唔,你再把這銀子送窮人,小夥子,你不但是個義士,還是個俠客呀,好,老身我代表我們李家莊的人收下你的這些銀子。”
楊香武一笑:
“還以為你老不要小賊的銀子吶,哈……”
“收,多多益善,越多越好呀。”
有個漢子指著楊香武布袋,道:
“咱們李家莊有二百七十三人呀,英雄呀,多送咱們幾錠金錠吧。”
楊香武雖然不痛快,但他還是再送上一錠金元寶。
元寶送出,回身便走。
有漢子大聲叫:
“站住,站住。”
楊香武回頭一瞪眼,冷叱:
“還想要?還是想搶?”
那漢子迎上去,他笑指長城堡門,道:
“英雄,你已令俺們感動了,誰還會搶呀,那是畜牲們乾的,俺們山東老鄉不幹。”
“那叫住在下幹什麼?”
漢子手指堡門,道:
“俺是告訴英雄,進長城要小心,守城門的是個總兵大人,他呀,聽說是大明叛將洪承疇的兒子他叫洪濤的,他的人馬會搜身,俺是想,你帶了這麼多錢,萬一被他們搜出來,可就有點不對勁了。”
一聽洪承疇的兒子駐守長城這一段,楊香武露出個嚇人的冷笑。
他自袋中又摸出一錠銀子塞在那人手上:
“謝謝,我知道了。”
那人一呆,喃喃地看向走去的楊香武與小雀兒。
“真大方,他把銀子當石頭蛋兒了。”
於是,楊香武與小雀兒二人不急於進長城了。
楊香武拉了小雀兒,這二人走到三里外的小河岸坐下來,小雀兒緊依楊香武,她輕聲地道:
“香武哥,你怕那批官兵嗎?”
“不,我怎麼會怕他們呀。”
“見你在發呆,我心好難過。”
“我是在想,要如何收拾這位總兵大人,因為他乃洪承疇的兒子。”
小雀兒道:
“在過去,如果要殺官,我會怕的,可是與你在一起什麼我也不怕。”
楊香武抬頭看長城,他指指附近的城垛子,道:
“我們很容易地可以越過城牆去。”
“過去我是過不去的,自從跟我姥姥服了千年參湯之後,我也自覺身輕如燕。”
“太好了,咱們天黑過長城。”
就在這時候,忽聽遠處人聲沸騰,聲音來自城門內。
楊香武對小雀兒,道:
“你在此守著這布袋,我獨自去看看。”
小雀兒是不會亂走的。
小雀兒也接過了布袋,挺沉的布袋。
楊香武奔向城門口,他從城外看城內,這一看看的他心中泣血——只見——只見城門內的一個大廣場上坐的盡是逃荒遷徙的人,那些苦哈哈的人們在爭吵著什麼。
這些難民少說也有近千人,也許一千多。
這些人的四周全是官兵包圍住,誰也不能亂走動。
另一邊有難民排成行,一個一個地被搜查。
這批官兵都帶笑,有人低聲道:
“難民之中有寶物呀,逃難的人帶的都是最好的。”
這句話也被楊香武聽到了。
楊香武心中火大了,這是什麼世界呀。
其實他楊香武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呀,他就不會多想想,這明明是個人吃人的世界,只不過吃人的手段不一樣,而眼前這景象只算是其中一種而已。
楊香武為這批往關外遷徙的人悲哀了。
楊香武也下了個決心。
他的決心就是為洪承疇的兒子洪濤製造麻煩。
匆匆地,楊香武奔到長城外,他找到了小雀兒。
“小雀兒呀,快跟我走。”
“行,香武哥,你叫我去那兒我去那兒。”
楊香武帶著小雀兒往回頭路上走,走到一處山崗上,他二人站在山崗上好像不走了。
於是,只見從長城那面過來了一批一批的遷徙人,那真的是一大群可憐人。
這批人如果不是因為改了朝換了代,他們在山東安居又樂業,誰也有田園一大片,如今全被各地藩王沒收了,轉眼成了窮光蛋,那些藩王有指令,叫這些關內的人去關外,這就叫雙方換換位子過日子。
那年頭,東三省有多苦呀,冰天雪地裡走上一天也遇不上一個人。
也有人如是說,東三省以北大荒漠,人煙少,苦得不得了,可老天也算有春顏,因為那兒出三寶,人參,貂皮,烏拉草。
楊香武不懂得這一段,他與小雀兒守在山道邊,等到第一批人們走過來,楊香武立刻當道攔。
“站住。”
人們見是個少年人,有人就問:
“小兄弟,幹什麼呀,攔路打劫呀?”
楊香武手提他的布袋高聲,道:
“我送你們銀子金元寶。”
“哈……”所有聽到的人全笑了。
小雀兒不笑,她尖聲叫:
“你們笑什麼呀?”
有人大叫:
“咱們除了帶的種糧與雜糧,真的是一窮二白了,你少年人還攔路開玩笑呀。”
楊香武聽得忙回應,他從袋中取銀錠,大叫:
“你們看看,我這兒是真金真銀呀。”
於是乎大夥全圍上來了,楊香武抬頭看,圍的人那真是裡三層外三層,還有擠不進來的在外邊高聲叫:
“分銀子啦。”
楊香武忽地手拉小雀兒騰空飛起來,他二人在當空中掠過了那麼多的人之後,二人上了樹。
這批人就沒想一想,誰會有那麼大的本事會從人頭上飛過去,他們只追著要銀子。
楊香武早就認準了附近坡上的一棵大樹,他才會飛身上了樹。
他在樹上低頭叫:
“老鄉們,聽清楚,等到城門裡那些人都來到,我便把我的銀子金元寶全數送你們。”
大夥一聽,就在樹下拍手叫起來了。
楊香武又叫:
“喂,你們都是有莊有寨的人吧。”
“不錯,各族也都有族長在。”
“太好了,由你們推派族長走來,我把銀子分給當族長的人,別的人退遠處。”
事情到了這時候,所有的難民都相信楊香武真的在救濟他們了,樂得每人笑哈哈。
這光景大概等了兩個時辰,長城門內所有的難民全數來了,一看就有一千多。
楊香武抬頭看天色,心中早有了計較。
他在樹上看下面,樹下圍的盡是年長人,還有七個老太太柱著柺杖抬頭看,看得脖子也酸了。
大夥都守規矩,一個跟著一個站。
有個老人大聲道:
“我的族人有五百多呀,義士。”
楊香武一聽也覺對,不能平均給,他提高聲音,道:
“以序算族人,多少我自會分。”
小雀兒看得一呆,布袋中的金銀有多少呀。
只不過楊香武有辦法,他以十錠銀子折換一個金元寶立刻分給這些年老的人。分到了最後,分得他只有個布袋了。
所有難民都看到楊香武什麼也沒有了,只有腰上插的兩把刀。
“你們可以走了,我已變成比你們還窮的人啦。”
有個老太太手託兩個金元寶,道:“小夥子呀,你是幹啥子的,怎麼這般不愛錢,你可真夠大方呀。”
“我呀,我是個賊。”
“什麼?你是賊?”
“是呀,我是賊。”
“我老婆子不相信。”
“老大娘,你想想,我才多大年紀呀,那裡會賺這麼多的金元寶呀,除了賊之外”他還比了個手勢。
大夥一聽愣了。
楊香武拉住小雀兒便哈哈笑著走出人群。
這二人走得不回頭。
楊香武與小雀兒走到城門樓下,長城內迎上三個官兵,這二人看看楊香武與小雀兒。
“你們是幹什麼的?”
楊香武立刻回應:
“報信來的。”
“報什麼信呀?”
“那我見了你們總兵大人之後才能說。”
“你少狗皮倒灶亂七八糟了,有什麼話你不能說?”
“我如果說了以後出問題,砍誰的頭?”
那軍官摸摸自己的脖子,道:
“有這麼嚴重的?”
“當然有,不信見了總兵大人便知道。”
三個人聽得面面相觀,還是那軍官點個頭。
“你二人跟我來。”
楊香武的內心中有什麼計較的?
他竟然大膽地去見總兵大人。
當然啦,如果他的總兵大人不是洪承疇的兒子也就算了,若是他洪濤在此坐鎮,這機會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也因此,他把帶在身邊的金銀全數給了難民們,他不能帶著那麼多元寶去見總兵大人吧。
那是一處三合院房子,屋子不大很精緻,距離此處的關隘也不過一箭之地。
楊香武與小雀兒二人被帶進三合院,八名軍士直拿眼睛盯著二人,看沒多久,便見正屋門下站了個錦袍鵝冠大漢,他的手上託了個鼻菸壺。
“過來,過來。”這紅面錦袍大漢向楊香武二人招手。
楊香武與小雀兒並肩走過去,就快走到門前了,早被兩個清兵擋在門前。
“站住,夠近了。”
那錦袍大漢看看楊香武。
“你說有要事見我?”
楊香武回應得很乾脆。
“非常重要的大事。”
“你可以說了。”
“是有關青龍河上逃脫的那個孩子……他……”
“住嘴,你進來說。”這位總兵大人面皮一緊,只招呼楊香武一人進屋內。
楊香武帶著八分裝出來的緊張意味,怯生生地走進那間相當精緻的屋內。
總兵大人坐在一張太師椅子上,冷厲地問:
“你從什麼地方得到的消息?”
“大人,不是得到的消息,是看到這少年,而且也同他很親密。”
“你叫什麼名字?”
“楊香武。”
“你認識的少年人,他又叫什麼名?”
“他自稱朱天明。”
這朱天明三字真管用,總兵大人如坐針氈地一彈而起,他抓牢了楊香武吼道:
“快帶我去。”
楊香武把手一伸,道:
“大人,我是來拿賞銀的,聽說賞銀是五千兩吧。”
“把他找到再給你。”
“不見銀子我是不會帶你們去找的。”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殺了我你們永遠也找不到那朱天明。”
“好,五千兩銀子給你,小子,五千兩銀子你要怎麼拿呀,那要用車拉。”
“你送我銀票呀,要不折合成金元寶,十兩摺合一兩,換成五百兩我就扛得動了。”
“好小子,你早就打算好了呀。”
“也算有備而來吧。”
總兵大人巴掌一拍,立刻有個管爺從外走進來。
“大人,吩咐。”
“取五百兩金子來。”
“五百兩金子呀。”
“另外備匹快馬,再選二十個武功好的隨本人出公。”
那軍官先是一呆,但還是很快的走出屋外。
楊香武的一雙眼神盡在這間屋內滴溜溜地轉,那位總兵大人的大桌一邊還插了一面帥旗,旗上繡了個大大的“洪”字。
楊香武心中直髮笑,這一回收穫真不少。
果然,沒多久,出外的軍官走回來,他肩上搭了個大大的麻布袋。
“大人,金子五百兩,五兩重一個,共一百個。”
“送這位少年人了。”
那軍官看看楊香武,道:
“這麼多的金條,你不怕被搶呀。”
“鳥為食亡,死不冤枉呀。”
“你這是什麼話?”
“我這是大實話,哈……”
總兵大人淡淡地道:
“馬匹備好了嗎?”
“大人,令已傳,教場上在集合了。”
這位總兵大人對楊香武道:
“走,帶本大人去找那朱小子,這幾年他可真會躲。”
楊香武走出屋外面,他把一袋的金條交在小雀兒手上,他對小雀兒道:
“丁家堡你去找一家小客棧等我,咱二人不見不散。”
總兵大人重重地看了小雀兒,道:
“去丁家堡等他,別的地方不可去。”
小雀兒只聽楊香武一人的話,她背了一袋金條便走出這三合院,向丁家堡去了。
楊香武心中明白,這位大人不但要找到朱天明,而且在找到朱天明之後,回頭再殺小雀兒。
只不過楊香武決不會給這位總兵任何機會的。
從古北口街出二十二鐵騎,楊香武與洪總兵並騎在最前面,那洪總兵不開口,楊香武卻側過頭問:
“我說大人呀,去抓那朱天明小子,又何需大人你親自出馬呀,長途跋涉多辛苦呀。”
“你知道什麼,這朱天明不是平常的人,這幾年朝廷暗中在找他,各路人馬不放鬆,這可是會轟動朝廷的大事情,豈不慎重。”
楊香武的心中不愉快,要說斬草除根吧,都幾年過去了,還不放過他,而他只不過是個少年人。
洪總兵見楊香武不開口,拍馬疾馳中,他問:
“你說你叫……什麼呀?”
“小子我叫楊香武。”
“楊香武。”
“大人。”
“那朱天明躲在什麼地方?”
“他呀,那個地方很隱秘的。”
“他跟什麼人在一起?”
“是兩個老賊。”
“你知道的兩個老賊又叫什麼名?”
“一個叫楊得寸,另一個叫她琴痴婆。”
“也姓楊呀。”
“大人,天下姓楊的很多,天下姓洪的不少,不論姓楊姓洪,這中間有好人,也有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洪總兵雙目一厲,道:
“本大人是什麼樣的人?”
“好人,好人呀,哈……”
“哈……你倒是挺機靈的,那你說,朱天明是怎麼同那一雙老賊搭在一起的?”
楊香武不加思索地道:
“實際上我聽朱天明對我說,他是在青龍河上快被淹死的時候,被兩個老賊救活的。”
“哈……”這位洪大總兵笑得很得意,道:“本官已相信你小子的話了,不錯,當年也聽那死去的範將軍手下傳言,福王有個妃子帶了兒子往北逃,就死在青龍河上,哈……這一回錯不了啦。”
他用力打馬,飛一般地往前奔馳,彷彿他已看到自己前途一片錦繡光明瞭。
快馬匆匆奔馳一天半,這中途曾在花井小鎮西南方三十里的山林中駐紮一夜。
這一夜楊香武有機會下手,但他放棄了。
這一夜為什麼不到花井小鎮上過夜?
楊香武心中明白,花井小鎮上的人們一百多口,早就把他當成了神,他如果帶著洪總兵這二十一個殺手入去到花井鎮上,只怕很快就被洪總兵這些人識破。
楊香武不是豬,他是個猴兒精。
那還是去年秋天的事情,鬍子丁雲昌與兩大頭目帶人駐紮在花井小鎮上,丁雲昌弄到手的一袋珠寶被楊香武以神偷法摸走,丁雲昌咬定是花井小鎮上的人乾的,楊香武矇住一隻眼為鬍子們送牛肉。
丁雲昌丟了寶,他要殺花井小鎮上的人,楊香武被逼出來與丁雲昌這批人殺起來,楊香武打跑了鬍子們,便也成了花井小鎮上人們心目中的神。
有了這一段,楊香武便不會再去為自己添麻煩,他帶著這批人往野山林。
楊香武與洪總兵二人圍坐在火堆邊,那位總兵隔著火光看向楊香武,道:
“曾聽說兩個老賊在深山中藏了不少寶物,小子,這件事你知道嗎?”
楊香武猛點頭,道:
“知道,我當然知道。”
“你知道?怎麼知道的?”
“大人,我與朱天明好的就如同一個人一樣呀,是朱天明他告訴我的。”
“可知有多少?”
“有金元寶銀元寶,古董字畫都是千年名家的,七彩寶石有兩箱,玉器擺了幾貨架,最引人奪目的是那千年參寶,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必有不少人去搶奪,嘿……”
“當年有位大人他姓範呀,他率人去搶過,可是他……”
“他死在大山裡了,對不對?”
“大人如何知道?”
“範將軍死在深山中,上報他是因剿鬍匪陣亡在大山裡,但我們明白不是的。”
楊香武聽得想笑,他提了個毛毯睡下了。
那位範大將軍范文程,他死在楊香武的手中。
姓洪的名叫洪濤,他乃承襲他老子洪承疇的官位,如今駐在古北口。
天亮了。
這一天是個什麼天呢?
楊香武以為這一天是個殺人天,要不然,抬頭看,今天的太陽血樣紅,紅得就是幾塊飛雲也染上了紅邊好像是鑲的大紅邊一般。
楊香武帶領著洪濤這二十一個殺手策馬在山坡上,遠處的山溝中出現了一座燒燬的草房。
遠處也看到山峰崖下有火光。
洪濤手指高山,道:
“那是什麼火光,燒得好烈。”
楊香武當然知道那個有溫泉荒洞,洞中才真的藏了不少寶物。
他對洪濤大人,道:
“那兒是個火焰洞,長年往外噴火焰,去了沒命。”
洪濤又指山溝茅屋,道:
“是不是那個被毀的茅屋呀。”
“不錯。”
“誰會住那裡,朱天明會在那兒?”
“也不錯。”
“怎麼不見人影呀。”
“如果能看到人,朱天明早就被官兵拿去了。”
“你說那是偽裝的。”
“大人,正是二賊偽裝的,去了便知道。”
“帶路。”一行策馬到茅屋附近,馬匹拴在樹林裡,楊香武示意大夥小聲些,輕手輕腳地接近過去。
楊香武回頭示意不用急,他自己溜到茅屋斷崖垣內,只見他在牆內低聲呼叫:
“朱天明呀,快出來,我是楊香武呀。”
他叫了兩聲沒回應,當然這兒沒有人回應,於是——
於是洪濤帶人過來了。
洪濤看看斷牆內,冷冷道:
“這兒怎麼會有人?”
“我知道有秘道。”他走到牆邊踢去了灰塵,把一塊大木板掀開了。
“大人,這是秘道口,是朱天明對我說的。”
“這下面有寶?”
“也許朱天明就在秘道內。”
洪濤手指地洞,道:
“楊香武,你下去,把那朱天明帶出來。”
楊香武道:
“地道中藏了許多寶呀。”
“先抓人再找寶,下去。”
楊香武無奈地點點頭,道:
“那兩個老賊武功高,我怕他們殺了我。”
“別怕,有我們在,他們不敢殺你。”
於是,楊香武只得溜下去了。
楊香武溜進了地洞室,他的心中開始盤算了。楊香武回頭往洞室中走去,冷不丁嚇了他一大跳,因為洞室中住了兩個人。
這二人正在穿衣褲,楊香武已認出是乾爹乾孃二老人,嚇得他張口不敢再出聲。
楊香武急忙溜前以手示意:
“哎呀我的乾爹媽呀,怎麼你們又回來了?”
楊得寸已怒叱:
“好個小子,咱們能去何處呀,自從有了你,我二老算是倒八輩子黴了,你今還帶了什麼人來呀?”
琴痴婆還手指山上,道:
“是誰點的一把火,燒了我二老一生的心血呀?”
楊香武低聲細語地道:
“上面來了洪濤總兵,他來要抓朱天明,洪總兵更想二老的寶物呀,我得乖乖下地洞。”
楊得寸更怒,道:
“必是你引他們來的,朱天明就是你自己。”
“如今咱們一條船,得想法子殺了洪總兵。”
“你去殺,因為他們背叛的是大明朝,國家大事管我二老何干呀。”
“你二老是我乾爹呀。”
楊得寸看手上僅有的金盆,道:
“什麼乾爹呀,弄得我二老僅此一寶了也。”
琴痴婆嘆口氣,道:
“滾吧,自從河上分離,我二老恨死你小子了。”
楊香武也覺自己無計可施了,他正在思索著,忽見楊得寸一個起步奔到了洞口,他往上方大叫:
“大人呀,那小子他就是朱天明,快把他抓走。”
上面的洪濤聽得一呆,乖,下面還真的住有人呀。
但他並不下去,也不叫他的二十名殺手下去。
“快把那小子叫來,孃的,我就覺著他不對勁。”
下面,楊得寸道:
“他真的是朱天明,也是我二老在河面上救的人。”
忽的,洪濤手指楊得寸手上的金盆,道:
“地洞中真有寶呀,快把你手上的寶盆交上來。”
楊得寸這才發覺自己笨得比豬也不如,怎麼會把這唯一的金盆子拿手上。
楊得寸忙用力抱入懷中,道:
“老夫只有這個了也。”
“拿過來。”
“不。”
“想死嗎?”
楊得寸一聽,回頭便又進入洞中了。
洞上方的洪濤大怒,他狂叫:
“楊香武,不,你叫朱天明,還不快出來。”
楊香武過來了,他抬頭,大笑:
“哈……要抓嗎?下來呀。”
洪濤比之范文程精明多了,他冷冷地道:
“你們還能逃嗎?哈……”他就是不下去。
於是雙方好像就這樣僵持住了。
楊得寸拉了老伴,道:
“這小子是個瘟神,可又是個喪門神,我二老別留下來了,咱們溜他孃的去。”
楊香武淡淡地道:
“跑不了啦,二位幹老子呀,這就叫一根草繩拴兩個螞蚱——跑了你二老也跑不了我。”
“小子,你說怎麼辦?”
“本想誆姓洪的下來,再幹掉他們,可是他不上當。”
“那又怎麼辦?”
“殺,殺出個結果來。”
“要殺你去殺,我二老不幹。”
“聯手殺有把握,否則必被各個擊破。”
楊得寸想了又想,他一咬牙,把金盆用布包了背在背上,道:
“好,殺吧。”
只見他老人家一足踢開一塊大石,那是個暗門,三個人便從暗門中溜出去了。
三人剛出去,附近傳來幾聲大吼:
“往那裡逃?”
吼聲也把斷垣內洪濤的人引出來了。
那洪濤一見楊香武與兩個老人出來,厲吼:
“把他三人圍起來,死活不論。”
“殺”這是楊香武的吼叫,他飛身奔殺洪濤,他來的目的就是為大明除奸賊叛徒。
只不過洪濤帶來的這二十個殺手均是江湖混過的高人,雙方一旦動上手,楊香武便知道這些人不簡單。
楊香武尚未殺到洪濤,已被七個殺手攔住。
洪濤手拔長劍冷視著三批殺手。
楊得寸與琴痴婆聯手對付八名殺手,另有五名殺手把守在洪濤身邊。
這可是一場捨死忘生的搏鬥,雙方喊殺之聲震山谷,叫聲最大的乃是琴痴婆。
琴痴婆的七絃琴毀掉之後,她的心幾乎碎了。
楊香武在奔殺中,知道這批殺手厲害,便雙手各持寶刀,狂烈的一聲厲吼:
“修羅十殺。”
好一溜極光出現,便也聽到三聲慘叫,圍上來的三名殺手已往地上掉去。
楊香武的真功夫使上了,但見他拔身而起四丈餘高下,人在空中,修羅殺第五手“修羅飛虹”疾射出一片光焰,當光焰一變成光環的時候,追撲而來的另外四名殺手頓覺一天的刀光罩上來,幾乎叫了半聲便死在地上了。
楊香武的絕刀,殺死了圍他的七個殺手,守在洪濤身邊的有個四十上下的殺手驚呼:
“我見過這刀法,那紅衣女子……”
他剛說至此,楊香武已飛身過來了。
他如今是修羅十殺厲害,更再加上他服了千年參寶,武功高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高!
這就好像人們算錢論富人一個樣子,一個人如果天天算自己有多少錢,這個人頂多不會餓肚子,算不得是個有錢的富人,一個人多得不知到自己到底有多少銀子,這個人才真正是富人。
楊香武就不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
只不過當他殺向洪濤的時候,忽然聽到了琴痴婆厲吼的狠殺聲:
“老伴喲!”
是的,楊得寸的一條右臂拋飛出三丈外,他一頭撞在一棵大樹下不動了。
琴痴婆就是看到這一幕才狂叫起來。
楊香武一回頭看,正看到一個殺手一刀砍在琴痴婆的肩頭上,琴痴婆反而不叫了。
她對楊香武大聲道:
“乾兒子呀,你快殺了他們,我老婆子才會瞑目呀。”
“殺!”
楊香武揮刀疾撲過去,他回應:
“乾孃,讓我為你二老報仇!”
楊香武的動作宛如一個刀輪般飛殺過去,八名殺手迎上來,雙方在斜坡上狠幹起來。
此刻,洪濤驚怒交加的大吼:
“你五個也過去,務必殺了這小子。”
身邊的五個殺手也揮刀奔殺過去了。
楊香武心中竊喜,他出刀有致地殺得這批殺手難以近身,只在一剎那間,當那五個殺手快奔到的時候,楊香武忽地一聲斷喝:
“殺!”
只見他騰空飛起五丈高下,那真的似天上的飛龍,只見他刀指洪濤挽起一束極光罩射而上。
洪濤驚怒的舉刀迎上去了。
這二人中途相遇,傳來了叮噹與噗叱聲,只見血光中傳來了一聲悶哼,洪濤的劍斷了,人頭也被削去一半。
楊香武不多看,回頭衝入十幾個殺手陣中。
於是,好一陣搏殺,修羅十殺他用到了九式,便也把十多名殺手盡殲於地。
“哈……”這笑聲出自琴痴婆的口。
楊香武收刀走過去,真慘,琴痴婆已抱住了楊得寸的身子,這二人死在一起了。
楊香武十分傷心,他也後悔,應該不用幹老子二人出手的,但想不到來的人武功高。
傷心之餘,他把二老的屍體抱入那秘室中,那地方原本是二老的住地。
那地方楊香武也住過兩年多。
楊香武取下了那個金盆,他對二老人,道:
“這金盆由乾兒子取走了,有一天能殺人,也算為二老做善事。”
於是,一場殺戮結束了。
楊香武洗去了一身的血跡,他再看看這一片山林,心中升起了一片茫然。
他找了一匹馬騎上去,並看看死在草石上的洪濤,冷冷然地搖搖頭,走了。
楊香武往古北口馳去。
他當然是去會合小雀兒的,小雀兒等在古北口的一家小客棧中。
楊香武的心中,這時候又想到一個人,那就是丁玲咚,丁玲咚與丁婆子在一起,希望很快能找到她們。
小雀兒聽了楊香武的話,她果然找到了丁家堡。
丁家堡內人不多,她找了一家小客棧住下來。
小雀兒的布袋總共裝了五百兩金條,她兌了金條住客店,可真巧,小店門口有人擺場子。
那是母女二人在耍功夫,老的叫,小的跑。
小的是繞著圈子跑,手上還拿了一把刀。
小雀兒站在門口望過去,她以為這一對母女有真功夫,只不過為了金條的安全,她又轉回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