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香武懷中帶着自溪中撈出的寶石一大把,聽了乾爹楊得寸要他把寶物再送他鬍匪們,呆住了。
半晌,他重重道:
“乾爹,咱們打贏了還送他們什麼寶,我這裏放他一條生路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還送他們寶呀。”
楊得寸道:
“咱們沒有全勝,如今投鼠忌器呀,你難道沒看見,丁當家的刀子要砍你乾爹我的腦袋了”
“你放心,他如果砍你他也沒命。”
“你把寶送他,乾爹乾孃都有命。”
這時候鬍匪們一個個只瞪眼又咬牙,恨不得剝楊香武的皮,喝他的血。
丁雲昌就狂叱:
“連你乾爹的話也不聽了,你個小王八蛋。”
楊香武看看面前的這批鬍匪,這要是沒有紅姑教的本事,今天自己就早死。
楊香武心裏忽然一亮,道:
“好,我聽乾爹的,把寶送給你們了。”
丁雲昌聽了忙伸手,道:
“拿過來。”
另一面,受傷的戈佔山已吩咐:
“快把馬匹備好,咱們收了寶上馬就走了。”
徐大山也點頭,不錯,如果收了寶放了人,楊香武再殺怎麼辦?
鬍匪們死了有一半,三十幾個鬍匪齊上馬,馬匹拴在山岩下,楊香武拋過一包寶物他大叫:
“滾,以後再來,來必殺光。”
丁雲昌一把接過寶物,急急忙忙又塞入懷中,他可也吃吃地笑了。”
丁雲昌刀指楊得寸,道:
“總算沒有白來這一趟,所以有件事情對你講。”
楊得寸一呆:
“什麼事?”
“告訴你,長白山馬家溝的馬長江,他入關去搬請武功高的人去了。”
“他找武功高的人對付我?”
“對付那小子也,哈。”
他笑得真得意,然後收刀大手一揮:
“撤。”
三十多鬍匪跑得快,跳下山崖便上馬,馬背上的鬍子們回頭看,就怕楊香武追殺,他的心裏想的是先救回乾爹與乾孃,那水簾洞中的寶還多着。
丁雲昌臨去留下的話,果然令楊得寸夫妻二人大為憂慮,二老以為,這個地方大概是不太平了。
艱難地走回大山洞,楊香武侍候過二老躺下後,他笑對二老,道:
“乾爹,乾孃呀,如今二老安全了,乾兒子想去辦一件事情了。”
琴痴婆忙搖手,道:
“不行,不行,你不能丟下我二老不管呀。”
“我想一時之間,二老不會有問題。”
楊得寸道:
“乾兒子呀,你去什麼地方,幹什麼事情?”
“我去追鬍匪們。”
“什麼?你不放過丁雲昌他們?”
“放心,乾兒子還有一項本事,也是乾爹你們教的。”
“去偷呀。”
“不錯,咱再把寶物起回來。”
那可是琴痴婆的私房寶物,當即便獲得老太婆的嘉許,也吃吃地笑,道:
“那行,快把我的寶物起回來,真是個孝順的乾兒子。”
“你老不反對我去了。”
“當然不反對,快去,下手要小心。”
楊香武聽了也高興,他匆匆忙忙出了高山洞,遙往東北方看過去。
他奔到了山林中,先是找了一匹鬍子們騎來的馬,他也不多想,騎了馬便往山道上追下去了。
託,託,託,託。
這是警梆聲,花井小鎮南頭的土場子邊有個木頭架子,有一塊銅片吊在架子上,有個漢子驚慌地用一根木棒猛打吊的銅片,聽起來比破鐵聲還沉悶,所以成了託託聲。
這聲音是不好聽。
但這聲音卻很管用,因為打擊銅片的漢子還大聲叫:
“鬍子來了,鬍子來了。”
關外鬍子就是土匪,花井小鎮上的人們都怕鬍子。
剎時間小鎮上亂起來。
只見噼啪嘩啦亂響中關門的,收攤子的,人們呼號着可不就是世界末日到了。
剎那間,那個打銅片的漢子也不知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遠處的山道上果然冒出一批人馬,塵沙滾滾中往這面捲過來了。
來的果然是鬍匪。
一共來了三十七個人,這其中有五個是帶傷的。
為首的大毛漢拍馬衝入花井小鎮上,餘下的三十六騎已衝到鎮頭的土場子上,每個人翻身落馬只拔刀。
此刻,那個衝入街上的大毛漢已在馬上大吼:
“別怕,咱們只在此打個尖,不搶不殺,安啦。”
他叫的聲音大,人們關門聲音更大。
這時候只有一家燒鍋未關門,可是人跑後面躲起來了。
北方的燒鍋有名堂,一年四季火不斷,牛羊肉成塊的燉煮着,海口大的鐵鍋能煮半條牛。
附近有個燒餅鋪,人逃了,只有個少年人站在一堆燒餅後面。
這少年人好像瞎了一隻眼,他以巾矇住一半臉,也矇住一隻眼。
他的下巴有些髒,好像他從來不洗面似的,那一付傻不哩脊的模樣,叫人以為他是個叫花子。
從另一街頭折回來的大毛漢,勒馬站在燒餅鋪前面,他以刀指少年。
“把所有的燒餅包起來,給爺們送過去。”
傻兮兮的少年人道:
“送哪兒?”
“媽的,爺們住哪兒你送哪兒。”
他回頭刀指燒鍋,又吼:
“找兩個木桶,把燒鍋的肉也挑過去。”
“挑哪兒?”
“媽的,爺們住哪兒你挑哪兒。”
“是,是,我挑,我送。”
“要快。”
“馬上送。”
這少年人挽挽衣袖忙動手,很快地找來了兩個挑水木桶放在對面燒鍋前。
他用鐵鈎鈎起二十多斤煮牛肉,再把燒餅三十多個也包起來掛在挑子上。
鬍子們已在街間第一家撞開了店門擠進去了。
擠了滿滿一屋子。
就在這時候,有個鬍子厲聲吼:
“酒,快找酒。”
這家店中一共四個人,一家三口加上一個夥計。
店門被撞開,四人嚇呆了。
聽了要酒,店家夫妻二人忙着後屋去抬酒桶。
忽的,有個大漢揪住店夥計:
“我看這小鎮只有你一家大,對不對?”
“小市集,都差不多。”
“去,叫他們給爺們滷二百燒雞,一百斤牛肉,大餅送來三百張,完了爺們就上路。”
“是,行,我去吆喝,叫大家快送來。”
大毛漢要開水,那夥計飛一般地奔出店門。
夥計走了不久,那個髒又矇住半張面的少年人挑了一擔吃的進來了。
鬍子們也有規矩,沒有人伸手去搶食。
客店的最裏面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三個怒漢。
那怒漢自懷中掏出個小袋子。
怒漢把袋子舉起來,他嘿嘿笑了。
“媽巴子的,這幾個月爺們為的是啥?可不就是為了這些小寶貝呀。”
這怒漢不是別人吶。
這怒漢當然是鬍匪頭子丁雲昌。
另外二人正是徐大山與戈佔山二人。
這二人可也帶着傷。
丁雲昌未受傷,因為他是頭兒。
當頭兒的要會當,如果當頭兒的盡挨刀,這個頭兒就是個笨蛋。
當頭兒的只叫手下人衝鋒陷陣,成了他為王,敗了那是手下人無本事。
丁雲昌解開了袋子,他真大方,袋中取出四顆寶石與兩粒大珍珠,他送到兩個頭目面前:
“你二人收下來,總算沒有空手而歸呀,哈。”
“哈……”戈徐二人也笑了。
店中擠站坐的三十多個大毛漢也笑,每個人的眼珠子全盯在丁雲昌的小袋子看。
丁雲昌突然大聲道:
“到了安全地,我每人送你們一粒珍珠。”
大夥聽得開懷,大笑起來。
剛才的笑是不得不笑。
現在的開懷大笑乃是因為當家的要分個珍珠。
所以這笑也是有分別的。
就在這時候,忽聽門外進來個少年人,他挑一擔吃的直往屋內大桌邊走去。
他一面看,一面聽:
“讓讓,讓讓,小子送吃的來了。”
那熱呼呼的燒餅,熱氣騰騰的牛肉,他一下子擱在大桌前,獨目一亮:
“各位,請用。”
桌上坐着三頭領。丁雲昌的刀切下一塊牛肉,他還取了一個燒餅。
戈佔山與徐大山二人也一樣地取了,這三人切開燒餅夾牛肉,大毛嘴便啃起來。
於是,屋子裏的所有的鬍子們下刀了。
下刀當然是切牛肉。
於是,店家夫妻二人的酒也送上來了。
那少年人也幫忙,忙着把酒碗往桌上擺。
真勤快,他盡侍候頭兒丁雲昌。
屋子裏擠擠蹭蹭正吃喝着,小街上叫喝的夥計回來了,那夥計進門就大叫:
“殺雞宰牛了。”
丁雲昌哈哈笑,邊吃邊對身邊兩個頭目,道:
“咱們別吃獨食了,咱們去結合馬家溝的人再找來,媽的,單是馬家溝的那樣千年娃娃參就價值連城。”
戈佔山忿忿地道:
“真他媽的不是東西,那個狗日的小子。”
徐大山接道:
“老偷兒的功夫還不如小偷兒的功夫,邪門。”
這時候,忽見少年人挑了空擔走出了店門。
東西分吃光了,他當然要走了。
只不過少年人剛走出飯鋪不多久,忽然間飯鋪內傳來一聲雷吼:
“有賊。”
那是鬍子頭丁雲昌的叫喊:吼聲剛落,飯鋪內立刻亂成一團。
別啃吃了,大夥都在目瞪口呆。
在未捉住賊之前,都會懷疑身邊的人有嫌疑,那麼,最好是別亂動。
然而又為什麼亂成一團?
那是因為丁雲昌與兩個大頭目揮刀哇哇叫。
戈佔山就在幾張小桌前怒目大吼:
“誰偷的?誰偷的?”
誰也不會承認是什麼人偷的,當然更不會承認是自己偷竊。
那麼,最好是待著別動。
丁雲昌握刀心中想:
“這他媽的也是自己惹出來的禍,自己忘了財不露白,偏在高興之餘當着這麼多手下人亮出來了寶。”
丁雲昌厲吼:
“是哪一個乾的,拿出來,我不追究了。”
徐大山吼道:
“別等咱們搜出來那可就晚了。”
誰會出來承認。
有人開口,道:
“當家的,搜吧,兄弟們都不許動,誰動砍誰。”
於是,飯店內的鬍匪們開始搜起來了。
搜到最後,那當然是什麼也沒搜到。
這就表示寶物不是自己人偷的。
實際上屋子裏雖然亂了些,但卻不見有鬍子走近丁雲昌的那張大桌邊。
大夥盡在吃喝着,笑罵着,誰會偷?
忽地,戈佔山開口咒罵:
“媽拉巴子的,肯定是那個王八蛋動的手腳。”
“誰?”這是十幾個人齊吼應着。
戈佔山手指門外,道:
“那個獨眼小子,他挑了牛肉燒餅進來的。”
嘩啦啦一陣響,七八個鬍匪揮刀就往門外衝。
丁雲昌大叫:
“給我抓活的。”
八名怒漢跑得快,花井小街也不長,八個人從南頭追到北頭外,就是不見那少年人。
八個人折回頭,只見花井小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南頭的飯鋪內,丁雲昌見八人轉回來,吼問:
“人呢?”
“不見了。”
“嘿……那是躲起來了。”
徐大山大怒:
“太簡單了,咱們把小鎮上的人們全數拉出來,一間一間的屋子搜。”
戈佔山忽地低聲道:
“老大,把人拉出屋外,咱們用手段。”
丁雲昌道:
“什麼手段,你快説。”
“石頭蛋煮稀飯——軟硬兼施(食)。”
“好,那就一户一户地去抓人吧。”
徐大山一聲雷吼:
“把所有的人全數抓出來。”
戈佔山手指二門,道:
“這家店家一共四個人,全抓出去。”
有十個鬍子守人質,二十多人去搜屋。
他們不搜財物,他們只抓人。
花井小鎮上的人一共只有一百多,盡數集中在鎮頭的小土場子上。
有老的,老的柱杖喘氣。
有小的,小的抱在女人的懷裏。
怪了,就是不見有哭叫,只因為關外的鬍子最兇殘,一個個殺人不眨眼。
此刻。
丁雲昌跳在土場子邊的一個土台子上。
土台子兩邊拴了幾十匹大馬,那是鬍子騎來的。
丁雲昌砍刀擱在肩頭上,左手五指用力地搔着兩寸多長的鬍碴子,一雙銅鈴眼直逼台下驚慌的人羣。
那些守在外圍的鬍子們,一個個眥牙咧嘴直冷哼,光等着殺人了。
如果丁雲昌下命令,他們就出刀。
一旦出刀,大人小娃都挨刀。
那年頭,關外鬍子們常幹殺絕勾當,洗劫屯子或寨子,那是常有的事情。
“搜。”
丁雲昌一聲吼,土場子上先動手,有個老漢柱杖走出來,老人面對土台子:
“爺們不知道搜什麼呀?”
丁雲昌嘿嘿冷笑,道:
“老子身上有個小袋子,孃的,一頓飯未吃完,小袋子不見了。”
“小袋子?”
“你老知道小袋子裏裝的是啥呀?”
“那必然裝的是銀子了。”
“銀子?哈……”
老人不笑,老人冷冷地道:
“老漢今年七十五,鬍子打劫我見的多了,你們又何必轉彎抹角地説是丟了東西呀,直接去每户搜刮就行了,咱們還能怎樣。”
丁雲昌一個蹦跳,他跳到了那老人的面前,砍刀仍然擱在肩頭上,冷冷道:
“老頭兒,你把我丁雲昌看成了小鼻子小眼了,媽巴子的,這個小鎮算個鳥啊,值得老子來訛詐。”
“你……你就是傳言中的‘白山黑水一老虎’的丁……雲昌?”
“嘿,他媽的,果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呀,哈……”
老人搖搖頭,道:
“我老人家保證,你搜不出什麼來的。”
“是嗎?”
“不錯,因為咱們花井小鎮上沒有那麼大膽的人,敢去摸虎頭。”
“老頭兒,我有辦法叫偷的人把我的小袋交出來了。”
老人一呆,丁雲昌又道:
“老頭兒,這小鎮上可有個獨眼小子?”
老人家立刻有反應,他老人家的反應是直搖頭。
丁雲昌大怒:
“想包庇?”
老人聽了吃一驚,忙搖頭不迭,道:
“不,不,不,咱們這小鎮也不大,鎮上住了什麼人,我是—清二楚都認識,不曾有個獨眼少年人,絕對沒有這個人。”
“真的沒有?”
“若有,你砍了我的頭。”
丁雲昌一聽呆了一下,他對身邊的戈佔山道:
“那小子他明明是個髒兮兮的獨目少年人,怎麼他説這兒沒有這個人?”
戈佔山雙目一厲,道:
“且等搜屋的回來報了。”
徐大山忽然高聲對土場子上一百多男女老少大聲叫:
“你們誰説出那個獨眼少年人呆在什麼地方,咱們絕不為難你們,帶了吃喝就走人,如果你們不説出那小子藏在什麼地方,我説爺們啊,休怪咱們要殺了。”
他這麼一吼之下,土場上所有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啞口無言直眨眼。
這花井小鎮也不大,很快地那二十多搜查的大漢們拎着砍刀回來了。
有三個大漢奔到了土台子前面。
三個人不開口,三個人都衝着丁雲昌直搖頭。
搖頭表示沒有找到那個少年獨眼人。
丁雲昌看得直瞪眼。
他在一瞬之間,對奔回來的大漢們再追問:
“沒找到?”
有個怒漢大聲,道:
“他奶奶的,我看着他挑了牛肉熱騰騰,挑的燒餅香呼呼走進門,一下子不見了,可不正是‘歪嘴的屁眼——邪門’得緊呀。”
丁雲昌忽地高聲厲吼:
“兄弟們,日落之前再找不到那小子,咱們開始砍人,每半個時辰砍一個,直到那小子出面方才罷手。”
他這手一宣佈,土場子上所有的人面色大變。
有幾個女子開始哭起來了。
女人哭,娃兒便也跟着哭,土場子上剎那之間愁雲慘霧地一片哀叫聲。
那老人忙走上前,道:
“丁雲昌,這不公平吧。”
丁雲昌大怒:
“公平?咱們爺們講的什麼公平,公平就不出來拉人馬打家劫舍了。”
“可是咱們這兒……沒這個人呀。”
“你老人家是不是想當烈士?行,丁大爺就先拿你開刀,你不會反對吧。”
忽地出來兩個男女握緊了老人叫起來:
“爹,少説兩句吧,你……”
此刻,天空中的陽光往山頭上落,土場子上的人們每一個也在心中祈求着。
祈求着太陽別下山。
太陽怎麼會停下來。
當太陽像個火盆似的擱在山頭上的時候,丁雲昌厲聲狂吼道:
“先拿那個老東西開刀。”
立刻之間衝上去四個大漢,他們架起了那個年已七十五高齡的老人拖到了丁雲昌三人站的土台子前面。
丁雲昌再吼:
“丁大爺是説話算數的,咱們也守信用,説是半個時辰殺一人,絕不殺兩人。”
他戟指老人,又吼:
“你老要當烈士,丁大爺我這就成全你,砍了。”
他下了立殺令,有個鬍子舉起了刀。
就在這時候,那座土台子後面的草叢之中傳來了一聲大叫:
“等等。”
太突然了,在場所有的人全聽到了。
在場所有的人也都抬頭轉身望向發聲的地方。
於是乎。
只見草叢林子裏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是個少年人。
這個人的頭上仍然半蒙上一條黑漆烏八的長巾,那一身髒兮的模樣,只一看就叫人誤以為他是個燒鍋上的小夥計人物。
“是他,小王八蛋呀,你可出來了。”這叫聲乃是戈佔山的聲音。
徐大山已揮刀發號施令:
“把他圍起來。”
四五個大毛漢已奔上去了,他們扇形地圍住了緩緩走過來的少年人。
少年人呵呵笑笑,道:
“我回來了就不會再跑,我回來了你們會逃。”
這話的聲音令丁雲昌覺着耳熟。
丁雲昌好像曾聽過這聲音。
是的,少年人的手上拿的傢伙也拎出來了。
少年人的傢伙令丁雲昌更是一呆。
少年人忽地回頭指着附近的一棵大樹,道:
“丁當家呀,你是不是在找一個袋了?呶,那隻藏寶袋子就掛在樹梢上,只怕你已拿不走了。”
丁雲昌驚怒地大罵:
“好個小賊偷兒,原來是你。”
此人,不錯,正是楊香武。
楊香武拔出傢伙是兩把怪刀。
一把是鈎刀,一把名叫“鬼見愁”。
楊香武亮出家夥未出招,圍上來的五個大漢已紛紛往外疾閃開。
戈佔山狂叱:
“小王八蛋怎麼追來了,你個兔崽子。”
他受過傷,知道厲害,但他並未拔刀上。
丁雲昌雙手抱刀迎上去,他厲吼:
“還老子的寶來。”
楊香武淡淡一笑,道:
“姓丁的,寶就掛在樹梢上,有本事,你取下來。”他把胸一提,又道:
“首先你得殺了我。”
丁雲昌的心中寒寒的,他幾曾遇上這場面。
丁雲昌只會兇殘地殺別人。
楊香武的“鬼見愁”指上天,他又道:
“小鎮上的人們夠苦的了,你姓丁的為了找我,卻要拿鎮上人開刀,太可惡了,我能不出面嗎?”
丁雲昌狂怒地大吼:
“王八蛋,那可是你乾爹給的贖命寶,老子看在寶的份上沒有宰了兩個老賊,你應該感謝丁大爺的,你卻暗中偷了我的寶呀。”
“你得了吧,如果不是你拿刀架在我幹老子的脖根上,孃的皮,你連個屁也得不到。”
丁雲昌幾曾被少年人如此叫罵侮辱過,一聲大吼:
“老子殺了你這小狗操的。”
他把刀狂斬,殺法是狂野的。
楊香武出招便是修羅十殺。
楊香武也大叫:“殺。”
另一面,戈佔山與徐大山二人也揮刀殺上去了。
楊香武如今已信心十足,他已不懼怕三人聯手,左手鈎刀反臂揮,力阻徐大山的一刀砍,右手的“鬼見愁”也嗆噌聲傳來,早把丁雲昌的砍刀削斷,刀勢的餘力幾乎砍到丁雲昌的面門。
戈佔山已及時地救下了丁雲昌。
丁雲昌驚呼一聲:
“圍殺呀。”
幾十個鬍匪一聲喊便殺上去了。
楊香武狠殺了丁雲昌,但他已失去了機會。
丁雲昌抓過一把砍刀狂吼:
“殺呀。”
他叫別人殺,他卻一邊“督戰”。
督戰也是指揮,當指揮的當然不用殺。
只不過楊香武把修羅十殺全力使出來,殺得鬍匪們十幾個拋肉灑血地哇哇怪叫。
徐大山就抖着右臂往外跳,鮮血像灑水一般,痛苦的口中發出哀叫聲。
這個傷面很明顯,再殺下怕是要全部完了。
丁雲昌忍無可忍地一聲怪叫:
“收兵,扯呼,媽巴子的,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他已飛身上馬,餘下的當然也不殺了。
戈佔山與另兩個大漢,攔住楊香武狂砍二十一刀,三人便抹頭往土場邊跑。
土場邊上有馬匹,這批鬍子上了馬便逃。
逃得也叫快,看着看着楊塵而去不見了。
楊香武收刀在發呆,花井小鎮上的人們圍上來了。
只因為楊香武成了他們的救命恩人。
楊香武也變成英雄了。
那位七十五歲的老人拉住楊香武:
“小哥呀,我老頭兒開了眼界了,你真行。”
楊香武這還是頭一回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
他靦腆地一笑。
許多人也都在拍手笑。
有女人擠在楊香武身邊對他仔細瞧,還看他手上的兩把怪刀。
那老者笑呵呵地道:
“你好像哪吒三太子下凡救咱們,走,進去屋子裏,咱們熱情地招待你。”
楊香武一笑,道:
“不用了,我還有事情。”
“什麼事也要吃飽了去辦,看,天也快黑了。”
是的,夕陽餘暉在山那面了。
但楊香武不習慣叫人如此將他當英雄,卻又無法拒絕對方這麼多人的好意。
猛然間,他看見了身後場邊附近的大樹。
楊香武把個小包就掛在樹梢頭。
那地方樹枝細又長,休説是上去個人,就是一隻猴子也會把樹枝壓斷。
楊香武的輕功高,他把小包掛在上面沒有人知道,現在,他手指樹梢笑了,道:
“各位爺們,我的小包掛在樹梢頭,我得過去取下來了。”
大夥齊看過去,果然樹梢有個小包包。
那老者吃驚,道:
“快用竿子挑下來。”
有人叫:
“我去搬梯子。”
楊香武搖搖頭,道:
“我自會取下來。”
説着,他撥開圍他的眾人,走到了大樹下。
楊香武不等眾人追過來,他突然拔空而起,人在空中手一抓,然後擰腰往上翻,他的身子施了個“雲裏鑽”,當他人在樹梢一閃之間,人已往另一面飛掠過去。
等到眾人追到樹下,早不知楊香武飛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當然,樹上的小包也早已不見了。
就這件事,花井小鎮上的人們津津樂道一百年。
為什麼樂道那麼久?
只因為楊香武的奇事不斷的出現,花井小鎮這件事乃是他的頭一樁。
妙的是,連楊香武自己也幾乎忘了他的真實身份是個小王爺。
楊香武本姓朱,他的名字叫朱天明。
楊香武騎馬奔入荒山中,對於一袋寶物,他的心中並非不動。
小袋之中盡是寶石珍珠瑪瑙,件件不但晶瑩剔透,明光四射,而且形狀也誘人。
楊香武大可以帶着這批寶物走人。
他如果走了,誰也奈何不了他。
但楊香武的心中卻另有目的。
楊香武的目的乃是幹老子二人所有的寶物。
楊香武非貪之輩,但他的心中想的是大明朝亡了國,那是因為大明朝中盡出些弄權之人,害了一國老百姓。
楊香武這兩年多也發覺人們日子過得苦,滿人入關都也把漢人的公地圈入各旗下的王爺們了。
楊香武打算用幹老子二人的寶物去幫助苦難的人。
有了這個思想,楊香武快馬又馳回山中了。
高山之中他棄了馬,飛身直往山上奔,林深處的斷崖下,果然坐着兩個人。
楊得寸與琴痴婆二老並肩在坐着。
這時候天剛亮,二老見楊香武回來,二老喜得拍巴掌哈哈笑。
楊得寸道:
“怎麼樣,我老人家説對了,乾兒子是情義重,他回來了也。”
琴痴婆伸手拉住楊香武。
“七絃琴破碎了,我的寶。”
楊香武把小袋遞過去。
“乾孃,這是你的寶呀。”
琴痴婆顫着手,接過袋子,她幾乎落下淚,道:
“好孩子呀,你是不是殺了丁雲昌那夥人呀?”
“逃了,這是我以一手遮天手法,自丁雲昌的腰上取來的。”
“行,行,你的功夫出師了。”
琴痴婆接過小袋打開來,她低下頭仔細數,她數了一共兩三遍,數着數着眼一瞪:
“少了四粒寶石兩粒大珍珠呀。”
楊香武一呆,道:
“少了寶物呀,奇怪了,我沒有拿呀。”
琴痴婆木然地道:
“乾孃深信不是你拿去,而是被鬍匪分贓了。”
楊得寸道:
“能收回這些,應該滿足了。”
“不……”楊香武堅定地道:“少掉一粒也不行,我必定找討回來。”
琴痴婆露齒一笑,道:
“真是我的好乾兒子,比個親生的還好幾百倍,只不過乾兒子忙了這幾天,乾孃心裏也不忍,你也別急,休息三天再去找。”
她的這句話表明了她限楊香武三天之後去找回她的寶,楊香武當然聽出來了。
楊香武已知道二老人的寶物藏在山洞中的石泉水道內的洞中洞中,天底下絕不會有人想得到洞的秘密所在。
楊香武坦然地跟隨二老入洞中。
楊得寸拍着楊香武的肩,笑呵呵地道:
“乾兒子呀。”
“乾爹。”
“乾爹我決定把這一把寶刀‘鬼見愁’送你了。”
“多謝乾爹。”
“你有了這把寶刀,再加上紅衣女俠傳你的武功,你已是縱橫天下無敵手了。”
楊香武拍了寶刀,笑笑道:
“確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
楊得寸也得意。
撫胡呵呵連聲,道:
“乾兒子呀,這寶刀得之可也不易呀。”
楊香武忙點頭,道:
“能被幹爹珍藏在寶庫之中,當然是十分地珍貴,而且我出刀也肯定刀的尊貴,也算乾兒子有幸,心中十分地感激乾爹的割愛。”
他見二老在對望,立刻又道:
“二位老人家呀,乾兒子我也透着奇怪。”
楊得寸立刻問:
“你奇怪什麼?”
楊香武拍着寶刀,笑問:
“我奇怪的是,乾爹的武功也不錯,為什麼寶刀不用卻藏起來?”
楊得寸苦苦一笑,道:
“乾兒子呀,我不説,你怎麼會知道?”他指着老伴又道:
“你乾孃的手上有七絃殺人琴,我的手上雖無寶刀,但也可以同你乾孃配合對敵。”
他頓了一下,又道:
“最要緊的乃是這寶一旦出世,必有江湖高手前來奪取,那時候乾爹我可就慘了。”
一邊的琴痴婆笑接道:
“還有一項更重要的原因,由乾孃説給你聽。”
楊香武大感興趣。
是的,只要是有關寶刀“鬼見愁”的事,他當然感興趣而聽其詳細。
琴痴婆還清了一下喉嚨,道:
“更重的乃是這把寶刀由二老盜自北陵。”
“北陵?北陵是什麼地方?”
琴痴婆一笑,道:
“北陵你也不知道呀。”
“乾兒子我從未聽過什麼北陵。”
“北陵就是前朝成祖帝把他朱家老墳從南方遷到北京郊外的陵園,人們叫它北陵。”
楊香武的心中一個疼,他的心中在忿怒。
原來這把“鬼見愁”乃是他的先人陵墓中的寶刀呀,這兩個老賊,竟然還盜過他先人的墓,實在可惡。
只不過楊香武不表露出他的忿怒。
他只是打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