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香武衝入荒山林,他往遠處的最高山峰上走過去,他的目的不為別的,想辦法替乾爹製造麻煩才是真。至於他說要殺范文程,那只是他心中想的,真正幹起來,他是一點轍也沒有……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人,他能殺一位大將軍嗎?
楊香武從高峰繞過幾處斷崖,猛然間他發現兩個人影在林深處閃掠,仔細看,他笑了……
因為那二人不是別人:幹老子夫妻二人過來了。這二老越過一道斷崖到了一處高峰,只一閃人便不見了,消失得那麼快呀。
楊香武跳出林外仔細找,他找到一處荒洞附近便不再找了,因為他肯定乾孃二老就躲在那個石洞中。
石洞外表是荒草,那洞只能躲猛獸,也就是如此,才會叫人以為這兒不會有人住。
楊香武認清了相關方位,他回頭便走。
楊香武又特地給乾爹乾孃製造麻煩了。
當然,表面上是如此,但實際上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未來的情況如何?天知道。
老天什麼也知道。
江湖上不論任何事情,都逃不過老天的法眼,因為天就在心中,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天。
所以有人就說,欺不了天就是欺不了自己。
楊香武要給幹老子二人制造麻煩,無他,不是一個是非二字,幹老子二老人太絕情了。
匆匆地找到丁玲咚與丁婆子,楊香武還點點頭。
丁婆子也點點頭笑,道:
“你去跟蹤你乾爹?”
“大嬸,你說對了。”
“跟上了?”
“知道他二老躲的地方了。”
“你大概不會對我說吧。”
“不能說,說了你沒命。”
“為什麼?”
“大嬸呀,你想一想,如果你知道他二老的躲藏地方,一旦那位範將軍知道,還認定你與他二老同謀,到了那時候,你還想活。”
一邊的丁玲咚道:
“香武說的對,娘呀,你還是躲在打鬥現場附近,假裝受了重傷,我們很快會回來。”
丁婆子看看身上的刀傷,點點頭,道:
“好吧,你們快去快回來。”
於是,楊香武與丁玲咚二人騎上駱駝急急地往北奔去,楊香武的心中激動不已。
丁玲咚見楊香武神情黯然不說話,便伸手拉拉楊香武的衣袖:
“香武哥,你在想什麼?”
楊香武似從夢中醒來似的猛一頓:
“什麼?”
“看你神不守舍的模樣,我問你,你在想什麼?”
楊香武想了又想,好像理出個理由,道:
“我在想姓範的至今還在找一個少年人,他為什麼非找到人不可?”
丁玲咚道:
“什麼少年呀?”
楊香武很機警地道:
“這件事太重要了,不能隨便對人說。”
“對我說有什麼關係?”
“還是不能說。”
“說嘛,如今我們兩個都知道,我們是孤兒呀,你的乾爹收留你,我的娘在大漠救了我,我們兩個同病相憐呀,應該相互關懷的,你說對不對?”
楊香武被丁玲咚說動了。
他用力的握住丁玲咚的手,道:
“好,我告訴你,可是你不不能再告訴任何人喲!”
“我不會的,香武哥放心啦。”
楊香武猛吸一口氣,道:
“你以為我是個小賊嗎?”
“你是北地賊祖宗的乾兒子呀。”
“我是他二老在青龍河上救的。”
“你被水淹了?”
“我是被掉落河中的,那時候我才十歲。”
“你被什麼人摔落河中的,你的身份?”
“我姓朱,叫朱天明。”
“姓朱?”
“大明的各位王爺都姓朱。”
丁玲咚聽得吃一驚,低呼一聲,道:
“原來你還是一位小王爺呀。”
楊香武嘆口氣,道:
“我大明天下完了也。”
“原來是這樣,香武哥,我在丁家屯曾聽過駐軍們傳言,誰能找到落水的小王爺,就有一千兩銀子的賞金,從去年傳出這消息了。”
“我就是他們要捉拿的那個落水少年人。”
“香武哥,你還敢回去丁家屯嗎?”
“他們不會知道我就是落下水的少年人,我叫楊香武。”
丁玲咚點著頭,道:
“對,你叫楊香武。”
“你可不能對人說呀。”
“打死我也不會說,香武哥,你相信我。”
楊香武忽陷痴呆地道:
“范文程為什麼非抓到我不可,為什麼?”
丁玲咚道:
“這個我知道。”
“你知道?”
“聽了那個死了的爹說的。”
“死了的爹?誰?”
“就是羅彪呀,你忘了。”
“對,羅彪是你爹,丁大嬸是你娘。”
“我爹對我娘不止一次地說過,前年青龍河上有個少年人摔落水中逃了,他們的任務只完成了一半。”
楊香武聽得大怒:“原來在青龍河上截殺我們的是范文程的近衛殺手呀,他們殺了我的爹孃……”
楊香武快落淚了。
丁玲咚道:
“我爹對我娘提過,滿州人要找你,大明關外的叛軍也在找你,他們要斬草除根。”
楊香武終於明白了。
是的,這兩年滿州人入關並非完全對付李自成、張獻忠的那批起義農民軍,暗中在屠殺大明朝留下的皇親國戚,目的只有一個,“鞏固江山”。
明白了這些,楊香武大大地呼了一口怨氣,但在這怨氣之後,他下了個決心。
楊香武的決心很簡單,有機會就報仇。
他以為現在就是個絕佳的報仇機會。
丁玲咚見楊香武沉思,便也咬牙,道:
“他們連個小孩子也不放過,真可惡。”
楊香武重重地道:
“丁玲咚,我要報仇。”
“我幫你。”
“不怕我拖累你?”
“我不怕。”
楊香武感動地拉緊了丁玲咚,二人緊緊地抱在一起,這光景丁玲咚閉上了兩眼,她在楊香武的耳畔,道:
“我們以後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楊香武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丁家屯外三里之內便有五座前哨堡,每個堡駐守二十官兵。
楊香武與丁玲咚二人騎著駱駝奔馳回去的時候,香武已在駝背上狂叫起來:
“不好了,不好了也!”
駱駝被人攔住,丁玲咚的雙目有淚水,她大哭。
有人認識丁玲咚,她是羅彪的女兒。
“羅小妹,別哭,怎麼啦?”
丁玲咚哭道:
“我娘他們被人殺了也。”
張爺他們都死了。
“趕快回丁家屯向大人報告去。”
丁玲咚又哭了。
她非哭不可,因為那是楊香武教她的。
如今楊香武叫她哭她就哭。
她哭著進入丁家屯,立刻來到范文程的中軍帳前,早看帳中走出十幾個軍官大人。
范文程站在這些人的前面,楊香武喝叱駱駝坐下地,他拉了丁玲咚便奔到范文程這些人的前面。
範大將軍沉聲,道:
“怎麼是你兩個回來?”
丁玲咚拭淚哭道:
“大人吶,他們都死了。”
“什麼?都死了?去了二十多人還對付不了兩個老賊,說,怎麼死的?”
楊香武上前一步,道:
“大人吶,兩個老賊厲害呀,也詭詐,老山林中他們偷襲呀。”
范文程這位大將軍聽得火大了!
“張放是怎麼搞的,會上這種當。”
楊香武突然提高聲音,道:
“有寶呀。”
范文程這批人聽得全都一震。
範大將軍一把扣緊楊香武,道:
“你說什麼?”
“大人,有寶呀。”
“那兒有寶?”
楊香武手指南方,道:
“就在荒山峰上呀。”
“你怎麼知道?”
“我躲在暗中聽一個老太太說的,她說他們一生的積存那麼多的寶物,怎會落入這批賊人之手,所以她們便把去的人全都殺死荒山之中了。”
“這是你們聽到的?”
楊香武指著丁玲咚,道:
“她也聽到的。”
丁玲咚忙點頭,表示她聽到了。
其實丁玲咚不但沒聽到,她連看也沒看見,只不過楊香武說她看到,她只有點頭。
丁玲咚的心中明白,她與楊香武都是孤兒,他們必須要手攜手心連心。
範大將軍的精神來了,他唬地一聲大吼:
“人馬集合。”
在他身旁的十幾員虎將紛紛往中軍帳外奔去,剎時間外面響起了號聲,附近丁家屯所有駐軍三千人全數奔到丁家屯的前面黃土操場上。
仔細看過去,灰鴉鴉的一片人頭海,每個人的肩上不是扛著槍便是扛著一把殺人刀。
中軍帳中,范文程拉過楊香武:
“少年人,你是否認識那兩個會殺人的賊?”
“認識。”
楊香武坦白地令范文程一呆:
“你怎麼認識兩個賊的?”
“我三歲就同他們在一起了。”他撒個謊,否則有麻煩。
“三歲?原來你是他們養大的呀。”
“我叫他二老幹老子。”
“什麼?你是他們的乾兒子呀,混帳。”
楊香武立刻明白范文程將軍為什麼罵他,立刻忿忿地道:
“我一點兒也不混帳。”
“乾兒子出買幹老子,你的良心給狗吃了,你不仁不義不孝親,還不混帳呀。”
“大人,我雖叫他二老幹老子,可是我卻是被他二老遺棄的人呀。”
“怎麼說?”
“他們把我攆走,只送我一塊大餅,衣裳銀子什麼也沒有,你說,我恨不恨。”
“一定是你犯了他們的忌,調皮搗蛋惹火了他們。”
“我乖呀。”
“那為什麼趕你走?”
楊香武以為話到此機會來了,他咬著牙,道:
“我離開之後才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麼了?”
“寶哇。”
範大將軍就是喜歡楊香武提起寶物的事,聞言立刻道:
“你說說,我聽聽,什麼寶?”
“大人,我慢慢的一天天長大了,他二老存了那麼多的金銀財寶,怕我會盜他們的寶物,所以提早把我攆走,免得有個他二老教導出來的小子盜他們的寶。”
“你這話也許對,不過我問你,你都看過他二人積存了多少寶物?”
“喲,可多吶。”
“多少?”
“金元寶兩大箱,銀元寶五隻箱,珍珠瑪瑙用袋子裝,那袋子有這麼大。”
楊香武比了個手勢宛似袋大麻袋。
比著,他又道:
“亮晶晶的寶石有一大把,美極了,還有字畫古董堆了一個牆角我一個也看不懂。”
範大將軍似乎流口水了,他猛吸一口氣,道:
“小子,帶路。”
中軍帳口,丁玲咚叫道:
“大人,我娘怕是重傷死了。”
范文程這位大明叛將只是哼了一聲。
丁玲咚與楊香武跟著到了黃土場子上,只見人馬已到隊戰馬排成行。
有個軍官走上前,向範大將軍報了告。范文程提高聲音:
“挑五百人馬,本大人親率前往青龍山。”
那軍官小聲,道:
“大人,只不過兩個蟊賊,由屬下率人前往,不論生死都帶回丁家屯來。”
“不用了,本大人要親往。”他拍拍楊香武,又道:
“給他弄匹小一點的戰馬,他帶路。”
這時候如果範大將軍知道他這少年處心積慮要捉拿的小王爺就是楊香武,而且就在他身邊,只怕範大將軍比之帶著兵將前去找楊得寸老夫妻更令他高興十倍。
五百兵將挑出來,各騎戰馬等號令。
丁玲咚手拉楊香武,道:
“我也去。”
不料一邊的範大將軍叱道:
“你去幹什麼?”
“我娘不知道是生是死,我是她女兒呀。”
范文程碩了一下,手指楊香武的小戰馬:
“你二人合騎,路上自己當心。”
丁玲咚喜孜孜地爬上楊香武的戰馬,用力的摟緊了楊香武的腰,就在那位軍官一聲令下,這批人馬便衝出了丁家屯。
從丁家屯到青龍山,兩下少說也有二百里,五百人馬飛馳到天黑,便在距離青龍荒山十里處安了營。
范文程的軍帳支起來,妙了,怎麼會出現兩個女子嘻嘻哈哈的閃入軍帳中。
人馬中來了女人,楊香武與丁玲咚就是沒看到。
現在看見吃一驚。
楊香武問丁玲咚:
“怎麼會有兩個女人,她們從那兒來的?”
“我好像聽我娘提過,大將軍天天都有女人侍候他。”
原來這位範大將軍對於兩性之間的戰爭也有特異功夫,五十多歲的人他每夜要兩個女人侍候他。
范文程的這個毛病,即是滿州人也知道,為了投其所好,盡找美的女人送給他。
范文程愛女人,他更愛寶物。
他今晚就是為了寶物才來此荒山。
範大將軍死了兩員貼身武士羅彪與張放二人,表面上他是親率人馬前來這青龍山捉拿兇手,但真的目的非也,楊香武這一對賊祖宗的寶物是也。
荒山之中沒人叫,荒山林中野鳥多,鳥多嘴雜吱吱叫,軍中的人馬起來了。
范文程有了女人精神大,雙手叉腰在人馬前,聽著他的訓話:
“你們給我捉活的。”
範大將軍頓了一下,回頭他問楊香武:
“小子,哪座高山?”
楊香武手指對面大荒山,道:
“就是那座高山。”
範大將軍忽的手指對面高山,大吼:
“衝上去。”
五百官兵出動了四百八十人,還有二十人守在范文程身邊未動。
楊香武的心一沉,這些人都是大個子他一個也對付不了。
就在這時候,山溝裡傳來了哀叫聲。
聲音不大,但所有的人全聽到了。
範大將軍當然也聽到了。
“什麼人在呼救?”
丁玲咚立刻跳起來:
“是我娘,我娘還活著。”
楊香武手指燃燒過的茅屋,道:
“兩個老賊曾住那裡,聲音也是由那兒過來的。”
范文程手一揮,大吼:
“我們過去。”
有二十名殺手跟隨著,範大將軍放大腳步走在最前面,他走地有聲,氣沖牛斗,說:“兩個老賊功夫高,你們要小心應付了。”
二十名大漢齊應,“是”,忽忽地奔到了茅屋斷垣邊,範大將軍站住道:
“搜。”
他當然是叫那二十人,搜,真正動刀還不用他出刀,範大將軍只會指揮。
破茅屋有什麼好搜的?
尤其是燒燬的茅屋,只站在土場前便會一目瞭然,二十個人圍住了茅屋,有個壯漢回頭向範大將軍報告:
“沒人吶。”
“咱們明明聽到哀叫聲的。”
楊香武走上前:
“大人,這茅屋有地室。”
範大將軍雙目一亮:“你怎麼知道?”
“我曾說過,我是兩個老賊的乾兒子呀,我在此住過幾年。”
“幾年。”
楊香武心機靈活,他若說是兩年,那就有點不大對勁了,說不定范文程會懷疑自己就是他要處心積慮欲捉拿的那個小王爺。
楊香武不上當。
實際上他得處處小心謹慎。
“大人,算一算也有個四五年了。”
“小沒良心的,人家養你四五年,你為他們惹麻煩。”
“誰叫他們把我趕出門的呀,叫我江湖去受罪。”
“好,你說說,我聽聽,地室怎麼走?”
這時候二十個大漢正在四周找得仔細,因為他們也聽到了。
楊香武忽然低聲道:
“大人,我還知道秘室中藏了許多寶物。”
“快帶路。”
“那你叫他們四周把守,不許亂走動,我帶大人你一人進去。”
范文程虎目一厲,上下看看楊香武,忽地伸手指指楊香武的肩頭,笑笑道:
“為什麼,只你我二人進去。”
“你的人馬都忠心嗎?”
“什麼意思?”
“大人,這年頭見義勇為的人少,見財起義的人多,為了安全,所以……”
“哈……人小心大呀,行,照你的意思。”
大將軍一聲吼又道:“你們把守不許亂動,我……”他剛說到“我”字,附近山石後傳來了哀叫聲,立刻引起大夥的注意。
丁玲咚大叫:“娘……”她拔身奔跳過去,大石後是個什麼人?
大石後斜躺著一個血糊淋淋的披髮女人。
是的,丁婆子吃力地在翻身子。
丁玲咚摸上去,抱住丁婆子哭起來。
二十個大漢圍上來。
范文程也走過來了。
“丁婆子,你們是怎麼搞的,叫我損兵折將,害得本大人親自前來不可。”
“啊……”丁婆子猛然間又昏過去了。
范文程大怒,他對身邊二十名大漢吩咐:
“先準備著,這兩個老賊,非捉活的不可,然後五馬分屍。”
楊香武對丁玲咚,道:
“丁妹妹,你侍候你娘,我帶大人進去地下室。”
范文程回頭四下看,他的四百八十人馬正在往山上狂奔著,就快要到對面山坡前了。
楊香武找到地道入口處,他拔開了掩蓋地口上方的泥土露出了一塊大石板。
范文程一看便點頭,道:
“地面上的泥土是一個樣,沒人會想到這還有個地道口,真是賊人心海底針。”
有人說,女人心海底針,那意思是叫人捉摸不透,可是範大將軍就把楊得寸夫妻如此形容。
當然也是有原因的。
主要的原因是二老賊偷了幾十年仍然健在,實出這位大將軍意料之外。
楊香武掀開石板,範大將軍道:
“開路,下去。”
楊香武唿嗵一聲跳下地道口,範大將道:
“燃起燈來。”
楊香武急忙找火種,石壁上把油燈燃上。
範大將軍低頭看了又看,撩起袍服便也跳下去了。
他每一個動作都非常小心。
楊香武走前帶路,他忽地開了口:
“大人,我聽說官家在找一個十來歲的娃兒,為什麼要找娃兒?”
范文程一震:
“你知道這回事?”
楊香武站住了,他回過頭:
“大人,我不但見過,而且還知道他住在那兒。”
“真的。”
“我怎麼敢欺騙大人。”
“他躲在哪兒?”
“我想知道官家為什麼要找他,他是在河中被人救起的。”
“本官猜對了,那小子果然還活著。”
“大人,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找他,他只是個十歲小子呀,他……”
“你懂什麼?”
“我就是不懂才問大人的。”
“大膽!帶路。”
“不告訴我,我不進去了。”
“你在威脅本大人了。”
“我只是好奇呀。”
“過份的好奇會挨刀的。”
楊香武把身子一提,道:
“我就是不怕死。”
范文程忽然笑了。
“小子,本大人慾殺之人乃是朝廷欲捉拿的要犯。”
“小孩子也是要犯。”
“這叫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知道嗎?”
“原來他們一家都要死呀。”
“你還小,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改朝換代,免不了一場屠殺,知道這些,便也行事坦然了。”
楊香武在心中大罵。
楊香武罵範大將軍十八代老祖宗。
猛回身,楊香武指著洞底,道:
“去找寶物。”
範大將軍雙目一厲,有一股懾人的目芒令楊香武全身猛地一個緊。
剎時間他不敢再多口,抹頭直往地室中奔過去。
楊香武在此生活有兩年。
忽聽範大將軍低吼:
“這兒有死人。”
楊香武又閃到石床後,他手指石床,道:
“大人,移開石床就是寶。”
范文程聽到有寶,一個箭步跨過去:
“在哪兒,快移石板。”
楊香武吃力地移動石板,卻是無力地在搖頭,范文程暴出雙手去推大石板,他騎馬蹲襠使力氣,他口中還發出哼咳聲。
於是楊香武便在此刻出刀了。
楊香武有一把勾刀,那可是天山虎羅彪的殺人兵器。楊香武也用這把勾刀殺過范文程二次派來的軍士。他此刻一個挫馬側閃半迴旋,勾刀也帶起一溜血雨,他幾乎開了範大將軍的膛。
“唔……唷……”
範大將軍半轉身,他就指一臉鮮血的楊香武:
“你……你好大膽……子……”
“要活命呀。”
“你是……你是……”
“也叫你臨死也明白,我不叫楊香武,我就是你與清人一心要捉拿的朱天明。”
“你……可惡……啊”
範大將軍說了這句話懊惱已極卻又挽救不回來的話後,他沿著床邊滑在地上,死了。
範大將軍死不瞑目地張著一雙大眼睛。
楊香武溜了,他從暗洞中爬出去便往林中潛去。
閃躲在林深處回頭看,那二十個軍士還死守在破屋四周末移動。
楊香武發覺山石後的丁婆子與丁玲咚二人正相依偎著不見有所行動。
楊香武也知道,丁婆子並未受什麼傷,她為了丁家屯的安危,必須要裝做重傷的樣子。
現在,楊香武暗中飛奔。
他往對面的高山上奔,因為范文程的這批四百八十個武士已衝出到了半山峰上了。
楊香武攀巖掠石地騰躍到山峰後,他回頭看,已有幾十個軍士拔草斬樹的上來了。
就在這時候,楊香武一聲叫:
“乾爹,乾孃,快逃呀,范文程的人馬找到這兒來了。”
楊香武的這一聲叫,叫出了楊得寸老夫妻,也叫得正在攻來的幾十個軍士聽到了。
有軍士厲聲叱:
“那小子原來是奸細呀。”
楊得寸更是大罵楊香武:
“沒良心的,你怎麼盡給幹老子過不去,一而再地替幹老子惹麻煩。”
老太太更是火大了:
“老孃我們白疼你了,當初河上不救活,淹死你個王八蛋。”
到了這時候,楊香武頓覺自己真的變成“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
只不過楊香武迎了二老人,道:
“乾爹呀,我已殺了范文程。”
楊得寸猛然一驚:
“我的乖,是真的。”
“死在地室中。”
老太太吃吃一笑,道:
“殺得好,殺得妙,殺得呱呱叫。”
他二老為什麼會高興?
那是另一段關係,留待以後再說。
楊香武很想知道,但來不及了,因為幾十個軍士圍殺上來了。
楊得寸一聲吼:
“咱們迎上去,狠宰啊。”
“殺!”老太太的七絃琴舉起來了。
楊香武舞著勾刀不稍退,少年郎攔住七個大漢幹五個,高山峰上喊殺聲震天,立刻之間引得山峰對面的茅屋四周二十個軍士抬頭看。
忽然間丁婆子一聲喊:
“喂,你們快下去地道呀,大人為什麼不出來?”
她這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二十個大漢中有一人手指對面高山大叫:
“喂,你們看吶,那不是叫楊香武的帶路小子嗎?他怎麼跑到對面殺上了。”
又有人大叫:
“快,快找大人。”
丁婆子暗中笑,她也大叫:
“不好了,範大人必遭不幸了。”
二十個大漢聽得吃一驚,紛紛揮刀奔到地道口,又聽那大漢對著洞口叫:
“大人,大人!”
洞中當然沒聲音,洞中死了范文程。
范文程早被楊香武殺死在洞中了。
此刻,只聽洞口撲嗵響,二十個大漢跳進洞中有一半,這一半就是十個人。
那地洞也不大,十個人有些擠,就在燈光照耀下,他們很快地找到了地室中,已有人高聲叫:
“不好了,大人被那小兔崽子殺了也。”
二十個人更擁擠,他們還不知道危機已臨頭了。
不錯,丁婆子跳起來了。
她對丁玲咚,道:
“地室有暗道,暗道在崖後,咱們要趕快,先把洞口放火燒,再去暗道口等著狠宰他們。”
丁玲咚不多口,堆了附近的乾柴便堵住地道口,有人已大叫:
“喂,你們幹什麼?”
丁婆子連聲怪叫:
“要你們的命。”
剎時間火燒起來了,丁玲咚只在洞口加柴薪,丁婆子早已到後崖的暗門處。
地室中忽有人大叫:
“咱們都上丁婆子當了。”
“咱們回去血洗丁家屯。”
“殺呀,快找出口殺出去。”
地洞中的人很快地找到暗門處,已有人往上躍去。
丁婆子出刀不手軟,一刀就要人的命。
洞室中的大漢們想不到洞口外守了個夜叉婆,等到發覺已挨刀。
那處斷崖是危崖,崖深處是條山溪,一邊有八塊大石頭,知道的人便是踩石而出。
楊香武就由此塊大崖石溜到山下的。
現在,洞室中火光熊熊燃燒著,誰也不多停留。
大夥在暗道口就往外逃,丁婆子殺得一身盡是血。
丁婆子的滿面也染絲絲血,但她還低頭又低聲地仔仔細細數著:
“一個,兩個……嘿……一個也不少,全被老孃殺光了,嘿……丁家屯不住關外了,回去古北口了。”
丁家屯的人都想他們的老家,范文程不願同滿人住在一起,他命古北口丁家莊的人遷徙到關外,於是丁家堡變成了丁家屯。
范文程的人馬驛在丁家屯有年了。
丁婆子與丁玲咚殺光這二十個大漢,丁玲咚一聲尖叫:
“娘,你看高山上喲。”
“他們在追殺了。”
“我們怎麼辦,去不去?”
“我們不去,丁家屯就完了。”
丁玲咚嘆口氣,道:
“是我同香武哥回去報的信,他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所以我們要殺上去。娘,我也殺過去嗎?”
“你的武功對付一兩個人還可以,如果被他們圍上,你就非死不可,你……怕不怕……”
“我不怕,香武哥對我說過,打不過躲得過。”
“你想與娘一同殺上山去?”
“娘,我們只有拼命呀。”
“好,你跟娘殺上去吧。”
這原本不是母女的母女二人,立刻間舉刀往對面的高山上奪殺過去。
這母女二人似乎是豁出去了。
楊得寸就滑頭。
楊進尺也一樣的滑。
這二人邊殺邊吼叫,叫的是“殺”。
琴痴婆已改用刀了,但她還是背上了七絃琴不拋棄,已用七絃琴中的毒芒針至少殺死一百多人。
這二老盡往深林中閃又叫:叫“殺”只是暗語,告訴老伴,他在什麼地方。
楊香武就慘了。
楊香武被三十多個大漢圍在亂石荒林中繞著圈,他出刀而且出刀只求能自保。
楊香武以為今天是逃不掉。
既然逃不掉,只好拼命了。
就在楊香武覺著身子四周刀光霍霍冷焰激盪中,忽聽附近傳來丁玲咚的叫:
“香武哥,我來救你了。”
楊香武聽得吃一驚,她邊殺邊叫:
“快逃呀,別過來。”
“就是死也要死一起。”
那丁婆子已揮刀殺上了。
有個軍士高聲叫:
“可惡,丁婆子不顧丁家屯了,她造大人的反吶。”
又有個粗漢狂叱:
“丁婆子,你個王八蛋,原來幾次三番地報信是你的陰謀呀。”
丁婆子一身的血,全是別人身上的。
她回罵:
“狗東西,大明對你們不薄,用兵之時你們投靠滿州人,你們才是造反軍,殺。”
丁婆子的叫聲尖又大,她叫來個武功厲害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