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香武在暗中看得清,看得他幾乎拍手笑起來。
他也看到有人挑水往天山虎的身上澆。
天山虎衝個冷水浴他跳起腳來罵,那當然是罵小子楊香武。
沒多久,又見天山虎與丁婆子二人奔往青龍河方向,那是往什麼地方?
令楊香武高興的乃是不見丁玲咚跟上去。
果然,那頭駱駝也坐臥在店門外。
就在楊香武暗中潛去飯店門前的時候,丁玲咚出來了。
丁玲咚手上拿了餅一塊,她左右看,灰蒼蒼中她也看到了楊香武。
“是你,你果然沒逃走。”
“我不怕,我見你沒走,所以找你來了。”
丁玲咚把大餅往楊香武手上塞:
“吃吧,你餓了。”
楊香武看了丁玲咚一眼,他啃著大餅,道:
“我問你一件事情。”
“你要問什麼事情?”
“我想知道這天山虎是你爹?”
“他……不是我爹。”
“那你娘,她為什麼說……”
“認真說,她也不是我娘。”
楊香武聽了吃一驚,道:
“什麼?丁婆子也不是你娘?”
“她不是我娘,我是她在荒漠中救活的,她關心我,她還教我功夫。”
“他們是夫妻嗎?那個天山虎好厲害,你娘似乎也怕他,她為什麼會怕他?”
丁玲咚想了又想,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在關外,好像有很多人怕我爸。”
楊香武怔怔地道:
“他是幹什麼的,是功夫高嗎?”
“我孃的功夫高,這個我知道。”
楊香武想了一下,道:
“我問你,他拉了你娘去哪兒?”
丁玲咚忙接上,道:
“哎呀,忘了告訴你,我爹孃去找你乾爹乾孃算帳去了,他們見了面,必然免不了一場打呀。”
楊香武一聽笑笑,他衝進門伸手在桌上抓了一塊肉一張餅便往外跑。
店家一見大聲喊:
“喂,搶東西呀。”
店家追到店門外,丁玲咚攔住,道:
“是我叫他拿的,他有急事去辦。”
“好像是那個引你爹跳進糞坑的小兔崽。”
“他是我朋友。”
這時候楊香武早就奔入夜幕中去了。
楊香武當然是往回奔,他雖然恨他幹老子無情義,但如果有人想欺負他們,楊香武還是會關心的。
青龍河附近大山裡,楊香武住了兩年,那地方的地形山道他當然很清楚。
楊香武不走大路,他抄近路快步跑,如今他吃得飽精神好,當然他的運氣也好。
為什麼說他的運氣好?那是因為這一帶野狼多,有時候狼群出動上百隻,楊香武就是未遇上一隻。
楊香武就快奔到草屋對面的山脊上了,他抬頭看天空,半圓月斜著掛,好像快掉下來似的目光倒是挺亮的。
有一棵大樹香武有感情,只因為楊香武常在大樹下練功夫,他也時常往樹上爬。
他此刻就往樹上爬,只因為樹上最安全。
他也打算在樹上歇了腿,想個辦法去通知乾爹與乾孃,有厲害的敵人找上門來了。
現在,楊香武以為快五更天了吧,為什麼明亮的月色漸漸的不亮了。
東方在亮,而且是越來越亮,亮得他已發覺大山道上飛一般地奔來兩個人。
很清楚地可以看到那是一男一女兩個人。
既是一男一女,楊香武便肯定是天山虎與丁婆子二人連夜找來了。
楊香武就是想不出要如何先向幹老子示警。
楊香武急得直瞪眼,伸頸伸頭向遠處看。
不錯,大山道上飛奔而來此山中的正是天山虎與丁婆子二人,這二人已經站在山道中。
此刻,天山虎對丁婆子道:
“老婆,你看,搭建房子的茅草木頭堆在燒的屋子前面,這兩個老賊又想重建屋子了。”
丁婆子道:
“我放火燒了他們的房子,他們當然要重建。”
“那你快過去,過去放火燒了那些木頭茅草。”
“你不過去?”
“叫你過去放火燒,你就過去放火燒,你不聽話了!”
丁婆子忙點頭,道:
“我聽話,我這就過去燒那些木料去。”
丁婆子拔腿就往燒過不久的木屋前奔去,她回頭見天山虎正在怒視著她,不由咧嘴一笑。
丁婆子的武功高,但不知她為什麼會怕天山虎。
天山虎好像吃定了丁婆子,他叫丁婆子往東,丁婆子就是不敢往另外的三個方向去。
果然,丁婆子跑到屋前,一堆草料處,懷中取出火種她呼吼起來:
“楊老頭,賊婆子呀,你們躲到什麼地方了,還不快出來,丁婆子要燒了,燒了你們的木料,叫你們別在這兒住下去了。”
叫著,火種便往草堆上燒去。
於是火苗子噼哩叭啦響的直往天空中冒,丁婆子回頭看對面,怎麼不見天山虎。
丁婆子剛欲往回退,斜刺裡閃出兩個人,那正是楊得寸與琴痴婆跳出來了。
琴痴婆的手中抱著她那把殺人的七絃琴,敞開了喉門厲聲怪叫著:
“丁婆子,今天我要取你的命。”
楊得寸也吼:
“堵住她的退路,收拾她。”
這夫妻二人火大了。
原來這二人還在地石洞中的溫暖毛毯上睡到了四更天,四更天二人養足精神找樂歡,而且樂得不得了。
夫妻的樂歡是什麼?那還用得詳細說嗎?沒必要了。
只不過二人熱乎到天剛亮,外面傳來丁婆子的叫,外面也冒起火光來。
想想看,誰遇上火也會慌。
不搞了,不搞了,二人忙收兵,穿衣褲,拿武器,哼哼不止地從暗門跳出來了。
跳出來可也嚇了丁婆子一大跳,因為丁婆子覺得楊進尺的雙手捧著那要人命的琴。
誰是楊進尺?
楊進尺就是楊琴痴,江湖上不叫她琴痴,叫她進尺,這與她的丈夫名字一合,便知道是得寸進尺了。
丁婆子拔腿逃,大石後閃出了天山虎。
天山虎抓住逃過來的丁婆子,吼道:
“別怕,逃什麼。”
忽然跳出天山虎,楊老夫妻也呆了。
楊得寸冷叱:
“范文程手下哼哈二將之一的羅彪,我們小心應付他。”
琴痴婆咧著嘴巴抱著琴,道:
“我來對付姓羅的。”
原來這天山虎名叫羅彪,駐守長城的范文程手下大殺手,他還有個同夥叫張放,兩個人乃是範大將軍的兩員虎將,那范文程又與洪承疇同為關外大將軍,卻又早與關外滿州女真八旗有勾結,這二人不降,清兵很難入關。
此刻,楊得寸走在老伴前面,山道上可也擋住了怒衝衝而來的羅彪與丁婆子。
那羅彪怒指楊得寸,吼道:
“你個老賊頭,原來你兩個躲在這個山坳裡呀。”
楊得寸回吼:
“羅彪,你同這個丁婆子勾搭在一起就以為可以橫行江湖吃盡一方麼?”
羅彪忽然哈哈狂笑起來,道:
“哈……聽說這一陣子天下大亂,你兩個弄了不少寶貝呢。是不是藏在這兒呀。”
羅彪說出這話,便是丁婆子也吃一驚,原來,這天山虎在聽了楊香武是楊得寸的徒弟之後,就瘋狂地找上門來,他來的真正目的絕非是為了出口窩囊氣,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找出賊窩在什麼地方。
江湖上的賊祖宗,必然擁有不少寶物。
楊得寸聽了羅彪的話,他打心底不自在,便側身對老伴道:
“日子不太平了也。”
楊老太道:“老伴,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呀。”她忽的指向丁婆子,又吼:
“說,你為什麼把他帶來?”她的七絃琴猛一指,丁婆子忙閃身。
丁婆子閃出兩丈外,道:
“都是你們兩個老賊,調教的那麼一個兔崽子。”
楊得寸雙目一亮,道:
“你說什麼?”
“你們的徒弟楊香武呀。”
“香武怎麼樣了?”
“那小子先是遇上老婆子,他叫我放火燒屋子。”
“什麼?我乾兒叫你燒我的屋子?”
“因為你們虐待他,叫他去闖江湖,只送他一張大餅太過份了。”
“所以他叫你來燒房子?”
“不錯!”
“你丁婆子也非省油燈,你會聽他的話?”
“他送我二十兩銀子呀。”
“哈……”
“嘻……”
楊得寸夫妻二人樂歪了,楊得寸還拍巴掌:
“瞧,咱們的乾兒子真機靈,果然是他的佳作呀,哈。”
琴痴婆也笑道:
“只此一招就是高明。”
忽聽羅彪一聲雷吼:
“別笑,快獻寶來。”
楊得寸麵皮一緊。
“獻什麼?”
“裝糊塗不是,獻出你們多年來偷到手的寶物。”
“就憑你?”
“羅大爺當然明白單憑几句話,那是嚇不倒你們兩個老賊,所以……”
他猛地舉起雙臂,厲吼一聲比真的老虎還嚇人,他雙手飛舞中,掌上立刻多了兩把尖而帶鉤的刀來,那雙光閃閃宛如寒顯電空:
“你們兩個一齊上吧。”
楊得寸怪叫一聲:“殺!”他騰空三丈高,引得羅彪揮刀往上殺,就在這時候,楊進尺這老婆子一個勁地衝,她的七絃琴直指向羅彪,立刻之間琴聲錚錚響,羅彪那高大的身子便隨著琴聲往地上縮。
羅彪至少中了七根毒芒針。
那正是自琴上射出來的。
晨曦陽光照射下,蘭芒一撮射得羅彪氣焰大消,他抹頭回跳還大叫:
“老婆子上呀。”
丁婆子也聽指揮,她不等琴痴婆的琴指向她,拔身揮刀便殺上去了。
她知道七絃琴厲害,出刀還躲著方位,楊得寸也在此時一聲吼:
“姓羅的,留你不得。”
楊得寸急起直追,豈料羅彪也厲烈,忽地回頭出手,他右手的鉤刀那麼凌厲地擲過來。
楊得寸就是未閃開,“噌”的一聲刀紮在他的肩窩裡,差一點扎中要害。
於是他不追了。
“哎呀。”
琴痴婆一聽老伴叫,發了火閃個怪身法便對丁婆子射出一撮毒芒針。
丁婆子一見就地滾,她也發現羅彪已逃出半里外,大叫一聲:
“等等我。”
這光景丁婆子能全身而退,真幸運。
琴痴婆不追殺,她的老伴才重要。
琴痴婆抱著七絃琴跳近楊得寸:
“哎呀,我的男人中刀了。”
“快,快扶我回去。”
“便是堆的木料也燒了,咱們更不能此刻回石洞。”
“我中的這一刀真要命。”
“走,山坡林中我為你敷上刀傷藥”。她遙看逃走的二人,又道:
“中了老孃的七絃毒芒,想活?”
只見這二人跌跌撞撞地往山坡那面走過去,這光景早已被藏在樹上的楊香武看了個一清二楚。
楊香武是有情有義之人,一年多快兩年的相聚,幹老子也是自己救命之人,前年若非在青龍河上被二老救起,自己也許早死在河水中了。
楊香武不喊叫,他還怕被天山虎與丁婆子二人聽到。
楊香武跳落樹下就往石洞那面跑。
他可不是去偷他幹老子什麼寶物,而是潛入地洞中的石室內找到了一袋刀傷藥便又跑出去了。
楊香武明白一件事,乾爹受了傷,乾孃必然不敢馬上跑回石室中取藥,怕的是會被遠處的丁婆子二人看到她的行動,地洞室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當楊香武往山林中跑過去,乾孃正站在一棵樹邊遙看遠方的丁婆子二人。
現在,楊香武來了。
楊香武把刀傷藥也帶來了。
“乾孃,快救乾爹呀。”
琴痴婆還嚇一跳,猛回身,見是乾兒子,笑了:
“好哇,你小子才出去幾天,就給乾孃惹禍端吶。”
她見楊香武提了藥袋,便又道:
“你看到你乾爹受了刀傷?”
“我也看到乾孃射傷了天山虎。”
琴痴婆接過藥袋,道:
“快,你乾爹的傷真不輕。”
這二人急忙奔入樹林中,楊得寸滿面痛苦的樣子,見了楊香武忍不住地叱道:
“你小子怎麼會去捅馬蜂窩呀,長城外誰人敢惹范文程的兩大殺手,那天山虎原名叫羅彪,還有一個名叫張放,這二人殺人不眨眼呀。”
琴痴婆已開始治楊得寸的傷了。
楊得寸伸手拉過楊香武,道:
“乾兒子呀,乾爹明白,你心中氣我二老,動了心眼叫那丁婆子放火燒我的草屋。”
楊香武一呆,楊得寸又道:
“你卻在我二老與那丁婆子發生衝突搏鬥中,下手摸走了兩個金元寶兩個銀元寶去,對不對?”
“乾爹我們很高興呀。”
“高興?你二老應該生我氣的。”
“怎麼會不高興,你是我二老教出來的接班人呀,你小子年輕有心眼,我們只有高興,何況你取的不多,這金銀再多,將來還不是由你接收嗎?”
楊香武聽的全身一緊,忙跪在地上叩頭,道:
“乾爹乾孃,香武真對不起二老的苦心,對不起。”
他頓了一下,又道:
“乾爹呀,丁婆子真的是那天山虎羅彪的……妻子?”
楊得寸苦笑搖搖頭,道:
“十年前丁婆子才認識天山虎,那個時候丁婆子三十歲,她很嫵媚,武功又高,出現在大山黑水間迷了不少男人,當她遇上範大將軍手下殺手的時候卻受到了羅彪的控制。”
“天山虎用什麼方法控制丁婆子?”
“這件事江湖上有幾種說法,有的以為丁婆子愛天山虎的強壯,她被天山虎吃定了,但有的以為丁婆子在關外做過幾件大案,被天山虎抓住了她的小辮子,只好屈從天山虎的淫威之下,更有人說丁婆子的丁家屯子駐守著天山虎那批叛軍,她怕族人遭到屠殺而屈從天山虎。”
這時候琴痴婆已為楊得寸的傷緊上了繃帶,楊得寸接過天山虎的那隻鉤刀,冷笑笑,道:
“王八蛋,真狠,差一點要了老夫的命。”
說著,他把那尺半長的鉤刀交給楊香武,又道:
“拿去吧,作為身邊的傢伙。”
楊香武接刀在手,楊得寸自袋中抽出一張銀票,是一張一百兩的,他對楊香武,道:
“收下吧,一年後再回來。”
語音突然僵硬,楊香武可發了呆,道:
“乾爹,我……不能在你老受傷的時候就走人,……”
“有你乾孃就夠了,快走。”
“快走”二字帶著厲色,那走不容反抗的。
琴痴婆也衝著楊香武點點頭,道:
“去吧,天下大亂,小心安全。”
到了這時候,楊香武不走也不行了,他再叩頭,一臉無奈地站起來,道:
“乾爹,乾孃,我必定一年後來問候二老。”
楊香武起身走了。
楊香武一步一回頭地步履沉重,他真心想留下來伺候楊得寸,至少伺候到乾爹的傷好了再離開。
楊香武往對面山坡石道走去,他很想哭,後悔為二老惹上這多麼的麻煩。
於是,楊香武走往花井小鎮去了。
花井小鎮上還有個丁玲咚在那兒。
楊香武也只有丁玲咚一個朋友。
楊香武走遠了。
翻過了山脊不見他的人了。
這時候,楊得寸一躍而起,他對老伴,道:
“快,快行動。”
“行動什麼?”
“你個糊塗蛋,老糊塗不是?”
“你得先說清楚呀。”
“還用我多說?咱們這兒不安全了,趕快轉移陣地換個地方。”
“咱們的那些寶物……”
“全部包紮起來,我們兩人挑了走。”
“為什麼要換地方?這地方也挺安全。”
“已經不安全了,你想想,那丁婆子與羅彪二人,他們一旦想通我二老留戀此地而不去,必會懷疑我二老這一生積蓄藏在這附近,你想,他們會輕易地放過嗎?”
“哎呀,我的乖乖啦,你看看,我真老糊塗了,可不是嗎,他們必然會再找來。”
“而且一旦再來,必大批人馬呀。”
“快呀,天爺,本想在此享清福的,這一下子全部光了,還得再遷徙。”
頓了一下,琴痴婆子又道:
“老伴,咱們……”
楊得寸道:
“我送乾兒子一百兩銀子,實際也是雙方斷絕關係的費用。”
“什麼?你同咱們的接班人斷了關係?”
“你怎麼又糊塗了。”
“你想想,如果幹兒子在外遇上大麻煩,他免不了地又會找上山來,一旦他被人盯上,咱們這地方還能安全嗎?”
“那以後再也看不到香武。”
“他本來就不是咱們的兒子,休太傷心了。”
楊得寸還遙看遠方,又道:
“希望你那些毒針把個天山虎扎死,也許……”
琴痴婆道:
“他中了不少毒芒針,他還能活?可惜未把丁婆子一併扎死。”
“所以我們要趕快地搬家。”
這二老說搬就動手,二人匆匆地走回石洞內,捆的捆,緊的緊,寶物金銀全打包。
楊得寸手指荒山頂,道:
“走,咱們一批一批地往那山頭上搬,我知道那兒有個荒山洞,也算是個清靜地方。”
琴痴婆背得多,因為她沒受傷。
楊得寸也背得多,他雖受傷,但為了爭取時間,即使再疼也得咬牙背大包。
這一忙忙到第二天過午才搬完,累得這兩個賊祖宗躺下來大喘氣。
那個山洞也就是青龍河的最高峰,很少人會知道峰上有個天然大石洞,而且還是個神秘的溫泉山洞。
楊得寸是年輕時候為了逃過官府的捉拿藏在那大山洞中住過些日子。
在楊得寸的心中,那兒雖然是高處果然不勝寒。
丁婆子看著天山虎羅彪,她關切地問:
“感覺如何呀?”
天山虎羅彪在逃出幾里外站住了。
他用力地扯開了店家給的長衫,只見他的胸前還有一塊紅嘟嘟的硬牛皮好像是護心盾的模樣。
如今牛皮上緊緊地釘了六根毒針,有一根卻紮在他的左上臂,就是那一根毒針令羅彪全身不自在,所以他拔腿逃。
此刻,他對丁婆子,道:
“這塊牛皮救了我,臂上的一根快割開肉取出來。”
丁婆子舉刀不動,她半帶慌張地道:
“羅爺,你的肉我可以扎嗎?”
“平常當然你不能扎,但,這是什麼時候,你快下刀把那毒芒針挑出來,真怕毒芒針會逆血而上。”
“好,我聽你的,我也會小心地把毒針挑出來,可是你得忍著點,要像關二爺刮骨燎毒不皺眉的精神……要不你可以把眼睛閉起來我再下刀。”
羅彪忽叱:
“叫你把毒針取出來,你倒是羅嗦一大堆。”
“我不羅嗦,我下刀了。”
她果然用力地把眼睛閉上了一下然後再張開,張開她才用刀扎,當然是紮在羅彪的上臂前方那個已經泛紫黑色的皮肉中有寸半深。
初時羅彪還抬頭看,然後。
然後疼得他用力地把眼睛閉起來。
羅彪還口中低聲咬牙撐著叫:
“噝,噝,輕點,輕點。”
就在這時候,只見厲芒疾現,光焰似流電一般地閃過了羅彪的脖子,那真是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的一刀殺。
當然也出乎羅彪的意料之外。
羅彪的反應更嚇人,好好地人頭快掉了,但他那沖天一吼宛如旱雷一般:
“……”
聲音出自他的快落下來的人頭之口。
他的身體往前衝,即是他的雙臂也張開來差一點抓住了丁婆子。
丁婆子還是低頭哈腰地閃過了羅彪的那一抱,才算逃過一劫。
而羅彪的雙臂卻正巧抱住了附近的一棵樹幹上,他的十指入木半寸深,人頭垂在肩頭上了。
丁婆子殺了羅彪。
丁婆子早就想殺死這個橫行關外的殺手,只是想不到出刀殺人的時機與理由。
丁婆子以為這時候就是下手殺羅彪的時機,忽然時機一到,他就不能放棄。
丁婆子見羅彪在挨刀後奮起全身之力抱立在大樹上不鬆開,立刻走過去。
丁婆子看得吃一驚,這莽漢是死不甘心吶。
丁婆子伸手抓住那顆垂在肩上的人頭,掃橫一刀切過去,她提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在手中。
“姓羅的,你個王八蛋,你威脅我族人,威脅老孃已經十年了,朱家王朝養了你們這批奸賊不為朱王朝出力反而在關外橫行霸道,可知有今天吶,哈……”
她把人頭包起來,就像包了個寶物一般踏著晨陽便往大道上走去。
丁婆子的行動卻又被一個人看到了。
看到丁婆子殺死羅彪的人不是別人,那個剛轉到山道上欲往花井小鎮的楊香武遠遠地看到了。
楊香武也是聽得羅彪臨死的那一聲大叫而回頭看到的,他小子嚇壞了。
當他再看清楚丁婆子把人頭包起來的時候,楊香武不但嚇壞了,而且也頓覺迷惑了。
丁婆子包個死人頭幹什麼?
楊香武當然不會明白,羅彪的人頭有多麼地重要。
楊香武明白一件事,他必須要躲著丁婆子,一旦被丁婆子感覺到他,必死無疑。
丁婆子是不允許有人發現到她的秘密的。
只不過楊香武還是暗中跟著丁婆子走,因為楊香武去的是花井小鎮,而小鎮上有個丁玲咚。
如今的楊香武,在他的心中,也只有丁玲咚了。他甚至已是個孤魂了。
原本還有乾爹乾孃,可如今幾乎是被幹爹趕走似的變得孤家寡人一個,他當然想著丁玲咚。
丁婆子提了個十六斤重的人頭還滴血水,她卻喜孜孜地奔回花井小鎮上。
丁玲咚守在駱駝一邊抬頭看,她奔著迎上前去。
“娘,你回來了。”
她看著丁婆子手上提的東西,又問:
“娘,這是什麼呀?”
“豬頭。”
“你提個豬頭幹什麼?”
這時候店家走出門外,店家也發覺丁婆子手上提的東西還隔著布包滴血水。
丁婆子取出一錠銀子對店家,道:
“給咱們弄些吃的包起來,我們馬上走了。”
有了銀子,店家立刻去趕辦,誰還去管丁婆子手上包的是什麼。
銀元寶一錠用不了,店家還找回一些碎銀子,丁婆子把吃的東西掛在駝背上了,丁玲咚當然騎上去。
丁婆子也騎上去。
這二人打著駱駝便往花井小鎮外衝出去了。
那駱駝歇了一天有精神,駝步走得穩又穩,好像快要小跑步。
楊香武也在小跑步。
楊香武跟蹤丁玲咚來的,他早已買了吃的帶身上。
楊香武身上有錢不當賊,果然被楊得寸說中了。
關外各地有許多屯子,那好比關內的山寨,每一屯住的都是同族的人。
楊香武扮成個小小流浪漢,他一路跟蹤到丁家屯,他也混進了屯子裡,果然,發覺這裡駐有投降軍。
什麼叫投降軍?
洪承疇與范文程的叛變大軍在關外卻稱他們是投降軍。
這話雖不錯,但這些軍隊仍然有勢力。
至少老百姓不敢惹他們。
楊香武溜進丁家屯,他就躲著這些帶刀的人。
丁婆子剛進入丁家屯便失聲大叫起來:
“不好了,羅將軍死了。”
軍中帳就在丁家屯子的中央廣場面朝北的那座樓房,有人聽了丁婆子的吼,立刻擁出一批人物來,這其中有個紅髯漢走地有聲地上前拉住駱駝。
駱駝跪下地,丁婆子提個人頭跳下來。
丁婆子手上的人頭當然是羅彪的人頭。
紅髯怒漢接過手,提得高,一聲叫:
“哎呀,羅兄啊,你……死得好慘吶。”
丁婆子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
於是人群分開,又見一人走來。
那是個半百壯漢很威武,他冷叱:
“一年多以來,為了找那個逃掉的娃兒,羅彪一直在外沒消息,他卻死了,這是誰殺的?”
紅髯怒漢一聲吼:
“別哭了,大人在問你話了。”
丁婆子忙拭去淚水,道:
“死得好慘吶。”
“知道很慘,大人在問你是何人下的毒手。”
丁婆子自袋中摸出一根毒芒針舉向紅髯怒漢,道:
“我丈夫羅爺先中了這根毒芒針,然後被殺!你們看這毒芒針。”
紅髯怒漢接過毒芒針,迎著陽光看了又看,他轉而對那半百的大人,道:
“大人,如果屬下猜得不錯,這毒芒針必是那神出鬼沒此地的六省一雙賊夫?”
“這二人的偷功高明,武功也高,尤其是那女的有一把七絃琴,看是樂器,實是武器,琴內藏有毒針,能射出無數毒針傷人。”
“他們在什麼地方。”
丁婆子手指南方,道:
“就在青龍河附近的荒山中。”
那位大人冷哼,道:
“又是青龍河,那小子就是落入河中失蹤的。”
紅髯怒漢施了一禮:
“大人,屬下與羅兄是大人帳下的兩員虎將,不能就此算了,屬下向大人請命,活捉那一對老賊。”
那位大人不是別人,明末大將軍駐守長城外的太守范文程就是他。
聽了紅髯怒漢的請命,範大人點著頭,道:
“多帶人馬,最好捉活的回來,本官以為這兩個老賊必也偷了不少寶物,你去一併弄回來。”
“由你帶路,為你丈夫報仇去吧。”
丁婆子忙應了一聲:
“是,大人。”
一邊的丁玲咚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附近的屋角處站的是楊香武。
楊香武聽了心中立刻緊張起來。
他的心中在呼吼:
“不好了,丁婆子要害死乾爹乾孃了。”
楊香武在發急中忽見有二十四個武士快馬走過來,除了馬之外,還有一頭碩大的東洋狗。
東洋狗也就是東洋狼狗,長得好凶悍威猛,野性比狼還兇幾倍,怪的是東洋鬼子個頭矮,他們養的狗卻嚇人。
忽聽範大人一聲令:
“張放。”
紅髯大漢立刻走過去。
範大人忽然把聲音放低,道:
“那個娃兒的事要辦,設法把兩個賊的寶物也弄回來,尤其是那把七絃琴,你可休叫本官失望唷。”
原來這紅髯怒漢正是范文程手下的兩員猛將之一的張放,聽了大人的吩咐,忙點頭,道:
“屬下必完成大人心願。”
“去吧。”
“唬”地跳上馬背,那狼狗也跟上去。
張放率著二十四名軍中武士,一路拍馬出了丁家屯。丁婆子也改騎快馬飛馳在最前面。
這批殺手很快地走遠了。
就在這時候有個女人迎上丁玲咚:
“玲咚呀,你娘走了,你來我家住吧。”
丁玲咚木然地剛點頭,忽見楊香武對她招手,便對那女人,道:
“二嬸,我拉了駱駝,等一會兒就去你家。”
“快來呀,怪可憐的。”
那女人也以為丁玲咚失去了爹,當然可憐。
丁玲咚拉著駱駝走到屋角,楊香武正在發急,見了丁玲咚,便低聲,道:
“你娘又帶人去找我乾爹乾孃麻煩去了。”
丁玲咚左右看看,低聲道:
“不是呀,你不會知道的。”
“你又知道什麼?”
“楊香武,你溜進咱們丁家屯,打算……”
“我想立刻回去,丁妹妹……你……”
“你叫我妹妹?”
“你本來沒我大呀。”
“你想回去?”
“我得提前告訴我乾爹呀。”
丁玲咚再看看丁家屯,立刻下了決心,道:
“走,我同你一起再回去。”
楊香武聽了大喜,幫著丁玲咚拉駱駝,拉到了丁家屯出口,十幾個守衛指著楊香武,道:
“噫,這小子咱們沒見過。”
楊香武的心一驚。
丁玲咚忙笑笑,道:
“他是我關內小表哥,他叫楊香武。”
“你們去那兒?”
“我娘帶路去了,交待我二人騎駱駝後邊跟上去。”
這個丁玲咚會說話,楊香武也服氣。
這二人出了丁家屯,立刻上了駱駝背,丁玲咚喝叱著也拍打著駱駝。
楊香武接過一塊大餅,道:
“我們怕是追不上你娘他們了,他們騎著快馬。”
丁玲咚道:
“我也不想見到你乾爹他們死呀,可是……我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楊香武到了這時候才伸手抹了一把汗水。
那全是冷汗,因為他心中太明白了,他就是範大將軍一心要捉到手的小王爺。
范文程至今未放棄捉拿落水的小王爺。
小王爺者朱天明是也。
如今的楊香武拼命地想忘了他的身世,忘了他的爹孃,更忘了他是北京朱天明。
他只用心地記住他叫楊香武。
楊香武與丁玲咚二人連夜趕路往青龍河方向奔,二人輪流在駝背的竹筐中睡。
如今楊香武腰中多金,路上二人盡挑好吃的買,只不過楊香武一想到乾爹乾孃有危難,再好的東西也吃得少。
吃得少比吃不下要好些,他只看了丁玲咚,便也坦然地吃了些。
楊香武心中想,他與丁玲咚的命運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