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金家諸人自行報萬傳名之後,君惟明這邊的六個好手也由他逐一向對方引見了,金魁走到君惟明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十分親切的並肩行往“仙足崖”那邊,其餘的人們也魚貫隨後跟來。金魁一面徐緩的行走著,一邊爽朗的道:
“前些天,老夫接到小女的親筆書信,展閱之下,委實暗中替她捏了把冷汗,這丫頭好大膽量,竟然冒犯到少兄你頭上來了,苫不是少兄寬懷大度,這鬼丫頭如今尚有小命在麼?真是糊塗,真是荒廢!”君惟明謙容的笑道:
“當家的過慮了,令千金秀外慧中,冰雪聰明,只是一時不察,誤受奸人的矇蔽唆誘,才貿然做出那件不智之舉,與在下發生誤會,只要這個結解開了,大家也就更形瞭解啦……”金魁哈哈笑道:
“老實說,這丫頭是有幾分鬼聰明,而唯其如此,才使她越發不知天高地厚,越發放肄張狂,以為金家子弟天下無敵,她卻不曉得,任是全家主從如何厲害,與天下之雄的‘魔尊弊’君惟明比較起來,卻何啻天淵之別呢!”君惟明微微躬身,道:
“這般高抬,在下承擔不起,當家的,在下尚不知道令千金在奉函之時竟還提及了這些瑣事,去者已矣,又何足記懷?”金魁連連點頭,側視君惟明,嚴肅的道:
“君少兄,我們彼此俱皆用不著客套,大家心中有什麼便不妨說什麼,金薇這丫頭在給老夫的信裡,已把她如何開罪於你,而你又如何恕宥於她的前因後果全都詳細說了,老夫一面看信,一邊心裡發毛,少兄,你在江湖道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毒,斬盡殺絕,老夫這丫頭這樣冒犯了你,你仍能饒過她,這份情義,少兄,非但她個人永難忘懷,我金家老小主從也定將感激終生!”阻止了君惟明的話頭,金魁又道:
“象這種深仇大恨,少兄,便是老夫自己也勢將無法容忍吞聲,要把那每一個奸徒賊子刀刀誅絕,你卻在最後關頭恕了金薇一命,這種氣度,這種心術,老夫也是自愧弗如!”含蓄的看了君惟明一眼,金魁接道:
“不過,少兄,這等作風,卻不象是你一貫的手段哪!”君惟明吃吃笑了,道:
“說起來也很簡單,當家的,令千金與那般蟊賊不同!”金魁濃眉輕挑,奇道:
“何處不同?”
君惟明看了看隨在一邊的金薇,恰好金薇也正在看他,四日相觸,君惟明抿唇一笑,金薇卻欲喜還羞的將臉兒垂了下去。這一切,世故精練的金魁瞧得分明,他表面故作不察,再追問道:
“少兄,何處不同呀?”君惟明“哦”了一聲,忙道:
“當家的,因為令千金能辨忠奸,分是非,知黑白,且良智末泯,比起另外那些奸惡之徒來,是不可同日而語了,這樣的人,縱令她已時失足犯錯,又怎能忍心一刀殺卻!”金魁豁然大笑道:……
“在這裡,少兄,老夫為你留下吾兒已命再次謝了,叫她受受教訓也好,這混丫頭真是讓漿糊糊住了心竅,動歪點子竟然動到這一行的老祖宗頭上去了,別說她這雛兒,就算老夫吧,呵呵,與少兄你軋軋苗頭只怕還得碰一鼻子灰,呢……”君惟明連聲道:
“不敢當,不敢當……”隨在旁邊的金薇,輕輕捏了她老父一下,佯嗔道,
“爹,虧你老人家還笑得出呢,人家的信送去了這麼久才趕來,叫人急都急煞了……”金魁伸手攬過愛女,又痛又憐的道:
“乖兒,你卻不能怪爹,你差人送信到家的那天,爹正為了一票生意在外頭奔波,待到爹事情辦妥回家,你那老親孃已經急得連淚都掉下來了,爹一看信,幾乎椅子都沒有坐熱,就馬上帶人趕來,先到你說的‘乾溪鋪’找著那家糧行,打聽之下才知道你們這兩天來了‘銅城’爹唯恐有失,立即快馬加鞭奔來此地,待進了城,才曉得昨夜城裡已然發生大事了、爹正急著無處尋找你們,還好那位譚老弟認出我們,才現身上前指引,要不,還真不知往那裡去找呢……”金魁說到這裡,拍了拍愛女的香肩,壓著嗓子道:
“這一次,你可是糊塗透頂了,金銀財寶是人見人的,但也要看是怎麼個要法,有虧仁義的不要,要不到的要,你和馬白水他們搭檔動這個腦筋實在動得太不高明,這件事的報酬不錯,是巨大得驚人,可是它,也齷齪卑鄙得驚人,根本就不能幹,何況,還要和‘魔尊’為敵?你也不自己想想。自己掂掂,你那份量夠是不夠?乖兒。爹以為你已足可涉世闖道,那知卻仍差得還遠啊……”金薇眼圈兒一紅,唇角一抿,泫然欲啼的道:
“人家已經錯了……你還要數落人家……這次漏子以前老爹的女兒可沒有給你老丟過人啊……”金魁哈哈笑著,連忙呵慰道:
“好,好,爹不說便是,不說便是,自然哪,誰不曉得爹有著你這麼一個是承衣缽的得意女兒呀?”
金薇破涕為笑,又不好意思的將面龐貼上乃父肩胛,不停的用手搔弄著她老爹的腋窩……
金魁高興的大笑著,側首對君惟明道:
“少兄萬莫見笑。這丫頭自小給老夫寵壞了,弄到如今便難以管束啦,動不動就耍賴撒嬌,簡直不成體統了……”君惟明笑笑道:
“父女至情,正是如此,當家的。”金魁欣悅的道:
“好極了,少兄,老夫喜歡你這麼想!”他略略靠近,又道:
“今番跟隨老夫前來之人,皆為金家的一流人物。換句話說,我金家的精萃也大多在此了,少兄,希望在為你效力的日子裡,還能多少派上點用場!”君惟明誠摯又感激的道:
“大德不言謝,當家的,在下有勞各位了!”金魁正色道:
“少兄,你我交之以誠,結之以義,日後來往的時間正長,盼你千萬不要客套,老夫為人便最怕那些繁文繡節,你若是一客套,老夫就更覺拘束了,交朋友就要是些磊落漢子,坦蕩男兒,你說是麼?”君惟明用力點頭,道:
“當家的所言極是!”金魁笑道;
“那麼,就讓我們象一對老朋友那股熟悉和熱絡吧,而事實上,我們也的確一見如故哪!”
在他們融洽而親切的談笑中,一行人已來到‘仙足崖”原來的所在,大傢俱是武林豪土,江湖高人,也沒有那多的推讓與客氣,各人自行找著地方,就著石決坐了下來。
金薇早就過去和她的家人們談笑敘舊了,看她那興高采烈的樣子,一點也不顯得做作,她是那麼天真,那麼直爽,又那麼明朗,就和任何一個處在家人中間,盡情嬉笑閒話家常的大姑娘一樣,絲毫沒有尋常江湖中流傳著的“紅蠍”那種歹毒味道……
另外,君惟明手下那幾位得力弟兄,也已經和金家的人打成一片,他們全在坦誠的談笑著,關懷的訴說著,這兩撥素不相識的江湖強者,就在見面之後,即已水乳交流,親密無間了……
當然,這是雙方的互相頗慕,惺惺相惜,但是,又何償不是一種緣份呢?君惟明和金魁對面坐著,金魁笑吟吟的環視周遭,他習慣性的撫摸著未蓄鬍須的下頷,欣慰的道:
“少兄,老夫家人,倒是與你的那乾弟兄十分投緣呢……”君惟明笑道:
“似是如此。”金魁收回目光,低沉的道:
“昨夜‘銅城’之戰,老夫聞得引路的兩位貴屬所說,少兄等是獲得全勝了?”君惟明領首道:
“攻敵不備,僥倖致勝而已。”金魁賂一沉吟,道:
“今後行動呢?”君惟明幽邃的睬瞳中,漾映一片火也似的仇恨光芒,堅定的道:
“直取長安,收復‘鐵衛府’,誅絕那一批惡徒奸黨!”金魁一拍手,道:
“對,速戰速決,狠攻快殺,才是雪恥解恨之第一要法!”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當家的行事之道,卻是與在下極為相近!”金魁哈哈笑了,傲然道:
“所以少兄與老夫全是創江山,立霸業的人物,設若你我為人為事也象一般俗子,那麼磨蹭纏粘,猶豫遲疑,甚至畏首畏尾,前慮後忌,少兄,那你也不成其為‘魔尊’,老夫也稱不起‘大金龍’了!”君惟明拱拱手,道:
“當家的,在下不能不說當家的言之有理?”金魁摸摸下頷,笑道:
“其實,一個多少有了點成就的人,他的作風與手法也往往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這是一種極其自然的現象……”說到這裡,他又話歸正題,問道:
“少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今你可已刺探明白姓童的那邊有些什麼扎手人物了麼?”於是,君惟明簡單明白的將自曹敦力那邊得來的消息一一告訴了金魁,末了,他又沉沉的道:
“從這些情形上看來,童剛定然早已有備,而且他亦已做過最壞的打算了,易言之,我們日後的行動將是艱辛而又坎坷的,將有一段時光被鮮血浸染,有一段時光一步步的在刀尖上捱過-”金魁沉默了一下,道:
‘少兄,江湖上的日子原本如此,在血腥中度生活,在刃口上論強弱,而如果背了仇,含了冤,解決的法子也除了牙眼相還之外沒有別的,這象是一條早就安排定了的道路,我們一闖進來,便只有循著這條道路往前走了……”君惟明苦笑道:
“不錯沿,這個道理在下也早就悟透看穿,唯其悟透看穿,有些時候,便更覺得空虛淡然了!”金魁吁了口氣,道:
“我們先不談這些,少兄,從你方才言及的那幹對頭中,有兩個人是特別難惹難纏的……”君惟明道:
“當家的可是指‘皮口袋’包驤與‘白髮銀眉’官採二人?”金魁炯然的目光一閃,道:
“正是這兩個怪物——”他頓了頓,續道:
“有關這兩人的出身及淵源,少兄可是知道?”君惟明平靜的道:
“知道一些,卻不完全,在下昔日與‘皮口袋’包驤有過一面之雅,記得此人身材瘦小,尖嘴削腮,頭上留著一把黃疏疏的幼毛,日常喜歡穿著一襲灰土布長衫,外表看去甚是不揚,但此人功力之高,卻是匪夷所思,聽說他的一身功夫全乃源傳自‘天陰洞’的‘絕道’清松子,尤其一手‘旋鍘術’更是登峰造極,凌厲無比,這包驤似是身世相當淒涼,因而也形成了他如今那種偏激憤世的邪異心性……”金魁點著頭,道:
“是的,你說得大多不差……”君惟明又道:
“至於‘白髮銀眉’官採,在下卻不甚了了,只知道他技藝之精,不在包驤之下,另外,這人雖是一頭白髮,一雙白眉,本人卻極其年青,大約只在三十上下,而且相貌俊俏,風流倜儻,卻還是個明白道理的性情中人……”金魁沉聲道:
“這些全對,照說呢,包想此人雖是心性古怪孤僻了一點,卻仍不失是個君子,早年在‘抱魂嶺’的‘天陰洞’外,老夫即曾與他見過了,那一天老夫恰巧退殺一個仇家,窮追不捨的竄上了‘抱魂嶺’,遠遠看見從‘抱魂嶺’的‘天陰洞’裡飛出一條灰影,這人便是包驤。他那時也象有什麼要緊事趕著去辦,一出洞口,就施展身法掠射過來,好傢伙,還真是疾若虹芒,騰如隼鷹,老夫當時還不知他是何人,疑心乃是幫著老夫仇家來阻道的,是而老夫雖知‘天陰擱’裡住著的人是清松子,在那節骨眼上也不理碴了,三不管,兜頭就給來人賞了十記‘千斤掌’。那人的反應卻是好快,隔著尋丈之遙已暴翻出去,光看他身形翻騰,哈,一柯籃森森的半彎大鍘刀已抹著老夫的腦待飛了過來,那柄鍘刀竟然還能在一次擊空之下,閃電也似重行折轉再臨,卻是好生厲害,老夫連躲三次,那鍘刀方才斬斷了五丈多外的一棵抱柏樹墜落地下,經此一鬧,好不容易大家始搞清了誤會,也就是從那時起,老夫才知道了包驤此人……他的功夫著實強悍,這些年來,想一定更有精進了……”君俊明低的道:
“聽說此地有不少成名露臉的人物,便是栽在他的手中!”金魁頷首道:
“以包驤那身本領來說,這並非一件意外事,記得老夫與他遇上的那年,隔著眼前也有近七八年了……”君惟明想了想,道:
“當家的,包想在道上的名氣已是相當不小,說得上是個獨擋一面的角色,但他那授業師父清松子可還健在?”金魁道:
“清松子已有近十五年之久不在江湖上露面了,這老今鼻子生死如何,尚不得而知,以我們此際的情勢來說,當然最好是希望他早已歸天證道,說起來,他的年紀該已接近八旬啦……”君惟明又低沉的道:
“當家的,包想混到今天這等名氣,卻賺了個‘皮口袋’的稱號,你可知道他除了一天到晚老在腰間掛著一個黑囊形的皮口袋之外,可還有別的什麼原因使他得到這個美稱?”金魁沉吟著道:
“包驤之所以有‘皮口袋’的稱號,據老夫所知,主要便在於他隨時不離腰際的那隻黑囊形皮口袋上,但他出道以來卻從未觀露過那隻皮口袋的妙用在何處,他今天在武林中的地位,全是憑著他那身能耐創下的,可是,他並沒有任何一次用過他的皮口袋……”君恨明思忖著到:
“以當家的推斷,包驤那隻皮口袋會是做什麼用的?”金魁豁然一笑,道:
“少兄以為呢?”君恨明淡淡的道;
“用以殺人罷了!”金魁點頭道:
“老夫也如是想,但姓包的卻從來沒有露過一手,令人懷疑他在那隻皮口袋上到原有些什麼厲害功夫?又利害到什麼地步?”君惟明輕輕的道:
“包驤自出道以來,大約從未曾碰上足以迫使他運用皮口袋的敵人,那些吃他擺平的角色,在包驤來說,只須他部份本領也就夠對付了,尚犯不上傾以全力,當家的,你以為如何?”金魁鎮重的道:
“如果這樣;那他的壓箱底功夫恐伯還是他那隻皮口袋上!”君惟明凜烈的道:
“而這一次,他的皮口袋就非得抖露一下不可了……”金魁哈哈一笑,道:
“老夫看,他勢必如此!”君惟明接著又道:
“‘白髮銀眉’官採此人,當家的是否比較熟悉麼?”金魁道:
“提起來官採,老夫卻是知之甚詳,他的年紀的確只有三十上下,此人眉宇清朗;生性灑逸,思維慎密而行事仔細,但卻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他還另有一個渾號,叫‘催命符’,九年前,就在他弱冠之時,便曾單人匹馬摘過朝廷叛將陳崇文的腦袋,陳崇文為了細故怨隙,將他的主將何浩在黑夜裡殺了,然後拉著他全部人馬千餘騎住沂蒙山區裡走,意圖落革為寇,官家懸出重賞買他首級,官採這小子膽大包天,一個人就去了。陳祟文的千名軍土全及北方大漢,個個驍勇善戰,驃悍無比,但這些久經陣仗的兵士卻沒有一個攔得住他,就在大軍圍簇,刀槍如林的情勢裡,他竟殺開一條血路,直到取下陳崇文的腦袋又安然肥出,簡直到了無人之境,就是這樁子事,官採以一個江湖草莽的身份,破天荒得到朝廷的獎賞褒揚,還賜了他千兩紋銀,記得這件事在當時傳揚四方,江湖沸騰,人們茶餘酒後,還津津樂道了好些年,官採的聲名,便在那時響了起來……”君惟明靜靜的道:
“不錯,在下那時也略有所聞……”金魁又道:
“官採的傑作還不止此,他曾獨力攻過‘紫羽幫’二十二座山寨,蕩平了‘長風教’的總壇,連‘丹字門’的掌門人,‘嘯海客’胡五浪也吃過他的虧,總之,官採這小子的確是個又硬又燙的辣手貨,他與‘皮口袋’包驤這一對,老實說若非為了不能推諉的原因,武林中人任誰也不願意去招惹……”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可見童剛的邪門夠高,否則,他怎能收買到這等厲害角色為他效命?”金魁也呵呵笑道:
“老夫一定有條不成文的約束,這條約束,便是非到必套關頭,不和一些硬角色碰,不過,現在看來,卻似乎已到必要關頭啦……”君惟明低沉的道:
“當家的如此重義,倒令在下不安……”金魁揮揮手,道:
“你看,少兄,你又客套起來了!”君俊明想起一件事來,問道:
“當家的,以你昔日與包驤交手那幾下於來說,當家的以為能否勝他?”金魁摸著下頷笑了,道:
“這就令老夫難以回答啦,若說老夫自認可以贏他吧,未免有些吹噓賣弄之嫌,若說老夫非他之敵,老夫又不甘嚥下這口氣——”金魁望著君惟明,接著道:
“說句不客氣話,他‘皮口袋’雖是二方之雄,但我大金龍’金魁也並非跳樑小醜,若是真的拼搏到底,嘿嘿,金家的老頭子只怕也不見得含糊他!”
當然,君惟明知道金魁話中含意,乃是暗示並不將對方看成如何可懼,換句話說,金魁的威風也只在包驤之上,不會叫他壓落!君惟明輕輕用腳尖划著地面,笑道:
“那麼,‘涼山派’、‘獨龍教’、‘大飛幫’的這群幫兇,我們亦得加幾分小心,這些人裡頭也頗有能手呢!”金魁慢慢的道:
“他們當中,有些什麼狠貨,少兄,你的消息與你的見裡可曾告訴了你?”君惟明心裡暗笑,表面上卻安靜如常的道:
“關於此點,在下也僅是知道一個梗概,在下認為,他們內中有多少硬把子且不去說,主要的是要弄明白這三撥敵人裡有多少舉足輕重的能手?譬如象包驤與官採這一類的放尖能手,其他一干角色,不見得會發生什麼大效力,而只要將他們幾個領頭的人物除掉或制服,他們的手下也就無所適從了!”金魁沉吟了一下,道:
“以少兄看來,這三撥子人裡頭,有哪幾個屬於‘舉足輕重’的地位呢?還有,哪幾個的本事可以和包驤、官採兩人平行並架呢?”君惟明笑了笑,道:
“很明顯,就是‘獨龍教’數主、‘涼山派’掌門、‘大飛幫’幫主三人而已,他們手下或者也有幾個狠貨,但在我們眼中,卻不見得能‘跳’到那裡去!”金魁正色道:
“少兄,這三幫人裡面據老夫所悉,頗有智勇雙全之輩,萬萬輕視不得,固然,他這三撥人中能與你我平起平坐的只有他們的頭領,但達並非說他們一批手下就全不管用了,我們可以不把他們這批手下放在眼裡,可是我們卻不可忘記,我們的兒郎道行上並沒有我們這樣精深呢,老夫之意,還是步步小心為妙!”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在下自是省得這個道理,當家的,在下只是重點上比較偏注向對方几個為首者罷了,打蛇先打頭,不是麼?”金魁道:
“話是不錯,但是老夫一貫主張全面攻殺,一舉殲滅,只要是敵人,大大小小全不能輕從!”君惟明用力點頭,道:
“當家的放心,到了時候,在下會這樣做的,當家的面敵不存姑息,在下亦不會憐憫啊……”金魁撫掌而笑,道,
“老夫自是相信,盛名喧赫如‘魔尊’,能有今日之成就,其間亦必飽經磨練與艱辛了?”君惟明深沉的道:
“當家的說得是,天下霸業沒有輕易得來的!”他隨即露齒一笑,又道:
“自然,也不能輕易失去!”金魁頗有同感的高聲笑了起來,裂嘴揚眉的道: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在金魁的笑聲裡,他的寶貝女兒金薇已從那邊芬蝶一樣飄舞過來,人還沒到,金薇那嬌柔甜美的聲音已傳到這邊:
“喲,爹可是真高興哪,瞧你老笑得能一日吞下枚大胡桃,我們的君公子又不知是用什麼法子,將你老人家熨貼了心啦……”金魁慈祥又疼愛的看著自己女兒,笑罵道:
“鬼丫頭越來越不識禮數了,口沒遮攔不說,大小也不分了,你瞧瞧你,全是你娘把你給寵壞了……”
金薇咯略笑著,扭股糖似的鑽到金魁懷中,又是揉又是搓,直把她身為金家家主的父親弄得混身酥癢,摟著她不停告饒……。好一陣子,金薇才歇了手,金魁呵呵連笑,喘著氣道:
“這孩子,這孩子,簡直和個瘋婆娘一樣了……”金薇嚶嚀一聲,嬌嗔佯怒道:
“爹,你罵人家,人家還要胳肢你……”金魁雙臂高舉,毫無辦法的道:
“使不得,使不得,為父的投降便是,你這娃兒啊,就知道和爹調皮,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還有你君叔叔在……”金薇雙眉一挑,眼珠子輕轉,一怔之後隨即笑了,這笑笑得捉狹而古怪,她朝乃父胸前一靠,側臉面對君惟明:
“君公子,你可聽見了?我爹一下子便抬高了你一輩呢,不過,你既是尊長,我這初次改口的侄女,總得討點什麼見面禮吧?”君惟明笑吟吟的道:
“金當家的如此抬舉,我卻是愧不敢受,金姑娘,最好我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各論各的……”金薇刁俏的一笑,道:
“君公子——不,君叔叔,你又何苦這殷謙虛呢?侄女這就要向你見面禮啦。”君惟明連連搖手,道:
“不敢當,不敢當,金薇,我們有親論親,無親論友,無親無友論家常,你與我結識在前,那時我與令尊並無淵源,此刻縱使見了令尊,也不能改過稱謂,江湖上的名位固然重要,但實際上的情誼和年歲差別則更為重要,所以如今。我們也就只好各稱各論了。”金魁內心暗笑道:
“好小子,看你這一張巧嘴,說起話來,倒是八面玲班,頭頭是道,不過,看你小子與我那乖女眉來眼去的形狀,嘿嘿,只怕用不了多久,我老夫不叫你改口,你也要求著我硬得矮一輩了!”
在武林中,對名份輩敘的看法是極端重視的,一絲一毫也馬虎不得,而分名位,敘輩份的依據。除了倫常血統關係乃是必須因素之外,其他如年齡,師承,甚至出道的先後也頗有考究,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要看這人在江湖上的聲威與成就,換句話說,如若沒有血統關係,沒有師承淵源,便是年紀再大也不見得能尊到人家頭上,假設對方的聲望超過了你,就算年紀比你輕得多,也往往能較年紀大的人更能受到欽仰及尊重,進一步講,設若沒有血統師承的連帶關係,上下尊卑之分全不絕對在於年齡,而大多在於威勢了。
眼前的情形來說,金魁雖然年紀上比君惟明大得多,但他與君惟明卻毫無淵源,論兩人在江湖上的名聲及力量,君惟明確實要高他一頭,因此,君惟明便不可能尊他為長,自然,金魁也不會自貶身價,算起來,兩人也只能以平輩論交,可是,君惟明又與金魁之女相識在前,從他與金薇結交的情況及環境中來說,二人年紀又相差甚微,君惟明當然也沒有硬將金薇壓低一輩的理由,這便成了眼前的結果,君惟明既不能失了身份自認金薇晚輩,又不能把早已結識的金薇壓低成侄女後生,他就只好名份各論,橋路分歸了……
金藏冰雪聰明,靈慧無比,君惟明的難處她自是知道,因而她在玩笑兩句之後也不再使對方尷尬,嫣然一笑中,她又道,
“得了,君公子,你就甭再為這事兒嘮叨啦,我就算真向你叩頭,你也怕不好意思承受哪!”一邊,金魁笑呵呵的道:
“少兄,你看看這丫頭片子,那張小嘴能把人說得牙癢癢的,心酥酥的,哭笑都不是呢……”君惟明笑道:
“當家的,這一點,在下都已領教過了。”金薇理理鬢角,臉蛋兒配紅的道:
“君惟明連忙點頭,道:
“十分投緣,投緣極了!”金魁也大笑道:
“丫頭,我和君少兄是相見恨晚!”
金薇滿意又欣慰的淺笑了,以那雙水盈盈,柔脈脈的大眼睛凝視著君惟明,雙眸深處,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韻,一片火熱的心語,以及,一層迷朦而又露骨的關切和喜悅……悄細的,她問:
“真是這樣嗎?君公子……”君惟明心腔竟有些抽搐了,他忙道:
“當然……”金魁十分欣喜的看得分明,他默不作聲,一直估量著女兒已經把雙目中的情韻的眼神傳遞完了,這才幹咳了兩聲,笑眯眯的道:
“呃,少兄……”君惟明悚然驚語,馬上轉過臉來,面頰發燒的訕然道:
“當家的,在下聽著……”金魁手摸下頷,連連點頭道:
“不錯,老夫也曉得少兄你正在聽著,呵呵呵……”
君惟明一張臉越發紅了,不禁暗罵自己的不爭氣,旁邊,金薇卻蠻不在乎,猶自用那兩隻剪水雙險向他俏生生的瞅著……
君惟明有些吃不消了,只好開口轉移這個場面的中心,他窘迫的笑道:
“當家的,略微歇息片刻之後,我們即將順著‘仙足崖’後面的山道往前去,就在路上邊行邊用乾糧……”金魁裂嘴笑道:
“老夫此來為少兄效力,一切唯少兄馬首是瞻,大小諸事,全憑少兄吩咐便了2”君惟明低沉的道:
“不敢,以後的日子,各位怕要多少辛苦點……”金魁:豪邁的道,
“土為知己死都可以,辛苦點又算得了什麼?老夫等既然有心協助少兄你雪恥復仇,早連性命也拋開了,其他的些許零碎又豈值一論!”金魁說到這裡,忽然又問:
“是了,沿著山道朝那裡走,目的為何?”君惟明湊近了些,悄聲道:
“沿著這裡走,大約三四天光景可以抵達秦嶺山區的‘朝鳳山’,在‘朝鳳山’的半山腰有個地方較‘入雲臺’,那裡,在下曾建有一座山莊,往日有暇,在下便時常到山莊裡休閒養性……”金魁想了想,道:
“不過,那山莊裡如今可能已有了對方的人馬站住啦……”君惟明點點頭,深沉的一笑道:
“這是無庸置疑的,但我們可以將它奪回,以後,我們即以這座山莊為臨時發號施令之所了!”金魁緩緩的道:
“那山莊離著長安可近?”君惟明道:
“只有三十餘里。”金魁面露喜色,道:
“這是再好沒有的了,少兄,那山莊形勢如何?”君惟明低沉的道:
“地形險峻,傾斜拔峭,只有一條窄道可通,易守難攻?”金魁道:
“好極,正是個理想之處!”金薇此時插口問道:
“那山莊叫什麼名字?”君惟明笑道:
“刀子莊。”金薇皺皺眉,道:
“‘刀子莊’?老天,怎麼超了個這樣寒生生,兇巴巴的名字?”君惟明淡談的道:
“江湖中人乾的是粗暴之事,金薇,達就難得雅了……”金薇哼了哼,卿著嘴道:
“你不要過份客氣,君公子,我知道你一向不同凡俗!”君惟明豁然笑了,站起身來,高聲叫道:
“宏遠!”
“八手煞”嶽宏遠應聲而來,君惟明交待了啟行,又令譚子多趕回“乾溪鋪”留守聯絡,“銅城”伏下眼線,其他諸人,便各自牽著坐騎,轉過“仙足崖”向“朝鳳山”進發,片刻後,在君惟明等人前導之下,一行五百多人馬,便迤儷婉蜒於崎嶇灰蒼的山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