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詩飛騎出了城.馳出了一段路,他勒韁停馬,回望“張家口”。
對他來說,“張家口”並不算一個什麼特別的地方,但是卻給了他太多的回憶,不管是苦是甜、是悲傷、是歡愉,每一個都讓他心神震顫,久久無法平靜。
這就是“張家口”!
別了,“張家口”!
他瓣轉馬頭,健騎長嘶,鐵蹄翻飛,再次飛馳而去。
李詩回到了京裡,他直接進了宮。
御書房裡見到了皇上,他要行禮,皇上讓萬順和攔住了:
“征塵未卸,你一定直接進宮來了。”
“是的。”
“幹嘛這麼急,你應該歇歇。”
“皇上的恩典,草民應該先進宮覆旨。”
“好吧,那你就先說。”
李詩說了,一點也沒有隱瞞,包括他那位恩叔楚雲秋在內。
靜靜聽畢,皇上道:“你做的很好,可是你也很苦。”
“草民不敢居功,那幫人所以能迅速瓦解,全是因為草民的恩叔跟她們那位大公主。”
“你以為我該怎麼封賞他們。”
“草民斗膽,以為不必。”
“怎麼?”
“那位大公主,遠在江湖,人海茫茫無處覓,至於草民那位恩叔,他一向以漢族世胄,前明遺民自居,皇上還是成全他吧。”
“我懂了,聽你的,那麼你……”
“草民更不求任何封賞,草民原就不敢居功。”
“那怎麼行?”
“皇上剛說過,聽草民的。”
“那是對那兩位。”
“草民也不是官家人,祈請皇上也成全草民。”
皇上微微點頭:“李俠士你也不願意沾。”
看來,皇上也明白,李詩雖不願意過於明顯的認為他也是個漢族世胄,前明遺民,但是他也不願意讓人認為他是朝逆,或者是愛新覺羅氏皇家的人。
這跟他的父親一樣,除了讀書,做學問,其他的一概不沾不碰。
其實,李詩還不如他父親做得徹底,想當初,他的父親是一代大儒,朝廷曾多次徵召,希望他出來做官,他的父親屢次婉辭,就是不肯,只是,像那麼樣風骨的一代大儒,李自成破北京,一家大小還不是照樣遭賊毒手,而李詩如今還已經替愛新覺羅氏皇一家,盡了不少力,做了不少事了呢。
皇上明白,可是李詩也不願意招惹皇上心裡不痛快,因為那畢竟不是他的本意,他道:“皇上應該知道,草民說的是實情。”
皇上道:“我知道,我知道。”
“其實!”李詩道:“草民不必非是官家人,但人在京裡,隨時可以為皇上效力,不是很好麼。”
“我這麼說吧,李俠土希望能保持個超然身份跟立場。”
“皇上聖明,草民願意為皇上效力,是因為草民跟先皇帝,皇上之間的私誼。”
“就算是私誼,我也總可以謝謝你吧。”
“為朋友兩肋插刀,記私誼不必謝。”
“你這句話,我聽來倒是很受用,可是這麼一來,以後有什麼事,我還怎麼麻煩你。”
“皇上,記私誼也不必顧慮這些。”
萬順和一旁道:“萬歲爺,奴才斗膽,李俠士說得是。”
皇上微笑:“行了,你有了幫腔的了……”
頓了頓,道:“這皇宮內院就是我的家,論私誼,你征塵未卸,我讓人侍候你洗個澡,然後準備點酒菜,讓你喝兩杯酒解解之總可以吧!”
李詩正色道:“草民斗膽,皇上不可壞了歷代禁宮的規矩。”
還真是,真要能那樣,太監人宮何必非得“淨身”不可!
皇上呆了一呆:“我沒想到這一層,你這也不要,那也不行,那怎麼辦?”
李詩道:“讓草民回去,改天再來拜領皇上的恩賜。”
皇上無奈的道:“只好這樣了,聽我告訴你一件事再走,‘張家口’事了了,可是我認為吳三桂絕不會就此罷休,一旦兵馬動,我想讓紀玉領軍,你看怎麼樣?”
李詩心頭一震:“皇上打算讓玉貝勒領軍?”
“嗯!”
“軍國大事,草民本不敢置啄,但是朝廷不乏能征慣戰之將,皇上卻派玉貝勒領軍,只怕……”
只怕什麼,他沒有說出口。
可是皇上明白:“你認為不大好?”
其實李詩到不是怕自己的手足兄弟去打仗,而是為皇上想,那麼多能征慣戰的王公大臣,怎麼派也輪不到玉貝勒,他怕他們不服。
“草民斗膽。”
“其實你不知道,紀玉是個能征慣戰的將才。”
“草民知道不知道,無關緊要。”
“滿朝文武都知道。”
“皇上,玉貝勒畢竟年輕,也毫無戰陣經驗與歷練,恕草民直說一句,論能征慣戰,他絕比不上吳三桂。”
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論武藝,吳三桂或許不如玉貝勒,可是論兵法戰陣,領軍廝殺,以及作戰的經驗跟歷練,玉貝勒那能跟吳三桂比!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豈是那麼簡單的。
“萬順和,你看呢。”
“奴才想說不敢說,李俠士替奴才說了。”
皇上微微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就打消這個念頭,還是讓紀玉留在身邊,領他的京師禁衛吧。”
“草民敢為皇上賀。”
皇上從善如流,李詩暗暗鬆了一口氣。
“我沒別的事了,那你就回去吧,我讓萬順和送你出宮。”
萬順和送李詩出了宮,又回到了御書房,他見皇上微皺著眉,揹負著手,在那兒來回踱步,像是有什麼心事,一點也不像這個年歲的孩子。
他忙趨前道:“萬歲爺為派誰領軍煩?”
皇上搖了頭:“我一點也不為派誰領軍煩,這件事我早就有了腹案了,我所以說派紀玉領軍,也只是試試他。”
萬順和微怔:“試試李俠士?”
“試試他對我是不是說實話。”
“那麼您認為……”
“他對我說的是實話,紀玉不適合領軍作戰。”
“那您還有什麼心事。”
“更顯得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而這麼樣一個人,我偏偏收不到身邊來。”
“李俠士人在京裡,隨時能為您效力,怎麼說收不到您身邊來。”
“萬順和,你不會不懂我的意思。”
“奴才懂,只是萬歲爺,這種人是不容易收到身邊的,真要是容易收到身邊,也就不那麼珍貴了,您說是不是。”
“這個道理我懂,可是越是這樣,我越是想把他收到身邊。”
“萬歲爺,您可別逼急了他。”
“那恐怕還不至於,他的根在京裡,何況他答應過先皇帝,十年不離京。”
“那萬歲爺您還有什麼好煩的。”
“我要他不只十年,我要他一生,一輩子。”
“萬歲爺,奴才年紀大了些,看事兒跟您有點不一樣,可是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你說。”
“謝萬歲爺的恩典,這種人,不會忘了他是漢族世胄,前明遺民,可是他也不會敵視咱們,所以不管怎麼樣,他希望保持個超然的身份與立場,您就成全他,讓他一方面願意為您效力,一方面又能不時的說些實話,有什麼不好。”
皇上靜靜聽畢,微微點頭:“年紀大的人,到底有他年紀大的人的見地,萬順和,我讓你跟在我身邊,是選對了。”
萬順和忙躬身:“萬歲爺聖明,萬歲爺的恩典,萬歲爺聖明,萬歲爺的恩典。”
皇上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萬順和忙恭應:“喳!”
夜是很深了,內、外城,“紫禁城”,除了少數的燈光,幾乎是一片黑,也幾乎是一片靜。
就在這到處既黑又靜的當兒,這條衚衕底站著一個人,只能說是一個黑影。
黑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此時此地,站這麼個黑影,他想幹什麼?
又一條黑影降自夜空,翩然落下,就落在原先那條黑影前。
只聽原先那條黑影低低叫道:“恩姨!”
原來,這兩條黑影一個是李詩,一個是“肅親王府”的那位賈姑娘。
只聽賈姑娘道:“少主回來了。”
“剛回來不久。”
“進過宮沒有?”
“進過了。”
“情形怎麼樣?”
“這麼晚驚動恩姨,請恩姨出來,就是為稟知恩姨‘張家口’事。”
“噢?”
“格格跟書兒都好?”
“都好。”
李詩沉默了一下:“恩姨,這次‘張家口’事,我碰到了一個人,讓我差一點沒法下手對付。”
“噢,誰?”
“恩叔!”
“雲秋?”賈姑娘脫口輕叫:“他怎麼會讓少主下不了手……”
“因為恩叔已經投身‘平西王府’了。”
“雲秋!他,他怎麼會……”賈姑娘再次輕叫。
“恩姨,有些事是無法預料的,有些事是無奈的。”
“我有點懂了,那麼後來……”
“恩叔還是退讓了,還是成全了我!”
“他應該如此,如今呢,他又那兒去了?”
“恩姨,恩叔已經故世了。”
“怎麼說,雲秋他……”賈姑娘叫出了聲。
“恩叔已經故世了。”
“怎麼會?雲秋他怎麼會……”賈姑娘抓住了李詩,抓得好緊。
“我剛跟您說過,恩叔還是退讓了,還是成全了我。”
“聽少主的口氣,雲秋他,他好像是自殺的。”
“是的!”
賈姑娘似乎要昏過去了,身軀一晃,要倒!
李詩忙扶住了她,叫道:“恩姨!”
賈姑娘哭了,悲痛欲絕,邊哭邊叫:“雲秋,雲秋,雲秋……”
李詩道:“恩姨,我本不想告訴您,可是我又不能不告訴您……”
“少主怎麼能不告訴我。”賈姑娘哭著說:“可是少主告訴我了又如何……”
李詩道:“恩姨,您要節袁……”
“少主放心,我會的,我不節哀又如何!”
“恩姨,不要這麼說。”
“少主,該做的我不能做,該說的您說讓我說說吧,不然我會難過死……”
“李詩沒有說話,他能說什麼?
“我對不起他,我負了他,他找到了我,我連認都不敢認他,我算什麼啊!”
“恩姨,這不怪您,只怪多年的離亂,您是為了書兒,為了李家,要怪也只能怪李家,活生生拆散了您跟恩叔!”
“少主,別這麼說,要是這麼說,我會更難過,雲秋的在天之靈也會不安。”
“恩姨……”
“這樣也好,這樣可以讓我在他心目中,永遠保持個美好……”
“恩姨……”
李詩本想告訴賈姑娘,他那恩叔已經認出她來了,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忍住了,賈姑娘想在他那恩叔的心目中保持個美好,他又何必加以破壞,他那恩叔人已經沒了,成全她這個心願,有什麼不好?
“少主,你埋了雲秋麼?把他埋在那兒了?”
“恩姨不要問了。”
“我不能去看他,可是總不能連他埋在那兒了,都不讓我知道啊!”
“恩姨,恩叔自絕之後,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燒得屍骨無存。”
“啊!”賈姑娘一聲悲痛驚呼,險些又昏了過去。
“恩姨!”李詩又伸手扶住。
賈姑娘又哭了:“雲秋,他,他,他真做得出來,他這是為什麼,他這是為什麼啊……”
“不知道,可能恩叔是不願意給我惹麻煩……”
他沒有說真情實話,顯然,他也要他那恩叔,在他這位恩姨的心目中,保持美好。
賈姑娘哭得很傷心,似乎心為之碎,腸為之斷。
“恩姨,您不要再哭了,待會兒回去,萬一讓書兒或者是格格看出來怎麼辦。”
“不要緊,他們已經睡了,少主放心,我過一會兒也就好了。”
“那麼……”
李詩想讓賈姑娘回去。
賈姑娘忍了淚,舉袖擦了擦,截了口:
“少主這趟‘張家口’,究竟情形怎麼樣。”
顯然,她是想知道經過。
李詩當即把這趟“張家口”的經過情形,告訴了賈姑娘,當然,他瞞了楚雲秋那該瞞的一部份,其他的部份,他一點也沒有增減。
靜靜聽畢,賈姑娘道:“想不到吳三桂那‘平西王府’裡,倒養了不少武林中的好手。”
“他有心謀叛,當然要網羅些這種人物,他知道,單憑兵馬戰陣,是不夠的。”
“錯非少主,朝裡還真找不出幾個人能應付這種人物。”
“書兒可以。”
“論書兒的武藝,自是綽綽有餘,可是他欠缺江湖歷練,不能擔當這種任務。”
李詩沒有說話。
事實上,賈姑娘說的是實話。
“以我看,這件事恐怕不是‘張家口’事了就算了的。”賈姑娘又道。
李詩道:“我也這麼想,不過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皇上不會沒想到吧!”
“那當然。”
“皇上提過打算派誰領兵麼?”
“提過-”
“誰?”
“書兒。”
“什麼?”賈姑娘驚叫:“那怎麼行,領兵作戰非同小可,何況這是對能征慣戰的吳三桂。”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我給攔了。”
“少主真給攔了!”
“恩姨不會怪我擅自做主吧!”
“不,怎麼會,少主攔得好,攔得對,書兒年輕,又沒有實戰經驗,在這方面,絕不是吳三桂的對手,讓他領兵是害他,也是讓他害別人。”
“恩姨不怪我就好。”
“我反而感激少主……”
一頓,賈姑娘又接道:“我不該這麼說,書兒是少主的親弟弟。”
“要是能不讓書兒知道,還是不讓他知道的好。”
“怎麼?”
“我不知道他怎麼想,怕他不諒解。”
賈姑娘沉默了一下:“少主顧慮得對,書兒自小在王府長大,難免氣盛……”
“我就是這個意思-”
“少主放心,我不會讓他知道。”
“謝謝您。”
“皇上有沒有提,打算改派誰。”
“沒有,不過吳三桂是個王,皇上怎麼樣也要在諸王裡挑個能征慣戰的。”
“我就是擔心這個。”
“怎麼?”
“我怕他挑上肅王爺。”
“噢!”
“肅王爺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如以前了。”
“皇上不會想不到這一點吧!”
“但願他想得到。”
“時候不早了,恩姨請回吧!”
“好,那我回去了。”
賈姑娘倒是沒再多說什麼,往上一拔,直上夜空不見。
望著賈姑娘消失夜空不見,李詩也走了,他懷著一顆不知道是輕鬆,還是沉重的心情,踏上歸途。
他把楚雲秋的死,告訴了賈姑娘,按說心裡已經沒事了。
可是事實上,他心裡還是塞得滿滿的,心情還是很沉重。
也難怪,畢竟他那位恩叔,是唯一救他脫險伴他成長,與他同甘苦,共患難多年的人。
到達了宅後的住處,他老遠就有所見,不由為之一怔停步。
他的住處前,站著個美好的身影,正在抬頭望月,細數星辰。
李詩只一眼,馬上看出了那是誰。
就在這時候,那美好的身影說了話,無限甜美:“回來了。”
李詩一掠到了近前,夜色雖暗,他仍可清楚的看見羅梅影那清麗如仙的嬌靨:
“姑娘怎麼知道我今夜會回來。”
“我會算。”羅梅影微笑道。
“難不成……”
“說穿了不值一文錢,自從我回來以後,我每天晚上都會到你這兒來,天快亮才走,總會碰見你吧!”
原來如此。
李詩猝然了,也為之一陣感動,他沒問姑娘為什麼這麼樣,這不能問,他道:
“請屋裡坐。”
“夜涼如水,群星閃爍,在這兒說說話不是很好麼?”
“我去搬兩張凳子來。”
“不用了,要是你累,你坐。”
“我不累。”
“那就站著說話。”
李詩沒說話。
“你回京來了,顯見得‘張家口’事已經了了,是怎麼了的?是不是你讓你那位恩叔明白了。”
李詩本不願意再提了,可是現在他卻不能不提,黯然道:
“我不知道我恩叔明白了沒有,但卻是他使得那幫人瓦解了。”
羅梅影一時沒聽懂,道:“是他使得那幫人瓦解了?”
“是的。”
“那他一定明白了,要不然他怎麼會幫了你這麼個忙!”
“也有可能是因為對付那幫人的不是別人,是我。”
“當然,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無論如何,在這件事後,‘平西王府’他是不能再待了,跟你一起回京來了麼?”
李詩忍住悲痛,道:“我恩叔已經故世了。”
“怎麼說?”羅梅影一怔,叫道:“怎麼說,你恩叔他,他已經……”
對羅梅影,李詩不必隱瞞,不必保留,他把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羅梅影也為之舉袖輕拭眼角:“這麼看來,你那位恩叔不只是情海斷腸人,他還是位情海可憐人,天下有情人都會為他放聲一哭。”
李詩沒說話,他心裡的悲痛增加了幾分。
事實上羅梅影沒說錯,他那位恩叔在情海之中,的確是位可憐人,苦尋、苦等多年的情侶,已為他人婦,好不容易碰見了,卻不認他,視他為陌路之人。
在最失意、最潦倒,貧病交迫的時候,認識了另一個女人,他付出了他該付出的,那個女人對他卻是另有目的,最後為了李詩,他犧牲了自己,而且跟那個女人同歸於盡。
誰能說他不可憐,那個有情人能不為他放聲一哭?
羅梅影知道李詩的感受,反過來安慰他:“早知道我就不問了。”
“不!”李詩道:“你不問我也會告訴你。”
“無論如何,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
“謝謝姑娘,事既至今,也只好如此了。”
“你進過宮了麼?”
“進過了。”
“他們那個皇上也知道了?”
“是的。”
“有什麼表示。”
“他要對我恩叔有所封賞。”
“應該的。”
“我代我恩叔拒絕了。”
“噢!”
“我恩叔不是為他們而死,我恩叔一向以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自居,他們給他的封賞,對他來說,恐怕是一種玷汙。”
“對!”羅梅影美目放光,猛點頭:“我沒有想到這一點,你拒絕他們對你恩叔的封賞,是對的。”
李詩沒說話。
“他們那位皇上,沒有不痛快吧!”
“他們那位皇上對我,一直相當容忍,相當客氣。”
“一點也不為過,不是你,那有他今天!”
“我也不太願意居這個功。”
“這是實情,而且,在他們那位皇上身邊,能有你這麼個人,對所有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來說,是福而不是禍。”
李詩沒有說話,事實上他根本不願意捲進這種事裡。
羅梅影何嘗不知道,她見李詩沒說話,立即轉了話鋒:
“我夜夜到這兒來等你,一方面是看你回來沒有,想知道一下‘張家口’方面的情形,另一方面是急著告訴你一件事。”
李詩道:“什麼事?”
“我回來不久,就接獲弟兄們稟報,有一幫江湖人分批進了京……”
“他們是那一路的。”
“還不知道。”
“北京城’臥虎藏能,江湖人的來去,不是常事麼?”
“這一幫行跡可疑!”
“怎麼個可疑法?”
“他們化整為零,分批進京,進京以後立即沒了蹤影,不張望京畿地面的任何江湖人物,也不跟任何一個江湖人物連絡。”
李詩微皺眉:“這的確可疑,知道他們來了多少人麼?”
“確實的人數不清楚,不過總有十幾廿個。”
“姑娘他們是……”
“他們在這時候到京裡來,而這時候恰是‘張家口’有事的時候,我懷疑他們跟‘平西王府’有關。”
李詩一邊聽,一邊想,沒有說話。
“如果我不幸料中,他們的來意不外兩件事,一是謀刺他們那個皇上,一是救吳三桂的兒子。”
“嗯!”李詩點了頭:“‘張家口’的那幫人,跟他們互相呼應,要是吳三桂想動兵馬,他就非得先救他的兒子,否則投鼠忌器,他不敢動。”
“當然,要是能一舉刺殺他們那個皇上,那是最好。”
“對,”李詩剛點頭,突有所覺,立即目閃寒芒外望:“那個朋友夜訪?”
羅梅影道:“恐怕是我‘北京分舵’的弟兄。”
她話剛說完,一個半大小子的話聲從林外夜色中傳了過來:
“我要找位羅姑娘。”
羅梅影立即道:“是虎兒麼?過來吧!”
一條矯捷黑影撲進樹林,落在眼前,真是個半大小子,挺壯,也長得挺好的半大小子。
“姑娘!”小夥子躬身見禮。
“見過李爺。”
“李爺!”小夥子又一躬身。
這小夥子李詩見過,正是跟羅梅影上“五臺”的那一個,李詩沒多說什麼,只答禮道:“兄弟別客氣。”
羅梅影道:“來這兒找我什麼事,是不是又有那幫人的消息了。”
“回姑娘。”小夥子道:“據說那幫人是‘平西王府’的人。”
李詩心頭猛一跳。
“據說?”羅梅影道。
“還沒法證實。”
“消息是那兒來的。”
“地面上有人這麼說-”
“他們是根據什麼這麼說的。”
“這就不知道了。”
羅梅影還得再問。
李詩道:“姑娘,這跟你的推測不謀而合,就是夠讓咱們寧信其是,不信其不是了。”
羅梅影道:“那麼你打算……”
“為貴會好,還是請貴分舵置身事外,有必要的時候,我自會請貴分舵幫忙。”
“你要不要知會他們一聲。”
“我打算這就去,姑娘跟這位小兄弟請回吧。”
“好,你隨時可以找我,我走了!”
羅梅影帶著小夥子走了。
望著羅梅影跟小夥子不見,李詩也長身而起,飛射沒人夜空。
李詩站在“肅王府”最高一處屋脊上。
這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清清楚楚的看得見,一條人影挺拔的站在那兒,衣袂在裡風裡飄揚著。
“草民李詩,求見貝勒爺。”李詩揚聲發話。
王府的各處角落裡,響起了幾聲叱喝,有幾條人影竄上半空。
“幹什麼,回來!”另一個清朗話聲劃空響起。
那竄起的幾條人影還真聽話,立即折了下去,沒人王府各處角落不見。
“請下來坐坐吧!”清朗話聲又起。
李詩應道:“謝謝貝勒爺,事態緊急,不敢多耽誤,敢請貝勒爺上來聽草民稟報。”
事態急迫是真,另外也是因為格格紀翠。
一條矯捷人影飛掠而上,玉貝勒就落在李詩對面,揚著雙眉問:
“什麼事,事態緊急?”
李詩道:“可能有‘平西王府’人十幾廿名潛入京裡,他們行動神秘,行蹤不明,據推測他們的目的有二,一為行刺皇上,二為營救額駙,請貝勒爺速作準備。”
玉貝勒兩眼冷芒暴閃:“那裡來的消息?”
“草民的友人相告。”
忽聽一陣急促蹄聲傳來,由遠而近。
李詩跟玉貝勒居高臨下,射眼望去,只見一騎快馬衝破黎明前的夜色,直奔“肅王府”而來。
李詩心頭為之急跳。
玉貝勒更急,大喝:“什麼事?”
喝聲中,他已騰身掠起,天馬行空般直向“肅王府”大門迎去。
他落在“肅王府”大門外,站門的衛兵忙躬身,那騎快馬也適時馳到,一名穿戴整齊的小武官翻身下馬,打下韁去:“啟稟貝勒爺,‘宗人府’出事了。”
玉貝勒:“出了什麼事了,說!”
那小武官道:“吳額駙讓人劫走了!”
這幾句話,李詩站在“肅王府”那最高屋脊上,聽得清清楚楚,他心頭震動,也騰身掠向“肅王府”大門外。
只聽玉貝勒道:“知會內外城,任何人不得進出,多派人手巡城。”
小武官領命上馬馳去。
李詩落在了玉貝勒身旁,道:“他們已經早一步展開行動了。”
玉貝勒道:“我這就趕進宮去,然後再往‘宗人府’看個究竟。”
他沒等李詩說話,騰身飛射而去。
他沒找李詩幫忙,不知道那是因為他認為那是他的職責還是怎麼!
李詩微微怔了一怔,他沒有計較,他也不去跟玉貝勒計較,同時他也認為那是玉貝勒的職責,他沒有必要去搶,站在他的立場,他只能從旁協助,所以,怔了一怔之後,他也騰身飛射而去,他的方向跟玉貝勒不一樣。
他認為,禁宮大內有玉貝勒趕去,應該足以應付一切狀況了。
盞茶工夫之後,李詩到了前門一帶,他從一處暗隅上了城上,然後翻上城樓瓦面,神不知,鬼不覺。
他要守在這裡監視,不讓那幫人趁夜出城,前門城樓最高,是一處最好的監視地方。
當然
那幫人不一定會從前門一帶出城,可是前門城樓最高,是個最好的監視處所。
內城一圈這麼大,站在前門城樓上,就能監視整個一圈內城了麼?
不可能,李詩不是千里眼,他看不了那麼遠,但是他有敏銳的聽覺可以聽,這時候還很靜,憑他這種修為,他可以聽到相當遠地方的動靜。
可是,他沒有聽到任何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