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道:“李俠土,你說你那個日月會的朋友不知道你暗中上了‘五臺’,還助他一臂之力,回京以後馬上把這件事告訴了你。”
“是的。”
“值得交的好朋友。”
“是的。”
“他還跟你研判那些人是從那兒得來的消息,又是從那兒上‘五臺’去的?”
“是的。”
“是位有智有謀的高才,可惜他是日月會中人。”
“草民以為,朝廷的高才更多。”
“可是你那個朋友是日月會的人,他能把這件事告訴你,而且還跟你一起研討,這就難得了,是不?”
李詩沒再說什麼,讓皇上認為漢族之中也有這種難得的人,應該沒什麼不好,皇上又道:“要不是因為他是日月會里的人我真想見見他。”
李詩忙道:“這恐怕還沒到那個地步。”
他是怕羅梅影不肯來見,就算肯,來見之時一定不肯大禮朝拜,再加上一句一個“虜主”,那豈不更糟!
只聽皇上道:“你的朋友,一定不俗,只要不俗,就值得我一見了。”
“草民以為,普天下不俗的人物,多如恆河沙數。”
真要見,見得完麼?
“可是,是你的朋友,又能告訴你這種事,更能跟你一起研判的,這就不多了,是不?”
“可惜她是日月會中人。”
“你看,日月會的人,有沒有可能變成朝廷的人?”
“別人草民不敢說,可是草民這個朋友,恐怕是絕無可能。”
“這麼有把握?”
“不錯。”
“那他怎麼可能把這種事告訴你?”
“那是因為是草民,彼此肝膽相照。”
“那就更應該讓他變成朝廷的人了。”
李詩懂皇上的意思,道:
“皇上恕罪,草民做不到。”
皇上微搖頭:“我不會陷你於不仁不義,我自己做,你安排一下,什麼時候讓我見見他,不要在宮裡,也不要讓他知道我是皇上,只說我是你的小友。”
李詩道:“草民斗膽,不敢遵旨。”
皇上微一笑:“你是怕我把他拉過來。”
“皇上明鑑,草民不屬於任何一方。”
“那你有什麼理由拒絕?”
“草民是為皇上……”
“怕他行刺?”
“不是沒有可能。”
“他不知道我是皇上,有什麼好行刺的,就算他會知道,有你呢,我怕什麼,你總不會眼睜睜看他刺殺我。”
“她對朝廷仇恨很深,言詞激烈……”
“我不怕,我能聽,尤其我有著拉他為我所用之心,不管他說什麼,我都要聽。”
這麼一來,李詩不好再說什麼了,他只好說:“草民斗膽,草民總覺得皇上有點兒戲。”
“兒戲?我殺鰲拜是不是兒戲?我讓紀玉復職,是不是兒戲?”
不錯,這不但都是常人所不能,就是以往的君主也做不到,那麼,他還有什麼不能的,絕不是兒戲啊!李詩為之瞿然,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皇上道:“記住,給我安排。”
李詩定過了神:“皇上,眼前有急要大事。”
“當然,我讓你安排,也不是指現在……”頓了頓,接道:
“吳三桂這件事,還要偏勞你……”
李詩忙道:“這種事草民不適合辦,草民推薦玉貝勒。”
“你怎麼不適合辦,你有先皇帝的御賜寶匕,又答應衛護我十年,你辦得名正言順,紀玉擔當這個大任,稍嫌不足,而且,京城的禁衛還要需要他。”
這倒是不錯,消弭叛逆固屬要緊,安全防護更是重要。
李詩道:“這件事草民一個人辦不了,因為隨時有調用人手的可能……”
“你隨時可以調用各處兵馬。”
“還不到調用兵馬的時候,而且現階段兵馬絕不如禁衛各營的人手。”
“你要那個營的,要多少,我讓紀玉調撥。”
“皇上可否讓草民跟玉貝勒合作?”
“為什麼你非要紀玉?”
“要玉貝勒參與,有玉貝勒參與的方便,要玉貝勒參與,也讓他覺得自己有被器重感,讓草民跟他合作,也可以消除他對草民的不滿。”
皇上當然知道他何指,道:“李俠士,你用心良苦啊,好吧,萬順和,召紀玉進宮吧。”
萬順和忙躬身:“奴才遵旨。”
他立即到御書房門口向外:“皇上有旨,宣肅王府貝勒紀玉進宮覲見。”
隨即,一聲聲傳呼傳向遠去。
不過一盞茶工夫,一陣輕捷步履聲飛快由遠而近,到了御書房門外,隨聽玉貝勒的話聲在外響起:“奴才紀玉,候旨覲見。”
皇上道:“萬順和。”
萬順和向外:“皇上有旨,紀玉覲見。”
皇上坐下了。
“奴才遵旨。”
門外玉貝勒又一聲,低頭而進,趨前行禮:“奴才恭請聖安。”
皇上道:“起來說話。”
“謝皇上!”
玉貝勒站起來,退立一旁。
李詩躬身為禮:“見過貝勒爺。”
玉貝勒這才發現李詩也在場,不由一怔,臉色一變,皇上看在眼裡,道:
“紀玉……”
玉貝勒忙哈腰低頭:“奴才在!”
“有件事,要交給李俠士跟你去辦。”
“是,請皇上示下。”
“請李俠土告訴你。”
李詩把五臺所遇吳三桂的事說了一遍,聽畢,玉貝勒驚抬頭:
“有這種事……”忙又低頭:“奴才有疏職守,奴才死罪。”
皇上道:“這不能怪你,這怎麼能怪你。”
“謝皇上不罪之恩!”
“對於李俠土跟他那位朋友的研判,你認為怎麼樣?”
“奴才以為,不管怎麼樣,這件事應該找吳應熊說話,他脫不了干係。”
李詩道:“貝勒爺認為什麼時候行動好?”
“這種事不宜遲,最好連夜行動。”
皇上道:“那就連夜行動,李俠士,你們去辦吧。”
皇上這句話,明顯的表示,這件事,是以李詩為主,李詩躬身答應廣是!”
出了御書房,李詩道:“請貝勒爺調用那個營一部分人手。”
玉貝勒冷冷道:“我沒有想到,會跟你一起辦事。”
李詩沒說話,他不能說也沒有想到;更不願說是他的堅持。
玉貝勒問:“你看調用那個營的人手,要多少人?”
李詩道:“全憑貝勒爺做主。”
“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玉貝勒話聲一頓,沉喝:“來人!”
夜色裡,一名大內侍衛如飛而至,恭謹躬身:“貝勒爺!”
玉貝勒道:“傳我令諭,侍衛營調派廿名人手,便服帶刀,即刻到午門外候命。”
“喳!”那名大內侍衛領命如飛而去。
玉貝勒令出如山,當他跟李詩出了午門的時候,廿名侍衛營好手,已一色黑衣,各提腰刀,排列得整整齊齊,恭立等候。一見玉貝勒跟李詩來到,一名帶隊班領立即出列行禮。
玉貝勒一抬手,那名班領又退人列中。
玉貝勒有點顯給李詩看的意味,他卻不知道,不是他這個親兄長李詩,他那裡還有今天?
玉貝勒瞟了李詩一眼:“你可知道,吳應熊是什麼身份?”
李詩道:“草民聽說了。”
玉貝勒卻不放鬆:“你聽說了什麼?”
“草民聽說,他是位額駙。”
“不錯,他是位額駙,對付額駙,可不同於對付一般人,尤其論起來,他還算是皇上的長輩。”
“全仗貝勒爺了。”
玉貝勒等的就是這句話:“走吧!”他先走了,李詩毫不在意,跟了上去。當然,廿名侍衛營的好手,整齊的跟在最後。
這兒是內城中的一座府邸,宏偉的座落在濃濃的夜色裡,高大的門頭兩邊掛著一對大燈,明亮的燈光下,蹲著一對石獅,就在石獅的旁邊,一邊各二的站著四名配刀的親兵,由一名藍翎武官帶領看。
夜色裡走來兩個人,步履聲驚動了藍翎武官跟站門的親兵,藍翎武官向著兩個人輕喝:“什麼人,站住!”
兩個人沒有停,一個人說了話:“給我通報,紀玉求見額駙!”
京畿一帶,沾著一個“官”字的,誰還能不知道紀玉?藍翎武官忙迎上來,幾步前就打下扦去:“末將有眼無珠,沒看出是貝勒爺,給貝勒爺請安。”
玉貝勒道:“別客氣了,給我通報去吧!”
藍翎武官站了起來,有點為難:“稟貝勒爺,額駙已經安歇了。”
玉貝勒道:“我這時候來,還能不知道額駙已經安歇了,奈何我有急要大事,沒辦法,只有驚動額駙了。”
藍翎武官更為難了:“這……”
玉貝勒冷然道:“你要是為難,我就只有硬闖去,親自驚動他了。”
話落,他就要邁步,藍翎武官忙道:“貝勒爺息怒,貝勒爺息怒,末將給貝勒爺往裡通報,末將給貝勒爺往裡通報。”
他打個扦,轉身就跑,匆匆忙忙奔石階,從側門奔了進去。
玉貝勒冷冷一笑:“這種東西是這樣,吃不住他,他是不會在乎你的。”
他像自言,但誰都知道,這是說給李詩聽的。
李詩道:“是,大概皇上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玉貝勒沒再多說:“跟我進去!”
他帶著李詩往大門行去,站門的親兵都知道是誰來了,再加上剛剛那一幕,誰都看得清楚,聽得明白,那一個還敢攔,只有乖乖的讓記玉貝勒跟李詩進了大門,不只乖乖的,還得行禮。
玉貝勒跟李詩剛進大門,那名藍翎武官已迎面跑了來,一見玉貝勒,忙又打扦:
“給您回話,總管已經往後通報了,您先請廳裡坐坐。”
這時候,待客人大廳已經點上了燈,明亮的燈光把整個前院都照亮了。
玉貝勒道:“帶路。”
“是!”藍翎武官一聲恭應,忙前行帶路。到了大廳,石階上快步迎下一名僕人打下扦去:“給貝勒爺請安!”
藍翎武官也乘機打扦:“末將告退!”
玉貝勒道:“你去吧!”
“是!”藍翎武官走了,走得飛快。
玉貝勒徑自行人大廳;李詩當然跟著,那名僕人跟在最後。
到目前為止,所有的人只認玉貝勒,李詩毫不在意,他認為那是必然的,要是在意這個,他也就不推薦玉貝勒了。
大廳裡還沒有落座,一名穿著長袍馬褂的體面中年人匆匆進來,一禮:
“額駙請貝勒爺移駕後花廳坐。”
玉貝勒道:“我說呢,額駙總不會把我當一般客人看待。”他轉身又往外走。
李詩當然跟上,可是他剛動,體面中年人抬手攔住:“這位……”
玉貝勒回過身來:“你弄錯了,他不是我的跟班。”
他卻沒說李詩是究竟是何許人,說了多沒面子。玉貝勒雖沒明說,但卻已知道這位並不是玉貝勒的跟班,既不是跟班,雖不知道是何許人,但是玉貝勒肯帶著他走,這就錯不了了。體面中年人忙收回手去,沒再攔,領先出去帶路了。
後花廳當然是在後院,也是接待不同客人的地方,一般客人是到不了這兒的。
後院,庭院深深,深不知有幾許,長廊縱橫,屋宇重重,氣勢絲毫不亞於親王府。
如今的後花廳,燈火通明,裡外站著好幾名僕人,體面中年人陪著客人一到,紛紛躬身低頭。
廳裡坐定,僕人們剛獻上茶,屏風後轉出了箇中年人,穿得很整齊,可是看得出還帶點睡意,中年人長得很白淨,長眉細目,膽鼻方口,也算得上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玉貝勒站了起來,李詩當然跟著站起。
白淨中年人眉鋒微皺,似乎有點不痛快:“紀玉,什麼事非這時候來見我?”
玉貝勒淡然道:“我不得已,吵了額駙的覺,請多包涵。”
他沒說是什麼事,許是認為還沒到時候。
白淨中年人也沒繼續問,許是也不在意,抬手道:“坐!”
他坐了下去,玉貝勒、李詩跟著坐下,這一坐,白淨中年人發現李詩:
“這位是……”
既然是跟玉貝勒一塊兒來的,又同坐在這後花廳裡,應該夠格稱“位”了。
玉貝勒望李詩:“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自己告訴額駙吧!”
李詩欠身道:“江湖草民李詩,奉旨跟隨貝勒爺來見額駙。”
這麼說,玉貝勒很滿意。白淨中年人卻一怔:“奉旨……”忽又一怔,凝目望李詩:
“江湖……前不久,有位江湖李俠士李豪,據說是西郊李家後人,在擒殺鰲拜行動中,有大功於皇家,跟閣下有什麼淵源?”
李詩道:“正是草民,李詩是草民的本名。”
白淨中年人忙站了起來:“原來就是……失敬,不是閣下,皇家沒有今天,早想拜識,只可惜,一直無緣識荊,今日有幸拜識,足慰平生,足慰平生了。”
李詩忙也站起,自是免不了一番謙遜,兩個人這一來一往,玉貝勒坐在那兒可難受了,鰲拜謀篡,他是第二男主角,白淨中年人這一提,或許無心,可是玉貝勒他怎麼不難受。
只聽他道:“好了,兩位坐吧,談正事要緊。”
白淨中年人跟李詩坐下,白淨中年人道:“我正要問,兩位奉旨前來,是……”
玉貝勒冷望李詩:“你清楚,還是你說吧!”
這不是好意,這是讓白淨中年人知道,告密的是李詩,不是他。
不知道李詩想到這一點沒有,他表現得毫不在意,把‘五臺’‘文殊院’的情形,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聽之後,白淨中年人臉色連變,李詩把話說完,他又脫口急叫:
“會有這種事……”
李詩道:“不錯。”
“我不相信……”
“這是實情。”
“怎麼會,怎麼會……”
玉貝勒冷冷道:“誰知道。”
白淨中年人轉臉望玉貝勒:“紀玉,皇上以為……”
“平西王居心叵測。”
“不,不可能……”
“‘五臺’事怎麼解釋?”
“我不信,有什麼憑據?”
玉貝勒轉望李詩。
李詩毫不猶豫:“人都放走了,沒有憑據,不過額駙若是要證人,倒是可以找到很多。”
“證人算什麼,證人可以買通……”
玉貝勒變色道:“額駙這話什麼意思?”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莫非朝廷嫌家父功高震主,打算削藩……”
玉貝勒喝道:“額駙,你說話小心!”
“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乾脆明說你們的來意吧。”
“很簡單,請額駙走一趟‘宗人府’,說出那些人是從那兒來的,平西王的居心究竟何在。”
“你似是要抓我……”
“也可以這麼說。”
“你們憑什麼,拿證據來!”
“你可以進宮找皇上要證據。”
“我那兒都不去,看誰能把我怎麼樣!”
“既然這樣,那你也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玉貝勒霍地站了起來,李詩忙站起道:“貝勒爺,請等一等。”他攔住玉貝勒,轉望白淨中年人:“額駙還是屈駕到宗人府走一趟吧!”
白淨中年人冷笑道:“我還以為你攔住紀玉,能說出些不一樣的呢,原來不過是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你們拿我當三歲孩童。”
李詩還想再說,玉貝勒吼道:“這種人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不要再跟他羅嗦了。”
他就要衝向白淨中年人,只聽屏風後傳來一聲嬌喝:“紀玉,站住!”
玉貝勒收勢停住,屏風後一前二後轉出三個女子來,後面兩個,是兩個年輕旗裝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兩個丫頭。前面那位,三十歲上下,也是一身旗裝,雍容華貴,自有攝人氣度。
玉貝勒躬下身去:“紀玉給格格請安!”
李詩知道來的是誰了,也知道這位格格跟紀翠那樣的格格不一樣,紀翠是和碩格格,這位可是一位堂堂的固倫公主,他也躬了身:“草民李詩,見過格格!”
“大膽!”中年旗裝女子冷怒道:“你不過是個江湖百姓,見我是這麼見的?”
一根筷子吃藕,挑眼兒了,在這節骨眼兒上挑眼兒,她的用心就不難明白了。
李詩可沒讓她嚇住,淡然道:“格格明鑑,草民在禁宮大內見皇上,也是這樣……”
“胡說……”
“草民說的是實情,格格要是不信,可以派人進宮去問!”
“我誰也不派,什麼也不問,就算真有這種事,那是皇上寵你慣你,這兒是額駙府府,不是禁宮大內,我可不寵你慣你,等一下咱們兩帳並一,一塊兒算。”
李詩欠身,沒說話。
中年旗裝女子轉臉向玉貝勒:“我在屏風後聽了半天了,皇上他究竟想幹什麼,除掉這些老人,一個連一個,最後一個不剩,一個不留。”
玉貝勒對中年旗裝女子,卻有幾分尊敬:“請格格說話小心。”
“難道我說錯了麼?鰲拜是頭一個,殺鰲拜還有得說,證據確鑿,皆曰可殺,現在居然殺到自己人頭上來了,我們怎麼了,招誰惹誰了,誰的面子都不看,總得看我的面子,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臣子,你紀玉翅膀長硬了,成氣候了,到這兒來大呼小叫,耀武揚威,還硬要抓人,忘了你到了什麼地,忘了這兒還有誰了。”
玉貝勒微揚眉:“格格……”
“格格?”中年旗裝女子冷笑:“你還知道我是誰,我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平西王居心叵測,這話可是你說的?”
“是,是紀玉說的。”
“就算平西王居心叵測,要找你找上平西府去,到我額駙府來幹什麼?”
“格格明鑑,皇上微服出京,行蹤極為秘密,平西王府遠在雲貴,怎麼會知道,宮裡以為額駙……”
“沒什麼,皇上什麼時候出的京,上那兒去了,我們一概不知道,憑什麼指我們洩露,有什麼證據?朝廷文武百官這麼多,要是我額駙知道,又怎麼見得別人就不知道。”
真說起來,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不管怎麼說,這位難鬥難纏。
玉貝勒道:“格格,額駙進出宮禁要比別人容易得多,這一點文武百官就不如他,宮裡的消息,誰有他靈通,再加上他是平西王的長子……”
中年旗裝女子怒笑:“這都是想當然耳,拿得出證據麼?進出宮禁的是我,不是他,難不成你指我洩露禁宮機密!”
李詩聽得心頭為之一跳。
玉貝勒則忙道:“格格明鑑,紀玉不敢……”
中年旗裝女子怒笑接道:“要說父子之親,紀玉,你跟鰲拜沾不上一個親宗的邊兒,你不是照樣背叛皇家,倒向鰲拜麼?”
玉貝勒臉色大變,大叫道:“格格……”
“你給我住口,像你這麼樣一個人,不知道託了誰了福,僥倖保住身家性命,又憑什麼跑到我額駙來,指我們有異志貳心。”
厲害,是真厲害,一下正中要害,玉貝勒白著臉叫:“格格,紀玉是奉旨……”
“奉旨,奉誰的旨,當年我就怕有今天這種莫須有,不原招吳家這個額駙,太皇太后曾經親口給我保證,不管將來吳家怎麼樣,罪不及額駙吳應熊,你先去進宮問清楚,再到我額駙府來。”
玉貝勒一聽這話傻了眼,如果太皇太后真有這麼一道懿旨,只憑現在這位皇上的旨意,還真動不了這位額駙吳應熊。讓人家擊中了要害,情勢一下子倒轉,偏又不能反擊,這下玉貝勒夠難堪的,也夠難受的,只見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額上很快見了汗。
中年旗裝女子冷冷一笑:“時候雖然不早了,我們還能睡一會兒,你們可以滾了…”
一頓,冷喝:“趕他們出去!”
伸手拉起了白淨中年人:“咱們走!”
眼看這趟要白來,不但白來,還受盡了屈辱,玉貝勒簡直要吐血。
忽然
“格格請留駕片刻!”李詩說了話。
中年旗裝女子猛然回身:“你想幹什麼?”
“敢問格格,格格當年招額駙,不知道是先皇帝主的婚,還是太皇后主的婚?”
“多此一問,當然是先皇帝主的婚。”
“這草民就不懂了,當時既是太皇太后在,為什麼不由太皇太后主婚?”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先皇帝畢竟是一國之君……”
“不是草民裝糊塗,也不是草民不懂,皇上管的是朝廷政事,格格招額駙,這是皇家家務……”
“朝廷政事也好,皇家家務也好,都得聽皇帝的。”
“太皇太后沒有不高興麼?”
“你真是個百姓,皇家不比尋常百姓家。多少年來,歷朝歷代,皇律也好,家法也好,皇后、太后,甚至太皇太后,小事可以說說話,大事還是要聽皇上的。”
“原來如此,多謝格格明示,那麼草民就敢請格格看樣東西了。”
他探懷取出了那把匕首,燈光一照,真是金光閃閃,霞光萬道。
玉貝勒立即跪了下去:“奴才紀玉,叩見先皇帝。”
中年旗裝女子訝然驚叫:“先皇帝的寶匕!”
李詩道:“格格認得最好。”
中年旗裝女子忙拉白淨中年人跪下,他倆一跪,額駙府的下人都跪下了。
李詩道:“格格,額駙請起,貝勒爺也請起。”
中年旗裝女子、白淨中年人、玉貝勒,還有額駙府的那些下人都起來了。
中年旗裝女子驚異的道:“你一個江湖百姓,那來的先皇帝寶匕?”
“先皇帝所賜,要是沒有這把匕首,草民一個江湖百姓,憑什麼管皇家朝廷事?這也就是為什麼草民見皇上不行大禮的道理所在,格格應該不會再怪罪草民無禮了吧?”
“你此時此地請出先皇帝這把寶匕來……”
“草民是想請教格格,憑這把寶匕,貝勒爺跟草民,管得了管不了眼事?”
中年旗裝女子臉色大變,沒有說話。
“格格、額駙請坐。”
中年旗裝女子跟白淨中年人像沒有聽見,都沒有動。
“格格!”
中年旗裝女子定過了神:“先皇帝寶匕當面,我們不敢。”
李詩當即把那匕首又藏入懷中,中年旗裝女子跟白淨中年人這才坐了下去。
“格格,請恕草民直言,額駙已是皇家人,皇家更是格格的根本啊!”
“你什麼意思?”
“皇家在一天,格格你在一天,一旦沒有了皇家,也就沒有格格你了。”
“你、你何妨明說?”
“格格,你不能害自己的孃家。”
“你胡說!”她就要往起站,可是,忽然她想起了什麼,又收勢,坐了下去。不錯,她想起了那把匕首。
“格格,草民有沒有胡說,您自己明白,也許,您只是無心之過。”
“無心之過?”中年旗裝女子臉色一變,旋即搖頭:
“不,不可能。你不要想套我……”
“格格,您出身皇家,先皇帝跟當今,都是您的親人,難道您願意讓親人把江山拱手讓人?”
中年旗裝女子臉色大變,良久,她才頹然道:
“好吧,算我讓你說動了,我在宮裡聽說皇上輕車簡從,微服上五臺去了,回來告訴了額駙,這不算什麼啊!”
白淨中年人臉色變了:“你……”
中年旗裝女子道:“咱們是夫妻,這些話有什麼不能說的,有什麼好怕人知道的,除非……”
李詩道:“除非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額駙又告訴別人了。”
白淨中年人忙搖頭:“不,我沒有告訴別人……”
李詩道:“先前額駙還說,根本就不知道呢,是不是?”
白淨中年人臉色又一變:“我真沒有告訴任何人。”
李詩忽然轉話鋒:“好吧,我問句別的,額駙有沒有養鴿子?”
白淨中年人未加思索:“有。”
隨即臉色又一變。
“額駙不要後悔,要是額駙明明養著鴿子而不承認,連格格都會懷疑您。”
白淨中年人沒說話。
“額駙養了多少鴿子?”
“三對。”
“那不多,額駙養的鴿子,是那裡來的?”
“朋友送的。”
“額駙養鴿子是做什麼用的?”
“玩賞。”
“鴿子每天得放飛一陣,額駙是自己放,還是交給下人放?”
“他們放我不放心,我都是自己放。”
“要是草民沒有料錯,額駙養鴿子不是為玩賞,而是為飛鴿傳書,送額駙鴿子的,也不是額駙的朋友,而是平西王府派駐在某處的那些人,額駙,草民說的對不對?”
“你……”
白淨中年人霍地站了起來。
“怎麼樣?”李詩道。
“自作聰明,一派胡言!”
李詩望中年旗裝女子:“格格,當初額駙朋友送來的鴿子,是三對麼?”
中年旗裝女子忙點頭:“不錯,是三對。”
“額駙每天定時放鴿子麼?”
“不,額駙不是每天放鴿子……”
“對,這種鴿子不能放,一放它就不回來了。”
白淨中年人臉色又變了。
“要是我沒有料錯,額駙養的鴿子,已經不是三對了,不是少了一隻,就是少了一對,對不對?”
“對!”中年旗裝女子點頭道:“聽額駙說,他前兩天放一對,就沒回來。”
李詩額駙道:“額駙,草民請教,這些都怎麼解釋?”
白淨中年人白青臉怒道:“我還是那句話,自作聰明,一派胡言。”
“額駙,到了宗人府也是要說,額駙為什麼不選擇草民這種客客氣氣,還把額駙當額駙的問話。”
白淨中年人沒說話。
“額駙,你也是將門虎子,怎麼敢做而不敢當?”
白淨中年人雙眉一揚,似乎要動。李詩的右手適時搭上他的肩頭:
“額駙,不要激動,請坐!”
白淨中年人一怔,面有驚怒色:“你……”
李詩淡然道:“額駙以草民的情形,這應該不算什麼,是不?”
白淨中年人臉上的驚怒之色沒有了,一句話沒說,坐了下去。
“這才是。”李詩道。
白淨中年人說了話:“李詩,你也是漢人。”
玉貝勒驚喝:“大膽!”
李詩道:“額駙,不錯,我是漢人,但是請額駙自問,賢父子這是為了所有的漢人麼?”
中年旗裝女子一臉驚容:“額駙,難道你真……”
白淨中年人大聲道:“漢人的做皇帝,把滿清逐回關外,不是為了所有漢人是為什麼?”
玉貝勒勃然變色:“大膽!吳應熊……”
李詩抬手擋住玉貝勒:“貝勒爺……”
玉貝勒道:“你敢攔我,他該死……”
“他該死,那也該由宗人府來判……”
“李詩……”
“貝勒爺,難道草民說不得這話?”
玉貝勒臉色一連變了好幾變,沒再說話。
白淨中年人這一句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中年旗裝女子驚得面無人色:
“吳應熊,你、你、你……我皇家待你們父子不薄啊……”
白淨中年人道:“一樣,要不是當年家父帶你們人關,你們也不會有今天。”
“好好好。你父子犯了大罪。你還敢……”
“住口,什麼叫大罪,我父子不過是想取回原本就屬於自己的,你們敢動我試試看,馬上就叫你們西南半壁不保。”
中年旗裝女子驚得站立不穩,一晃後退,兩個丫頭連忙扶住。
玉貝勒道:“李詩,你聽了?”
李詩道:“貝勒爺,草民聽見了,吳額駙這樣,只是讓宗人府在審判他的時候,加重他的罪而已……”
轉臉向白淨中年人:“吳額駙,請告訴我們,送您鴿子的朋友們,駐紮在什麼地方?”
白淨中年人沒說話。
“吳額駙……”
“你多此一問。”
“額駙什麼意思?”
“你想我會說麼?”
“吳額駙,草民剛說過,把你送到宗人府,你還是要說。”
“未必。”
“額駙要不要試試?或許不必把你送到宗人府,只把你交給貝勒爺,你就會說了。”
玉貝勒叫道:“對,把他交給我,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作勢欲往前。
白淨中年人驚喝:“紀玉,你敢!”
“住口,紀玉是你叫的?”玉貝勒就要上前。
“紀玉。”中年旗裝女子突然叫了一聲。
玉貝勒停住了:“格格。”
中年旗裝女子悲望白淨中年人:“應熊,你就都說了吧,我進宮去求皇上,免你死罪……”
“住口!”白淨中年人怒聲道:“你把我當誰了,我吳應熊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中年旗裝女子流淚道:“應熊,你我畢竟多年夫妻啊,難道你一點情份都不顧嗎?”
“我……”
中年旗裝女子痛哭:“應熊,我固然不能不為皇家著想,可是我也不能沒有你啊…”
白淨中年人沉默了,沉默了半晌,才道:“好吧,我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