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澈一時之間似乎並沒有反抗的意思,只是發出暢快的“咯咯……”的笑聲,而與笑聲相映成趣的是馬不斷的嘶鳴。
就在旋轉著的馬已經不再能夠分清其形體,變成一團白影之時(泫澈所騎之馬是一匹純白的戰馬),安心突然將馬拋了出去。
一團白影在虛空中迅速向前滑行,就像是一條白色的拋物線。
而就在馬即將落地之時,並在一起的馬蹄突然張開,平穩地落在地面,絲毫不受影響地向前馳騁。
安心心裡清楚,剛才在旋動馬之時,他已經將馬的全部骨骼捏散,按理說,馬根本就沒有站起來的可能,而它卻便在安心的眼前奔馳。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可以將馬的骨骼全部續接好,這並不比一匹死馬活過來容易。
安心的臉色顯得有些凝重,他知道,這個女人並不比樓夜雨好對付,更重要的是自己對她的身分和目的一無所知,還有她口中的“我們”。
安心看著泫澈和馬在眼前消失,尚未消失的是泫澈留在夜空中的一串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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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大片大片地自空中飄落。
白茫茫的天地間,一輛馬車在獨自前行。
這裡是位於幻魔大陸極北的苦寒之地,誰都不曾想過,在這樣一個暴風雪肆虐的極寒之地會有馬車行駛。而馬車所行駛的方向是極寒之地的縱深處,被譽為“死亡寒區”的極境。
早有人說過,極北之地是一個天象反覆無常的地方,會連續半個月是白天,連續半個月是夜晚,白天與夜晚的概念在這裡變得很模糊。
而此時,這裡是連續十幾個夜晚的某一個時段,只是漫天的雪光讓這裡的夜晚不像別處那麼明顯。
趕馬車的是銘劍,他的身上穿著厚厚的禦寒風衣,是用嘯雪獸的皮毛所織成的,他已經趕著這輛馬車進入極北之地十天了。
其實,這輛馬車稱為馬車並不十分準確,因為拉著這輛馬車前進的並不是馬,而是一頭在幻魔大陸被譽為最兇狠動物之一的嘯雪獸,也只有嘯雪獸才能拉著馬車在這極北之地前行,也不知銘劍是怎樣弄到它的,車輪也並非輪子,而是兩條很寬的金屬條,兩頭向上翹起,磨得很光滑。
嘯雪獸的樣子看上去很忠懇憨厚,從它的樣子來看,顯然難以讓人將之與“兇狠”兩個字聯繫起來,但它確實是幻魔大陸最兇殘的動物之一。它一聲長嘯可以召喚出暴風雪,看似笨重的身子動起來迅如疾風,看似很小的嘴,張大卻可以一口將人吞沒。
但眼前的這隻嘯雪獸顯然已經疲憊不堪了,它移動的步伐不似當初那麼敏捷,緩緩踏行,一付隨時倒地不起的樣子,這是連續十天前行不停歇的結果。
終於,它還是倒了下去。
銘劍下車踢了嘯雪獸一腳,嘯雪獸一動不動,毫無聲息。
銘劍知道,即使它沒死,也不可能再站起來了。他伸手接過一片雪花,放至口中,雪花入口便融,沒有一點味道,銘劍知道此地離他所要到達的目的地還很遠,因為他所要去的地方,雪不會入口即融,還有一個四至五秒的過程,而且略帶甘甜的味道。
銘劍回到車上,掀開厚厚的抵禦風雪的簾子,裡面影子正被厚厚的皮毛緊裹著,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他已經死去。
銘劍將裹在影子身上厚厚的皮毛掀開,將影子抱出了車廂,接著用一件嘯雪獸的皮毛把他裹住,縛在了背上,然後似疾風一般從雪地裡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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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羅帝國帝都阿斯腓亞。
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褒姒成了西羅帝國新一任君王,君臨天下。
對於西羅帝國所有子民來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舉國為新君王的登基歡慶十天,而且褒姒也是西羅帝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君王,更具有另一番意義。
可對於褒姒而言,她的臉上並沒有半絲欣喜之色。影子死了,師父天下死了,所有計劃都發生了改變,這是她從未曾想到過的事情,這種打擊對她不可謂不大。
而在今天,又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影響了她的心情:當她走進那間放置空悟至空的密室時,裡面的人卻已經不見了。
而十天來,她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她不知道空悟至空是什麼時候不見的,也不知他是被人救走,還是自己離開的。
師父天下的話她清楚地記得,她知道空悟至空的重要性,但如今師父已經死了,影子也已經死了,空悟至空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此時,她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幻雪殿,冷風在她身周流動,雖然穿著厚厚的嘯雪獸風衣,但她仍是感到了冷寒。
她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想暖暖身子,可十杯下肚,她卻越喝越冷,手一推,酒壺墜地,壺中的酒便濺在了地上。
一個人的世界是孤獨的,而這種孤獨對於褒姒來說才是剛剛開始。
她不禁想起小時候曾對自己發過的誓:一定要嫁給聖魔大帝!當時她只是一個無家可歸、流浪街頭的孩子,是天下讓她成為了西羅帝國嬌貴的公主,教給她所有的一切,直到現在成為西羅帝國的君王。
對於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而言,她能得到的已經得到,不能得到的也都已經得到,為何還會如此不開心?她還希望得到什麼呢?
這些天,她發現自己想得最多的不是師父天下,而是影子,是影子陪她一起在雲霓古國屋頂喝酒的情景,那是她有生以來度過的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也是真正屬於她自己的一段時光。而回到西羅帝國之後,她就從未感到快樂過,所做的一切都是師父的意願,包括偽裝成被軌風抓進軍部大牢,說自己是假冒的,而事實上是與真的褒姒調了包,自己脫身進入皇宮,真的褒姒關進大牢。
如今看來,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師父曾說過,要影子成為西羅帝國的君王,讓他完成一場宿命之戰,與朝陽作最後生死的角逐,自己卻始終弄不懂這到底有什麼意義,對西羅帝國又有什麼好處?
她發現自己雖然從小跟隨師父天下長大,卻從未真正瞭解過師父,直到那天在玄武冰層之戰,她才知道師父與星咒神殿有著關係,才知道幻魔大陸的一切都是由星咒神殿在主宰著,而所有人的命運在星咒神殿面前,似乎都顯得微不足道。
而現在出現的這種局面難道也是星咒神殿希望看到的嗎?
顯然有些事情並不一定完全都被星咒神殿控制著,或者說已經脫離了他們預設的軌道,至少影子的死對他們來說是這樣,從銘劍的反應來看,他們並不希望影子死去。
而銘劍帶走影子,又是意欲何為呢?
褒姒又不禁想起了漓焰,想起了死亡地殿,她摸不透漓焰是怎樣的一個人,也不明白死亡地殿為何要與星咒神殿作對。讓她感興趣的是,人的死並不是一種消亡,而是一種重生,如果這般說來,那影子又是否會重新活過來呢?
思及此處,褒姒不禁有些愧疚,她竟從未想過師父是否會重新活過來,獲得重生。
她走到幻雪殿門前,那棵櫻花樹仍獨自佇立於風雪中,雪一片一片地覆蓋在枝頭上。
她不禁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當哪一天不下雪的時候,它便是自己世界裡的雪。
一個人能夠活在如此惟我的世界裡,無論什麼樣的孤獨,她都是幸福的,而在這剛剛開始的漫長的歲月裡,自己能夠孤獨而幸福地活著麼?
漫漫長夜,沒有人會回答褒姒這個問題……
翌日,早朝。
西羅帝國肅穆的朝會大殿內,褒姒習慣性地聽著政、史、軍等各部大臣彙報著西羅帝國發生的各大大小小的事件。雖然昨夜一晚沒睡,但她還得裝著神情專注地聽著各大臣的彙報,不時地提出可有可無的問題,並讓那些大臣想出各種解決辦法。
師父天下曾說過,作為一個王者,要學會讓別人去解決問題,這比自己解決問題要有用得多。王者,就是怎樣利用身邊人的一種藝術,無論是忠、奸、善、惡,抑或是普通意義上認為的好與壞,都應該是自己學會利用的對象。其實這個世上又哪裡有絕對的好與壞?一切善與惡都是一時之念,來自各自利益的出發點不同而已。這個世界又本是形形色色的,不可能要求全都是單一的“好”人。要是這樣,那這個世界永遠都不會進步,也不需要一個王者的存在。王者,就是向所有自己的子民指出哪是“好”,哪是“壞”,制定以自己為標準的對錯、是否尺度。
褒姒正在努力讓自己向天下所說的這種“標準”靠攏。
就在一切如往日一般,所有事件彙報完畢,褒姒的眼睛掃過每一個的臉,欲宣佈退朝之時,軍部首席大臣軌風從自己的隊列中走了出來。
這是褒姒登基以來,軌風首次有事站出了自己的隊列。
褒姒看著軌風,她知道是有重大的事情要發生了。
軌風依照往昔、千年不改的冷傲語氣道:“軍部昨晚剛收到南方邊界的消息。”褒姒知道南方邊界所接攘的是妖人部落聯盟,南方邊界從前一向是大小戰事不斷,但自從雲霓古國發生內亂以來,卻從未再發生過什麼戰事。她也知道,朝陽的大軍正在北方邊界與怒哈形成對壘之勢,其中怒哈有妖人部落聯盟的幫助,難道朝陽已經徹底平定北方邊界,躍過妖人部落聯盟,直指西羅帝國?
褒姒心中雖有所猜測,但她並沒有將心中的疑問直接道出,而是極為平靜地道:“軌風大人有什麼事就直接彙報吧,朕在聽著。”軌風道:“朝陽的軍隊已經徹底平定北方邊界,現正在北方邊界蓄勢待發,相信不日便會對妖人部落聯盟有所行動。”事情果如褒姒所料。
褒姒想了想道:“軌風大人對此有何看法?”軌風道:“臣以為,是臣該動身去南方邊界的時候了。”“哦?”褒姒道:“為什麼?”軌風道:“相信陛下早已知曉,外面盛傳的有關朝陽是千年前的聖魔大帝之事。”褒姒點了點頭。
軌風接著道:“而聖魔大帝旨在統一幻魔大陸,重塑千年前的輝煌,他之所以親自率兵平定雲霓古國北方邊界,其目的並非是平亂而已,而是想躍過妖人部落聯盟,率兵直指我西羅帝國!”軌風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百官不由得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雖然有所耳聞朝陽是千年前的聖魔大帝的轉世之身,但僅僅是耳聞,不敢有所確定,而軌風的話無疑證明了這一傳聞的真實性。如果這是事實,那西羅帝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戰,一是降。戰則註定要勞民傷財,全國處於高度戒備狀態,所有力量都向南方邊界彙集;降則現今西羅帝國的一切都會改變,包括在朝各位的官爵,這是所有文武百官都不願看到的。但無論是戰還是降,最後所出現的結果很可能都是一樣,西羅帝國是幻魔大陸大聯邦的一部分,就像千年前一樣。
這時,所有文武百官不禁同時想起了雲霓古國所派來的使臣天衣,想從天衣處瞭解朝陽對西羅帝國的態度,但沒有人知道天衣的下落。
褒姒已從文武百官的議論之中看出了大部分人是偏向於降的,原因是如果朝陽真是聖魔大帝的轉世之身,而且有魔族的相助,西羅帝國根本沒有取得這場戰爭勝利的機會,只會陷入血流成河的局面。但降也是有前提的,他們希望西羅帝國現有的制度得以保證,至少是他們這些大臣的爵位,僅僅只是向朝陽稱臣納供。
褒姒望向軌風,道:“軌風大人認為如何?”軌風毫不猶豫地道:“戰!這是作為一個軍人的職責!”“戰?”褒姒思索著不語。
而偏向於降的大臣見褒姒之態,則誠惶誠恐地道:“陛下可得三思,作為軍部首席大臣,軌風大人提出戰固然沒錯,但從政治角度和全國子民的利益出發,戰則絕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千年前的教訓已經很清楚地告訴我們,戰爭帶來的是西羅帝國的沒落,-三百年一蹶不振、落後於幻魔大陸其它許多國家-,這是誰也不願意再看到的局面。”話一說完,一半以上的大臣都點頭稱是。
軌風望向這些人,冷傲地道:“那你們認為應該投降於他囉?做一個亡國奴?!不戰而降,難道你們不怕被天下人恥笑?你們這種投鼠忌器的思想還配站在這裡說話麼?”剛才發言的那名大臣顯然對軌風有幾分忌憚,不敢與之針鋒相對,但仍固執地道:“軌風大人此言差矣,我們並不是降,更不希望成為亡國奴,我們只是引以為鑑,希望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軌風冷然道:“那你認為有何更好的解決辦法?”那大臣道:“目前戰事尚未開始,並無定論,這對於西羅帝國來說,無疑擁有絕對的優勢。目前,幻魔大陸以雲霓古國與西羅帝國為最大,最為強盛,並且西羅帝國擁有幻魔大陸最為寬廣的疆土,已成為幻魔大陸其它諸多小國的旗幟。他們都在看西羅帝國的態度行事,若是我們歸附於朝陽,無異於整個幻魔大陸都屬於他,對他取得幻魔大陸的一統無疑是水到渠成。我們可以以此作為條件,與朝陽進行談判,挑明利害,要求他保全西羅帝國的最大利益,在形式上依附於他,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雙方皆大歡喜。”軌風冷笑道:“這與投降又有何區別?戰爭尚未開始,你們便急著投降,而且如此明言張膽,直言不諱,這在幻魔大陸可謂是天下第一大奇聞!難道你們不為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可悲麼?你們還能夠作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站在這裡說話麼?簡直是一群垃圾!”那名大臣對軌風本存有幾分敬重之心,此刻見其如此出言不遜,不由得火起,而且軌風罵倒一大片,不由得擺出一副“正義”狀,道:“軌風大人豈可口出穢言,在朝會議事之地說出此等有傷國體之話?縱然不顧及我們諸位大臣之臉面,也應該尊重到陛下的存在!”此言一出,群臣之中附和聲甚眾,紛紛指責軌風言語粗鄙。
就在此時,“鏘……”地一聲,軌風的佩劍脫鞘而出,自那名大臣頭頂飛射而過,刺進了硃紅的朝會大殿立柱之上。
那名大臣的官帽不由得一分為二,那些紛紛指責軌風的大臣們頓時緘口不語。那名大臣更是冷汗都從頭頂冒出,剛才,軌風的劍若是再往下一寸,此刻刺進的恐怕就是他的頭顱了。
軌風立時道:“口出穢言?像爾等叛國投敵之人,軌風沒有一劍殺之,已經夠給你們面子了!若是有誰再敢提出叛國投敵之言,軌風的劍決不留情!”說完,右手伸出,內力一吸,劍自立柱中倒飛而出,回手入鞘。
眾大臣紛紛把目光投向褒姒,等待著褒姒的意見。敢在陛下面前動劍,罪當至死!
褒姒把目光投向軌風,道:“軌風大人認為非戰不可麼?”軌風無比堅決地道:“非戰不可!”褒姒又道:“那軌風大人認為有絕對取勝的把握麼?”軌風道:“沒有。”褒姒道:“沒有又何以為戰?”軌風道:“但我們至少擁有一半的勝算。”“一半的勝算?”褒姒問道:“這一半的勝算又從何而來?”軌風道:“信心,更有整個西羅帝國子民和二百萬軍人的支持!”褒姒道:“就憑這些麼?這些每一位大臣心中都清楚地知曉。”軌風道:“可作為一個軍人,這些已經足夠了。”正當所有大臣期待著褒姒對軌風有所駁斥之時,褒姒卻只是一笑,然後道:“今天就到此為止,退朝!”說完,便率先離去。
眾文武百官都不明白褒姒這最後一笑是什麼意思,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眼露茫然……